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念处〔海莲〕
“四念处”在原始佛教圣典杂阿含经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但是到底何谓“四念处”?一如许多其他佛陀的教导,阿含圣典中并没给予清楚的教授。吕胜强君认为“阿含”未能受到中国佛教界的重视,是由于天台、贤首判教的“推波助澜”。末学揣测,佛陀灭度后的声闻众,圚于自身有限的修证,不敢对佛陀的言教做进一步的阐明,于是整部杂阿含中,多的是流水帐式的日记陈述以及难以胜数的名相,至于佛陀谆谆惇教诲的微言大义,反而难以传诸后世。加上译文舛错艰涩,(恐怕很多地方译师也只能在有限的文献下,勉为其难的直译),怪不得不能得到中国佛教祖师大德的青睐。举例言之,庄春江君编“杂阿含经二十选”,提到“七处善巧”,是“涵盖了所有修行者,成就解脱的修行方法与内涵”,并且还表列整理。当初末学读到这段经文时,也是眼睛一亮,以为找到修行的秘笈了,最后却也只能与庄君一样,同意“在杂阿含经中,至少有二十三个经说到有关(苦、集、灭、道)味、患、离的修行次第,值得重视”。至于到底该如何重视,就只有留著让人冷暖自知了。
杂阿含经中有多处提到“四念处”,大部份是这么说:“何等为四念处?内身身观念处,精勤方便,正念正知,调伏世间贪忧。如是外身、内外身、内受、外受、内外受、内心、外心、内外心、内法、外法、内外法观念处,精勤方便,正念正知,如是调伏世间贪忧。尊者舍利弗,是名四念处修习多修习。”但是何谓身、受、心、法念处,又何谓内、外、内外,经中没有说,给了后来的阿毗达摩论师许多想像与争议的空间。依庄君的整理,“内”可以解释为自己,“外”指的是他人;“内”也可以是内六处,“外”则是外六处;或者“内”是心,“外”是身。风靡于世的内观法门,以观体表的觉受为始,进而能够观察体内的觉受,似乎就是以后二者做为法门的理论基础。“身念处”的英文翻译是“mindful of body in body”,也就是说我们的“身”要保持正念,但是这个正念不是用大脑思维办到的,而是让“身”去如实感受“身”。相信吗?我们对自己身体的许多判断,其实是心理作用的反射,让“身”由心理的执著中释放出来,似乎是佛陀所要教导我们迈向解脱的第一步。同理,“受念处”英译为“mindful of feelings in feelings”,当我们接触到外来的刺激时,不论是产生喜欢、厌恶、或不喜不恶的觉受,就如实认识、接受它的生起与消逝。如果任凭觉受与过去的经验联想到一起,喜、怒、哀、乐、恩、怨、情、仇将如洪水倾泄而出,一发不可收拾。这并不是说在生活中不能有情绪,而是我们多数的情绪都被成见、习气所障蔽,不仅无法成为改善自我身心的助缘,更可能引来祸患。
因此在了解自己身体、心理之后,进一步所要修习的“心念处”(mindful of mental formation in mental formation),就是在试图打破根深蒂固的成见、习惯、以及文化、宗教约束,跳脱出来找寻新的生命目标。往往只是一个心念的转变,整个世界顿时海阔天空,充满无限的希望与可能。在这个阶段,墨守成规的安逸不仅不是善法,反而成了向上突破的障碍。连孔子都说,“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矣”,以自利利他为己任的大乘行者,如果不能善解众生需要而方便摄受,却一味嘲讽言行拘谨保守的声闻乘者,岂不同于五十步与百步之别吗?
学佛人常说“空”,但是除非成就“法念处”(mindful of phenomenon in phenomenon),我们始终难以摆脱对“现象”与“实相”的迷惑。经教告诉我们周遭人、事、地、物,无一不是迁流变化的“现象”而已,但是觉知这些“现象”的“我”又何尝不是一个“现象”呢?既然我们不能跳开现象界来观察,就只好感慨的说,“实相”是言语道断、不可思议,无以名之,道家称之为“道”,佛教称为“实相”,西方神教就叫它“上帝”了。事实上,恐怕也确实如此。以西方哲学的术语,这叫“认知封闭”(cognitive closure),用来描述超越人类大脑所能思维的范畴。现代的认知神经学也相信,我们的思想受限于语言的运用,但语言的发展并不是后天学习的,而是立基于大脑演化所成的硬体架构之上。人类生而会说话,就像鸟生而知道怎么筑巢一般,是本来具足,后天环境只是在教导如何“切换”为英文或中文模式罢了。正由于此,有些东西即便我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所以然,不是因资讯不足,而是因为大脑无法将其解读为我们能理解的语言。为了体验“实相”,禅师不是要我们不动脑筋,而是不能用到语言。惟有当脑里喋喋不休的声音止息之后,我们才有可能发现新的天地。
四念处的修习是一种打破人我藩篱的实践。曾听人说,“功力”高的医生只要与你一照面,马上就能细数你身上的病痛;有些人坐到头疼、腹痛的人身边,会莫名其妙头疼或腹痛起来。这不就是“外身身观念处”的感应现象吗?同样的,要真正做到予乐、拔苦的慈悲大爱,必须是能够进入他人内心世界,亲身体会其苦乐根源的人,也就是“外受受观念处”与“外心心观念处”的修习。
前些日子,末学有幸到费城,参加德籍越南裔临济宗传人善山禅师的周末禅修。“顽皮”的禅师要我们自己分组,却不事先告诉我们做什么游戏,结果竟是要我们感受彼此肌肤相触的“身”,因触而起的“受”,以及万马奔腾而来、挥之不去的“心”、“法”。是什么力量把自我与他人区隔开,使我们约定成俗般的奉行人我界限,自己不敢逾越,同时也耽心他人逾越?我们这才发现,安住在“我”这个城堡内的执著,原来是这么般的牢不可破。
接著,禅师又出了道题,要我们轮流扮演“禅师”与“学生”的角色,做“禅师”的人必须运用各种方便善巧帮助“学生”发现自己的问题,而且承认它的存在。这似乎不会太难吧?哪晓得我们进行老半天的“小参”,就是玩不出味道。如今回想起来,显然我们这群人都太过呆板了,缺乏禅师的洒脱与浪漫。否则粗鲁些的上前给人一巴掌,温柔点的一把抱住、又亲又吻,不是甚么“问题”都抖出来了吗?最后禅师才点醒我们,身为禅师的人必须先把自己内心“空”掉,不能预设好可能的答案,然后将学生一步步硬往这个框框套。要用心去感受学生,而不是用大脑去分析对方讲出的话。这是我们每个人都容易犯的错误,哪个人没有事业、婚姻、亲子、人生方向的困扰,于是假“禅师”就尽在这上头打转,想要挤出些东西做文章,当然弄巧成拙。
最后,或许是觉得我们这群人的情感实在太过生涩,禅师要我们轮流用心“爱”别人,被爱的对象则要努力尝试接收他人的爱。正当我还在半信半疑之际,隔壁组“被爱”的人竟然莫名其妙哭了起来,接著哭声此起彼落,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浸淫在一片“爱”的世界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想”不明白,“想”依样画葫的哭却又哭不出来,只能怪自己用脑太多、感情迟钝,根器竟然是这么差。至于“爱”为什么总是以“哭”的形式表现出来,这另有学问,得专文再叙。怪的是,一般人对“爱”的觉受弱,但是对于“恨”却敏锐的很,而且经常无须透过言语。尤其是夫妻之间,偶尔一点心里不痛快,轻易就会被另一半察觉出来,接著又放大回馈给对方,最后原本芝麻大的不愉快,竟可以演变成唇枪舌剑的大战。
一般认为阿含藏著重生活化,不像大乘佛法专讲佛果境界。但是,我发觉阿含同时具有解脱道与菩萨道的修行,如果不加区隔,容易令人觉得佛陀教导前后矛盾。尤其是其中许多可能具有深意的经文,不是未被重视,就是只有留在学术圈中讨论,实在非常可惜。这就一如大乘佛法每每在提到“四念处”时,就一言以概之的说,“观身不净,观受是苦,观心无常,观法无我”。虽然不能说有错,但终不过是以名相代替名相,至于如何掌握其实践的次第,却无从加以阐释。末学初读阿含,有惭愧感动、也有扼腕叹息,希望日后能陆续提出来供诸位大德指正,虽然有些观点不免突兀错谬,但是相信经过大家共学共勉,可以牦出更清楚的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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