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佛教导航>> 佛教文库>> 佛教文化>> 名人佛缘>>正文内容

林清玄学佛散文的教主形象

       

郑志明  南华管理学院哲学研究所教授

发布时间:2010年11月18日
来源:佛缘资讯 2009-09-25   作者:郑志明
人关注  打印  转发  投稿

  一、前言

  林清玄可以算是台湾的多产与畅销的散文作家,从十七岁开始写作,到现在已有二十多年,共有一百多本书,销售量约有六百万卌。近年来,每年平均要出五、六本书,以及近二百场的演讲。这样的魅力,远超出台湾当代的其它作家,他的散文写作风格括起了一场旋风,介入了台湾社会与宗教,是极为独特的文化景观,或许可称为“林清玄现象”[注1]。

  这种现象已非纯文学领域了,以学佛与修行经验为写作体裁,涉入宗教的出版领域,以类似精神灵修的散文写作,来开拓庞大的潜在市场。这个市场随着宗教的复兴与流行,有日愈扩充的趋势,台湾有两大作家是这个出版领域的佼佼者,除了林清玄外,另一个是卢胜彦[注2],但是卢胜彦早已经由宗教经验的写作,开创出其宗教运动,自立宗派与教主,其散文写作的目的有极为浓厚弘法布道的使命与色彩。

  林清玄现象是一个相当奇特的典型,仅利用佛教修行的精神境界,作为其写作与演讲的心灵粮食,仍维持作家的形象,其利益也仅于作品的畅销与演讲的收入。林清玄没有去经营信徒,发展出宗教形式,但是林清玄已俨然成为语言与文字传道的教主的教主,虽然,没有组织,没有仪式,没有聚会,却有一大群潜在的读者与听众,把林清玄当成“神”来崇拜。林清玄或许也意识到这种庞大的人气可以产生惊人的能量,遂于三年前成立了“林清玄文教基金会”,以净化民众心灵作为号召,将其演讲转化为有声书,出版了《打开心内的门窗》、《走向光明的所在》等,且在传播媒体上大作广告,自称是公益事业,在短时间内销售量超过十五万套[注3]。

  也正因为有这样庞大的潜在支持力量,当一九九七年六月其再婚事件的曝光,竟然能成为社会新闻的焦点,有不少报纸整版报导与后续报导,电视新闻以头条要闻播出,且各种座谈与叩应节目纷纷以此为话题,大抄新闻[注4]。这是一般作家所没有的际遇,连演艺明星发生这种事,亦不过是影剧版的花边新闻而已,林清玄应该感到荣幸才对。可是这个昔日被媒体宠惯的作家,却对媒体大为不满,指责媒体“嗜血成性” [注5]。或许媒体道听途说,有报导不实的现象,但这不应该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林清玄会是媒体抄作的对象昵?

  台湾有一些新兴宗教教主出事,媒体大肆报导是有道理的,因为牵连了不少信众,爆发出社会事件,为什么区区一个作家的再婚,也被等量齐观成为社会事件呢?除了政冶或演艺明星等公众人物外,一般人的“外遇”或“再婚”是不可能登上报纸的,作家或许也可算是公众人物,但是还没有那个份量其个人的感情问题会被媒体青睐。在这个事件中,林清玄不单是作家而已,而是被视为有十几万“信徒”的教主,其读者会问“林清玄有没有骗我?”这就是林清玄被新闻媒体炒作的卖点,才会去追求林清玄是否真的有价值上亿的不动产?

  这个事件就不单是外遇与再婚的问题而已,牵涉到语言与文字教主的“诚信”问题,其精神教养的文字与语言,是真实的心灵体会昵?还是利用这些工具来获得个人的利益?在这样的疑虑下,迫使了林清玄取消了当年所有预排的演讲活动,宣布“林清玄文教基金会”停止运作。这样的决定,表面看来,好像事件已经结束,实际上,林清玄是以暂时远离来疏解危机,以潜藏的方式来凝聚下一次爆发的能量。

  有一些新兴宗教教主出事了,反而更能凝聚信徒,事件过后气势更为高涨。林清玄应该也是这样,此一事件虽然迫使林清玄暂时退隐,郄未完全毁掉林清玄原有的基业,反而可以停下脚步重新调整,凝聚下一波再出发的能量。林清玄虽然感叹其以数千万字建立起一个美好生活的思想,许多深受感动的读者竟因为几篇扭曲的报导而改变信念[注6]。实际上林清玄如果够格成为“教主”,就有能力利用“劣势”来创造新的发展“优势”。

  一九九八年六月林清玄出版了事件后第一本书《生命中的龙卷风》,描述其事件后的心态与自我调整之道,彷佛看到了“教主”的新形象,以及再现江湖的新气象。本文以《生命中的龙卷风》为探讨素材,深究《林清玄现象》背后的文化意义。

  二、“苦”——林清玄的心灵世界

  林清玄一九五三年生于高雄旗山,十七岁就开始写作,立志成为文学少年,其早年著作有《蝴蝶无须》、《冷月钟笛》、《莲花开落》等,大约是二十岁到二十四岁的作品[注7]。从这些作品可以看到林清玄与其它青年散文作家相似,大多着重在个人生活经验的写实与感受,这时候他主要的精神资源,是文学、史学、哲学、生物、天文、创造心理学、人格心理学等书[注8]。

  林清玄的文学才华之所以受肯定,与其多次获得文艺奖有关,比如连续七次获得时报文学奖,还有联合报万象散文首奖、中国青年写作协会文学奖、吴三连文艺奖、中央日报文学奖、吴鲁芹散文奖、中华文学奖、中山文艺奖、国家文艺奖等十数次文学大奖。这段时间担任记者、主编等职务,由生活感性的散文小品,转向报导文学,扩大了其写作的内容与风格,出版了一系列报导文学著作,如《传灯》、《长在手上的刀》、《乡事》、《难遣人间未了情》、《在刀囗上》、《宇宙的游子》、《永生的凤凰》等,另外,林清玄也从事艺术的报导与批评,如《在暗夜中迎曦》、《谁来吹醒文化》、《雏鸟蹄》等,还有文化评论的著作,如《城市笔记》、《林清玄文化集》等。

  为什么林清玄会以佛学与褝修作为其散文写作的主要内容呢?根据林清玄的自白,与其破碎的婚姻有密切的关系,如云:

  在我十几年的婚姻生活,就好像走入泥泞之地,或者陷进流沙,愈走愈荒凉、愈来愈深陷,我感到非常的痛苦和恐怖[注9]。

  林清玄的婚姻,前几年应该还是维持亲密的关系,如婚后第一本散文集《温一壶月光下酒》,在自序中云:“感谢妻子小鸾的照应,他不但照顾我的生活,还是个最好的读者与批评者,使我能时刻保持警觉的态度反省自己的作品[注10]。”在这本书中,可以看出林清玄的胸怀壮志,认为三十岁是写大作的时候了,散文小道,何足挂齿,只是其工作余暇写出来的生活记录而已,在写作的风格上增加了报导文学的笔法,引用了古代的诗词与典籍,有着强烈怀古念旧的情绪与感情。林清玄结婚的前几年大致上维持这样的写作风格,第一个孩子出生于一九八二年十二月廿四日,来年出版了《鸳鸯香炉》,林清玄自称以散文来取代日记,来表达其生活的感受。这本书大约收录了其婚后三年内的作品,其内容林清玄界定为“生活”与“性情”[注11]。这个时期的林清玄还保持了早期唯美的性格,写了一系列的爱情故事,即后来出版的《玫瑰海岸》,但是在这本书快要完成时,大约在一九八五年[注12],林清玄开始陷入婚姻的泥泞之中,转而学佛[注13]。

  林清玄的学佛原本只是为了寄托其婚姻的痛苦,渴望从佛学的智慧中,探寻生命的安顿之法,如云:

  在我生命最困苦的时候,也曾寻找过万灵丹,向天求告:“请给我一帖灵药吧。”我曾乞灵于宗教,探寻生命的终极安顿之方;也曾炼丹于文艺,追求情爱的平息烦恼之法[注14]。

  刚开始林清玄并未意识到要将佛学与文学结合起来,只是利用这些学佛的体验,转化成文字,作为平息烦恼的方法。这样的转变,却让林清玄掌握到时代的脉动。一九八五到一九八七正是台湾社会的转型期,人们对精神领域的渴望极为强烈,像清海这样的教主大多发迹于这个时期,林清玄也赶上了这一波的风潮。首先结束其原先的写作风格,《迷路的云》算是前一时期的结束,在序文里,林清玄己开始引用佛理,强调要在苦恼中锻炼智慧的菩萨[注15]。“菩提系列”开始了林清玄每年五、六本书,以及二百多场演讲的新生涯。

  实际上,在写“菩提系列”的时候,他与妻子之间还是维持着感恩的关系[注16],夫妻间的冲突并未如其事后的回忆那么严重。林清玄也曾表示其学佛是受太太的影向,甚至是他太太发了很大的气力,才把他带入佛教的经典智慧里[注17],另方面是因其内心的关卡,思考如何突破生活的层次与文章的意境[注18]。当时林清玄的“苦”不完全是家庭婚姻所造成的,但是这种苦恼随着菩提系列的完成,一方面其思想逐渐成型,一方面也开始获得读者的大量回响,更坚定其写作的信心,如云:

  以文学为主轴,以佛法为经纬,我慢慢体会出一套面对苦恼的方法,而我的思想系统也跟着苦的转化而成形了[注19] 。

  林清玄将其作品定位为“学佛散文”,利用散文的方式来表达其对佛法的体验,进行自我的启迪与开发,故在菩提系列里一再地感激其学佛老师廖慧娟的教化开启,如云:“我每写一篇文章,都在心里向她顶礼,如果没有她的慈悲宽容,真不敢想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注20]。”林清玄跟着其学佛老师廖慧娟学习褝定与般若、并每天念心经、大悲咒、拜佛、诵经等佛教功课[注21]。为什么这种初入门的学佛作品,会在市场上畅销昵?主要是因为佛学提供了庞大心灵映照的资源,可以契入现实生活中体会到智慧的泉源,林清玄就是利用其优雅的文笔,描述与佛理相感应的生活点滴。比如希代书版公司,称林清玄为“最杰出的散文家,最精致的小品文”,出版了《孔雀的幼年时代》,采用佛教“孔雀明王”的形象,指其是以智慧力摧破烦恼业障之主,林清玄比喻自己好似孔雀的幼年,在探求智慧的过程中,做着思想与心灵的锻炼,而小品文的方式,可以随时将生活的小事转换成如孔雀般美丽的智慧[注22]。

  如此生活化的体验小品,正好投和这个时代的知识水平与心灵需求。会去阅读林清玄作品的读者,大多是受过现代教育的知识分子,这个族群不同于一般的下层社会民众,忙碌于生活,直接祈求于民间信仰的灵验。即此一族群脱离了民间信仰的生态环境,但是在心灵上始终缺乏了真正的心灵寄托,或许这些人曾接触了佛教、基督教或新兴宗教,却未必能经由修行切入各个宗教的智能领域,依旧还是宗教的门外汉,林清玄的作品恰好提供了适度的精神资源,不会太难,又能从生活处去体验。可见,从智慧的传达来说,读者需要林清玄,同样地,林清玄也需要读者,如云:

  对于身陷生命苦恼的人,每天就好像上前线一样,既然不能避免的要上第一线,那么,精良的武器,充分的补给,承担的勇气都是不可少的[注23]。

  这个时期,林清玄将写散文当作功德事业,一方面对自己来说是化烦恼为菩提的修行方式,面对自己的烦恼,企图用文学的语言,表达佛教开启时空智慧的概念,以及表达个体应该如何割舍与实践,才可能走上智慧之路[注24] 。林清玄面对自己苦恼时,希望转成智慧的功德,回向给阅读的读者。如此,林清玄可以利用佛理来排除自己的苦,另方面也能与读者进行心灵的交流,这样的心理,把林清玄推向“第一线”上,要求自己要有“精良的武器”、“充分的补给”、“承担的勇气”。所谓“精良的武器”,是深入佛教的智慧遗产,达到自我心灵的充分补给,所谓“充分的补给”,林清玄云:“我的充分补给是生活的真、思想的善、文学的美、佛法的圣。希望透过更深的学习与体验,不至于在生命中白白受苦,而是每一次的苦都能成为智慧与慈悲的养料[注25]。”林清玄希望每一次的苦都能转成智慧,来承担人间的苦,这种承担迫使他继续撰写“学佛散文”。

  林清玄从此找到写作的庞大泉源,从“菩提系列”、“人生对话系列”、“现代佛典系列”、“禅心大地系列”等,成为台湾最多产的作家,也是各界争聘演讲的主要对象,每年讲二百场,也累积了不少录音带,林清玄将这些演讲内容,还原为文字,出版演讲集,或者直接出版“有声书”,有了“演讲系列”,比如从《心海消息》到《天边有一颗星星》,从《身心安顿》到《烦恼平息》,从《在苍茫中点灯》到《以有情觉有情》,从《欢喜心过生活》到《清净心看世界》,从《平常心有情味》到《柔软心无挂碍》,从《打开心内的门窗》到《走出光明的所在》等。什么力量支持林清玄每年讲二百场的演讲呢?他说:

  我常常想到世间的人也和我一样,承受着类似的痛苦,我开始把文学与佛法结合起来,一面写作,一面演讲,我的动机很简单,就是“学习的分享”,试着把经由学习所体验的智慧与大家分享,一起面对自心的烦恼与外境的苦难[注26]。

  每年写那么多书,作如此多的演讲,其实是件辛苦的事,林清玄自谓:“每天上前线的人,每年要出版五、六本书,每年要做两百场的演讲,其艰苦是不难想象[注27]。”既然是艰苦的事,是什么动力让林清玄乐此不疲?难道就只是“学习的分享”那样单纯的动机吗?

  林清玄如此的表白,似乎将其写作的动机过份地美化。如果只是“学习的分享”,有必要那么辛苦吗?每年出五、六本书与两百多场的演讲,这不是凡人做得来,虽然林清玄强调本无名利权位之念,或许是理性意识下的答案,实际上林清玄完全摆开了名利吗?林清玄在这个时期有二个问题,第一是经济上的问题,第二是心理上的问题。所谓经济上的问题,是指林清玄辞去报社的工作,成为专业的作家,靠稿费维生。林清玄曾报怨台湾的稿费太低,十年来几乎没有调整过待遇,大部分作家都是煮字疗饥,以收入来说,还比不上在地摊卖成衣、卖锅贴,甚至卖菜的[注28]。林清玄为了谋生,是否因此有着“为写作而写作”的生存压力。所谓心理上的压力,可能是林清玄不自觉的问题,当他以写作与演讲来发泄自己的苦闷时,无形中他极需要读者与听众,表面说是智慧与大家分享,实际上是透过演讲,让听众需要他,他也需要听众,经由演讲的成就来自我疗伤,不自觉地有“教主”的压力,“为演讲而演讲”,演讲虽然可以有丰硕的经济收入,但是林清玄是以“教化人心”的使命感,迫使自己成为演讲的“教主”。

  “教主”的日子好不好过?那是一种身不由己的生活,林清玄谓:“书籍大为畅销,演讲会人山人海,都出乎我的意料[注29]。”这句话的背后,反映出林清玄还是在意书籍是否畅销与演讲会是否人山人海,只是林清玄企图将之转化成教主的使命感。做“教主”的人常会说自己不会想要拥抱群众,实际上“教主”是渴望被群众推戴,为满足这种渴望,“教主”只好身不由己,继续活在掌声与崇拜之中,林清玄也有类似的教主体验,如云:

  这十几年的生活就好像坐上日本新干线的子弹列车,一直向前奔去,没有时间停下来,看看窗外的景物。我多么渴望生活的步调可以慢下来,也多么渴望过着没有掌声与喧哗的简单生活[注30]。

  “教主”可能过着没有掌声与喧哗的简单日子吗?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不再被信徒所推崇,失去了其原有的荣耀与成就,被迫的下台一鞠躬。另一种就是自我的急流勇退,自觉地且主动地离开群众,真正地开辟自我的灵性的世界。不过,第二类教主几乎罕见,林清玄大致上应该归类为第一类,但是他企图以第二类的心境,来调节这种困境,如云:

  因此,一九九七年,当我的再婚遭到扭曲误解,我的内心虽然难过、遗憾,却也为自己能停止忙乱的生活而庆幸、欢喜[注31]。]

  林清玄如果有智慧的话,应该在“再婚”时自动宣布退隐一段时间,一方面表示自我的道德勇气,避免遭受外界的扭曲与误解。一方面让时间的空白,进行自我角色的调整与变换。事后的庆幸与欢喜,更显示被迫的无奈与痛苦,只是另一种形态的“苦中作乐”,或许林清玄一直都活在“苦中作乐”的状态,如林清玄云:“从前,在奔忙的生活中,保持心的安静;现在,终于连生活也安静了[注32]。”从前的“苦中作乐”并没有化解其婚姻的苦,反而以再婚落入到另一种形态的“苦中作乐”。

  三、教主──散文说教的魅力

  林清玄无意于宗教的发展,不是形式上的“教主”,但是其个人解脱痛苦的终极体验以及积极的社会宣化,在生命形态上极类似教主,或可称为精神上的“教主”。林清玄成为精神形态的“教主”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呢?林清玄辩解说,他是无意的,如云:

  及至猛一回头,我被称呼为“大师”、“菩萨”,甚至成为许多人崇拜的偶像,也使我感到吃惊[注33]。

  林清玄为什么会被许多人崇拜而感到吃惊呢?这难道不是他潜意识想要的吗?一个作家要让作品畅销,最好的方式就是被读者所仰慕,仰慕不就是另一种形态的“崇拜”吗?更何况林清玄涉入对佛教神圣领域的领悟与教导,已经十足有了“大师”的架势。或许林清玄徘徊在“仰慕”与“崇拜”之间,难免有着心理的矛盾,如云:

  这个社会渴切的希望读我的书,听我的演讲,近十年,常使我陷入挣扎矛盾[注34]。

  “仰慕”与“崇拜”实际上是很难划清界限,一个作家很难要求读者只有“仰慕”不要“崇拜”。虽然“崇拜”是读者自发性的行为,但是林清玄有无诱导这种动机的嫌疑?“崇拜”的直接管道,就在于“教主”与“信徒”之间各种终极体验的传授,这种传授主要透过两个途径,即语言与文字,转而成为演讲与书籍,林清玄的拼命出书与演讲,实质上早就已晋升为“教主”了,只是林清玄不自知而已,才会陷入挣扎与矛盾。

  透过林清玄事件,我们可能要对“教主”的内涵重新加以定义,“教主”可以用来指称各种宗教教养的精神领袖。这种领袖常会被当成“神”来崇拜,对于教主的这种“神”的崇拜,林清玄是有自觉的,如云:

  我认为,人间的“神”应该重新定义。“神”字拆开来看是“示申”,也就是“意念的伸展”。一个人的某些意念比别人的意念更伸展,在那个范围内,他就是神了[注35]。

  林清玄重新解释“神”的定义,等于在解释精神领袖“教主”的定义,即各种社会领域都可能出现被民众所崇拜的精神领袖,导致“教主”或“神”是无所不在的,如续云:

  最明显的意念伸展,表现在宗教、政治、演艺人物三界。宗教界固然有许多活佛、活神仙得人膜拜。政治人物生前希望别人喊万岁、在公园与马路鑴刻自己的名字,死后建庙堂祀奉,与宗教界的神明没有什么不同。演艺界也是,当我们看到麦可杰克森出现时,不也是有许多人狂吼、昏倒、歇斯底里吗[注36]?

  林清玄的这种新的定义,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当代各种精神领袖之所以被崇拜的现象,或者说现代社会就是一种典型的崇拜社会,只要有魅力,就可以让群众产生歇斯底里的崇拜之情。“教主”与“神”是无意地被群众推崇而出,还是有意地经营群众,酿造崇拜的气氛?关于这一点,林清玄的认知是相当深刻的,从“意念的伸展”说明了教主与信众之间的关系,信众的崇拜来自于教主的意念伸展,如此,信众的崇拜是被教主的意念所引导,教主依旧是崇拜的主体。而教主的形成,就看他的意念是否比别人的意念更为伸展。

  从这样的观念来看,林清玄早就是“教主”,早已成为其读者心目中的“神”,经由出书与演讲,林清玄的意念确实比其它人的意念更为伸展,在这个范围内是可以称林清玄为“教主”或“神”。比如从菩提系列出版以来,林清玄开始感受到意念伸展的喜悦,最起码他的信箱每天都是满的[注37],意谓着有不少附着在他的意念之下的群众。也因为菩提系列造成禅佛教书籍的出版热潮,林清玄也经常被邀请到佛学院、寺庙去讲课,也被邀请在佛教杂志上写专栏[注38],意念更深入到宗教界里。支持林清玄意念继续伸展的,是那些散在各个角落不知名的读者[注39],而且林清玄也把写作的意念伸展当作是一件功德,要把这些功德回向给他的妻子小銮,还有一切众生[注40]。为什么作家的意念伸展对众生是有功德的呢?书籍畅销的功劳应该归功于读者的购买才对,当作家意识到有,功德的存在时,实质上已把自己当“神”来看待了。

  林清玄对自己是有信心,认为其“神”的形象是货真价实的,比很多浪得虚名的“神”有着专业的修炼,如云:

  神不可能这么轻易的现身在这个世界,但理性的思考一下,每个人在他的专业里不都是别人的神吗?只是这种专业往往要多年锤炼才能臻于成熟,唯有宗教、政治、演艺人物可以塑造、吹捧、无中生有吧!于是宗教界、政治界、演艺界乃成为骗子与痞子的温床。如果我们的意志一退缩,他们的意念就会占领我们,使我们成为无知、意志薄弱的人[注41]。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别人的“神”,有些领域如宗教、政治、演艺人物是经由塑造、吹捧出来的“神”,是意念的骗子或痞子,却也能占领群众的意念,这样的“教主”常造成人世间的混乱。林清玄认为此现象不只是“教主”有意造成,当代群众降格去求快餐的“神”,导致真正的“神明”不会独自显现,反而是其孪生兄弟“神通”、“神秘”、“神经”等到处风行,捕捉了群众的意念[注42]。林清玄认为专业的“神”是要有多年的锻炼才能成熟,这一点林清玄是有自信,在其“ 禅心大地”的写作系列里,自认为体会了佛教大菩萨的自在神通游戏三昧,利用会心的游戏散文来帮民众找钥匙,确信彼此的生命在意念的交流下有更深刻的意义[注43]。如此,写作与演讲就变成了功德了,不仅自己可以修行,还能够帮助众生除去人间火宅迫人的热恼[注44],转而也成为众生膜拜的“神”。

  林清玄在“无尽意系列”里,将其个体的自我修行扩大到对社会关怀与世间改革上,认为一个人出离世间做自我的完成,还不如与人世的因缘一起完成,积极地对世间的不公平、不正义等进行批判与改革,这种改革与佛教的普度众生是相呼应的[注45]。这个时期,林清玄培养出类似教主“解救众生”的壮志,强调个人的修行不能自外于环境而独存,如果社会不公义,众生平等的理想就不能实现,若人人不能享有免于匮乏,免于恐惧的自由,则解救众生就变成妄念[注46]。林清玄开始将其写作与演讲,视为一种社会改革运动,类似李登辉总统的“心灵改革运动”,可是多了些对现实的不平、现象的荒诞与现状的怪异等批判,更接近了“教主”悲天悯人的宗教情怀,积极透过其自认为的改革方式,投入于解救众生的行列,首先,他成立了“林清玄文教基金会”,是其投入社会的第一个事业。

  林清玄从宗教的立场出发,难免还是偏向于“心灵改革”的层次,勇于反省人类心灵自我创造的问题,比如对于民众“神”的偶像崇拜,还是有所批评的,如云:

  对别人不会产生偶像崇拜、权威之感,当然对自己也就不会产生权威之感,或者,不会因为修行几天就觉得自己已经很了不起[注47]。

  “神”或“教主”都是源自于人们的偶像崇拜与权威之感,从心灵改革的立场,这种崇拜也是人类最大的迷失。林清玄反对崇拜他人,但支持走自己的路,塑造自己的偶像,如云:“我们应该塑造自己的偶像,为自己的流行文化定位,走自己的路[注48]。”建立自己的文化与自己的风格,才不会被流行的偶像牵引。这种自觉来自修行,却不可因修行而有权威之感。同样“教主”也该自觉到偶像的地位,应该割舍权威,如云:

  一个修行人,不要随便相信权威,也不要随便就相信一个不可知的境界,因为那是无法检验的。同时,由于不能相信权威,及不可思议或不可了解的境界,当然就更不要去制造这种不实在的境界[注49]。

  一个没有权威之感的教主,是否更具有权威?不去空谈境界的教主,是否更拥有境界?林清玄常常这样的自我警觉,显示自已是一个时时进行自我内心习惯的突破之人[注50],这种指导者的身分与修行境界,对广大的群众来说,不正是另一种偶像崇拜与权威之感吗?

  林清玄虽然是一个作家,却涉入到庞大的宗教领域而无法自拔,其以修行自居,已非单纯的作家身分,且长期的宗教说法与境界开示,已像是“大师”或“教主”,深深地投入到宗教神圣领域的深层结构之中。要理解林清玄的“教主”形象,还是要从林清玄对神圣体验的个人领悟处入手,他采用了佛教丰富终极体验的神圣境界,以其清明正觉的智慧,来帮助个人断除烦恼、恐怖与颠倒梦想,获得身心终极的安顿[注51]。林清玄以这样的理想境界制造了一个动态的实践历程,在这个过程中企图以积极有效的行动,把个人、群众与社会从问题丛生的状态中,转变到佛法共证的神圣境界中,用来消除或改造现实生活中的各种窘困状态[注52]。如此,林清玄利用写作或演讲,将个人与终极体验的各种关系宣泄出来,形成了觉悟与拯救的具体行动,教导群众如何以坚强庄严的心,来处理生命中痛苦、无聊、悲哀、烦恼、无明、迷失等负面情境,迈向觉悟、光明、智慧、慈悲、解脱、伟大的圆满人格[注53]。在神圣的终极力量的作用下,教导者与被教导者紧密地相互连结在一起,彼此实现自我完善的需要,见证了神圣超越的力量。教导者也因此被视为神圣力量的化身,获得了人们的崇拜。

  四、误解──教主形象的维护之道

  “教主”的形象主要是建立在神圣的体验上,以其终极的圆满形态,帮助众生打开通向神圣的力量,如此,教主成为神圣的象征,取得人们的敬仰与崇拜。由于教主的形象已等同于终极的神圣存在,对其人格的形象就有更高的要求,希望“教主”就是“神”的化身,是圆善完美的道德形式,以其特有的神圣形态,来疏导世俗的混乱生活,迈向新的生存秩序。在现实世界中要当“教主”有极大的困难度,必须不断维护其神圣超越的形象,一方面其终极力量不可亡失,一方面其世俗生活必须完善。在这样的高标准下,当“教主”会比常人有着更多的困境与考验,稍微有闪失,就可能前功尽去。不过,教主也还可以东山再起,取得另一波发展的优势[注54]。

  为什么教主能够东山再起呢?教主用何种方式东山再起呢?当代社会教主一旦出事,就会被媒体大肆炒作,形成一面倒的批判声浪,可能瓦解其原先凝聚的各种社会资源。教主的危机主要有二,第一是敛财的控告,第二是道德的指责。一般新兴宗教的教主大多是栽在财务的纠纷上,栽在道德指控上林清玄算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当教主东山再起时,为什么人们不会再追究当初事件的原委,反而更加地维护教主呢?

  一般教主很少深刻地描述其个人的心路历程,只能从外在的表现形态去作分析,难免与事实有所出入。由于林清玄是个作家,且未自觉到其“教主”的身分,其对于此一事件前后个人心路历程的描述,提供了极具典型的分析案例,其对“教主”形象维护的种种方法,应该也是其它教主东山再起所惯用的方法。林清玄可能是在不自知的情况下使用了这些方法,足见,这种方法也是教主们共有的心理特征与人格形态,在神圣的体验下一种很自然的对应之道,或许,这正是从神圣到世俗的转化过程的一种有机的规律,建构了特有功能的对应形式。这种对应形式分成下列几项来作说明:

  第一、一切的冲突都来自外在形式的误解:这是教主自救之道的最基本原则,即教主的神圣本质是始终不变的,变的只是外界的错误认知形式而已,形式的冲突只是一时的外在制约而已,并未伤害到终极的本质。教主可以再经由其神圣内涵的扩充,重新适应外在的形式,取得较佳的发展位置。如林清玄从不去碰触其外遇与再婚的道德问题,反而扩大外界传媒不实报导的部份,把自己塑造成被传媒迫害的牺牲者,转而成为无辜的被害者。这种转移攻击目标的手段可以讲得理直气壮,如云:

  在被造谣时,我不着急,因为我有自知之明。
  在被误解时,我不着急,因为我有自觉之道。
  在被毁谤时,我不着急,因为我有自爱之方。
  在被打击时,我不着急,因为我有自愉之法[注55]。

  “造谣”、“误解”、“毁谤”、“打击”等,好像是传播媒体故意跟他过不去,是传播媒体嗜血成性,而不是他自身道德有何问题,反而怪读者的反弹与指责是不明事理。这是教主自卫的最好心理建设,在“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的原理下,教主永远是“清者”,传媒与群众是“浊者”,“浊者”是斗不倒“清者”,“清者”不曾因一时的被误解而着急,因为他早有“自知之明”、“自觉之道”、“自爱之方”、“自愉之法”等。“误解”是因为别人不明事理,“毁谤”完全是别人的特意打击,“错”都是别人,“对”都是自己,别人的“错”,只能造成一时的挫折,不会造成伤害的。若有伤害,都是“不明事理”的社会所造成的,让教主成为代罪恙羊,教主为群众的无知受罪,更显示出教主的伟大。

  第二、强调人间没有绝对是非:转移外在的攻击目标与型塑被迫害的形象,并未真正解决问题的焦点。引爆事件的焦点依旧还是冲突的主要原因,被控告诈财的教主,要清楚的交代财物的流向,证明确无敛财的嫌疑;同样地,被道德指控的教主,必须明白表示自身的道德,证明确无瑕疵的嫌疑。当教主无法举出贴切的实证时,常会以较为抽象的论理形式,来模糊冲突的焦点。被控诈财者会主张宗教的财物交流无绝对的是非,若有绝对是非,所有的宗教领袖都有诈财的嫌疑。被道德指控者则强调道德没有绝对的是非,如林清玄云:

  我们的情感不是是非题,没有绝对的是非,因为每一个情感都是不相同,不能模拟的;每一段情感都是对错交缠的,在失败的情感中,没有赢家[注56]。

  形式之所以被误解,是因为没有绝对是非的形式。林清玄长期佛理的神圣体验,已习惯于一切的法都在变动的思维方式,这种思维方式正是其度过再婚难关的护身符,事理没有绝对,都在时时的变动之中,唯有打破形式的执着,才能跳脱出对错交缠的感情执着。从教主的角度来看,他不是故意模糊问题的焦点,而是彰显出更高的理想境界,进而来证明教主是有智慧的,早已超越了对立的形式,有着更深的觉醒与体会。在这样的表述中、反而意谓着众生的层次太低,落在形式上的执着,而不了解教主的伟大。当诉诸于神圣的体验,教主是愈挫愈勇,因为每一次的挫折,都可以用来表明其异于常人的终极境界。任何的形式的考验,教主总是最后的“赢家”,以其超越是非的神圣体验,证明一切的打击,都无法冲垮教主所象征的宇宙永恒法则。

  第三、承认自己在形式上是有技术的缺失:当无法用神圣的体验来模糊问题的焦点时,把一切的错误归诸于技术的缺失,承认自己在操作的过程中确实有不当之处,愿意在形式上作弥补,但是就其本质来说,教主依旧是永远超越而神圣的,如林清玄云:

  我对自己过去情感的受伤、因缘的挫败也没有任何借口,这都是我生命的必然之路。我也愿坦然承担任何的批评,并把这些批评当成石阶,走向更高的位置来回看自己的人生[注57]。

  教主在现实的人生路上也是会有“情感的受伤”与“因缘的挫败”,这些都是事实,很难用抽象的论理来模糊问题的焦点。此时,教主会承认他只是一个平凡的“人”而已,“人”非圣贤,孰“人”无过。即要求群众将标准降低到“人”,放他一马,只要是“人”,都难免会有技术上的不周延。教主大多是跨越在“神”、“人”之间,当在宣扬神圣的体验时,教主就是“神”的化身,当落入现实的挫折与矛盾时,教主立刻承认他只是个平凡的“人”,但是他是有诚意地想要突破“人”的有限形式,故一切的批评,教主都会广纳雅言,是其成就为“神”的阶梯。从这个角度,又可证明教主是伟大的,教主之所以异于常人,就在于其“改过”的智慧,实现自己就是真理的神圣实践过程。

  第四、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对的:承认过去的挫败,往往是用来证明其现在的选择是“对”的,教主永远是有智慧的,连摆脱痛苦寻求幸福,教主始终还是高人一等,如林清玄云:

  在我们常常相偕登山的一段日子,正是外界对我们的爱情、婚姻议论最多的日子。许许多多的议论都是从世俗的观点出发,最重要而且未被触及的观点是:我们是如此相爱,我们的相爱是来自心灵的互通[注58]。

  在道德的指责下,林清玄认为只要“相爱”,虽然千万人反对,仍无法阻止“吾往”的勇气。林清玄也要其所有的读者相信其“吾往”的选择是对的,虽然社会的舆论一时无法平息,那都是世俗观点下的谬误。真正的教主都是超越世俗的,用他“新”的选择,昭示来自真理的另一条明路。照林清玄的逻辑,只要“相爱”能超越世俗观点的“外遇”与“再婚”。为了证明“相爱”,林清玄详细述说过去婚姻的不幸,以及妻子曾落发出家的事实,表达婚姻早就有“名”无“实”,只是因为他特别重“情”,所以还维持婚姻之“名”,由此可以宣扬重“情”教主的伟大,导出林清玄有权利再获得另一次真情的“爱”,群众应该为教主找到真情的“爱”而高兴,怎么可以从世俗的观念来加以否认呢?顺应世俗观念的人都是不懂变通的“错”,教主顺应终极的选择才是应变的“对”。这或许就是教主的威权,形成教主都是“对”的教条,林清玄不是真的“教主”,还未形成威权,但是透过说理的方式,来维持自己的形象,背后还是有“威权”的意念在。

  第五、反指外在的批评是泛社会的谬误:教主对外在“批评”的态度,也是两面性格的,当技术层面出了差错时,表现出十足认错的态度;当自我理性圆足时,则表现出勇于对抗批评的态度,如林清玄云:

  这个社会上太少心灵互通的爱情了,以致大部分在看爱情时也不会从心灵出发,他们泛政治、泛社会,也泛道德[注59]。

  指责外在的批评,未必都是从心灵出发,往往落在形式的执着上,有强烈泛政治、泛社会与泛道德的弊病,在这些弊病下教主反而成为最大的受害人。教主常把“神圣”与“世俗”对立起来,导致教主的神圣体验常被世俗的罪恶无情攻击,这不是教主的“错”,而是教主为着众生背着世俗的黑锅,进而美化成一切的恶意批评,都是教主为社会赎罪。这一招是教主置于死地而后生的绝招,将神圣与世俗摆在对决的场景中,引发众生对教主同情,进而共同的批判世俗,以维护教主在他们心目中的神圣地位,形成信徒与教主的共命,以抗拒外在世俗的挑战。当教主建构出为众生受苦的形象时,表达了神圣是要在世俗中付出代价,但是教主也在受难中增强了信徒献身的信心,确信神圣的觉醒可以战胜生活上种种无情的煎熬。

  第六、肯定自己才是真正地为真理奋斗:教主也常以脱离情境的方式,表达其个人情操的清高与超越,根本不会在意世俗的“批评议论”与“歌颂赞美”,教主的存在只为了终极的体验,要求自己不断地走向真理,真理以外的东西,教主似乎都不会放在心理,如林清玄云:

  这世界,被批评议论和被歌颂赞美都是正常的。如果所有的人都批判我们,我们不能走到真理的台阶;如果所有的人都赞美我们,我们也不能走到真理的台阶;唯有在赞美与批评中还能保持沉默的人,才能知道自己的路向,走向真理的台阶[注60]。

  实际上林清玄还是在意别人的“批判”与“赞美”,认为“真理”多少还是受到外界的影响,只是林清玄在这个事件中学会了“沉默”,肯定“沉默”才能帮助教主体会到最有意义的终极境界。教主是不曾在“批判”与“赞美”中迷失的,一切的逆境与顺境,都是教主追求真理的必然之路。如此,又可以彰显出教主明智的形象,以及为真理奋斗的信仰情操。即教主以其智慧来跳脱出世俗的纠缠,建立出与神圣真正体验的觉悟之路。当信众相信教主是为真理奋斗,为了与神圣体验相联系,都愿意承担教主的逆境与顺境,当成了自己的神圣实践。信众的崇拜感情就是由此而生,相信教主的一举一动都是要带领信众归向真理的,信众崇拜教主,即教主代表了神圣的存在,经由教主终极的自我完成,可以护佑众生一体成就。

  第七、要求自己增强克服困境的能力:教主既然是众生精神皈依的对象,教主就必须时时展现出自己内在无限的潜在力量。教主虽然也是个平凡的人,但是不能与世俗同样的见识,最起码要显示出其超乎常人的生命力,确实尽“人”的力量去实现“神”的存在,如林清玄云:

  站在急水冲刷的巨石上,我想到当环境还原为一座孤立的岛,其实正是人剥除俗世外貌、解脱形式化束缚的最好时机,我们可以有全副的精神与意志来加深心的体验与感受[注61]。

  林清玄将其事件的危机视为是“剥除俗世外貌”与“解脱形式化束缚”的最好时机,经由此一事件,林清玄扩充了克服困境的对应能力。教主是否能实现真理,在于教主危机处理的能力,能从面临的现实困境中,获得修行的锻炼,积极地体验神圣的存在。教主克服困境的同时,加深了其内心的体验与感受,不仅个人得到了精神的新生,也能吸引住信众的信赖与崇拜,增强了彼此情感的相互交流。群众本身未必会有真实的终极体验,但是以崇拜教主的方式,相信教主能以其克服困境的秩序能力,帮助其信众亦达到至善而超越的神圣领域。对信徒来说,教主克服困境,达到完美与理想的情境,是信仰最深刻的源泉,教主对应事物的实践行为,正是集体迈向神圣领域的超越力量。

  第八、继续成就自己的终极境界:教主行为就是神圣的象征,除了有克服危机的能力外,还要不断地阐扬其个人种种的终极体验,真正达到一个不被世俗所污染的心灵世界,如林清玄云:

  唯一使心灵清明的方法,是不断回归自己心灵的上游,寻找心河的发源,才能够免除流言的污秽与干扰,走到一个充满能量的生命的上游[注62]。

  林清玄还是放不开流言的污秽与干扰,在意外界对他的攻击与批评。可是要成为教主,就必须使自己的语言与行为经常置身于神圣的象征之中,林清玄称之为“不断回归自己心灵的上游”与“充满能量的生命的上游”,即要求自己的生命形式与宇宙生存法则和谐一致。虽然外界有许多的质疑,林清玄始终认为其个人的生命体验,有着诚挚的道德质量,培养出实践的智慧,是来自于心灵体验的生存技术,足以改善现实世间的灾难、病害与混乱,显现出神圣存在的深邃意识与象征力量。教主之所以能东山再起,即教主不丧失其衶圣的本质,且能与世俗相连接,建构了超验的生活法则,对信众依旧有着强烈的吸引力,维持教主与信众间的生理、心理与社会整体生存的和谐关系。教主为了生存的和谐,就必须不断地昭示自己修行上的成就,证明其言行举止都是神圣的彰显,契合了永恒的宇宙法则。

  五、结论

  林清玄一再强调他只是平凡人,认为他的散文写作与公开演讲,只是“作一个平凡人,不断学习转化,迈向生命更美好的境界[注63]”。或许林清玄始终都只是这样的信念而己,但是其由“平凡人”到“美好境界”的过桯中,经由各种传播管道的宣扬,对读者来说,自然形成了“神”与“教主”的崇拜。

  林清玄“成”于传播,也“败”于传播,这也是公平的,做为一个公众的人物,尤其是宣扬道德的修行人,就不能把自己视为平凡人。若真是平凡人,林清玄就应该不再撰文说教,回归作家本色。作家该不该涉入宗教领域,这原本就是见仁见智的事,或许作家可以用宗教体验来扩充其文学的美感,但是作家不能以修行者自居,到处去弘法,此时作家已是宗教家了,自然就成为读者心目中的“教主”了。

  林情玄的作品已非单纯的文学写作,而是经由文字契入神圣的终极体验,将世俗世界与神圣世界关连起来,让读者经由阅读,获得终极意义的传达,进而获得心理治疗的效果,读者把阅读的精神食粮转换成对“神”与“教主”的崇拜。林清玄从此不再是平凡人了,必须为他所建构的精神世界负责,为依附于他的广大读者继续心理冶疗,也要不断地开拓其圆融的生命境界,以符合宇宙法则的神圣体验,维持其圣人或教主的形象。

  这是作家涉入到宗教领域的喜悦,还是悲歌呢?或许林清玄是身不由己,但是当他用散文与演讲来打动读者的心,造成书籍的畅销与演讲的客满时,林清玄就应该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他已不是平凡人了。如果,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那就很有意思,值得追问,在什么样的环境下,让一个心灵经常触及神圣体验的作家,没有自觉到神圣领域的特殊角色昵?

  --------------------------------------------------------------------------------

  注释:

  注1:林本炫,〈打开林清玄的门窗〉(《中国时报》一九九六年九月十二日,第三十七版)。
  页12
  注2:有关“卢胜彦现象”,笔者另有专文,参阅郑志明,《台湾当代新兴宗教(卷之一)》 (国际佛学研究中心,一九九六),页四六─一三七。
  注3:其书六百万册,有声书十五万套,是根据记者的调查与估计,出于《联合报》一九九七、六、七。
  注4:简志忠,〈不如归去〉(《生命中的龙卷风》 (圆神出版社,一九九八)的序文),页一。
  注5:〈林清玄:媒体炒作下我变无情无义的人〉,《联合报》一九九七、六、一0。
  注6:简志忠,〈不如归去〉,页八。
  注7:林清玄,《变墨荷花》 (皇冠出版社,一九八八),页九。
  注8:《变墨荷花》,页一二二。
  注9:林清玄,《生命中的龙卷风》 (圆神出版社,一九九八),页一四。
  注10:林清玄,《温一壶月光下酒》 (九歌出版社,一九八一),页六。
  注11:林清玄,《鸳鸯香炉》 (九歌出版社,一九八三),页七。
  注12:最快的话,也大约在一九八四年底,在一九八四年五月《白雪少年》 (九歌出版社,一九八四)的序中,对妻子小鸾还是心存感激,如云:“感激妻子小鸾,有了她的支持,我才能在这几年走遍大半个地球,才能在长夜的创作时得到真正的满足与心安。感谢我的孩子亮言,他像一面清明纯净的镜子,让我时常照见小时候的自己。”
  注13:林清玄,《玫瑰海岸》 (九歌出版社,一九八七),页五。
  注14:《生命中的龙卷风》,页二四五。
  注15:林清玄,《迷路的云》 (九歌出版社,一九八五),页七。
  注16:一九八八年元月二日,林清玄在《如意菩提》 (九歌出版社,一九八八)的序云:“写如意菩提时,我的生活正面临着极大的动荡,感谢妻子小鸾,为了护持我写作菩提系列,她承担了许多病苦,因此菩提系列如果有什么功德,我愿全数回向给她。”
  注17:林清玄,《紫色菩提》 (九歌出版社,一九八六),页七。
  注18:释果淳,〈神迹、文学、菩提路──林清玄的蜕变〉(《人生杂志》,一九八五年十月、十一月,《星月菩提》,九歌出版社,一九八七),页二六九。
  注19:《生命中的龙卷风》,页二三。
  注20:林清玄,《凤眼菩提》 (九歌出版社,一九八七),页八。
  注21:《星月菩提》,页二七三。
  注22:林清玄,《孔雀的幼年时代》(希代书版公司,一九八六),页五。
  注23、25:《生命的龙卷风》,页二三。
  注24:《紫色菩提》,页六。
  注26、27:《生命的龙卷风》,页二四。
  注28:林清玄,《越过沧桑》 (九歌出版社,一九九二),页五。
  注29、30、31:《生命的龙桊风》,页二五。
  注32:《生命的龙卷风》,页二七。
  注33、34:《生命的龙卷风》,页二六。
  注35:林清玄,《真正的爱》 (圆神出版社,一九九七),页二三0。
  注36:《真正的爱》,页二三一。
  页13
  注37:林清玄,《宝瓶菩提》 (九歌出版社,一九八九),页十三。
  注38:林清玄,《有情菩提》 (九歌出版社,一九九二),页九─十。
  注39:林清玄,《处处莲花开》 (九歌出版社,一九九四),页十二。
  注40:林清玄,《拈花菩提》 (九歌出版社,一九八八),页九。
  注41:《真正的爱》,页二三一。
  注42:《真正的爱》,页二三二。
  注43:清玄,《会心不远》 (九歌出版社,一九九一),页十九。
  注44:林清玄,《心海的消息》 (健行文化出版公司,一九九一),页十一。
  注45:林清玄,《热气球上升》 (健行文化出版公司,一九九三 ,页四。
  注46:林清玄,《多情多风波》 (九歌出版社,一九九五),页十七。
  注47:林清玄,《欢喜心过生活》 (圆神出版社,一九九三),页一一九。
  注48:《热汽球上升》,页一九0。
  注49:《欢喜心过生活》,页一二0。
  注50:《多情多风波》,页二一九。
  注51:林清玄,《身心安顿》 (洪建全教育文化基金会,一九九一),序六。
  注52:Frederick J. Streng:金泽、何其敏译,《人与神─宗教生活的理解》 (上海人民出版社,一九九一),页三三。
  注53: 林清玄,《烦恼平息》 (洪建全教育文化基金会,一九九二),序七。
  注54: 教主的东山再起是一个有趣的课题,台湾教主经常出事,却又能安然无事,这种现象参阅郑志明,《台湾当代新兴佛教─褝教篇》(南华管理学院,一九九八),页二一0─二二四。
  注55:《生命的龙卷风》,页二四六。
  注56:《生命的龙卷风》,页二四五。
  注57:《生命的龙卷风》,页四七。
  注58:《生命的龙卷风》,页二一八。
  注59:《生命的龙卷风》,页二一九。
  注60:《生命的龙卷风》,页二二四。
  注61:《生命的龙卷风》,页二三三。
  注62:《生命的龙卷风》,页二三一。
  注63:《生命的龙卷风》,页二五。

   (鹅湖 第281期(1998.11)页1-13)

没有相关内容

欢迎投稿:lianxiwo@fjdh.cn


            在线投稿

------------------------------ 权 益 申 明 -----------------------------
1.所有在佛教导航转载的第三方来源稿件,均符合国家相关法律/政策、各级佛教主管部门规定以及和谐社会公序良俗,除了注明其来源和原始作者外,佛教导航会高度重视和尊重其原始来源的知识产权和著作权诉求。但是,佛教导航不对其关键事实的真实性负责,读者如有疑问请自行核实。另外,佛教导航对其观点的正确性持有审慎和保留态度,同时欢迎读者对第三方来源稿件的观点正确性提出批评;
2.佛教导航欢迎广大读者踊跃投稿,佛教导航将优先发布高质量的稿件,如果有必要,在不破坏关键事实和中心思想的前提下,佛教导航将会对原始稿件做适当润色和修饰,并主动联系作者确认修改稿后,才会正式发布。如果作者希望披露自己的联系方式和个人简单背景资料,佛教导航会尽量满足您的需求;
3.文章来源注明“佛教导航”的文章,为本站编辑组原创文章,其版权归佛教导航所有。欢迎非营利性电子刊物、网站转载,但须清楚注明来源“佛教导航”或作者“佛教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