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鹏:“玄奘之路”西行随笔
莫高窟的门票
“敦煌”的名字从汉朝一路的叫下来,时间过去的很久了,道地的意思也早不可考,大约是有几种说法,比较POP的是两种,一说是“火敦”为大,“煌”为盛,据说是从汉朝就有史书证明的(联想到此次清华的大盛兄,更觉得颇有几分因缘);另有人认为是大月氏民族古老语言的音译。反倒是敦煌的另两个名字“瓜州”和“沙州”更容易解释,“瓜”是容易理解的,至于“沙”,可能衮衮诸兄都有较深切的体味。“莫高”的意思就更糊涂,众说纷纭的很,传说中的莫高山、莫高泉我没有见,如果说乐尊老和尚领袖群伦,“莫高”于他,也显得牵强,不如说莫高是“Michael”的音译,做李宏志流“四”教同源的佐证会更有趣。
然而,有一点是确实的,“敦煌荒徼弹丸,蛮域孤城,既乏泉林之秀,非诩地势之胜,而能汇东西文化,融四裔殊族”,中华文明从这里走出,印度、伊斯兰、希腊文明从这里走进来,道教、佛教、伊斯兰、拜火等等宗教在这里融合、并存、发展。此次到莫高窟来,先吃了一惊的是门票就是一张印刷精美的明信片,后又吃一惊的是在门口就有邮局,即方便了游客,又增加了财政收入,如此简单的一件小事,包涵着国计民生的大道理。不必讳言,相信这应该是国外学来的方法,但是我在每天数万外国游客参观的故宫、颐和园却还没有见到,这也应该是敦煌文化包容性的一个现代版明证。
涅磐
忘了是哪一号石窟,释迦老先生面容安详的侧卧,按照他们的说法叫涅磐,现在的说法叫挂了,各级弟子分门别类的在一起或微笑或悲戚自不待言,而出奇的是有远来祭拜的各族王子若干,割鼻、刺胸、剖腹、割耳,非常热闹。我起初很惊讶于这种风俗和艺术表现,因为这决不是我们所熟悉的佛教,后来了解到这是吐蕃统治时期的作品,大概明白了如此不祥和的理由,心中却并不释然。
释教之东来中土,其路漫漫,从东汉至今2000余年,历经盛衰,而其神髓到底是什么,我并不知道。这些割鼻、刺胸、剖腹、割耳的行径和舍身饲虎、割肉喂鹰一样,简直是吃掉Captain James Cook的毛利人的擅长,哪里有一丝慈悲的意味。我所熟悉的佛教,是六祖的“明镜亦非台”,是拈花的微笑,最激进的愤青悟空大哥和释门扛把子冲突的结果也只是一泡尿换来的500年有期徒刑和一个起辔头作用的神奇头箍,哪里有这些血淋淋的变态自残?中华文明是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和这血腥的异教却如何兼容的起来?
然而,佛教毕竟流行了,准确一点说吧,是改良的佛教流行并发展起来了。
原来,宗教、信仰等等存在的目的只是为现时的行为找到一个依托罢了。释迦老先生是喜欢舍身喂虎的,这和甘地圣雄的“非暴力”很有些正相关,由此可见,印度地的人民恐怕是忍耐多于战斗的;有侵略性的吐蕃人的信佛了,于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佛和以万物皆为神的“苯教”杂交,可以变身为万物精灵、可以杀人、可以性交,而且性交正是勇猛精进的捷径;待到勇猛精进的吐蕃佛爷结合了更喜欢侵略、杀戮的蒙古人,国师、大喇嘛们就可以对同样虔诚敬佛的南人们掠夺、强奸、杀戮了;而方腊、于七、彭和尚不是也打着光明的弥勒佛阁下的旗号揭竿而起了么?
于是我便明白,佛教之流行,正是因为其不明确,不是佛教在发源地已经湮灭了么?任何人都可以在它的不明确上根据需要添加自家的主张;也可以将其碎开,在尸骨中任取几块已为己用。而中土文明又是最乐于融合的,佛、道斗争了几百年,最后的下场便是劳驾老子先生坐着青牛西出函谷化胡去者,然而认真、未开化的蒙古统治者却并不认同这笑嘻嘻。
由此可知,佛门光大之刹那便是佛门涅磐之刹那。
塔尔寺遗址
甘肃的塔尔寺据说建于西夏,气势颇为恢弘,现在还剩下几个大土墩和一座土塔,难解的是土塔上有一个明显是人工开凿的洞,开始以为是哪次近代战争的流弹所为,却不料是1948年“俄国”考古学家掠夺的遗迹。
“俄国”是博物馆馆长解说时的原话。起初并不觉得怎么样,仔细想想,好象不大对劲。
1948年敦煌是否由中共控制我不知道,但“俄国”早就改名苏联并且被称做“老大哥”,是切实的。老大哥如此直接的掠夺小兄弟的东东,天理、国际法、人情上好象都有些说不通,而且,号称肮脏的英美掠夺者们多少还是付了几百两白银“骗买”的我国文物,反倒是刚刚和法西斯并肩战斗过的长兄作出如此野蛮的行为,真的要让人怀疑起“俄罗斯”的民族性来了;而近60年后,我们的馆长还只敢把这黑锅扣到早就倒台的“俄国”头上也真的要让人怀疑起“中国”的民族性了。难怪几千年来,中国无论强大与否都是个被动挨揍的角色,贫困落后的印尼、菲律宾不是又在拿富裕的华族侨民出气了么?
道士王
姓名:王元箓
性别:男
生卒年:1849-1931
职业:破落农民、军人、道士、富翁
上面的这位老兄在敦煌是尽人皆知的,这个名字每天被不同口音的中、英、日文说出,被不同字体的中、英、日文印出,王兄泉下有知,不知道每天要打多少个喷嚏。
更不幸的是,在这些文字和话语中,他多半是一个反派。
我觉得,最不该指责道士王的就是敦煌和敦煌人,如果没有这位老兄去除流沙的义举,藏经洞恐怕还不为人所知,也不会有如此众多的参观和捐赠者来给敦煌做贡献。如果他没有将如此多的经卷出卖给外国“教授”,恐怕这些人类文明的遗产会用来烧火或在战乱中流失到不知什么地方。由此说来,敦煌幸甚!经卷幸甚!文明幸甚!
设想在当期的英美俄日,如果有了如此重大的发现,政府马上会派专门的组织负责收藏、保护,而在当时的清政府的治下,谁会重视这件事?道士王无愧是和九头鸟并肩的湖北佬,马上将一部分行贿当地的军事、行政首领,而这些用来行贿的经卷现在又在哪里。
5千年的文明是太多了,总要从社会的短板上溢出,焚书呀!战乱呀!殉葬呀!文革呀!壁画的一部被外人用胶沾走了挂在博物馆中保护是可耻的,我们本土制造的张大千却临摹之后便直接毁掉。而出卖经书使其得到保护的道士王几乎要和卖国贼同列,画家张就扬名立万倍受推崇。由此可知,我们对文化并不是真心想去保护的,尤其是如果这文化不能变成为CASH的话。我听到敦煌陈列馆中的外国人的笑声就总觉得愤怒,总是想到鸦片、沈崇、百人斩的屈辱,看到残缺的壁画却并不心疼。原来,对道士王的愤怒是自己的孩子只能自己打的心态的延展。
道士王并不将经卷当成自己的孩子,心安理得的由一个穷道士而俨然富家翁,文明也借光得以保存;画家张也并不将壁画当成自己的孩子,于是蜚声国内外。只有强壮的母亲才能保护更多的孩子,否则就只能送到别人家去寄养;积弱的国家是保护不了自己的宝藏的,一定被外人拿走去陈列,拿道士王当心理上的挡箭牌只会使我们继续成为阿Q。
和尚陈
这个大和尚是个知名人士,原来我只知道在中国是,现在才知道是整个东亚。
大和尚是偏执的,否则不会关山万里的跑到印度去取什么经,而且是偷渡;大和尚是投机的,否则不会关山万里的跑到印度去取什么经,而且是偷渡。
偏执+投机便使大和尚成了太宗的兄弟和大慈恩寺的主持。
大和尚俗家姓陈名袆,法号上玄下奘。
大和尚是现在万人同骂的河南人,不幸和我同乡。决不是西游记中父遭打死、母被霸占的倒霉蛋,标准的书香门第,只是比较穷,从小被当和尚的兄长带在身边。不知道投机的性情是否真是河南人的共性,但一定是大和尚成功的一个重要因素。
佛教真正的兴盛在唐朝。晋人积弱,五胡乱华,生灵涂炭,而佛教倒借机赚了便宜。因为胡人接受佛教比较早,原因很简单,因为近呗。但是奇怪的很,华人的佛教徒多半连葱姜都不吃,而胡人的佛教徒们却不仅吃肉还杀生,不仅杀生还杀人,不仅杀人还吃人肉。据说是从高加索地区来的后赵皇帝石虎先生(羯族,又是个“俄国”老毛子)是虔诚的佛教徒,但是不仅杀人、吃人,出兵时连粮草都不用,而是带数万名汉族少女,同时具备被奸淫和烤来做食物两种功能。这一点野蛮人们倒是共通的,日本人将实验用人标做“马鲁大”,使自己不用受良心的谴责;而石虎先生将这些双功能少女就叫“两脚羊”。五胡(当然,实际上不止五个少数民族)在中原大地打来打去,而佛教就跟着传播、繁殖、变化,好象鬣狗身上的跳蚤。等到崇信佛教并坚信一夫一妻制的独孤女士随着老公杨先生的篡位和统一中国变成大隋王朝的皇后了,佛教在全国的地位也就必定的水涨船高,直接导致李世民先生出生时例行的异像中第一男配角也变成了和尚。李先生分明是胡汉的杂交,却偏偏要姓李,只好攀同样姓李的老子先生成为祖先,于是第一男配角的佛教和老子教授的道教只好成为共生体,这是大和尚成名前的背景资料。
李世民先生对于道、佛的态度我没有查资料,但是必定是骑墙的,因为他即不可能打倒自己的祖宗,也不愿意得罪笃信佛教的功臣和功臣太太们。在李世民先生正式掌权之前,和尚陈已经正式更名为玄奘。李先生刚刚掌权,玄奘就跑来要出国进修的名额,李先生多半不会高兴,当然不批准。我想原因有几个,一是老头子还没咽气;二是还没精力想这些涉及佛道之争的问题;三是宗教政策本身影射出民族政策,尤其是南方刚刚平定不久,胡汉尚未完全融合;四是突厥、吐蕃等外族势力还在虎视眈眈,躲还躲不及,还去惹他们做甚。
大和尚天资聪颖,更知道拉关系、拍马屁去找世民先生,世民先生的想法大和尚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大和尚的投机本性发生了作用,并做精密的战略分析如下:
一、民心思定,大乱之后当有大治,大唐帝国又励精图治,一派繁荣气象,人民只要富裕就会追求更高层面的幸福感,宗教市场大有可为;
二、凡是聪明的皇上,必然懂得利用宗教手段统治臣民,李世民非常符合这个条件;
三、人类对死亡和自然界的恐惧是纯天然的,佛教比道教更好的解决了这个根本问题,能让大家都去极乐世界,而且极乐远在西方,不可考证的很,可道教的神仙名额毕竟就那么几个,谁又没有真正见过,倒是吃铅药丸挂了的有很多例子摆在那里;
四、唐帝国的高管人员中很大比例都是胡人也都信佛,必然会对宗教政策产生影响;
五、东汉传进来的佛教乱七八糟,一群老家伙谁也说服不了谁,站哪个队都有失败的可能;
六、当和尚要失掉很多乐趣,如果不能出人头地简直没有意义,在印度镀金,混个终身教授的头衔再回来就有了本钱,不用论资排辈。
基于如上的精密分析,玄奘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偷渡。
然而,路比想象中要难走的多。起初还好,毕竟有寺庙可以挂单,有财主可以赞助,而且身无长物,倒也不必太过担心剪径的强人,可是,真到了戈壁滩和沙漠中就无法可想了,便就有了十里回头路的场景。
大和尚偏执特性适时发作,既然已经吃了这么多苦,前途又如此光明,不如赌一赌,另一方面,即便是不幸挂了,毕竟还有被西方极乐净土接收的可能。倘若大和尚事先知道千余年后,有无数崇拜偏执并引为金科玉律的成功者,一定要以手加额沾沾自喜了。
经过了这段最困难的过程,成功和荣誉就纷至沓来了,先是受到敌国西突厥大汗的接见并承诺派兵护送,到了印度之后简直受到Mr.姚般的待遇,大乘拜为“大乘天”,小乘拜为“解脱天”,毕业回国更成为御弟大人兼佛教协会会长。
千年之后,数十名偏执或追求偏执的我们在这当年的十里回头路上跋涉着了,玄奘的礼物就是偏执和投机,常想象在沙漠落日余辉中的一匹老马和蹒跚着行僧的剪影,没有古道西风的惆怅,只是先迈出左脚,再迈出右脚,正如人生路上的我们。
作者:PAS(CHINA)总经理 徐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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