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走唐僧西行路 六小龄童：孙悟空改变我一生

　　中午，刚刚结束大典的活动，六小龄童就在宾馆里接受了我们的采访。采访六小龄童是件很容易的事———他有很多话要说，而且不需你提问，他就可以很完整地告诉你他的想法；采访六小龄童是件很难的事，他语速很快，思路很流畅，很可能你就没法提问，或者你提出的问题被他摆开。到后来，也许是意识到这个问题，六小龄童自己解释道：“想说的话，想呼吁的事情太多了。”

　　孙悟空为什么不能爱女人？

　　记者（以下简称记）：目前的南方电视台在播《西游记》。

　　章金莱（以下简称章）：中央四套还在播《西游记》，深圳电视台也在播。这部剧是重播率最高，收视率最高的。《欢天喜地七仙女》播出的时候，我到广州来，在广州有小孩问我，“你脸上的毛怎么没有了？”他们还想看孙悟空呢。很多人都会说：“我从小看你的戏长大。”民族的东西是永恒的。我们要有一些现代的东西，但是不要恶搞。比如美国拍的《西游记》，观音与唐僧谈恋爱，日本版的《西游记》，唐僧是个女人，他们说那是改编。我们在改编的时候是很严肃的，为什么总要有爱情在里面？艺术要引导观众。不要迎合观众。

　　有些人问：“这样拍票房很好，为什么不能这样拍？”还有小孩问我：“章叔叔，孙悟空有几个女朋友？有几个孩子？”这段时间是《西游记》被戏说得最严重的时候。

　　记：斯皮尔伯格看中中国题材后，……您现在也在筹拍《西游记》？

　　章：斯皮尔伯格要拍《西游记》，我们可以谈合作，美日韩也要拍《西游记》，我们也可以来谈。下半年我要拍《吴承恩》，明年拍《西游记》，我们自己总说什么题材匮乏，向好莱坞学，现在好莱坞题材匮乏，来找中国题材了。美国人看中了中国的“哪吒”、“孙子兵法”，我们有很多神话故事都可以走入国际市场。有很多观众喜欢老版《西游记》，我们当时是“忠于原著，慎于创新”。比如说在女儿国，唐僧与女国王，这么美的一个女国王，唐僧在那里冒汗，但是后来理智战胜了情感，送行的时候，他的意志已经很坚定了。

　　今天我们的故事里，爱情是胜于取经的。

　　记：什么是底线？

　　章：老百姓就是底线。如果当时女王和唐僧发生一夜情，他们还如何取经？整个意思都变了，他们要克服一切困难。今天你谈改编，不要以为神话就可以说瞎话，改编不是乱编，戏说不是胡说。有人打着神话的旗子，但这个神话是一个经典。孙悟空是一个偶像，百姓心目中的英雄，如果出于商业目的来乱编，我不同意。

　　记：会不会有人就喜欢这个？

　　章：有人说大学生喜欢这个，但我在北京的大学生演讲，跟他们谈到这个，很多人都说喜欢我的美猴王。这是中华民族独一无二的猴戏。全国各地都有，粤剧里也有，我们的艺术风格不一样，服装不一样，道具不一样，这些都是百花齐放的表现。有的人把百花齐放理解为，孙悟空为什么不能谈恋爱，孙悟空为什么不能够爱女人？如果那样，孙悟空还是孙悟空吗？这个没法商量，在大学演讲的时候，我就说孙悟空是无性的。

　　记：您现在也在筹拍《西游记》，对自己有什么要求？

　　章：我现在找人写剧本，要拍成功，首先要赢得13亿观众的认可，不是为了去国外拿奖。有民族特色就有世界性，有人说《西游记》不是世界名著，怎么可能呢？我们有100多个元版本。1995年美国筹拍投资上亿的《大闹天宫》，请了化妆师，他对孙悟空的理解就是一个1000多岁的老猴子，开始我也希望变一下，就去拍了定妆照，美国的技术还是很不错，每块肌肉都很生动、很灵活，但在洗照片的时候，别人问我：“章老师，这是谁？”我说是“孙悟空”。他说：“那哪行呢？我们的孙悟空是美猴王，”后来我就撤出了，他们找了别人来演，最后也没拍成。

　　最有意思是那个化妆师是美国人，我把我演孙悟空的剧照给他看，他看了以后就说：“早知道有这样的造型我就不来了嘛。”

　　这次《星球大战》的道具师来中国时，找到翻译跟我合影，给我留了名片，后来他回国后在当地的报纸上说：“我看到全世界最完美的孙悟空。”

　　如此戏说到了恶搞的地步

　　记：怎么保证孙悟空的现代性呢？

　　章：上次在电视节目《撞击》里，主持人让我跟一些人对话。一个年轻人说：“《西游记》不管任何国家、任何人看中它，都是一个好事，而且融入他们本国的文化理解也是弘扬民族文化。”我问他，那孙悟空也可以结婚了？他说是。我之前在《扬子晚报》上看到记者对美籍华裔明星、奥斯卡评委卢燕的采访。她说，现在的好莱坞题材已经匮乏了，所以他们把眼光放到世界各地去寻找好的题材，现在美国人瞄准中国的题材，美国人不可能来弘扬你们的民族文化。《花木兰》都能排成那样，就不用提《西游记》了。

　　从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我们拍了两部《西游记》，大部分人喜欢第一部。为什么？因为第一部抓住了原著的魂，特别是孙悟空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心理活动，那种眼神，以及后来被师傅驱逐时的情感，这些是其他版本里没有的。有人说：“您演的孙悟空太漂亮了。”还有女观众说喜欢我，我跟他们说你喜欢的不是我，是孙悟空———孙悟空很英俊，是猴神人佛的综合体，身上有猴的动物性、神的灵性、人的社会性以及佛的神圣性。

　　记：这么多年来，您对孙悟空的认识有改变过吗？

　　章：我的初衷不改，解放前就有猴戏。这些年来人物的基本性格都不变，就像孙悟空不会变得好

　　色，猪八戒不会变得勤劳一样。

　　记：您出身猴王世家，是不是生活的主要内容就是《西游记》？

　　章：这些年，我也收藏烟标、杯子，跟《西游记》有关的一切东西，孙悟空已经融入我的生活，最大的愿望是为孙悟空申请联合国非物质文化世界遗产。

　　记：您拍的《西游记》会用大量特技吗？您怎么看好莱坞大片？

　　章：会用现代的一些电影手法，比如十万天兵天将，我们当时做不出来。当时拍《大闹天宫》80%的内容要用电脑来做，西方的高科技发达，也比不了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积淀。可是在舞台上就飞不了，这就需要二者很好的结合，我们可以来谈合作。

　　我喜欢《泰坦尼克号》，船裂开来的场景全是特技，可是特技为内容服务得很好。我看的时候哭了，里面有两个老夫妇告别，各种人的表现，类似的东西，你说它是艺术片？它的票房很好，你说是商业片？它又拿了奥斯卡奖。

　　记：有网友建议您拍一部大片，还说没有三亿元就别拍你怎么看？

　　章：大片小片跟投钱多少没有直接关系。从艺术上讲，要大气才是大片，要用情感讲故事。我为什么出来讲《西游记》，因为很多老头、老太太握着我的手说：“您得出来说,人家都让孙悟空生孩子了。”我不说就没人说，他们说别人又听不见。可是有些人会误会，有的媒体说我“六小龄童怒斥美版孙悟空”、“六小龄童怒斥日版《西游记》”，其实我没有怒斥。当初我们拍《西游记》是因为中央台播出了日本拍的《西游记》，放了三集就在观众的抗议声中停播了，所以我们就拍了自己的《西游记》。今年新版的《西游记》在日本收视率很高，但已经有日本的作家说这不是中国的《西游记》了。

　　万变不离其宗，六十年代初我父亲就有《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是文革期间唯一没有被批判的戏剧，“四人帮”粉碎后又是第一部放映的戏剧。原著剧本是是三打就打死了，我们绍剧的剧本就改了，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白骨精还没死，唐僧却把孙悟空赶走了。于是白骨精抓住了唐僧，把他绑起来了，去请她的妈妈吃唐僧肉，这本来是黄袍怪的故事，放到她身上了。然后孙悟空就出现，变成白骨精的妈妈把白骨精制服了。

　　这就是改编，而不是乱编。你老希望孙悟空生孩子那是病态。你可以写个《人猿泰山》，可以写个《金刚》都挺好，为什么非要弄《西游记》？

　　我是代表这个看法，不是针对个人，有人问“名著是否可以戏说”，如此戏说已经到了恶搞的程度。

　　中国要有真正意义上的大片

　　记：对接班人的问题您怎么考虑的？

　　章：有这个想法但是可遇不可求。艺术不是一定会“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科技再发达，卓别林只有一个，我很崇拜卓别林，他的表演很有冲击力。

　　记：孙悟空改变了您的一生？

　　章：演孙悟空改变了我的一生，别人问我：“是孙悟空造就了你还是你造就了孙悟空？”我想是吴承恩造就了孙悟空。有件事我说了十年了，就是在机场一直是异性来搜身，现在有了女工作人员搜身，女同志高兴了，但男同志呢？你一个女的搜我我很难受啊，要是以前我就直接找机场管理人员了。现在我不会。过去我很直白、内向，演了孙悟空以后性格变了，当时导演说我不够张扬，就让我去找人说话，所以在电视剧里可以看到开始孙悟空很木，后来就不那么木了。

　　记：孙悟空已经完全占据了您的生活？

　　章：我跟别人说我随着猴缘而来，愿孙悟空一身伴着我。演了孙悟空以后我还演了鲁迅、周总理，演《连城诀》里的反派，还是唯一不招骂的演员。现在有一部红色经典让我演汉奸我就不敢演了。你说为什么汉奸非得是这个样子（六小龄童将额前头发往下耷拉，发型立刻变得滑稽）？有的观众说“您作为特型演员，”这我就不乐意了，我不是长得像猴子。美猴王是被创造出来的。

　　记：您一直在以多种身份忙碌，这些年有过比较轻松的时候吗？

　　章：没有，中国的戏就是和谐的艺术，将这个传统推到颠峰的就是《西游记》。我的后代是女儿，如果不是采访我不会坐到这里，我不会纯聊天，不会跟人喝酒，人的生命很短暂，尽可能做事业，聪明人不是懂得很多，而是学有所用，可做的我都要去看看。古玩，跟《西游记》有关的东西我也收集。我现在做事都是跟《西游记》有关，也收集各个地方的《西游记》版本。还为青少年做一个栏目。还在拍电视剧、电影。中国真正意义的大片应该是让大家都走进自己国家的电影院去看，一千万元拍不了，一个亿总能拍、十个亿也能拍，我们可以以少胜多，主要是看你的戏。

　　记：手头最要紧的事情是什么？

　　章：目前最重要的是《吴承恩》和电视栏目，已经请人在写《西游记》剧本，《猴王世家》也启动了，现在百分之七、八十的时间都花在《吴承恩》上，看明代的东西，比如赵丹演的电影《李时珍》。演吴承恩，我的优势就是别人没有的，那就是我有戏曲的功底。我设想吴承恩养了猴子，这也很合理。斯皮尔伯格的电影还没启动，不管是谁主动我们都可以谈。

　　记：重拍《西游记》有哪些困难？

　　章：《西游记》的困难就在于如何超越以前的经典，比如造型怎么改。我现在一直是紫金冠，能不能改成其他的呢？金箍棒是白色的，能不能换个样子呢？这些我都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