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释道世纪对话(三)
儒释道世纪对话(三)
作为中华文化的三大支柱如何应对新世纪各种局面的挑战?儒家的敬、佛家的净、道家的静--祖宗有这种遗产,我们也有这种智慧在祖宗遗产上再向前走,找到解决个人心性,乃至整个社会如何科学地、正确地对待21世纪挑战问题的办法。儒佛道三家代表皆指出,“坐而论道,不如起而力行”。中华民族性应该是积极入世的,这就是起而力行。
许嘉璐:当前无论是宗教,还是整体的民族、文明,还是我们每个人,都面临着一种挑战和冲击。有些人以自我为中心,这是与我们中华民族的理想相悖的,比如科技为中心,它就忽视了人文、忽视了人与自然的关系;然后个人为中心,连家庭的和谐都难以维系。林先生刚才感慨的,有关中国的学问,真正有敬、静、净研究的,在大学里是凤毛麟角。佛道两家,包括丛林,恐怕也躲不开当今社会上浮躁、奢靡与声色。
作为中华文化的三大支柱--儒释道,如何应对21世纪?用汤因比的话说,他没有看到今天,没有看到新世纪的经济全球化的浪潮。他的一个基本学说是挑战与应战。我们面临挑战,如何守住自己文化的根?既要借助经济全球化、科技昌盛的部分,我们不能够离开这个浪潮,同时又对它的负面影响,能用儒家的学理、佛家的佛理、道家的道理,正确地剖析,有效地应对。我觉得似乎不是三教本身的事情而已,亦是中华民族昌盛与衰弱的关键。
林先生说到儒家的敬、佛家的净、道家的静,三个jing。宋明理学特别强调的敬,当然与孔夫子并不违背,比如“吾日三省吾身”,这三省是敬的外在表现。现在谁在三省吾身哪?很少。回到家“三算”--今天又多少进账,股票又跌了,上海股市又跌了,我什么时候清仓。举这个例子来说,恐怕这是我们三家共同的愿望:就是要正确地面对自身的异化问题。这恐怕是全民族要思考的问题,每个人都要思考的。我想听听学诚法师,你们佛家怎么看这个问题的?
学诚法师:许委员长的这个问题很有意义,如何来面对挑战,如何来应战,这就关系到如何对待不同文明。现在常常听到,文明究竟是在进行对抗还是对话。我们提倡和谐,就能够处理好不同宗教、不同文化,不同文明的差别、差异。和谐就是对各种文明、各种宗教的不同的主体的尊重,大家是平等的。
佛教里边有四悉檀--世界悉檀、对治悉檀、各各为人悉檀、第一义悉檀。其中的世界悉檀,就是在社会上,大家普遍认为的行为规范和学说,佛教也承认这样一种说法。唯独最后的第一义悉檀就不同了,不同于其他的文化、其他的学说。各各为人悉檀和对治悉檀,就是佛陀要对治众生烦恼的一个具体手段,对整个社会来讲,强调的是世界悉檀。从世界悉檀就会落实到每一个人,不管信佛教的人也好,还是不信仰宗教的人也好,都会面临自己生命的本质问题,也就是终极信仰的问题。
我们人的一生,生活、生存、生命、生死。生死就是把前生跟后世隔开,生活就是我们生命在今生今世存在所表现出的一个形态。孔子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那我们人的生命究竟在前生,在后世?它是存在呢,还是不存在?它是以怎么样的一个形式存在?这是宗教所要关心的问题。我们人的行为,以及这个行为的结果,佛教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们所感受到的一切的痛苦、快乐,是因为我们过去的行为造成的。过去的行为也有可能是前世、再前世,也有可能是此时此刻的前面。也就是说,我们的行为会引发出痛苦,也会引发出快乐,痛苦的原因是因为造了恶业,快乐的原因是因为造了善业。善跟恶是从人的动机和行为来判断,而不是从结果来判断。世间上很多学说,很多人认为:对我有好处那么就是善,对我不好的就是恶的。佛教则是从人的动机和人的行为来判断。
佛教的学问是一个生命科学,它是向内的,其他的学说它这个心是朝外的。佛教说,要通过我们自己内在的烦恼的净化,我们的行为才是善。世间上面为什么会发生民族冲突,恐怖主义,地区冲突等等事情?从本质上讲,去杀人就是满足自己的嗔心;去侵略别的国家、侵吞别人的财物,就是满足自己的贪心;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给别人、会给社会引发巨大的痛苦,就是因为痴心、无明。这些从本质上面来讲,都是烦恼的表现。如果我们能认识到,贪嗔痴会引发非常严重的后果,慢慢慢慢大家都回归到自心,这个国家也好、社会也好、人类也好,就会太平、就会和谐,我觉得这是佛教不同于其他宗教的地方。
许嘉璐:刚才学诚法师的意思是不是这样?就是佛教的信众、四众弟子,真正认识到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那么各种的挑战,也都实际上拒之于千里之外,但是做到这一点太不容易了。
学诚法师:佛教里边先是讲苦集灭道,然后再是讲无苦集灭道,小乘先讲苦集灭道。
许嘉璐:首先承认苦集灭道。
学诚法师:对。苦就是我们痛苦的结果,集就是痛苦的原因,灭就是灭苦以后的境界,道它就是灭苦的手段。这些已经都去掉了,然后就达到无苦集灭道,它不需要了,这些手段、方法都不需要了,就证到空性。
许嘉璐:因此也就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那就达到涅盘了。
学诚法师:恐怖主义也不存在了。
许嘉璐:确实是这样,我觉得这的确是一个摆在中华民族,以及摆在其他民族面前的共同的问题。西方学者,包括西方的神学家也说,时至今日,有智慧者一定要把眼界放开,看看其它文明当中的东西。比如西方的基督教神学家、哲学家白石朗说,“对于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基督教文明的单纯的英美和欧洲资源似乎渐呈竭尽与垂死之相,或至少是需要注入新鲜的观点”。因为一神论,或者是对一神论经典的权威性诠释,或者独断式诠释,已经因为科学的昌明而受到极大的削弱。现有的他们的一些理念、理论和信仰,难以应对21世纪当前的情况。我感到,中华民族的儒释道,祖宗有这种遗产,我们也有这种智慧在祖宗遗产上再向前走,找到解决个人心性乃至整个社会如何科学地、正确地对待21世纪挑战问题的办法。希望张道长,或者是林先生,能就着无论是儒学还是佛学、道学,谈谈怎么在当前这样一个时候,以一个新的内涵,应对当前的世界,关注社会,促进社会的敬、静、净,才能达到和谐。
林先生谈到大学里研究这个的太少了,但是这还是在研究范围内,就象佛学在寺庙里,道教在道观里。怎么样在社会里,自觉觉他、普渡众生,为社会做些什么?因为坐而论道容易啊,我们都到澳门来了,在这里论道;明天可以到香港,或者到台湾去论道。一个儒者,乃至佛道,应该是积极入世的,我同意余英时先生的话,恐怕要关注社会,介入社会,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儒者。
林安梧:刚刚谈到文明,在我们华人的传统理念里,对文明这个字眼,基本上会想到“明”的另外一个字眼叫蔽,遮蔽的“蔽”。不管是道,是佛,是儒,基本上认为,人类在文明发展过程里面,对这个文明所造成的蔽,必需要有所处理。道家讲要“为道日损”,佛教里面讲缘起性空,儒家还要告诉你,你对这些东西你要真正能证明而求其实。你对话就要围绕这个“实”来说。所以在《易经》里面讲“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所以我们谈人文、谈文明的时候,基本上是跟天地、跟自然是合在一块儿的。主持人也提到,我们谈这些真的是“坐而论道,不如起而力行”。不过,我知道大陆今年有一个变化,清明节、端午节跟中秋节已经落实为真正的节日。这就是起而力行。
许嘉璐:大陆的朋友、学者包括我在内,还有台湾的朋友、香港的朋友都有在签名。
林安梧:对,我们都有签名。最近有一些学者朋友提议以孟子母亲的生日为母亲节。此说法最早是我在台湾师范大学时,张启君教授先提的。孟母是伟大的母亲,所以那一天作为母亲节,我觉得这是很有意思的。孔子诞辰为教师节,这在台湾已经行之多年。我觉得这是一个纪念式的落实。另外,我觉得在儒家的传统里面,其实人是放回天地、放回人伦、放回社会。人之为人,不是具有个体性,individuality,个人而已。人是在家庭里面、在人伦里面、在社会里面,人是在天下之间、在古往今来里。我们谈到列祖列宗,谈到往圣先哲,谈这个问题时候,它有一个纵深度,历史的纵深度;有一个超越高度;有一个整个存在的社会的广度、厚度。一个人有广度、有高度、有纵深度,这个人就不脆弱了。我觉得这应该是儒家一个很独特的地方,也是道、也是佛所共同同意的。这些年来我一直参与通识教育的工作。通识教育学会一直在推展这些相关的问题。大陆现在的通识教育叫做素质教育。
许嘉璐:它是这样的,在中学的全面的教育叫素质教育。在大学里的课程设置,那个叫通识教育。
林安梧:这个部分,宗教的向度要摆进去。宗教的这个向度,众生的这个向度忽略了,那么人的这个纵深度跟高度,就不足了,纵深度跟高度不足的话,他的广度跟厚度也就很难。既然谈到宗教汇通,我们借这个机缘来谈。
许嘉璐:你提了一个很重要的建议,我也在大学教书,关于大陆上的大学教育,我也经常发表一些议论。我所知道的一些著名的大学,已经有宗教课程作为选修,选修的人还很不少。我想原来对于宗教,大家都认为是迷信,现在承认是一种文化,自己根本不了解,想去听听,知所未知吧。恐怕还有一个东西,就是为赚学分。所以课程设了,我们的课程能不能进入到学生的心里。我不是指的那种急功近利地、教条地要求学以致用,而是因为儒、佛、道都从不同的角度、用不同的理论去作用于人心,最后如果达不到作用于人心,我们的课程就又容易走到被遗忘的地步。
我去过学诚法师的龙泉寺,很感动。那天恰好是佛诞法事的最后一天,他们庙很小,但是居士们,穿着义工的背心,人数恐怕不止一倍于住持僧侣。我和居士们聊天,觉得他们已经达到了道家的静。再进一步聊,我说,“各位居士,你们都是护法,在家能不能守住五戒?”都是年轻人哪,他们都说,我们就是按照这个来做的、按照师父教导来做的、按照佛经做的,因而又达到了佛家所说的净。我和他们一起聊天,我一再声明,在今天的座谈上没有首长与非首长。我说,“如果学诚法师承认我是一个在家的弟子啊,就很不错了。”我发现居士的发言,包括后来在他那里吃素,和居士一起吃素餐,在他们身上也有儒家的敬。所以我就想,今天林先生所说,而我所举的这个学诚法师的龙泉寺的例子,这是我们介入社会的一个途径、一个管道。但是还不够,因为宗教以虔信者为主体,因而他的能量、心性所指导下的能量是很大的,还应该再开辟更多的管道,再搭建更多的平台,让我们儒、释、道三家直接地、间接地产生作用。
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事情,因为社会上很多的年轻人现在生活的目标就是上一个好高中,然后上好大学,然后攻读研究生,拿到学位,找到一个好公司,好公司就有好工资。将来是女孩子找到一个帅哥,男孩子找到一个靓女,买一个好别墅,开一辆好车,这是人生的最大的愿望。你要从这种直接刺激于感官享受的欲望中,让他开悟,让他自觉,做人性工作,恐怕是世界上最难的事情。在这种挑战面前,还得请你们再说说,到底怎么应对这个挑战,学诚法师刚才讲的是佛家自身哪,反求诸己。请问道家呢?”
张继禹道长:从道教来讲,《太上老君内观经》里面就讲 “信道易,行道难”,说劝一个人信道,或者说我想去信道,这不是一个很难的事情,这个他恰恰是跟基督教有些不一样的。但他强调的是行道难。
许嘉璐:关于知易行难,知难行易,在近代是一场争论。
张继禹道长:从宗教体验上来讲,还是行难,行更难,所以在行的方面,一个方面是我们自身个体,我修行、我去做、我去体验这个文化,体验这个道,我如何去做,如何去行。就如刚才你说的,很多居士去这个佛寺里面去学经,去体验生活,去感受这种文化,在这个地方来净化自己的心灵,从中得到很多的启迪,是一个方面;第二个方面,实际上是作为一个寺庙,作为一个宫观,你如何去弘道?因为我们说这是一个窗口,是一个载体,是我们弘道的一个重要的阵地。那这样的话就是,我们现在来讲,从宗教来讲,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把我们的寺、观、教堂,真正做成一个弘道、弘法的地方,传法、传道的地方,让人在这个地方能受到心灵的洗礼,这恐怕是作为宗教来讲,是最重要的责任。所以,宗教活动场所,宫观应该起的作用,就应该是这样一个作用。古往今来都是这样。
许嘉璐:宗教活动场所的确是受到商业的冲击,这也没办法,我也不能、我也无权下令,说你旅游团不能进寺庙,恐怕也不可能,对不对?
张继禹道长:就是减少这种所谓的商业性的因素,这个参观游览的形式,恐怕是对于寺观教堂来讲
许嘉璐:首先要强身哪。
张继禹道长:首先要强身,应该发挥你应有的这个作用。
许嘉璐:林先生所说的,关于中国的这个学、那个学,现在很少有人问津,不开设,或者不去研究,也是从强身的角度来谈。我们对于中国的文明,应该加强,这是21世纪的需要,也是强身嘛。学诚法师所说的,按照佛教的教义,按佛所说经来提高我们在家人和出家人,弘法和护法的人的这种素质,真正看透了,和你说得创造一个好的、安静的环境,都是同理。概括大家的意见就是,客观已经提出了这样急切的要求,而我们主观上还没有做好准备,一个准备就是,要正确认识宗教对促进社会和谐的极其巨大的作用,要有充分的认识。同时要给宗教包括儒学,在社会上起到这种积极的作用提供种种的方便法门。然后儒学自身、佛学自身、道学自身应该也要与时俱进地提高自己的深度、广度与厚度。这个我想恐怕不是一日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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