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世俗化的挑战
第三届世界居士佛教论坛
马来西亚,砂劳越, 古晋。2009年12月18 至21日
拿督洪祖丰 30-11-09
前言
第三届世界居士佛教论坛的主题是“现代居士佛教”。现代的佛教,正受四大趋势冲击。此四大趋势是:全球化、偶像化、世俗化及基督教化。本文侧重于讨论世俗化此一课题。
何谓世俗化
打从十七世纪至十九世纪欧洲文艺复兴以来,“世俗化”就成为西方知识份子经常议论的课题。在文艺复兴以前,西方社会是天主教会主宰的神权社会。当西方社会从神权社会脱胎而出,开始拥抱理性与科学时,许多知识份子,包括神学家,就把这种抛弃神明或神权的大趋势定名为“世俗化”。
“世俗”这字眼来自拉丁文,原意为“当今”、“当地”。”“世俗化”也就意味著社会里一种重视当今当地事物,不顾来生来世的倾向或趋势。荷兰神学家Cornelis van Peursen 把世俗化定义为“人类先从宗教,然后从玄奥控制的理解及语境解放出来”。近代哈佛大学学者Harvey Cox 说,世俗化是“世界从宗教及半宗教的解释中疏解出来,驱散所有封闭的世界观,击破所有神话及神圣符号”。这些诠释,让我们看到“世俗化”里浓厚的“去神“性。 也因此许多一神教徒对“世俗”或 “世俗化”是极为反感的。
回教学者阿拉达斯在分析世俗化时,认为世俗化有三大特征。其一是对大自然的去仰慕性(Disenchantmnent of nature).其二是政治的去神圣性(Desacralization of politics)。 其三是价值的去圣洁性(Deconsecration of values)。
佛教与一般宗教不同。佛教不是以神为本, 而是以人为本的宗教。按上述西方对世俗与世俗化的诠释来看,佛教在某种程度上还相当世俗化呢。跟西方世界的世俗化一样,佛教把人们从婆罗门社会的梵天神鬼世界里解放出来;把人们对梵天, 神鬼的仰望拉回到人间;把人们对外的祭拜拉回到对内的修持。佛教也是个重视“当下”的宗教。“法”的德号之一,”sanditiko”,就是“当下得果”的意思。佛教也不把解脱寄望在未来的天堂。 由此观之,佛教的“去神”性是蛮浓厚的。
从阿拉达斯的世俗化特征来看,佛教也带有世俗化的特征。 佛教虽爱护大自然,但佛教不把大自然当神来仰慕。 佛教也不不为帝王的政治权利提供“神赋”的合法性。不过,佛教有它本身的世界观及价值观,而这些世界观及价值观是永恒的。也因此佛教的价值观是圣洁的,不容随时随地更改的。佛法被称为Akaliko,
意即“无时间性”、“永恒”。佛法,与及它所连带出来的价值,也是永恒、圣洁的。
再者,我们必须意识到一些重大的差别。佛教虽重视“当下”,但不意味佛教不顾来生来世。这可从佛教的三世因果观看到。佛教虽重视“世俗”,也立足“世俗”, 但佛教不滞留在世俗。佛教把人们从不可知的神界和未知的未来世界拉回到人间,但并不是要我们滞留在人间,而是要我们应用当下的人身,迈向佛-人类最高的精神境界。佛教的八正道或中道,在巴厘文原文中带有“逆流”的意思,意味著要我们逆流而上,而不是随顺世俗的下流而沉沦。
往下旋流的世俗化力量,主要是一种任由人类心中三毒氾滥,以纵欲为本的享乐主义。这种力量挑战了佛教的世界观,颠覆了佛教的价值取向,冲淡了佛教中道逆流而上的精神。现在我们讨论佛教世俗化,主要在于观察人间的、世俗性的佛教在面对这股往下旋流的世俗力量时所产生的局面,及讨论这方面衍生出来的课题。
世俗化现象
道场金钱化
现代佛教世俗化的现象,可从各方面窥见一斑。由于道场(包括庙宇及佛教组织)和出家人是佛教最显眼及具代表性的物与人,因此观察此一现象必先从此两者下手。
道场金钱化,是今日佛教世俗化最具体的写照。今天世界各地,有许多道场,不顾道业,只顾商业。这些道场金光闪闪,财气逼人。道场里没有道风,只有商业气息,臭铜味掩盖了香味。
有人替这种现象辩论说,道场必须也应该从事商业活动,才能有钱推动佛教发展工作,因此无可厚非。我认为,先有必要把“商业”和“商业化”分开来谈,才不至于混淆观念而纠缠不清。自古以来,道场多多少少都有为信徒提供一些买卖上的方便,如卖香油、佛书、佛像、念珠,佛教用品等,乃至办一些筹款活动如素宴。这些商业活动,若只作为道场的辅助活动而没掩盖了道场的本有功能,就无可厚非,也不算是商业化。所谓商业化是本末倒置的把赚钱摆在第一位,把佛教事业往后纳。这些道场把弘法利生禅修礼拜的功能转化为商业行销或观光景点。这才称商业化。
现代商业化的道场,俨然是个超级商场。商场里贩卖各种服务及产品。每样服务及产品都要收费。首先进庙要收费,各种仪式按类收费,大年初一的烧头香及撞钟权,按拍卖价收费。还有各种周边产品贩卖。站在柜台边贩卖产品的出家人,和在大殿内念经的出家人,是用钱请来披上袈裟制服的员工。道场理事(不管是出家人还是在家人)们每天脑海里盘算如何赚钱,如何贷款,如何推出新产品,该买卖那些股票,该在那里买地皮,该在那儿开多几间分庙等。他们管金钱多过管法务,关心金钱多过关心佛教。
为了吸引更多顾客,寺庙必要建得金碧辉煌。大家都在斗大,都要建全世界最大、最长、最高、最哪个的佛像。钱从哪儿来?当然是从信众哪儿来。为了取信信众,筹款名堂越来越多,花样也越来越多。钱如何应用?没人过问。财务管理黑箱运作,已是习以为常。现在,建庙已变成一种商业投资。有人投资在灵山,有人投资在马来西亚,有人投资在新加坡,有人投资在印度,信徒游客们]就傻乎乎的把钱送过去(据说可换取无量功德)。世界上大概只有佛教如此把本身的宗教场所商业化。
金钱为重,佛法为轻。有了臭铜味,没了法味。道场金钱化后,道场变得更有钱,但失去了道风。
僧人变异化
僧人的变异化,可分为角色的变异化及生活的变异化。僧人的本来角色是修行者、弘法者,法务主持者。世俗化的僧人,不再扮演上述角色(或把上述角色边沿化),而改变为CEO,财务管理者,活动策划者(Event Manager),行政管理者,甚至公关。他们没时间念经,没时间做早晚课,没时间禅修,更没时间弘法教化。他们终日开会,处理行政工作,搞活动,或与富豪政客太太交际应酬(富豪政客没时间和他们往来,他们就转向他们的太太),美其名为佛教奔波或为福利社会劳心劳力。
承担修行者、弘法者、法务主持者的角色,不等于完全不理财务,不能处理行政工作或不能办活动。关键在于当事人必须认清本身的角色,依角色行事,把自己份内的角色做好,而不是本末倒置,轻重不分,把大部分时间放在份外的事。
僧人的生活,原本有一套佛门清规为依据。时代变了,一些戒律可能已无法落实。生活上的一些变化,是可以理解的。但怎样变,作为僧人的一些根本特质是必须保留的,否则僧人之和俗人又有何分别?特质之一是僧人必须断淫——离开家室。其二是安贫——没有私产,生活俭朴。世俗化下,许多僧人,虽还不至于失去第一项特质(日本僧人除外-他们多已失去第一项特质),但已失去第二项特质。现在,俗人讲究物质与感官享受,僧人也不例外。俗人追求4子——房子,车子,银子,位子,僧人也一样。僧人寮房里(噢,对不起,应尊称为套房),电视机、Astro,DVD、CD,冰箱,空调,样样齐全。为了提高社会地位,也有僧人从来历不明的大学“考”到商管文凭(MBA)或博士学位。在马来西亚,也有僧人费尽心思找门路想弄个“拿督”衔头。在国外,争取各种社会认可的衔头也是司空见惯。现在法师也流行搞“happy birthday”,吹蜡烛切蛋糕。今年十月,电视节目播放,有位法师在观赏艳舞,美其名为国际跳舞比赛当评审!
角色变异后,僧人有了名声,却失去了德望。生活变异后,有关者就很容易堕落,丑闻就会暴发。这些丑闻,肯定会影响佛教的发展。
仪式功利化
仪式是每个宗教里重要的一部分。宗教里深入的精神层面,往往不是一般人能轻易接触到的。通过仪式,人们可被引入此深入层面。但若信徒只执著仪式而停滞在仪式,或误解仪式的用意,那仪式就变成修学者的烦恼。因此,佛教修学者视仪式为一种需舍弃的烦恼。
佛陀时代,波罗门教仪式盛行。波罗门教把仪式被当成一种解脱之道,并由专司仪式的祭师垄断。如此一来,信徒须靠他人来解救自己,而解救法又是不究竟、不正确的。佛陀因此破责此邪见。佛教传开以后,佛教徒也引进一些仪式,目的是应用仪式把人们带进佛法的殿堂。然而时至今日,佛教的仪式似乎又波罗门教化了。
今天许多佛教徒把各种仪式当作解脱之道,即使是不究竟的解脱道。许多佛教徒期望通过仪式来洗清自己的恶业,增加自己的福报,或通过仪式来换取功名、权势、金钱、健康、文凭,爱情等各种世俗的要求。再者,佛教徒把仪式这门功课交给法师们承包,自己只须掏腰包,连参与也省下来。这和波罗门教的仪式由何分别?所以,佛教的仪式功利化,也可称为仪式波罗门化(Brahmanised).
如今,仪式变成功利的交换,金钱成为交换的滑润剂。为了加强这方面的工作,各种名堂的法会、开光、拜忏、不断被推出,再分不同等级收费。连汽车手机也拿来开光。这已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的事。仪式本是宗教里一门神圣的事,如今沦落到这种地步,诚是可悲。
仪式功利化后,信徒只顾出钱买功利,不顾修行,不学佛理。僧人只顾办法会赚钱算钞票。哀哉。
活动庸俗化
佛教的活动,理应带有佛教的特质。世俗化下,许多活动越来越缺乏佛教的特质。在“欲令入佛智,先以欲勾牵”的名堂下,满足欲望与世俗要求的节目被安排在各种活动里。如今,香歌艳舞越来越普遍,人们都装得视若无睹。三十年前,即使是文化舞蹈或佛曲,法师们也不观赏。现在,僧俗共赏香歌艳舞,只要是佛教活动的一部分,没人异议。唯令人感到欣慰的事,佛教活动大体上还没跟上民间的歌星艳舞酬神的地步。不过,此时若无醒觉,佛教跟上民间信仰的脚步是迟早的事。
佛团寺庙办活动,越来越讲究气派排场。办一个开幕仪式,花几万块来搞花样也不眨眼。世俗重视钱,现在一些有钱的佛团也大显财气,办起活动来财气逼人,从国外请来法师,坐商务机场,住五星级酒店,出入用大房车,吃到“朱门酒肉臭”的杯盘狼藉,最后还要奉上每人数千大元的红包纪念品等。乘办活动而巴结权贵,更是普通的事。
庸俗化的活动,自有它的好处。它能娱乐大众,吸引更多人来接触佛教。人人都仰慕金钱、气派、财势,名气,大家会因仰慕这些世俗的喜好而来。只不过,如此一来,佛教多了“信徒”,却失去了净土。
为何世俗化?
“贪球化”的影响
今日佛教世俗化的根源何在,值得在此探讨。首先必须提到全球化的影响。经济全球化,把人类内心本有的“贪”挖掘出来“发扬光大”,把它“无疆界化”、“快速化”、“体制化”的推广到世界各地去。这股“贪球化”(Greedbalization)无孔不入的横扫世界各地,人人为满足内心的“贪”而疯狂。金钱、物资、消费、感官享受、名利等成了现代人的“终极关怀”。学佛的人,不管是僧人还是在家人,都难以抗拒这大趋势。学佛者在“贪”的世界里打滚,耳喧目染之下,入鲍鱼之室而不知其臭,同流而合污。
佛教提倡净土,佛法本是一股清流。许多人都说,佛法可以对治人心,可以抗拒物质主义,可以清除消费主义。然而,实际上,佛法这股清流,往往本身被“贪球化”的污流所污染而不知。
“贪球化”的经济,主张扩张、消费、浪费的经济活动。现代的佛教徒,也过这样的生活。一旦成为佛教领袖,就把这种方式变成佛教的一部分。举个例子,平时山珍海味,办供僧也一样要山珍海味。即使有人有所醒觉,认为应以五菜一汤来提倡佛教的简单生活及维护佛教的戒律精神,也会被大多数人数落。有时也很难找到餐馆来承办,因为餐馆不太愿意做这种底利益的生意。易言志,经济活动的思想与体制,主宰了佛教的生存方式。
政治的催化
许多国家的当权者都知道宗教的潜在力量。据说为了协助各宗教发展及促进宗教谅解,他们不时邀请各宗教活跃要分子参与各种活动,使到各宗教领导及信徒不得不花费大量的时间与资源在政治主导的活动。这不仅弄到宗教领导的角色变异,资源分化,也搞到宗教活跃要分子的面孔也变了-变得越来越像政治人物了。由于经常与政治人物往来周旋,他们的作风、言谈、举止乃至思想都变得跟政治人物没两样。
在一些国家,如中国,政府安排法师们出任县、市、省、国等各级干部。此一安排可能用意良好,但也导致了法师们的角色异化。更糟糕的是大家似乎都把干部的角色看的比法师的角色来的重要,人们纷纷耍手段追逐干部的职位。
在另一些国家,如斯里兰卡、缅甸及南韩,法师们为了捍卫佛教而积极参政,包括街头示威及参与议会选举。僧侣们为了捍卫佛教而不得不参政,情有可原,值得同情。但参政到什么程度,必须拿捏得准。若长期参政,或当任议员,就容易疏忽道业。
私钱太多
“贪球化”可以无孔不入,政治力量可以入侵,但只要佛教本身自强不息,世俗化就无法轻易得逞。无奈佛教内部衰弱,僧团名存实亡,僧人戒律松弛,财务管理无方,导致不少僧人私钱太多。钱少难做事,钱多就出事。
按戒律,僧团有公产,僧人没有私产。如今僧团僧人不分,信徒捐给僧团或道场的钱,多数等于捐给僧人。许多信徒也喜欢捐钱给自己仰慕的僧人。如此一来,僧人私钱就多了。信徒是一片好心,僧人也无心私吞,无奈钱一多,“魔”烦就来了。信徒捐钱给我修庙,我庙还好好的,就把钱拿去买股票、汽车、或买公寓,或买农场。农场当然有马,我就养马咯。公寓空著太浪费,我就自己住。如此一来,僧俗没有分别,精神没有提升,佛教进一步世俗化。
佛学教育的变化
在佛教传统里,佛寺就是教育场所,长老师父就是导师,刚剃度的新僧在长老指导下修学。修学的主要内容是戒定慧,修学的过程是闻思修,日常生活就是修行。师徒生活在一起,新僧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在长老目光下获得提点。这种师从方式,闻思修并重,可为新僧打下巩固的道业基础。
现代的佛教,越来越不重视传统的寺庙僧教育,而把僧教育的重责交给佛学院。现代的佛学院,多采用现代西方的教育制度与模型。西方教育的模型固有他的长处,但也有它的盲点。在佛学院求学的新僧,日常生活是一回事,修行是一回事,求学又是一回事。如此一来,训练出来的学僧可能学识渊博,但道业基础并不一定巩固。一旦道业基础不巩固,又要在红尘混世里打混,很容易就被世俗的价值腐蚀掉。
社会的新期望
俗人对佛教的期望,和以前大相径庭。以前人们期望道场有山林之气,梵音绕耳,道风纯朴;僧人严守戒律,长伴青灯木鱼。如今人人崇拜物资名利,并把这种心理投射在佛教里。因此今人期望道场金碧辉煌,人山人海,人声鼎沸,也期望自己拥护的师父不会生活得太令自己没面子。易言之,就是师父也应和自己一样,活的风风光光,穿金带玉,出入大房车,住宫殿式套房,吃山珍海味。这种期望,使得佛教起了实质上的变化。
还有,现代的人期望佛教作入世的事业,却本身不肯付出,反过来要僧人作入世的事业。因此僧人开始积极参与入世的佛教事业,办学校、医院、孤儿院、老人院等等。医院不够经费,还要僧人搞特技表演来筹款。持平而论,佛教是有义务办这些事业,但这些工作的主要动力应来至俗人。把僧人角色变异为CEO,是俗人亏待了佛教。
人生佛教的提倡?
也有人认为,佛教世俗化的导因之一,是人生佛教的提倡。这点我倒是不认同的。提出此理由者说:“人间佛教从本质上讲是一种入世佛教,因为它所宣导的是,将信仰落实于生活,将修行落实于当下,将佛法融化于世间,将个人融化于大众。这种人间佛教思想,降低了佛教作为一种宗教本应有的神圣性和崇高性,降低了佛教本应治心的效用,导致一些佛教信徒不知所依,不知佛法主体精神为何物。近些年来,无论理论界如何解释或自圆其说,甚至把它定义为“立足于人生,趣向于佛陀”的新型佛教”,但都改变不了“人间佛教”本质上的人间性、大众性、社会性和世俗性。当前,我国佛教界出现世俗化,甚至是庸俗化的倾向,与“人间佛教”的宣导不无关系。”
正如我在前面所说,佛教本就有相当强的世俗性。“将信仰落实于生活,将修行落实于当下,将佛法融化于世间,将个人融化于大众”,本来就是佛陀的教诲。若因此而失去神圣性和崇高性,是说不过去的。宗教的神圣性和崇高性,是在于它完整的思想体系。佛教的思想体系里,自有“因缘果报”、“六道轮回”、“持戒”、“禅修”、“菩萨”、“成佛”等神圣和崇高的理念。而这些也是人间佛教所推崇的。因此,与其说人间佛教降低了佛教的神圣性和崇高性,不如说是人们没有全面、清楚看待人间佛教。
也正如我在前面所提起,佛教立足世俗,但佛教不滞留在世俗。这正是“立足于人生,趣向于佛陀”。这也不是什么新型佛教。佛教本来就是如此,教诲人们在污泥中生活,但要出污泥而不染;在秽土中修行,心中有净土。人们若“立足于人生”而不“趣向于佛陀”,那已远离佛教,迈向世俗化,但这笔帐显然不应算在“人间佛教”上。
无可否认,人间佛教的确轻易被误解为一套提倡世俗化的思想。许多网站甚至把“人间佛教”翻译为“secularBuddhism”(世俗佛教),可见误解甚深。也有人挥动人间佛教的大旗来为自己的金钱化、变异化、功利化、庸俗化自圆其说。这是故意扭曲人间佛教来为自己解围。但是因果应理清。人间佛教被误解、曲解、利用,不是人间佛教之过,乃是有关者之过。
我猜想,今日若无人间佛教的提倡,佛教的世俗化仍然会发生,而且可能更甚。一个提倡神鬼、未来、他方的佛教,加上前面所提到的几个因素(经济、政治、教育、社会)佛教可能变得更商业化、庸俗化,好比今日的道教。
反思
佛教世俗化的问题,自古有之。义净法师就曾如此严评当时印度的寺庙:“太不像话了,寺庙拥有大量财富:仓库充斥任由腐烂的粮食,男女佣人无数,财库里囤藏无数金银珠宝。”其实,这也不是佛教独有的问题。每个宗教在其传播的过程中,总要面对世俗化侵蚀的问题,也同时面对如何坚持宗教本有的特质。宗教能流传数千年而仍生存者,乃是因为它内部仍有坚持本质,抗拒世俗化的清流。一旦清流稀少,世俗化氾滥,这宗教就只能有名无实地苟且偷生。
长久以来,佛教的清流与世俗化并存,互相竞逐,也因此佛教能生存至今。今日的佛教,也仍然有清流。道风纯朴、弘扬正法的道场还很多。修行有方、严守戒律的法师与及精进学佛,依教奉行的居士也还不少。然而,佛教世俗化的问题,不可等闲视之。如何遏制世俗化的蔓延,是今日佛教所应面对的。
诠释人间佛教真意
首先,必须认真诠释与宣扬“人间佛教”的真正意义。人间佛教被人误解、扭曲,主要是人们对他一知半解。人间佛教的思想,重点在于立足世俗,迈向佛道,或所谓“立足于人生,趣向于佛陀”。若只立足世俗、人间,而心却任由三毒牵引往下沉沦,那就是世俗化。此思考模型可参考图表一。按照此模型,佛教化的,依戒定慧三学而增上的,维护佛教价值圣洁性的,仰慕崇高、神圣目标(成佛)的才是人间佛教。一味任由三毒牵引,为迎合三毒而设计的,没有价值圣洁性的,没有崇高、神圣目标的可不是人间佛教。那时世俗主义。
道场建得金光闪闪、金碧辉煌,可满足好大喜功的贪欲,也能吸引信徒游客,但那不是人间佛教。办活动奢华浪费,挥金如土,可显财雄势大,也可吸引富豪政客附庸,但那也不是人间佛教。人间佛教也不是要僧众在衣食住行上跟上世俗的潮流。人间佛教绝对不是要道场变成商场,把僧人变成CEO.,把仪式变成商品,把信徒变成顾客。
因此,宣扬“人间佛教”真义乃是当务之急。值得一提的事,高僧大德门在弘扬“人间佛教”时,不能停留在概念、思想的笼统解释,而必须举出如上所述的实际情况来分析。否则,一个“人间佛教”,各自诠释,各圆其说的情况将继续存在。
坚守寺庙道风
寺庙是佛教的精神大本营。寺庙必须坚持佛教的基本精神,发扬及捍卫佛教的教理,落实佛教的价值观,为世俗人间提供典范,如此才能赢得世人得敬重。
寺庙的原本角色,是膜拜及教育场所,也是僧侣起居的场所。既是膜拜场所,就应保有它的神圣性。要保有神圣性,就不要仪式、香油等跟金钱挂钩。更要有广度众生的慈悲心怀,不收取入门费。作为教育场所,就应有教育活动。应经常办佛学讲座,禅修班,读经班,儿童佛学班等。作为僧侣起居的场所,就应符合僧侣戒律规划操作。庙内僧侣要严守清规,僧人说话做事,要有佛教的气质,不可不伦不类、又庸又俗。如此还原寺庙道风,佛教才能不至于没落。
深化僧众教育
僧人是弘扬佛法的主体,是佛教能否发扬光大的决定性因素。僧众素质的高低,直接关系到佛教发展的速度和品质。在社会大众看来,僧人是佛教的代表。能全面透彻地领悟佛教精神的僧人,不仅能为佛教的发展与兴盛不遗余力地贡献力量,而且,一定能够代表佛教的健康形象。
因此,僧众教育是极重要的。现代的佛学院教育,有必要经常检讨,随时加强,以期能被培育出全面透彻地领悟佛教精神的僧人。诚如前面所说,模仿西方教育制度与模型的佛学院,可能无法兼顾戒定慧的训练,也不重视闻思修里边的修。偏偏佛教是重修行的。因此这方面应深化,内在化。或者,以前的寺庙师从制度,可纳为参考。
加强居士教育
佛教的世俗化,居士也要负起一份很大的责任。居士们在“贪球化”的世间打滚,染上了很多不良思想、习惯,再把带进佛教界里,造成污染。寺庙的金钱化,僧人的变异化,仪式的功利化等,多是在居士们全力支持下形成的。举例来说,有些僧人本来奉守清规、一心向佛,却有居士们大手笔赠送红包,搞到僧人私人户口数额爆增,如此下来三两年,僧人就难于抗拒诱惑而从一心向佛转为一心向钱。另一例子:仪式的功利化,主要的推动力来自居士们的懒于修行却又妄想以金钱换功德。
也有些居士,虽学佛多年,却对佛教的戒律一窍不通(也难怪,因为现在很少人提戒律)。有些居士还不懂僧人托钵的规矩,拼命把钱塞进钵里(搞到满街假和尚)。有些居士送电视机、光碟给师父,帮师父们解闷!有些居士喜欢和师父闲聊风花雪月或人事纠纷或股票起落的事。有些居士和法师出双入对,住同一组屋,睡同一间房间,被人讥为“双飞雁”。
有些女居士没大没小跟师父撒桥,跟男师父握手,甚至亲师父面颏。许多女居士好像多不知道单独一人上寺庙或单独和男师父交谈是有违戒律的。有些女众还经常进出法师寮房(对不起,应尊称套房),不知成何礼统?有些但胸露背,打扮的花枝招展上寺庙,不只是何居心?
这些都和居士教育有关。唯有加强居士教育,才有望制止这种僧不像僧、俗不像俗的怪像。
提倡坛那精神
佛教的世俗化,很大程度上是跟钱有关系的。任何一种事业,包括宗教事业,都免不了要用到钱。佛教事业也不例外。佛教事业需要钱,就应发扬坛那的精神。坛那,中译为布施,本就是学佛里最初步的功课。布施,就是不求回报,诚心正意,欢欢喜喜的奉献,(也自然功德无量)。只要佛教徒肯真正奉行坛那,佛教事业就不怕没钱。一旦有了钱,就不会想到要贩卖念经拜忏收门票等来糟蹋佛教。
其实现在佛教界也鼓励布施,但却把它跟世俗功利、物质回报挂钩,如此一来就失去了坛那的本来精神。例如出点钱钱就要法师念经赐福,把念经就变成一种商业交易,(也无功德可言)。反过来说,法师收不到红包就不肯替人念经。这也是一种商业交易。
或者有人会说,目前这种利益交换的布施,尚且无法解决钱的问题,鼓励不求回报的坛那精神,岂不是更难找到钱。答案是,佛教界应坚持:宁可少点钱,不可贩卖如来。而实际上,许多贩卖如来的道场,从来不缺钱,真正缺少的是佛教的精神。
异化乎?典范乎?
纵观历史,各宗教作为人间的一种精神提升,经常都面对世俗的、往下的拉扯力量。佛教也不例外。然而放眼今日世界各大宗教,世俗化倾向日益严重的宗教,当数佛教及道教。因此,关心佛教,期望正法久住者,不得不关注此一课题。
游祥洲博士指出,在全球化的大环境里,佛教必须做出重大的选择,既随势异化,或创立典范。此一看法,用在佛教世俗化上,也是极为贴切的。佛教界必须关注:面对世俗化日益严重的时刻,佛教是否自身难保,自我异化、变质,或突围而出,独树一格,为这世间树立一个向上向善的典范?
答案就在佛教徒手中。佛教何去何从,就看佛教界如何应对此事。
作为佛教的精神领导,僧团必须在此课题上承担起领导性的重责。菩提法师说,今日的僧团不仅要面对挑战,更要为这社会提供挑战。所谓提供挑战,就是要僧团为这盲目追求感官享受、权势、前卫,崇尚暴力的社会提供一个不同的选择。我认为,能扮演如此角色的僧团还是存在的。这些僧团能为这世间提供另一典范,让我们看到一些希望。
居士也需扮演其角色。居士们本身明解佛理,懂得在日常生活里持戒行善,懂得如法的护持三宝,就不会污染自己,再污染法师寺庙,把道场搞得乌烟瘴气。居士们也可大力护持能作为典范的僧团,共同为佛教的前途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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