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莫高窟北魏石窟鉴赏
敦煌莫高窟北魏石窟鉴赏
北魏是北方少数民族鲜卑族建立的政权,在鲜卑族统治者拓跋氏的努力下,曾经一统中国北方,为隋代的大一统奠定了基础。439年,拓跋焘攻占姑臧,沮渠牧犍投降。北凉政权业已灭亡,仅凉王诸弟仍在河西西部抵抗,其中沮渠无讳据守敦煌。442年,无讳撤离敦煌,率万余家西渡流沙,占据鄯善,后入高昌,仍号“河西王”。北凉王族的这次撤退,带走了大批的敦煌户口,其中绝大部分是因北魏从东向西进攻而聚集在敦煌的河西精英。在北凉灭西凉和北魏灭北凉的两次兵祸之中,敦煌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破坏。
442年,西凉王李暠之孙李宝乘沮渠无讳撤离之机,占据敦煌,并派李怀达入魏归降。北魏封李宝为沙州牧、敦煌公。444年,北魏召李宝入平城,直接控制敦煌,为经营西域和抗击北方的柔然,在这里建敦煌镇。445年,北魏太武帝派成国公万度归发凉州以西兵,出敦煌,西击鄯善,后更破焉耆和龟兹。此战使西域大部分地区都受北魏控制,丝绸之路再次打通,西域商人纷纷前来贸易。但好景不长,北方的柔然很快控制了敦煌以西的西域地区,并直接控制了与敦煌最为接近的吐鲁番盆地。472~474年,柔然连犯敦煌,多者至三万骑。敦煌军民在镇将尉多侯、乐洛生的率领下,几败敌军,保住了敦煌。但在严峻的形势面前,北魏上层对是否要继续保有敦煌发生了分歧,不少人建议后撤凉州,放弃敦煌。给事中韩秀则认为,如果放弃敦煌,不仅凉州不保,关中也无宁日。孝文帝支持韩秀的意见,为加强敦煌的守备,升敦煌镇将为都大将。485年,穆亮任敦煌镇都大将,他为政宽简,并赈恤穷乏,敦煌经济得到恢复。492年,北魏出兵十万,击败柔然,敦煌从此得到安宁,但长年的征战和人口的流失,造成了这一地区“空虚尤甚”的局面,很难迅速恢复。
524年,北魏的北方边镇爆发六镇起义。八月,孝明帝下诏改镇为州,敦煌因盛产美瓜而名之为“瓜州”(一度易名为“义州”),辖敦煌、酒泉、玉门、常乐、会稽五郡,治所敦煌。六镇起义也影响到了河西,为加强河西统治,525年,明元帝四世孙元荣出任瓜州刺史。529年,元荣受封为东阳王。由于敦煌地处西北一隅,未受到北魏末年战乱的太大影响。
元荣,又名元太荣,是莫高窟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开窟者,史称“乐僔、法良发其宗、东阳、建平弘其迹”中的“东阳”便是指北魏的东阳王元荣。北魏末年河西乱时,元荣团结敦煌豪右,保境安民。529~534年间,他出巨资写经十余部,达数百卷,又开凿佛窟,规模宏大。
在439~534年的北魏时期,莫高窟共开11窟,编号为:248、251、254、257、259、260、263、265、273、441、487。洞窟形式以人字披中心柱窟为主,中心柱四面上下两层开龛,南北壁上层开阙形龛。此时还出现一种新窟型,窟内中心柱已非四面环通,只有前半部柱身,后半部背靠西壁,柱身正面开龛,应属从中心柱向殿堂窟转变的一种过渡形式。彩塑形象多为单体佛像、释迦多宝并坐或一佛二菩萨组合,其中第259窟北壁东龛结跏坐佛,笑意含蓄,恬静温和,似看破世间万物,是北魏塑像中的精品。壁画内容有千佛、天宫伎乐、说法图、各种故事画等,无论是艺术风格、人物造型、服饰、画面构图等方面,都体现着外来佛教艺术为适应汉民族的伦理观念、审美趣味、美学心理需求发生的一系列变化。
一、第259窟与东方蒙娜丽莎
莫高窟第259窟开凿于北魏早期,宋代重修,位于九层楼以北的石窟群中段。窟顶为前部人字坡顶,后部平棋顶。西壁表现多宝塔从地涌出,在壁面上凸塑出半塔,上开一龛,内塑释迦牟尼和多宝佛并坐说法像。龛外塑两菩萨像,塔柱南北侧各塑一菩萨。南壁现存上层三个阙形龛,内塑弥勒菩萨像。下层一圆券龛,内塑趺坐佛。北壁现存上层四阙形龛,内塑弥勒菩萨像,下层三圆券龛,内塑禅定佛、说法佛像。龛之间绘千佛和供养菩萨,壁下部绘药叉。此窟塑像以塑造手法概括,底纹线条洗练,神情端庄含蓄,而成为敦煌石窟雕塑的上乘之作。
西壁正龛内释迦、多宝二佛均为游戏坐,其中左像高1.4米、右像高1.43米。法华会上,有多宝塔从地踊出,释迦牟尼佛祖应会众之请,开启塔门,多宝佛坐于塔内,并分半座请释迦佛入塔,二佛并坐说法。佛像头部虽经后代重修,但未完全改变原形。佛像皆身穿右袒袈裟,突出的衣褶中间有涡纹装饰。龛外的两身菩萨对称而立,龛顶的宝盖上,八身飞天相向而飞,其中半数穿通肩袈裟。龛内佛的火焰纹背光中所用的蓝色颜料,是莫高窟所有颜料中最昂贵的一种,被称为“青金石”,是由产于阿富汗地区的蓝宝石磨制而成。这些蓝色经过一千多年,不仅没有变色,至今看上去仍非常鲜艳,奕奕发光。
(图1莫高窟第259窟 西壁正龛 北魏)
西壁龛外南侧的菩萨立像,高1.29米,头戴宝冠,冠后垂巾,上身袒裸,仅披天衣,下穿绿色羊肠大裙。面相略长而丰满,双耳垂环,璎珞严身。披巾及裙上,多饰阴刻线纹,以增强轻薄流畅的质感。
(图2莫高窟第259窟 西壁龛外南侧 菩萨 北魏)
西壁塔柱北向面菩萨立像,高1.25米,长发披肩,面容清秀饱满,细眉弯弯,嘴角上翘,神情中流露出一般自然的悟道的喜悦,仿佛刚听懂了佛法语,看破了一切,获得了解脱。
北壁双层开龛。上层为阙形龛,人字披下居中为半跏思惟菩萨,东端一龛残毁过半,西侧二龛内均塑交脚弥勒菩萨。下层为圆券龛。西起第一龛,龛内佛像高0.85米,着右袒袈裟,结跏趺坐,双手已残,似扬掌作说法相;两侧胁侍菩萨均着通肩大衣,其一残;龛楣饰忍冬火焰图案,两头饰龙头,下方为西方式柱头。第二龛内塑一佛二菩萨,佛为善跏坐说法像,高0.96米;二菩萨皆残;龛两侧塑束帛圆柱,以承托忍冬火焰纹龛楣,这是北魏时期普遍采用的一种形式。
北壁下层龛由里向外数第三龛的彩塑禅定佛是整个敦煌石窟彩塑的代表作品。坐佛高0.92米,波发高髻,脸面浑圆,耳大垂肩,挺胸收腹,体态端庄,比例适度,双腿盘起,结跏趺坐在长方形须弥座上,双手在腹前重叠作禅定印。身披深红色袈裟,在膝前呈三莲瓣状自然下垂,阴刻衣纹流畅自如疏密有致,紧贴躯体。此像结构严整,脸面和胸部,精刻细作,使之显得细腻滋润,富有血肉感。特别是弯眉下微睁下视的双眼,约略隆起的鼻翼,嘴角微翘和深深陷进的两个小窝,弯如半月形的双唇,都给人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会心的微笑。充分地体现出了我国传统艺术作品中,以形写神,有主有次,形神兼备的特点。
(图3莫高窟第259窟 北壁下层东端 禅定佛 北魏)
为什么这尊坐佛要塑得如此传神,他要表达的是怎样的意境呢?北魏时期,北重禅定,坐禅是北方僧人主要的修行方式,这身禅定佛正是坐禅者的一个典范。众所周知,坐禅时经常要不吃不喝不动很长时间,主要以打坐为主,摒除思想中的一切杂念。对一般人来说,这种方式是比较痛苦的。但一个真正的禅修者,当他坐禅达到一定境界时,为自然而然由内心生出一种喜悦的感受,这种感受被称之为“禅悦”。这身坐佛像正是在表达进入禅悦的状态,佛的嘴角微微上翘,浮现出一种含蓄的发自内心的满足的微笑。能把这种表情刻画的如此到位又带有几分神秘感,难怪这尊彩塑被众多游客誉为“东方的蒙娜丽莎”。
二、第254窟与释迦的前世今生
莫高窟第254窟建于北魏,隋代重修,位于九层楼以北的石窟群中段。窟形长方形,前部人字披顶,后部平棋顶(因图案类似棋盘而得名)。中心塔柱东向面开一圆券龛,内塑交脚菩萨或禅定佛,龛外有胁侍菩萨。东壁门上开明窗。同时在南北壁前部各开一龛,内塑交脚菩萨,后部各开四龛,塑禅定佛或说法佛。此窟塑像神态自然,体态匀称,比例适度;壁画内容丰富,构图巧妙,线描熟练,色彩凝重。北壁绘有“尸毗王割肉贸鸽本生”、“难陀出家因缘”,南壁绘有“萨埵以身饲虎本生”和“降摩变”等故事。这些故事画都是在一幅画面中绘出许多复杂曲折的情节,从佛陀的前世到降魔成道、再到白衣涅槃,讲述了释迦牟尼前世今生种种不平凡的经历。人物表情刻划很有特点,如“尸毗王本生”中,操刀取肉者的凶狠,尸毗王的平静大度,眷属的悲痛,有强烈的对比效果。
中心塔柱窟,也称中心方柱窟、塔庙窟,是早期洞窟的典型窟型。它源于印度的“支提式”石窟,在新疆地区、中原北方地区、南方地区、西藏地区的许多石窟寺中均有此类洞窟。其特点是在一个纵向矩形空间中轴线偏后部分建造一方形塔柱,绕柱有通道,柱四面开龛不等,塑佛及菩萨数身;柱身四周为平顶,绘平棋作装饰;柱前宽敞的前堂顶部是两坡层顶形式,坡面或塑或画出椽子,椽间望板上满绘各种装饰图案。这种空间形式的作用是:宽敞的前堂可供僧侣及信众聚集瞻仰礼拜,后部绕中心柱进行右旋仪式。按其兴衰发展可分四个阶段:北魏至西魏为鼎盛阶段;北周至隋此种形制开始衰落;初、盛唐时更加衰落,数量更少;晚唐时期进入尾声,数量很少。塔庙窟的宗教意义主要是为了“入塔观像”,随着佛教的世俗化、礼仪的简单化,它失去了原有的功能,终至衰落消失。
窟顶前部的人字坡,曾遭烟熏,虽大面积变黑,但却加重的了洞窟凝重的历
(图4莫高窟第254窟 内景 北魏)
史感。浮塑横梁和椽子、两头有木质斗拱,这是典型的模仿当时民居建筑人字坡顶的特征,这种建筑形式在中国历史上延续时间相当长,直到近现代仍在使用。椽间的壁画上部绘莲花,因天长日久,花瓣部分褪色或被烟灰遮盖,莲心部分被抽象成一个个大圆圈,成为莲花中最突出的部分;下部绘出一身身菩萨立像,似乎正俯视着人间的众生。
南壁前部的阙形龛,采用泥塑为主、加以彩绘的手法进行表现,整个建筑塑造的精细立体。龛内的菩萨是敦煌彩塑的代表作之一,菩萨头戴宝冠,发披两肩,头后有披巾。面部饱满,神情温和,双耳垂肩。颈饰璎珞,胸前有两蛇相衔式璎珞,在敦煌石窟极为罕见。印度崇蛇,中国在翻译印度经典时将原文中的“蛇”译为“龙”,故菩萨胸上装饰可能是一种龙形璎珞。菩萨上身袒裸,仅有飘带绕臂而过,下身绿色大裙,交脚而坐。虽经后代烟熏,却增加了凝重沉着的气质。
(图5莫高窟第254窟 南壁前部 阙形龛 北魏)
南、北壁上的龛外两侧遍绘千佛。所绘的千佛每壁各有五排,造型完全一样,仅敷色略有差异。每一佛像均有头光和身光,取端坐之态,双手交置于足上,面圆耳长。由于年代久远,所以部分颜料发生了变色,描绘轮廓的线条变得又黑又粗,面部的墨线已经脱落,代之以典型的白鼻梁、白眉棱、白眼眶、白下巴组成的小字脸。此外,每一佛旁原有佛名榜题,部分现已模糊不清,但仍可释读。千佛是敦煌壁画的主要内容之一。佛经中说,过去的庄严劫和现在的贤劫内,相继有一千人成佛;未来的星宿劫内,也将有一千人成佛;也就是大乘佛教的三世三千佛,故称之为“千佛”。此窟的千佛,将榜题与经文核对之后发现,以西壁中轴线划分,一侧为过去千佛,另一侧为未来千佛,加上中心塔柱所代表的现世佛,正好符合三世千佛的意义,这在敦煌石窟是仅见的。
北壁前部东侧绘难陀出家因缘,故事讲:释迦牟尼的弟弟难陀,出家后仍迷恋世俗生活,常偷偷回家与妻子相会。释迦为让他割断尘世中的一切因缘,先带他到天堂,见有天女正等待难陀出家为夫,使他看到了美好幸福;后带他到地狱,见有汤镬等待难陀煎煮,使他看到无数苦难,最后使难陀去掉了一切杂念,专心绝世进行苦修。画面为:释迦坐于草庵之中讲说戒法,草庵两侧为镇禅力士和执剃刀的剃发戒师,两侧中层绘有修禅僧众和听法菩萨,上层绘有飞天,下层绘难陀与妻子难分难离的缠绵情景。此图的特点在于将出家的禁欲主义和世俗生活之间的尖锐矛盾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整铺壁画虽只用两个小小的角落来绘制难陀与妻子恋恋不舍的情景,却画得十分传神,表现出了人物内心的矛盾。
(图6莫高窟第254窟 北壁前部中层 难陀出家因缘 北魏)
北壁前部西侧绘尸毗王本生故事画,此图的表现形式为单幅式,主要由五个情节组成:(1)老鹰追逐鸽子;(2)鸽子飞入尸毗王的怀中向他求救;(3)一侍者持刀从尸毗王的身上割肉;(4)尸毗王身上的肉被割尽,但仍无法达到鸽子的重量,于是王举身坐入秤盘之中;(5)尸毗王的身体恢复如故,天人眷属围绕赞叹。此图的特点是在五个情节中突出表现割肉这一情节,使画面主题容易识别,也体现出尸毗王的自我牺牲精神。画中将发生在不同时间的情节协调统一地组织在一幅画面之中,既突出了主题,又丰富了内容。在人物的造型、衣饰的绘制方面,明显体现出受到西域画风的影响。
南壁前部西侧绘萨埵太子本生,故事讲:印度宝典国国王大车的三个太子,一日同到山中打猎,见一只母虎带着七只小虎饥饿难忍,母虎因此欲将小虎吃掉。三太子萨埵见状,将二位兄长支走,来到山间,卧在母虎前,饿虎已无力啖食。萨埵又爬上山岗,用利木刺伤身体,然后跳下山崖,让母虎啖血。母虎啖血恢复气力后与小虎们一起食尽萨埵身上的肉。二位哥哥不见弟弟,沿路寻找,终于找见萨埵尸骨,赶紧宫禀告父王。 国王和 夫人赶到山中,抱着萨埵尸骨痛哭,然后收拾遗骨修塔供养。
画面由10个情节组成:(1)入山见饿虎;(2)投身跳崖;(3)以身饲虎;(4)利木刺身;(5)再次投身跳崖;(6)再次饲虎;(7)虎啖萨埵;(8)找见残骸;(9)抱尸痛哭;(10)起塔供养。此图的最大特点在于构图巧妙,在一幅画中将不同时间和空间的十个情节交织在一起,体现了主题鲜明又富于变化的特点;其中用一个跳崖的画面表现其投身跳崖的两个场面,用萨埵卧于虎前和饿虎围食来表现两次饲虎和饿虎啖食三个情节,既节省了有限的画面,又无碍观瞻,而且使萨埵的自我牺牲精神得到了更好的突出。在人物形象上,没有绘出被饿虎啖食后恐怖的尸体残骸,相反以衣饰完整的、熟睡状的萨埵来表现,冲淡了残忍、悲凉的气氛,渲染了人物灵魂的高尚平静。
(图7莫高窟第254窟 南壁后部中层东端萨埵太子本生 北魏)
南壁前部东侧绘降魔变,故事讲:释迦牟尼即将成佛之时,魔王波旬率领魔女和魔军去侵扰佛所,用美女引诱,以武力威胁,想破坏释迦牟尼成佛的决心。释迦牟尼用“降魔相”,打败了波旬和魔军。整个画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魔军一个个怪模怪样,张牙舞爪,三个魔女妖媚万千;释迦牟尼泰然自若,不为所动,一手轻轻捻起衣襟,一手施降魔印;三个青春貌美的魔女即刻变成苍老丑陋的老妇。
(图8莫高窟第254窟 南壁前部中层 降魔变 北魏)
西壁中部绘白衣佛,也是敦煌壁画较为少见的题材。此佛结跏趺坐,其与众不同处,是身着白色袈裟。白色为中国古代传统的丧葬颜色,所以有学者认为白衣佛可能是象征着佛陀最终的圆寂涅槃,与僧人坐禅修行也有一定关系;也有学者认为白衣佛是佛的一种瑞像。
此外,在中心柱东向龛内两侧还绘有两个常见的小人物,一个是婆薮仙,一个是鹿头梵 志。婆薮仙,又名婆叟仙,佛教所谓外道仙人之一,也是敦煌壁画中常见的外道形象之一。佛经讲:婆薮仙本为古印度的一位厌世出家的国王,因被人蛊惑利用,在是否可以杀牲祀天的大辩论中支持了杀牲派,说天祀可以杀生啖肉;使后世杀牲祀天、杀生吃肉有了依据,称“婆薮仙人王法”;因而受坠地狱之苦,后受菩萨救助,得以解脱,于是皈依佛教。因为婆薮仙的
(图9莫高窟第254窟 西壁 白衣佛 北魏)
行为与佛教戒律相违,所以绘于佛龛之内以戒信徒。莫高窟从北魏开始就绘制婆薮仙的形象,具体为裸体围裙、椎髻浓髯、常把他画在佛龛内佛的右侧,手拿小鸟以表示原有杀生之罪。
鹿头梵志,佛教所谓外道仙人之一,据说他熟谙医药、天文、能治众病,善起死回生之术,凭听敲打骨头之声可知死者性别及死亡等原因;一次释迦牟尼佛特意取一罗汉的骷髅让他叩打听音,结果他不能辨别,只得承认“九十六种道的学问我悉能知晓,唯独‘如来之法’不能分辨,愿世尊度我。”于是皈依佛门成为弟子。释迦牟尼教他如何理解地、水、风、火四大原素与生命的关系,最后鹿头梵志修成阿罗汉果。敦煌早期石窟中,多画在佛龛内主佛的左侧,与婆薮仙相对,具体形象为一老婆罗门,椎髻浓髯,上身袒裸,胸肋露于间一裙手骷,音可辨人死因之意。
三、第251窟与天、人、地三界
莫高窟第251窟建于北魏,五代、清重修,位于九层楼以北的石窟群中段。窟形为中心塔柱式洞窟,前部人字坡顶,后部平顶。中心塔柱东向面开一龛,南西北向三面上、下层各开一龛,东壁门上开一明窗。窟内四壁上部为绕窟一周的天宫伎乐,中部是千佛,下部是金刚力士、夜叉、寓意为天、人、地三界,这是早期洞窟内常见的形式。上部的天宫中,汉式屋顶建筑和印度圆形穹庐交错排列,前有平台雕栏,天宫内绘舞蹈乐队和放歌的伎乐天。中部的千佛布满整壁,这与北朝佛教盛行坐禅、观相思想一致。四壁下部绕窟一周的是浓眉怒目、赤身裸躯的药叉,体型肥硕壮实,强健有力。
此窟主尊是一尊倚坐佛像,高1.97米,佛头上的肉髻高大,
(图10莫高窟第251窟 南壁前部 说法图 北魏)
这是早期彩塑佛像的典型特征。佛双手自然垂下抚膝,身披右袒偏衫式袈裟,袈裟的衣纹疏朗流畅、材质轻薄,通过袈裟透出了佛平静柔和的身体线条。佛的静态与龛内外壁画中菩萨、飞天、童子的动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能表现佛以慈悲为怀的思想境界。中心柱上部残存数尊影塑菩萨,影塑是将泥、细沙、麦秸等原料,用泥制模具(泥范)翻制,表面经过处理后,进行敷彩。通常将背面粘贴于墙壁上,正面凸起呈高浮雕状,主要为装饰性的,用来衬托主像圆塑。成群影塑的上色,符合均衡、对比、变化的要求,与周围的背景和谐统一,浑然一体。
南壁前部画大型说法图,巧妙地利用人字坡下的山形空间,以对称的格局,画一佛、
一弟子和一金刚级成的二胁侍、供养菩萨和四飞天。南壁则以同样的方式绘一佛二胁侍菩萨和四供养菩萨、四飞天。南壁西侧还彩绘立柱一根,上以彩绘木质斗拱支撑横梁,既表示对木构建筑的摹仿,又起着把壁画说法图与后部壁面千佛分隔开的装饰作用。特别需要注意的是,这两幅说法图中,佛的手部绘出了三十二瑞相之一的“网缦相”,即佛的指间有网缦连接,类似蹼。据说,这是为了在救渡众生时,不会在指间的缝隙中有所遗漏。
窟内四壁上沿绕窟一周的楼阁建筑内,绘有姿态各异的伎乐天。天宫楼阁的形象,由西域式的穹窿建筑一字排列而成,其下有天宫栏墙,就像一个个向前伸出的小阳台。身姿妖娆的舞乐天人,在各自拱门前载歌载舞,造型活泼优美。这是南壁大型说
法图以西的一段,东侧一身弹曲颈琵琶,最为生动。
(图11莫高窟第251窟 南壁上部 天宫伎乐 北魏)
窟室下层四周绘药叉,多画在山岳之间,取地神之意,它与画在石窟顶端的天宫伎乐形成鲜明对比,除了佛教教义上的需要外,也富于装饰意味。
四、第257窟与最动人的连环画
莫高窟第257窟建于北魏,宋重修,位于九层楼以北的石窟群中段。窟形为印度支提窟与中国汉式建筑相结合的形制,前部人字披顶,后部平棋顶,有中心塔柱。柱东向面开一大龛,内塑弥勒倚坐说法像,外存一天王像;南北向面均上开阙形龛,塑菩萨像,下南开双树龛,北开圆券龛,均塑禅定佛像;西向面上下开圆券龛,内塑禅定佛像。窟顶人字披椽间绘莲花供养菩萨,后平棋顶有莲花童子,飞天及忍冬图案。窟壁绘画分三段,上绘天宫伎乐,中绘千佛和佛经故事,下绘药叉。南壁中段前部绘卢舍那佛像,后部绘“沙弥守戒自杀”、“弊狗因缘”;西壁中段绘“九色鹿王本生”和“须摩提女因缘”;北壁中段前部绘说法图,后部续画“须摩提女因缘”。此窟三幅故事画故事情节感人,人物造型生动,画面构图继承了汉画像石的横卷式,紧凑而有装饰性,成为非常动人的连环画。同时,也为我们提供了古代建筑、服饰民俗等形象资料。
此窟主尊,为一倚坐佛像,高肉髻,面部略有损毁,双目已失。佛像内着僧祇支,身披右袒袈裟,两腿自然垂下。此尊彩塑,具有明显的“曹衣出水”的特点,衣纹以贴泥条的方式制作,使整个袈裟紧紧裹在了佛身上,佛的肉体特别突出。特别是左臂垂下的袈裟一端,从正面看是两条波浪纹,更增添了湿衣出水之感。乍一看,佛像就像刚刚从水中出来一样。曹衣出水,又被称为“曹家样”,是敦煌壁画与彩塑的艺术风格之一,此窟主尊就是曹家样的典型代表。
曹家样是对北齐曹仲达艺术风格的俗称。宋郭若虚的《图画见闻志》中说:“曹、吴二体,学者所宗,按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称,北齐曹仲达者,本曹国人,最推工画梵像,是为曹,谓唐吴道子曰吴。吴之笔,其势圆转,而衣服飘举;曹之笔,其体稠叠,而衣服紧窄,故后辈称之曰:吴带当风,曹衣出水。”在敦煌壁画艺术中,北凉时期已经流行“出水”式的艺术风格,直至隋代都尚未消除“衣服紧窄”之势。此尊佛像虽与曹氏风格相近,然而敦煌地区这种样式是从西域传入,早于曹仲达百余年,但由于画史称此式为“曹衣出水”,故沿用其名为曹家样。
窟顶平棋中,有一幅惟妙惟肖的“游泳图”,四个裸体童子在碧绿的水池中围绕一朵大莲花追逐嬉戏,周围有水草缠绕点缀。整个画面中,人物姿态舒展优美,表现了佛国世界莲花海中自由快乐的生活。裸体人物在敦煌壁画中较为罕见,这样畅游的泳姿更是仅见于此,所以此图曾被选为代表古代游泳的莫高窟奥运宣传画。
南壁后部绘沙弥守戒自杀故事,讲的是小沙弥为了遵守戒律,拒绝长者之女的诱惑,不惜刎颈自杀的故事。画面按故事发生、发展的先后顺序进行排列,自东向西由7个主要情节组成:(1)乞食比丘德行高尚纯洁,远近闻名;(2)长者闻比丘之名,送子于乞食比丘处出家,剃度落发为沙弥;(3)乞食比丘教诲小沙弥要严格遵守清规戒律;(4)一日,小沙弥受乞食比丘的派遣,到优婆塞家乞食,正逢主人夫妇不在,独自守家的少女为其开门。少女见沙弥面容清秀,顿生爱慕,强求与之婚配,沙弥无耐之下,为求佛戒只好刎颈自杀,少女见状悲痛欲绝;(5)优婆塞回家,少女如实哭诉;(6)优婆塞将此事报告国王,并缴纳罚款;(7)国王被小沙弥之举感动,起塔供养。此图的特点在于构图完整,对人物性格的刻划也十分到位,对作为环境的山峦、草庐、房屋、宫殿的描绘极富装饰效果。
南壁西端绘弊狗因缘故事,敦煌壁画中仅此一幅,故事讲有一只喜欢吃人的恶狗,碰到了一位智慧过人的比丘,经过比丘的教化此狗萌生善心,并在死后转生成人,获得人身之后求作沙门皈依了佛门两个情节组成,可惜曾被烟熏,模糊不清。这幅画中出现了敦煌壁画中最早的床图像,即比丘所躺的床,这种床是四腿无枨床。四腿无枨,就是说四腿间没有横木固定,图中床腿的高度已经与现代人所用卧具高度相当。
西壁中段绘九色鹿故事,这组壁画曾由上海美术制片厂制作成动画片,可谓家喻户晓。故事讲:有一人掉入恒河,美丽的九色鹿将他救上岸,溺水人因之许诺不将九色鹿之事向外泄露,并发誓若违背诺言,让他口吐白沫周身生疮。后来,这个国家的王后梦见九色鹿,她要求国王捕捉九色鹿,要用鹿皮做衣服。国王布告悬赏,溺水人见利忘义,到宫廷告密。并带领国王捕捉九色鹿,此时九色鹿正在山中入睡,一无所知。好朋友唤醒九色鹿时,溺水人带国王及大队人马已到面前,九色鹿毫无畏惧,向国王诉说了溺水人忘恩负义的经过。国王深受感动,放了九色鹿,并下令全国保护这只美丽的九色鹿。落水人因违背了
(图12莫高窟第257窟 西壁中层 九色鹿王本生(局部) 北魏)
自己的誓言,口吐白沫、全身生疮而死。
画面采用横卷连环画的表现形式,按两头开始、中间结束的特殊顺序布局绘制。左一为九色鹿救起溺水之人,画中一人骑在鹿背上,紧抱鹿颈,鹿王从水中将其驮出。左二落水人跪在九色鹿面前,向鹿王许诺保守秘密。右一为王后向国王撒娇要九色鹿皮做衣服,图中国王与王后坐在宫殿之中,王后以右臂揽国王肩膀,扭头朝向国王,一只脚丫翘起外露,撒娇之态跃然画上。门外,溺水之人正背信弃义向国王告密。右二为一人驾马车,是国王和王后在负心人的带领下同乘一辆马车前往围猎九色鹿。画面中部是国王等人惊醒了沉睡中的九色鹿,九色鹿毫不畏惧,向国王痛诉溺水者的忘恩负义。在国王及侍从之后,是手指九色鹿居处的溺水人,这个告密者满身白点,代表恶有恶报,全身生疮。
画中国王所乘的马是敦煌壁画中最早的马车图像。这辆车为安车,双辕双轮,单马驾驭,车篷为全封闭式,圆弓形顶盖。马行进的姿态非常高雅,表现出王家车乘的高贵之气,车的造型也十分精巧别致。可能是由于要进山狩猎之原因,车篷的装饰并不豪华。
西壁中段绘须摩提女因缘,故事讲:须摩提女笃信佛教,她的夫家却信外道(指佛教之外的其他宗教信仰)。她的公公满财听说佛祖神通广大,让须摩提女请佛到家里“赴宴”。佛得知其中的意念,带弟子“赴宴”。佛弟子各显自己的神通,坐着各自变化的动物来到满财家,释迦牟尼和许多侍者最后到达。满财一家看到佛及弟子的种种神通,惊叹不已,最后都皈依了佛教。
此图画面由14个情节组成:⑴须摩提女焚香请佛;⑵乾荼背负大釜而来;⑶沙弥均头变五百花树飞来;⑷般特乘五百青牛飞来;⑸罗云乘五百孔雀飞来;⑹迦匹那乘五百金翅鸟飞来;⑺优毗迦叶乘五百龙飞来;⑻须菩提乘五百琉璃山飞来;⑼大迦旃延乘五百白鸽飞来;⑽离越乘五百虎飞来;⑾阿那律乘五百狮子飞来;⑿大迦叶乘五百马飞来;⒀目连乘五百六齿白象飞来;⒁释迦在簇拥下出现。
五、第248窟与静谧的苦修
莫高窟第248窟开凿于北魏晚期,五代重修。洞窟形式为前部人字披顶,后部平棋顶,有中心塔柱,柱四面各开一龛。第248窟群塑为敦煌彩塑的代表作之一,位于中心塔柱四向龛,彩塑保存较好,是莫高窟极少数未经后代改动过的原作之一。此群塑由四组塑像组成,分别为佛说法、禅定、苦修、成道四个内容。每组塑像有三尊,佛结
(图13莫高窟第248窟 中心柱东向龛外南侧 菩萨 北魏)
跏趺坐于龛内的莲台上,二胁侍菩萨倚立于龛外两侧,这也是北魏中心塔柱窟彩塑的共同特点。佛均头顶肉髻,神情端庄,若有所思,以阴刻线来描绘衣纹,富于装饰性,有通纱透体之感。菩萨均眉目娟秀,神情恬淡,肌肤洁白而有玉一般的莹润感。主体造像均以高浮塑手法塑造,头部是用模制工具加工后安装在身体上的。此外,又将壁画与彩塑结合,佛光、衣巾等均续之以壁画,并有部分附属性的影塑装饰。在有限的空间里,主次各得其位,莫高窟早期洞窟彩塑多与此窟风格相似。
中心柱东向龛外南侧的胁侍菩萨,保存完好。此塑像为紧贴壁面的高浮塑,所以身体扁平,后倚墙壁而立,宝冠高耸,长
(图14莫高窟第248窟 中心柱西向龛 苦修像 北魏)
发垂肩,一手放在胸前,一手自然向下垂去,头部向前倾,眉清目秀,神情文静恬淡,姿态端庄秀美。冠帻和头光均为深色,衬托白色的面部有如白玉冰晶,颇具莹润感。用模制法制作头部和头光,运用贴制技法将络腋(天衣)和披巾斜挂胸前,在长
裙上饰以流动的阴刻线作为衣纹,极富装饰趣味。
主室中心塔柱西向龛中有一身完整的苦修像,佛经讲:释迦牟尼为寻找解脱人生痛苦的真谛,离家隐居于尼连禅河边丛林苦行修禅,每日仅食一麻一米,经过六年,形貌已是“身肉为消尽,唯其皮骨存”。此种塑像一般与出家、成道、说法像一起组成四像,代表释迦牟尼一生修行成佛的四个重要经历。该塑像为结跏趺坐,手结禅定印。塑像头部微微向下俯,颧骨高高突起,两颊则清瘦并有些凹进,眼睑沉垂,眼窝深深陷入,目光呆滞无神,紧闭嘴唇,形如枯槁,面相憔悴;轻薄的袈裟紧贴在干瘪的躯体上,透过衣服可看见胸部根根突起的肋骨、凹陷下去的腹部,有如中国古代所谓的天将降大任的斯人,极具“苦其心志,饿其体肤”的修道者形象。整体上,掌握人体的解剖,所以造型极为逼真,形神兼具,是苦修像中的精品。
中心柱上方原有数十身小型影塑,为敦煌影塑之代表。莫高窟的影塑实物有北朝
(图15莫高窟第248窟 中心柱东向面龛上 影塑供养菩萨 北魏)
和隋代洞窟内的中心塔柱或四壁上粘贴的佛、菩萨、供养菩萨、千佛、飞天、化生、莲花,以及唐代洞窟粘贴的小型一佛二菩萨说法图、小型佛像等。此外,在圆塑身体上的一些饰品,如璎珞、串珠、宝冠上的花饰也均属模制粘贴的影塑。图中供养菩萨,前者胡跪于莲花之上,双手捧莲苞供奉,略有侧身,袈裟与飘带向后飞扬;后者为正面,胡跪双手合十礼佛。
此窟前部的人字披顶,保存完好,以一字排开的平棋为梁,每个平棋内饰以大莲花。两边的人字披,绘出椽子,在椽间的隔板绘上人物图案装饰。东、西两坡人物的绘画风格明显不同。东坡绘数身婀娜站立的供养菩萨,上身裸露,双手合十,飘带绕臂飘然而下,下着大裙。这些菩萨采用西域的晕染法绘制,因日久变色线条较粗,但粗犷中仍带有菩萨性格中温婉的一面,显得婷婷玉立。西坡所绘飞天,则近似中原的瘦骨清相,人物身体显得较为轻盈,衣裙飘带都夸张的向后上方飞扬。东西两坡,一静一动,形成鲜明对比。
窟内南北两壁上绘天宫伎乐、中绘说法图与千佛,下绘药叉力士各种护法神。图中以窟顶横梁为中心,下绘天宫之门,门扇半掩,以示欢迎来者。两侧间绘西域圆券龛与中国阙形龛,龛内绘伎乐天,或舞蹈或奏乐来渲染天国热烈快乐的氛围。最有趣的是,右侧的一人,刚刚开门,探出半个身体,似乎正打算加入天国这热闹的聚会。天宫之下,佛陀正为众生说法,佛陀结跏端坐,左手摄衣角,右手示说法印,表情严肃。上有飞天散花,周围有众菩萨聆听,佛陀的静与周遭世界的动相结合,使整个画面显得严肃而有生气。最下层的力士,长相粗笨,个个张牙舞爪,多做托举之态,憨态可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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