一个出家人的随笔笔记(1)
【序】
生活中的禅意
说起禅,无论是佛教徒或非佛教徒都不陌生——最起码也是耳熟。但是,知道的多半是个名词,却不知个中深意。
佛教禅宗六祖惠能大师在《坛经》中有首著名的偈颂:“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寻兔角。”这首著名的偈颂,曾经被许多人提起、引用,尤其是现代提倡的“人间佛教”、“生活禅”等,可以说是“一语中的”。
《传灯录》记载过一段禅话:六源律师问慧海禅师:“和尚修道,还用功否?”师曰:“饥来吃饭,困来即眠。”六源又问:“一切人总如师用功否?”师曰:“不同,他吃饭时不肯吃饭,百种须索,睡时不肯睡,千般计较。”
由此可以了解,佛教的教理、教义,本身是来源于人间,来源于生活,来源于身、心、灵的探索与思考,最终才有所谓的“体证”与“悟道”。所以,禅宗的大德才有“搬柴运水是禅”、“行住坐卧是禅”的开示——如此,心道法师的心路历程,从某个角度看,或许也是禅意表达(或流露)吧!
心道法师,出家多年,追求佛法真理,不惜生命;为求证佛法奥义,历尽艰苦。因法师出家前文学功底就很好,加上多年的禅修与实证,故读他的书犹如清风吹顶、和风拂面,总有一种超脱的感觉。字里行间又有他的独到见解,看了让人忍不住会生起极多的感悟……。
这本书,可以说是一个出家十年的青年和尚多年来的人生感悟,以及他的追求与理想……。出了家并不等于不问世事,不等于麻木不仁。佛教有一句话讲的好:出家乃大丈夫之事,非帝王将相所能为。佛教是积极的,更是引人向善的,看了本书,或许你能从中找到一个比较满意的答案!
出家与红尘,似乎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但,出家并不等于隔绝,而是担负起更大的使命与重担,所以,从本书中可以得识少许!书中,法师也谈到个人的经历与家庭背景等,表述了一个从在家的有志青年,到执意出家、追求真理的过程。
本人与法师是多年好友,知道他为佛教事业、人生至理以及个人修证的付出很多,但最重要的是他的内心感悟,以及十年走过的心路历程,想必对世人有一些正面的开导或启示,故请法师将多年来所写的随笔、感想等文章,结集成篇,以期给心有热恼的人带来一分清凉,给困惑的人带去一些启示,是我及法师的内心祝愿!
法师的文笔优美、内容真切,而且从大情、大爱的角度谈了许多新的观点与感触,让人看了别有一番意境,有待读者诸君,文中自行欣赏!简说数语,卿充为序!
隐尘
2007-03-10于北京
檀香缥渺
一
在外求学多年。每次回九华山拜见师父,都要顺道回故乡一趟;每次回故乡,都要去迎江寺转一转;说是转一转,其实就是品味记忆中清晰的空气中的悠香。
因为二十多年前,“佛教”这个名词在日常用语中使用率非常低,只是因为一座座破旧不堪的寺院还存在,才使得它没有从人们的知识词典中彻底消失。而在外婆絮絮叨叨的回忆中,则是珍藏着一座奇妙无比的迎江寺:儿时的她,几乎每天都在那些熟悉的殿堂里游戏。如果是捉迷藏,她喜欢躲到“海岛观音”的香案下,一缩就是几个小时,有时竟睡着了;有一次,她钻进了振风塔,七转八转,竟迷了路;最高兴的就是遇见了笑呵呵的老方丈……
从外婆那里,我还知道省内的九华山是四大佛山之一,那更是想不到的气派了。父亲曾经去过一次,带回来一只粗糙的竹制笔筒,上面很随意地画着一棵松树,一抹远山,山腰露出寺院的一角飞檐,旁边写着四个字“九华圣境”。我常常在作业之余瞥上一眼,想象着那里的山、松树、泉水……——依照父亲那曾经绘声绘色的描述。
好多年过去后,我才坐上一辆开往九华山的大客车,带着满怀的憧憬。
二
从城市走向佛国,毕竟有着不短的距离。汽车过江后,田野开始在窗外连绵,如绿色的江河无声地迁流,至于远山更是沉默得还在梦里,唯有这条柏油路上的两辆大客车载着喧嚣,与整个背景竟有点不协调。一路过去,不时看到三三两两背着黄色香袋的人,在路边默默地蹒跚,他们也同样是去九华山。车厢里的人指指点点地说:步行着去拜菩萨,说明心比坐车的要诚得多。
前方将会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它有什么力量能够让人们发自内心地顶礼膜拜;如果仅仅是浅陋的唯心主义迷信,佛教怎能历经劫难至今不衰;我们脚下的这块土地竟是如此地固执,它耐心地承受着冬天的风雪,又不紧不慢地用绿色代替苍黄;佛教教主释迦牟尼被列入世界文化名人的行列……疑惑如山间的雾气冉冉升起,而我又仿佛沉浸在悠然的檀香之中……
我就读的小学就在迎江寺附近,那时的我,每天背着书包从寺院的后面逛到前面。印象中最早的它,没有围墙,没有山门,没有殿堂,更不用说佛像了,那座破旧的古塔也是孤苦零丁的姿势,塔下住了很多人家……我问过好几次外婆:“那迎江寺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外婆总会轻轻地拍一下我的后脑勺:“问那么多,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渐渐地,迎江寺里出现了穿灰色长袍剃着光头的和尚了;一堵暗红的围墙也静悄悄地站了起来,将寺院与外面的世界隔开;寺院里住户也一家家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座殿堂和尊尊佛像……
一个星期六,老师布置了一篇自己命题的作文,想不到它让我和佛教经历了第一次的亲密接触——第二天一早,我就带着笔和稿纸,揣着两角钱,饿着肚子赶到了迎江寺。空气中混合着淡淡的檀香,塔檐下的风铃偶尔打破清晨的岑寂,进香拜佛的人如此时的星星寥寥可数。在他们稍带惊异的目光中,我转遍了寺院的每一个角落。笔记本上随时记下自己认为有用的素材。游人的喧哗惊走了飞鸟,升到了头顶太阳发出骄人的热力,此时,我才感觉到饥肠辘辘。在几分陶醉和留恋中,竟然掺杂着好梦乍醒的怅然若失。终于,在几个老年人依次拜佛之后,我环顾四周,没发现一个熟人,就紧跟着在圃团上磕了三个头,然后疾步离开。
下午的一个小时,我就飞快地将作文完成了。因为不知道大雄宝殿的三尊佛像的名号,就翻出《西游记》,想当然地命名为燃灯古佛、释迦牟尼佛和弥勒佛。结果,这篇作文,不但在班级里被老师宣读,又让我工工整整地抄了一遍,贴在学校的宣传栏上。从那时起,我不知道,一种属于蒙昧状态的信仰已经在幼小的心灵深处悄悄地发芽了——寺院空气中那种悠然的檀香味;夏天中午塔下的凉风;出家人走路时长袍随风摆动的风度;站在一尘不染的殿堂里,心中自然生起的严肃感与庄严感……如此种种,都有着似曾相识的痕迹。是感觉唤醒了信仰,抑或是信仰走进了感官,至今回想起来,依旧是模糊的影像。
三
由于当天就要赶回来,而九华山的寺院又非常多,只能是浮光掠影地匆匆而过;就象参观一场庞大的博览会,一路过去,眼花缭乱几乎无法概括出它的主题。唯一庆幸的是,我可以毫无顾忌地在佛前上香、礼拜了。
一条新修的石板路,将错落在青松翠竹之间的寺院联接起来。每隔几百米就有一个竹棚,堆放着茶叶、黄精果、佛像、线香、以及黄表纸。走累的我,径直坐到了旁边的竹椅上,半躺半睡的店主侧了解下头,只是微微一笑,根本不急切地招揽与叫卖。看我拿出面包和茶叶蛋准备午餐时,他顺手指了指身后,小桌上有三个塑壳热水瓶和一排茶杯。
一杯清茶后,已经坐起来的他,自然就打开了话匣子:佛教的学问很深,一般入学不懂;山下有个佛学院,据说只录取读过大学的青年出家人;一个人要学佛,首先要皈依;九华山上有不少肉身菩萨;有些出家人很苦行,一天只吃中午一顿……清泉一般的蝉声忽地在头顶上响起,我们才抬起头。
蝉声在窗外响起,我们勉力地抬起头——那是初中三年级的最后复习阶段,语文老师卖力地讲述作文的主题取向,在沉重的睡意中,有几句话烙进了我的记忆:“一篇作文,哪怕素材、结构、谴词造句如何如何的精炼,如果主题不是积极向上的健康思想,尤其那些灰心厌世、四大皆空的宗教迷信,分数准保会哗地一下,一落千丈。那些佛像都是泥塑的,你拜他,他真的能保佑你什么吗……”
九华归来,我只给外婆和自己各买了一串手珠,同车的旅伴们都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里面装满了土特产。我心里冒出了很多不愿意问人的疑难,因为我不相信别人能给我信服的答案。
强烈的求知欲,使得我逛遍了市内的几家大书店。“华枝春满,天心月圆”的弘一法师走进了我的世界,对“身是菩堤树”与“菩堤本无树”的偈诵,尽管是一窍不通,但却有着炯乎言词的感动。朦胧地觉得,青烟缭绕,钟声悠然的寺院里,也许存在着另一种人生境界。
当我再次走进迎江寺时,问一位知识分子模样的虔诚进香者说出心中的疑惑时,他径直把我带到了法物流通处,选了几本薄薄的小册子,郑重地递给我:《了凡四训》、《向知识分子介绍佛教》、《学佛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一本《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这些书上也都带着淡淡的悠香味,大概是空气中的檀香熏染的吧!
四
出家后的我,一直在求学。而佛教院并非是一个封闭的世界,红尘中的气息不时地渗透进来。
伴随着传统文化的复兴,佛教又重新登上了学术研究领域的大雅之堂。结果,龙树菩萨入龙宫被认为是神话,大乘佛教的出现被“考据”为佛灭后二百年,密宗源于婆罗门教的说法似乎已成为学术界的“共识”,甚至,一切超越凡夫境界的修证体验,都被笼统地定名为譬喻或象征……
由于旅游业的兴盛,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寺院在几十年前的废墟站了起来,禅堂、念佛堂、藏经楼……一应俱全,但多只是给游人参观,却看不见多少出家人在打坐、念佛或阅藏,他们还在忙建设、忙法会、忙应付信众。
乘着现代科技的动力,佛教的弘化事业也一日千里,佛教书籍,讲经录音带,弘法光盘、佛教网站……每一样都包装精美,但品尝之后,却不免有乳中掺水的遗憾——过份地随顺世间,导致忘失佛教的出世精神而沉溺于世俗化的事业中难以自拨。
这一切的繁荣景象的背后,大多隐藏着急切的商业动机,缺少那一份发自内心的真诚。如果说几十年前的那次舍弃是因为无知所至,那么,今天这样的不老实地重新拾起,卖力张罗,是不是又是一种迷失呢?
而作为初学者的我,几年下来,日益感觉到自己身上两种力量的渗透与推排。以往所接受的教育:个性解放、突进、蛮横,而佛教则主张克服习气、守持戒律、禅定和谐。站在各自的立场,他们都有道理,而当他们共存于一个有情的相读中时,结果只能是痛苦——作为出家人,自然选择后者为人生目标,但前一种力量却是相当的蛮横坚固,这种拉锯式的过程注定是艰难与持久。而且,一切的聪明知识都派不上用场,就象自己拿着锄头去挖脚下的那一块坚固地。不知不觉中,原本意气风发的我已失落了雄心与壮志,虽然思想偶尔能闪现出激情的火花,更长的时间却是模糊与迷惘的阴暗。
当这一系列的感触变成铅字后,意外地得到了不少青年同修们的赞许,也许道友们都有过类似的经验与感受的缘故。这使我不禁再一次地严肃与惶恐起来,想起小学的那篇作文与初中三年级的那堂作文课,还有那缥缈的檀香。
老师,我应该是向您表示还是遗憾;希望您能看到学生的这篇自己命题的作文;您能否静下心来倾听我的诉说?
-----------------------------------------------
一、子夜菩提
我喜欢子夜时分在江畔散步——那还是我在家学佛时。白日的喧哗和热闹都被夜色消融了,江上的灯火格外给人一种清凉的感受,平常纷杂与狂乱的思绪也逐渐澄静下来。这时,自然就会认真地审视自己心灵的安住处。
回望身后的城市,远处高楼上的霓虹灯闪烁着冷漠的光彩,一两句歌声随风飘到耳边,渺茫又化为虚无。在这滔滔的红尘,有谁愿意在暗夜中徘徊;在这光怪陆离的社会,谁愿意倾听我内心沉默的呐喊;在这短暂的生命历程中,谁是我的同行人,想着这样沉重的问题,湿意渗透了我的双眼,耳边似乎响起来自佛国的梵音。
让我们敲响希望的钟啊,多少祈祷在心中,让大家看不到失败,叫成功永远常在……
每次唱起这首《祈祷》,心中总是潮水澎湃。这首歌多次在电视上播放,演唱者伫立在夜幕中的寺院前,端庄慈悲如观世音菩萨,而且身后是一排光影摇曳的红蜡烛作为背影,使这首本来庄严的歌曲,更具有神圣肃穆的尊严。因为,红蜡烛是佛前不可或缺的供养,它象征着智慧的光明,光明的智慧。
让地球忘记了转动啊,四季少了夏秋冬,让宇宙关不了天窗,叫太阳不西冲。
让欢喜代替了哀愁啊,微笑不会再害羞,让时光懂得去倒流,叫青春不开溜……
这,其实就是世界大同的景象,就是人间净土的风光,用佛教的红蜡烛作为背影,真正是珠联碧合,相得益彰。
红蜡烛的美,来自它奉献的生命,点燃自己,照亮世界,却不落一滴苦涩的泪。正如《华严经》所说的:大乘菩萨以大悲为油,大愿为炷,大智为光,作众生的蜡烛,照亮苦难的娑婆,全身心地奉献自己,而且无怨无悔。
让贫穷开始去逃亡啊,欢乐健康流四方,让世界找不到黑暗,幸福象花儿开放……
我知道,自己所走的是一条不被理解的路,正如我此刻在江畔独自徘徊;但是我相信,而且我更感恩:由于这人生的不完满,能使我警醒而不敢堕落;由于这世间的污浊和痛苦,使我有追求清明和解脱的可能。因为,迄至于今,我也仍是一个在梦与醒的边缘辗转不定的凡夫,我也还有困惑,还有怯畏……
悠扬的钟声惊醒了我的深思,那是从身后迎江寺传来的,寺里的师父们已经准备上早殿了,他们是最早迎接新的一天的一群人——在这酣睡的凌晨。那钟声、沉重又绵长,恰似一声声倾诉又仿佛一声声召唤,听这钟声,感觉上就象走过曲折崎岖的山间小路,隐约看见白云深处山顶的一点风光,虽然还要走很多路爬很多的台阶,也不会觉得很累了。
让我们敲希望的钟啊,多少祈祷在心中,让大家看不到失败,叫成功永远在……
朝阳升起,黑暗迅速从大地撤退。晨雾中,城市苏醒过来,清洁、宁静,没有脏乱和纷扰,这都是往日所不曾见到的清明之美。我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朝阳为它戴上光环。
二、倾听恒河的歌唱
虽然读过不少佛教的书籍,也曾聆听高僧大德的开示,对于佛教所说的“苦、空、无常、无我”也略有了解;但却没有真切的体验,因为我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那些都似乎离得我很遥远。
命运的安排是容不得人选择的,就象每天的天气。当我十五岁那年,正忙着迎接中考,父亲病倒了,几天之后,确诊是晚期肺癌,抱着一线希望,母亲和姐姐陪他前往上海,期望通过大都市的先进医疗技术和设备,挽回一线生机。于是,我第一次成为这个家的主人。虽然深夜醒来,难免会有凄凉的孤独感泛上心头,但繁重的课程又使我不得不忘记它;我第一次认识到人的渺小,人的微弱,人的无奈。
中考结束,父亲也从上海回来了。没有几天,他就走了,没有等到我的录取通知书就走了。我体会到《八大人觉经》中的“第一觉悟,世间无常,国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阴无常,生灭变异,虚伪无主……”这几句话的含义,以往读它,等于是看电视。而这一次却真正成了其中的角色:一切都发生在当下,就在眼前,是那样的真切,虽然象是梦。痛定思痛之后,我认识到自己是个任性不孝的儿子,从未报答父亲的恩德,哪怕是一点点。如今却是悔恨不及……
当我三年技校毕业,将第一次薪水递到母亲手中时,才发现母亲苍老了许多。一千多个日日夜,她熬白了头发,累弯了腰,使这个不全的家在风雨中支撑下来;她顶住了多少三寸不难之舌的说媒撮合,含辛茹苦地操持着全部家务,不怨天不尤人不求人。母亲的脸是清瘦的,但目光却坚毅澄静,自有一种嶙峋的风神。
母亲的辛酸熬到了尽头,同时她的身体也熬垮了,只得长年病假休养。虽然我已正式工作,家境日渐好转,但她的健康却一天天地走着下坡路。终于,九二年的夏季,她住进了医院,尿毒症——这种比癌症还可怕的病已潜伏在她身上很久了。
当医生向我宣布诊断结果时,我当时的反应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不幸的事都被我遇到了?医生的回答,客观得近乎冷漠:谁都有可能遇到,包括我自己。
单位——医院——家,这条三点一线的轨迹上,奔波了近半年,一辆崭新的自行车骑成了一堆废铁,好不容易争取到让母亲前往上海实行肾移植手术的机会。我中止了工作,陪着她登上了“江申一号”轮的甲板上,那是一九九二年农历腊月二十八的凌晨。
寄居他乡十一个月,其中的辛酸一言难尽;但我们终于回来了,一切一切都已成为过去了!正当我们欣喜地为九四年的春节而忙碌着,姐姐因婚姻破裂而自戕!震惊之后,我镇定住自己:如今已是母子相依为命,母亲从死亡线刚刚打滚过来,她的健康至为重要。我强打精神,安慰伤心落泪的她;而自己却常常在夜间惊醒,黯然神伤。
人力与业力的拔河是一场艰苦的战争,同时又是一场势力悬殊的战争。数十万元的代价,母亲的生命只持续了一年半。这一次,她又住进了医院,前后仅仅七天,就永远的闭上了双眼。而我,亲眼看着她的呼吸由急促而微弱而停止。“人命在呼吸间”——佛陀的格言,又一次活生生地展示在我面前。
苦痛之中,我写下了这样一段日记:我是一株孤独的草,春雨浇头,夏阳炙烤,秋风吹过,我已失去了生命的绿色,连日的冬雪又将我深深掩埋。难捱的岁月,渺茫的生机,我不知道,我的命运将是腐烂,还是燃烧。
一位出家朋友,送我两盒录音带,是台湾郭惠珍医师的演讲:《倾听恒河的歌唱》,那一个个满含血泪的故事中,其实也有我的影子。那,我该如何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呢?生死事大,无常迅速啊!
三、寻梦
我曾经诵过《地藏菩萨本愿经》,地藏菩萨那无穷的悲心和无尽的宏愿,每每令我心动神摇。所以,九华山——地藏菩萨的道场,也自然是我早就神往的莲花佛国。母亲的丧事完毕,我带着满腔的心事坐上了开往九华山的班车。
九华山正在举办纪念金地藏诞辰一千三百周年的庙会,钟鸣鼎食,香火彻夜。我躲出繁华热闹的人群,来到偏僻冷清的小天台,拜见久闻其名的上意下彻法师,并且在地藏菩萨圣诞日,正式求授了三皈。我拿出自己抄的《金刚经》,师父高兴地收下了;师父送我一套《大方广佛华严经》,勉励我认真学习经典,不要辜负青春年华。
小天台三天,成了我人生的转折点。对出家人的生活,我不有神秘和好奇的距离感,寺院的清幽,佛像的相好庄严,僧人的威仪,早晚功课的庄严肃穆都令我钦慕不已,每日粗茶淡饭,但却滋味深长;挑柴汲水,古老的生活方式,给人以超凡脱俗的感受——这,是我要走的路!
九华归来,书读得更多更快了;抄经也抄得更勤更认真了。责备,劝说,冷嘲热讽,怀疑的眼光,不屑的神情……逐渐包围了我。但我不再彷徨,不再困惑了,因为我有了信心,有了力量:
一个人的道德修养真要做到“君子坦荡荡”,须修养到什么程度呢?要做以“弃天下如敞履薄帝王将相而不为”,为了道德,为了自己终身的信仰,人格的建立,皇帝可以不当,出将入相的功名富贵可以不要。孔子所标榜的人格修养,到了这一步,那自然会真“坦荡荡”。
——南怀瑾
佛教非宗教非哲学,而今时所必需。——欧阳竟无
佛教是佛陀对九法界众生至善至圆的教育。——净空法师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问余何适,廓尔亡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弘一大师
常得出家修净戒,普为众生作世灯。——《华严经》
六个月的时间是短暂的,短暂得连一本《如何修证佛法》都没看出头绪来;六个月的时间又似乎是慢长的,漫长得足足改变一个人的整个身心世界。当我结束一切俗事杂务,冒着严寒来到雪花纷飞的九华山,已经是一九九五年农历腊月二十八的下午了。
四、叮咛语
我出家了,没有流泪,没有欣喜,因为我在沉思。师父刚才说的话,每一句都在耳边回响:“出家是一生的事;既然出了家,就要对自己负责”。“青年人出家,首先要学会吃苦”。“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有没有成就,全在各人自己用功!”……
几天后,我来到九华山佛学院,拜见了即将赴缅留学的大师兄心源法师。两个人谈了一上午。大师兄的话不多,但句句发人深省:“出了家,要放得下自己”。“不管在哪儿,都要为常住发心,诸如打扫厕所、砍柴、挑煤之类的脏活、累活更要去做”。“即使今后读佛学院,也要注意培福修慧”,“道心要坚固”,“常发惭愧心”……因为大师兄留在九华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更具有珍贵的纪念意义,至今仍能明记不忘。
的确,有时候,一个人的一生往往受几句话的影响很大;象我初出家时,师父的教导和师兄的咐嘱,虽然不是高深的言论,但却决定了我今后的方向。每当懈怠、放逸、烦恼丛生时,他们所说的话就会从耳边响起,使我惭愧,让我脸红,从而收束身心,反求诸已。因为,我不敢辜负他们的期望。
阳春三月,怀着对明天的憧憬,我来到九华山佛学院的所在地——甘露寺。
五、平常心是道
在九华山佛学院,为了学唱叩钟偈,我很早就起床了。那时夜色还很沉重,星星疲倦地眨着睡眼。偶尔一两声清脆的鸟鸣,划破了幽谷的寂静。
摹然之间,浑厚悠扬的钟声响了起来,在山谷中回荡,响彻天际,奏响了晨之乐章的第一个音符。钟声有一种震憾的力量。同时也有一种穿透的力量,令听它的人自然与其发生共鸣,一起震荡。每每听到钟声,我都几乎要落泪,不知是悲从中来,还是喜极而泣。
大雄宝殿里已是灯火辉煌,肃立着预备上早殿的法师和同学们,新的一天,就在维那师的举腔声中正式开始了。
晨练,早斋,打扫卫生,上课,午斋,上课,晚殿……一天的生活是紧张忙碌的,同时又是充实丰富的;是平淡宁静的,但却是意义非凡的。
因为,这里的点点滴滴都能给人以新的认识和启发。
就从法师们谈起吧!他们威仪具足,同时又平易近人,而且他们从不说教,只是默默地身体力行着佛法:宽容法师亲自打扫厕所;果卓法师带头挑煤、抬瓦;宝藏法师和我们一起整理花圃、清扫校园;觉灯法师身兼《佛学概论》和《地藏菩萨本愿经》两门课的教学任务,同时又主管学院图书馆图书的借还工作;为了教好《菩萨道次第广论》,多少个夜晚,恒果法师窗前的灯光久久不熄……
我们的同学呢?班长明照师兼管教研室,磁带、书籍的借用,都一一由他经手;担任香灯师的延林师,一人包下了大雄宝殿的卫生工作;第二小组的同学们发心每天早殿后打扫校园……其他如本东师每天打板撞钟;觉海师、恒海师、满宏师为每周一期的板报,又写又画,忙个不停——每个周六的下午,果慧师、道常师每晚都在大殿礼佛直到很晚才回寮;果后师的勤奋好学;妙文师的威仪具足……都给我很大的教育。
近代佛教领袖太虚大师的名言:“仰止唯佛陀,完成在人格,人成即佛成,是名真现实”;和禅宗祖师所说的“平常心是道”,就是九华山佛学院学修生活的生动写照。这儿的每一个人都是平凡的,但他们都在平凡的生活中努力铸造着自己不平凡的人格和僧格。
近日,大师兄从缅甸来信,特地关照我:要珍惜现在的每一天。我呢?反观自己,日益觉得惭愧。在修学佛法的道路上刚刚起步,还有太多的习气和烦恼。我要在今后的生活中努力提升自己,清明自己,壮大自己,智慧自己。现在,我只能说:我已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
六、光明
佛门的生活,一点一滴都充满了清明的智慧。早晨醒来:睡眠始寤,当愿众生,一切智觉,周顾十方。走路时:若举于足,当愿众生,出生死海,具众善法。……又满含着无尽的慈悲。出生:汝等鬼神众,我今施汝供,此食遍十方,一切鬼神共。饭后洗钵:以此洗钵水,如天甘露味,施与诸鬼神,悉皆获饱满。……同时又具有诗情画意之美。漱口时:漱口连心净,吻水百花香,三业恒清净,同佛往西方……甚至在大小便时,也不忘当愿众生,弃贪嗔痴,蠲除罪法。生活中,多了一份智慧的观照,境界就发生了升华,生命也就充满了光明。
夜色渐深,我来到大殿。还是我一个人,但我已不再是那个在暗夜中彷徨困惑的孤独者了。怀着感恩,怀着崇敬,怀着惭愧,我撞响了青铜大钟:洪钟初叩、宝偈高吟,上彻天堂,下通地府。国基巩固,治道遐昌,佛日增辉,法轮常转……
欢迎投稿:lianxiwo@fjdh.cn
2.佛教导航欢迎广大读者踊跃投稿,佛教导航将优先发布高质量的稿件,如果有必要,在不破坏关键事实和中心思想的前提下,佛教导航将会对原始稿件做适当润色和修饰,并主动联系作者确认修改稿后,才会正式发布。如果作者希望披露自己的联系方式和个人简单背景资料,佛教导航会尽量满足您的需求;
3.文章来源注明“佛教导航”的文章,为本站编辑组原创文章,其版权归佛教导航所有。欢迎非营利性电子刊物、网站转载,但须清楚注明来源“佛教导航”或作者“佛教导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