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疤

　　戒疤

　　燃顶分七层意义，分别是：破相、警策、赡养、发愿、精人、自度度人、证佛道。我天资愚钝，u能理解第一层“破相”，理解得也不太对，总是联想到整容院广告。

　　我清楚记得1982年《少林寺》公映后家里发生的惨剧。当年16岁的小舅直奔镇上理发店，顶着乒乓球一般光滑的脑壳回来后，这个完美主义的缺心眼觉得头上还需要一排戒疤。于是钻进了厨房，拎起全身是眼儿的蜂窝煤就往脑袋上扣。最关键的时刻被拦住了，我大舅问清楚后说：“这样烫圆点不行，出来的造型在篆刻里叫阴文，圆点是凸起来的不算正宗。”哥俩虽然缺心眼，但不缺创意。于是借来邻居家的电烙铁，通电!一条街开始弥漫凄厉的嚎叫和烧猪皮的焦臭。

　　两个缺心眼在脑袋上烫完两个眼儿后，因为太疼放弃了。我大舅查了资料给两个眼儿起了名字，资料说和尚出家后成绩优秀，老和尚会用线香烫第一颗戒疤，叫“清心”：一两年内如果表现好，烫第二个，叫“乐福”。“出家清心”、“出家乐福”——两小子在上世纪80年代就感受过超市的魅力了，不清楚拿没拿购物小票。

　　戒疤是不是每个都有名字很难考证，因这习俗是中国独创。会世界只有中国和尚在脑袋上烫点，并且只有汉僧这么做。有传这一习俗起源于元朝，宋末蒙古军一路南征，男子要么被杀要么服劳役，蒙古人推崇怫教，对出家的不为难，于是中华大地“模仿秀”疯狂流行，青壮年个个陈佩斯造型。蒙古人分不清李逵李鬼，由马匹烙标记得来创意——是和尚就在脑袋烫点!烫完不能还俗!于是真和尚个个脑袋一堆点，没事摸摸，没几年无师自通学会了盲文。另一说是雍正因明朝遗民藏身僧众打算复国，于是下令僧人必须烧戒疤。便于识别还俗造反的遗老遗少……

　　再一‘说法可能与燃身供养之说有关。《梵网经》说受过“菩萨戒”必须烧身供养诸佛，《楞严经》则说为消业障也得烧。但受戒燃顶仅见于汉地，南传、藏传都没这传统。我问过南边和西藏的朋友，他们确实不太喜欢吃烧烤。汉地则在唐朝已有“炼顶”习俗，只是没成普遍制度。确实是元朝开始和尚头顶大量出现圆点。元朝、圆点，这造型与国号和谐统一，俺在想，若“元朝”叫“方朝”会不会烫出方形的点?方点大一些，圆脑袋大方洞，造型就一枚铜钱了——当然这是扯淡。因为受戒烫疤的点数不是一个，它分1、2、3、6、g、12几种。这点数类似于资格认证和业绩鉴定，极限是12个点，再多脑袋就成围棋谱了。一般老和尚大多有6个点，再努力可以得到9点。圆嘲的戒疤仿佛太阳，9点的太阳顶在头上，叶界是你们的，你们朝气蓬勃……

　　戒疤另一个名字叫“熟顶”，熟是烧烤的意思，熟即烧义顶。除了头顶，手臂、指头都可以烧。广东一些寺庙，和尚燃疤不在头顶而是在左前臂内侧，和在家修行的居士烫戒疤的位置差不多。这种小另类的做法导致胳膊上一排点，省略号似的意犹未尽，意味深长。若再画上一条线就足串糖葫芦，看着都解馋。烧戒疤除了神秘、除了解馋还有另外的意义。燃顶、燃惜、燃指、燃戒疤略分七层意义，分别足：破相臀策、赡养、发愿、精入、自度度人、证佛道。我天资愚钝只能理解第层“破相”，理解得也不太对，总足联想到整容院广告。据说七层意义七层净化后哦，十净得就像纯净水了，充溢大公忘我境界，展示犬慈大悲情怀。

　　烧戒疤过程很简单：大和尚川龙眼蜡粘住一寸高的香头(也有业绒)，粘在受戒和尚头顶，周边铺上果皮防止香头翻滚烙疤在错处。另位和尚端住受戒和尚的头顶，点燃香头，整个烧戒队伍开始不断重复朗诵“南无本师释迦阿弥佛”。几分钟后香头烧尽，用果皮清理下香就结束了整个过程中，受戒的和尚神态从容淡然，这让我很钦佩，开始鄙视我舅舅当年的鬼哭狼嚎。

　　其实我舅舅不知道，不一定非得烧戒疤证明出家的决心。1983年中国佛教协会已经废止了烧戒疤的做法。因为“并非佛教原有的仪制，因有损身体健康，今后一律废止……”，但不禁止个人闩愿燃顶。所以我舅即便是真和尚，也没有触犯条例。不过他的戒疤实在山寨，当时大舅经验不足没控制好间距，以至于两个疤痕烫得粘连在一起，活像阿拉伯数字8。如果继续F去四个重叠的圆圈可以给奥迪代言了，再继续，就是奥运五环了。

　　出自: 《新周刊 》 2010年2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