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国学的精神
人大成立国学院引发了激烈的争论。争论的焦点其实并不是应不应该建立国学院的问题,而是其背后的象征意义。如果纪宝成校长仅仅将国学看成是书斋中的学问,可能并不会引起太大的争议,正因为他将国学当成是“延续文脉”、“保存和传承中国传统人文精神的一种重要方式,”才招致一些学术家不惜用分解语句、找“错”字的办法对其进行“猛烈”的抨击。从这场争论中可以看到国学面临的尴尬局面:当它被抽去精神内涵成为“已经过去”的历史文化时,很容易被接受,而一旦涉及到精神本质,就必然会有一些人以学术的名义对其进行围攻。这场争论的实质其实是国学的“死”、“活”问题,即它是“已经过去”的“故学”,还是有着永恒生命力的固有之学?要回答这个问题,必须对书斋化的、似是而非的死“国学”有一个清醒的认识。
1、中国学或中国研究。这种人类学传统起源于“文明人类”对“野蛮类人”的研究,它其实是一种思维方式,并不只在“文明人”那里存在,“文明”的向往者也会运用。这种学术后来分化成两种类型:一种是居高临下以“我们”观察“他们”。带上“文明”的眼镜,眯起“人类”的“大”视线,中国的传统就立刻显现出其“狰狞”的面目,成为阻挡“文明”视线的障碍。另一种类型是回到“对象本身的精神世界”,抱着温情“历史地”去理解、认识传统,并从中挖掘出与“普世价值”、“现代形态”一致的“精华”。这第二种类型相对于第一种类型来说少了一些“文明人”的无知和狂妄,但由于固执于传统与现代之形器,缺乏精神、义理的贯通,实际上是将传统文化推给了历史、推给了过去。
2、词章、训诂、考据、把玩之学。这种学术并非近代才出现,但应该指出的是,越是在国学的本质精神丧失、国运衰败时,它就越发达。这种学术不能说完全不需要,但在丧失根、本的前提下,极有可能沦落为文人雅客、知识精英的“游戏”。从曹雪芹笔下推导出史湘云嫁给了谁,或者大观园里有没有公共厕所,这种研究已经深刻到家了,但意义何在?这种只能在圈内“显摆”和“把玩”的游戏和国学精神并不沾边,将它等同于国学,就等于将提笼架鸟、对对猜谜说成是发扬国粹。
3、现代学术、知识体系之下的“国故学”。其特点是将“过去的历史文化”变成现代学术裁缝的布料,用“知识”的剪刀加以裁制。在知识的关照下,修养成为无干学术的私事,甚至原本属于自己的“明德”也被对象化。口能说、笔能论,概念清晰、体系精美,但“论之愈精,而去之愈远,”(阳明先生语)“袭于其外”而不能明,陷于其内而不能通。同时,“过去的历史文化”在“知识”面前一切平等,不存在是非、实虚、高低、本末,没有王、霸之分,儒者之学与刑名之术相安无事,各自显现其“学理”。于是,经成为“学术资源”,丧失了教的功能;史成为一种资料,失去了正的作用。这种被现代“学理”整理出来的“国故”,就象被贴上了瓷砖的古建筑,不伦不类,早已失去了其内在精神。
清末以来,中华文化被人为破坏,但以上三类“国学”却空前繁荣,研究古书而有私见甚至邪见者都成了国学家,这是特殊历史时期的独特现象。今天恢复国学,如果仅仅是开辟一个新的研究领域,这至多是多了一个学术话题而已,纵使有一大批学人成为大家,也只是多了一些“语言”大师,没有什么意义。从塑造民族精神的角度来认识国学的价值和意义,这在今天的中国十分必要,但如果从这个方向规定国学的内涵,那么它同样是蔽塞而不能贯通,这和被囚禁于书斋的国学一样,并没有摆脱时世之弊。从外部界定或构建国学,这本身就有一个外在的取舍标准,不可能真正体会到国学的整体精神。
国学的本质在于学,此学不同于流行学术,并非专门之学、与修养脱节之学,而是全体、一贯、“践形尽性”之学,不可分解。国学在今天可视为适应国人之学,学的方法或有不同,但本质却没有中外之分。知道学之根本,就知道国学的精神。一个小学生读《三字经》,读到“人不学,不知义”时,产生这样的疑问:“难道上学就知道义?”学而不知义,这是现代学术和教育的最大弊病。不知道人之所以为人,于人之所异于禽兽者不知道存而扩充之,在不能“成人”的情况下学习大量的知识和技能,它们能有正用吗?当今世界科技日新月异,物质财富不断增加,但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却处于严重对立的状态,这种状况早已被人类的理智所认识,但却一直难以改变,什么原因?丧失根本之学,内外不通,知识技能乃至于科学得不到正用,制度停留在外,政治沦落为一种形式,身不正而正其影,怎可能有真正的改变?
国学并不只是儒学,但儒学的精神就是国学的精神,知道儒学之精神,就知道国学的精神。《大学》开宗明义指出为学之根本:“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孟子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程子曰:“凡学之道,正其心养其性而已。”由此可见,学之根本不外是明明德,不外是复吾人本具之良知,复心体之同然。正如阳明先生所言:“自格物致知至平天下,只是一个明明德,虽亲民亦明德事也。”明德既明,则足以应万事之变,正所谓各得其正、各得其理。因此,此学至简至易,但却至大无外,融通万物。有此根本之学,社会和谐就有了思想保障,知识技能以及分科学术就有了基础,不至于偏学偏用。中山先生主张“从根救起固有的文化。”所谓根,就是这种文化的内在精神,也就是国学的精神,具有永恒的价值,不会因为古今、中外的划分而失去意义。
(本文刊登于《读书时报》2005年8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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