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开元寺丛林性质谭概

　　潮州开元寺丛林性质谭概

　　作者：庄万翔
　　开元间，唐玄宗为了把佛教纳于皇权统治之下，命京都暨天下诸寺择一具代表性的佛寺，改设为“国分寺”1，并以年号冠之：

　　开元二十六年(738)六月一日，敕每州各以郭下定形胜观寺，改以“开元”为额2。

　　(武周)天授元年(690)十月十九日，两京及天下诸州各置大云寺一所。至开元二十六年六月一日，并改为开元寺3。

　　作为国家佛教的基础，潮州开元寺即为当时敕建赐额的官寺，除口分田外，朝廷还赐给“垂寺皇业”4，以负责完成皇家的宗教礼仪。

　　唐代，国家大寺的数量均有限制，其寺内上座（三纲之一，相当后世住持），均系皇帝敕令及主管佛教事务的世俗中央机构给牒任命，以示恩荣：

　　凡天下寺观三纲及京都大德，皆取其道德高妙为众所推者补充，申尚书祠部5。

　　天下寺有定数，每寺立三纲，以行业高者充之6。

　　申尚书祠部后再加上皇帝颁布敕命，“故有‘钦命方丈’之称”7。此种由朝廷任命住持的寺院，称敕差住持院，亦称敕差丛林，略称给牒院。潮州开元寺为唐开元间国分寺，当是敕差丛林。

　　入宋，直接由朝廷任命住持的寺院，多为与朝廷关系密切的大寺院或名山大刹，故元代时有谓：“江南大刹，皆前代所为，甲乙之次，颇有定品”。8

　　而作为地方州县寺院住持，则由地方官吏荐举：

　　诸僧道正副及寺观主首主事应差补者，本州给帖，其旧降宣敕者，申尚书礼部9。

　　据林希逸《潮州开元寺法堂记》10(略称《法堂记》，下同)记载，宋咸淳五年(1269)，潮州通判林式之就有礼请住持之事：“于是，求老缁之贤者，曰惟靖，以开元致之。”此种由地方官吏礼请诸方名宿为住持的寺院，称十方住持院，亦称十方丛林。

　　元代，汉地寺院分为禅教律三类，令各守其宗派，不得随意改易，故此寺院住持所秉承的宗派与寺院世代就相对固定。若从开元寺自明至清初为临济宗及子孙私承制11，再从元代曹洞宗盛于北方、临济宗弘于南方，明代佛寺亦化为禅讲教三等推定，开元寺抑或从元代起为临济宗，并延续至清雍正年间，同时亦为子孙私承制即子孙丛林。

　　从明代起，开元寺蜕转为依本寺自身所度之师资传承的世袭制寺院，据《潮州佛教两志》所载：“自明至清初，寺僧分立房头，收徒传继，是为子孙私承制度。”12子孙私承制，即房头收徒私承制。亦称甲乙徒弟院、剃度丛林、子孙丛林。禅宗祖庭——嵩山少林寺，从元代雪庭福裕和尚住持以后，就一直属于子孙丛林，其寺内今尚有十八房头(门头)13。开元寺内明清碑记亦载有：

　　僧宗和等六房14。

　　康熙三十四年(1695)……六房僧众15。

　　有开元旧僧维从赴道呈报坐落海阳、揭阳二县各隐匿寺田……海阳县：僧闲嘉户……僧亮铎户……僧宝福户……僧性广户……僧宗和户……。揭阳县：僧建惠户、建信户、宗乘户……16。

　　故至雍正末年，开元寺尚为子孙丛林。

　　乾隆元年(1736)，因开元寺僧人“罔知戒律，无所不至”17，故此：

　　“密因古如祖承命官庞(屿)聘请，重兴开元寺为丛林道场，接待十方，开堂说法。”18

　　《潮州佛教两志》有绍介此事：

　　迨乾隆元年，朝廷淘汰天下僧道，整肃清规，于是惠潮嘉道庞屿延本省罗浮山华首台密因和尚莅寺中兴，并申请制抚改为十方丛林……废除房头收徒私承制，立十方传法制。

　　开元寺内碑记亦有多处述及：

　　乾隆元年冬，潮郡文武众大宪，兴开元为丛林，延山僧古如主持方丈，开堂说戒19。

　　潮郡开元寺创自唐代，为一郡丛林首善之地，前僧素行无赖，宗风废坠，恭逢圣皇临御，特颁谕旨，清查僧道，给发度牒，辨别薰莸……合郡宰官……延请方丈和尚古如主法，开堂说戒，接待十方20。

　　乾隆元年，道宪俯念道场陵替，酌议列宪将寺仍为接众丛林，延请罗浮密因和尚开堂说戒21。

　　碑记中称“开堂说戒”、“兴开元为丛林”、“接待十方”、“将寺仍为接众丛林”，更证明开元寺在乾隆之前为子孙丛林，因按规制，子孙丛林不能设坛授戒(即开堂说戒)，亦例不接众。自乾隆元年始：

　　“密公系洞宗法裔，至是易为曹洞派，废除房头收承制，立十方传法制。凡诸方僧众经接承曹洞法派者，方可为本寺执职。……凡属本寺曹洞法派之人皆可传法。”22

　　此种“十方传法制”，亦即十方传法丛林。据《(潮州)开元寺传灯录》所载的衣法传承中，开元寺的法派已与寺院世代紧密固定地联系在一起，这是现存仅有的开元寺法系相传的难得宝贵资料。

　　民国二十二年(1933)，开元寺僧众“鉴于传法制度未能尽善，乃决议改为十方选贤制，废传法制”23。此事实为民国二十一年(1932)太虚法师莅潮弘法时所引带。早在清光绪末年，八指头陀寄禅和尚接主浙江宁波天童寺，嗣将原之传法丛林改为十方选贤丛林，在海内引发巨大反响。民国间有不少寺院亦相继效法，十三年(1924)，厦门南普陀寺转逢和尚将“原来的临济宗喝云派剃度的子孙世袭传承制，更改为十方选贤的丛林制”24，“一扫诸方之子孙制度及法派流弊”25。太虚法师莅潮时偕行的会泉和尚，即为南普院寺改为十方选贤丛林后的首任住持，三年后，太虚法师继任。影响所及，开元寺乃于弘法团莅潮的翌年，仿南普陀决议改传法丛林为十方选贤丛林。因民国二十二年(1933)、二十五年(1936)住持均尚为曹洞法裔，至民国二十八年(1939)根宽续量才以临济宗担任开元寺十方选贤制第一任住持26。自此以后，开元寺历任住持不仅有曹洞宗者，亦有密宗、临济宗、黄檗宗的僧人。至此，作为有千年历史的禅宗道场，开元寺所悬挂的“禅寺”牌子，仅为虚衔而已了。

　　注释：

　　1、日·中村元等著《中国佛教发展史》第六章“隋唐的统一与佛教·国家与佛教”。

　　2、《唐会要》卷五十“杂记”。

　　3、《唐会要》卷四十八“寺”。

　　4、15、释慧原《潮州市佛教志·潮州开元寺志》(略称《潮州佛教两志》，下同)第七章“碑记·奉宪立碑”。

　　5、《旧唐书》卷四四“职官三·鸿胪寺”。

　　6、《旧唐书》卷四三“职官二·祠部郎中”。

　　7、11、12、22、23、《潮州佛教两志》第五章“规制”。

　　8、元·虞集《笑隐讠斤公行道记》，附于释大讠斤《蒲室集》。载《大藏经补编》24册。

　　9谢重光、白文固《中国僧官制度史》引《庆元条法事类》卷五十。

　　10、载《四库全书》第1185册《竹溪十一稿续集》卷十一。上海古籍出版社。

　　13、政协登封市委员会《少林寺、中岳庙、嵩阳书院简介》、黄卓越主编的《中国佛教大观》第六篇“丛林礼仪·宗祖”。

　　14、《潮州佛教两志》第七章“碑记·严示禁革碑记”。

　　16、17、20、《潮州佛教两志》第七章“碑记·造缴租册吁恩勒石以垂永久事碑记”。

　　18、清·守持相乘《(潮州)开元寺传灯录序》。乾隆《潮州府志·寺观》亦有类似记载。

　　19、《潮州佛教两志》第七章“碑记·庄严开元寺丛林全堂佛像金身记”。

　　21、《潮州佛教两志》第七章“崇行堂碑记”。

　　24、慧然等《厦门南普院寺——电视专题片解说词》，载《闽南佛学院学报》1998年一期。

　　25、会觉《转逢和尚塔铭》，载《闽南佛学院学报》1996年一期。

　　26、据《潮州佛教两志》第五章“规制”载：“旧祖牌中第十五世根宽森量禅师(按：原为临济派，剃度法名为续量)系民国二十八年己卯(1939)十方选贤制第一任住持，时已废除传法制，故无接法之事。迨圆寂后，其徒欲为进祖牌，寺中当时者必欲其照(曹洞宗)华首派传法偈‘森’字排辈，故强名曰‘森量’，为第十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