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木寺：善良的目光

　　对郎木寺最初的印象来自于一些美丽的画册，那些宛如仙境的春夏秋冬总是激起我无限的向往。尽管我多次去过同在甘南的葛鲁派六大寺院之一的拉卜楞寺，对藏区的风土人情有一些了解，但依旧被誉为“小瑞士”的郎木寺深深地吸引着。

　　红眼睛警察

　　长途车行驶快到临夏的时候，被沿途检查的两位临夏交通警拦住了。其中一位警察留着一撇小胡子，帽沿的中轴线和鼻梁成25度角，拦腰扎着一条警用的皮带，将身体分成对称的两半，衬衣从制服中露出来， 迎风飘扬。另一位警察在远处和司机交谈着，就看见司机在不停的点头哈腰。看到他的样子比较搞笑，拿出相机随手拍了两张。车厢中弥漫着各种气味，一车的人坐在车厢里烦躁的等待。就在这时，远处的那 位交通警察出现在了我眼前，我抬头一看，就看见两只红红的眼睛在闪！ “把胶卷拿出来！！！”交通警冲着我喊道，我可以肯定他用尽了自己最大的音量来喊出这六个字。我告诉他这是数码相机不需要胶卷，而且再拍他的同伴。 “把刚才拍得抹掉！！！”交通警仍然用尽了力气。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我顺从的删掉了照片。看到我删除了照片，交通警红色的眼睛正常了许多。车子再次启动以后，司机和售票员在车里大骂交警如何的吃拿卡要，刚才如何卡了他们50块钱到自己的腰包。并询问我们是否是记者，应该好好的将此时曝光，管管这帮无赖。很快到了临夏， 长途车上的人相约好了似的，都在临夏下了车。我们被卖到了一辆返回合作的桑塔纳出租车上，司机一边抱怨拉的人少一边吆喝着“合作、合作……”我也在一旁帮腔，学者他的腔调大声喊“合作合作……”。惹的司机哈哈大笑，连声说不合作算求子。终究没有拉到其他的客人，于是我们在一片笑语中杀赴合作。

　　匆匆而过的合作

　　到合作的时候已是23：00, 凉风中的合作也是冷冷清清，大半的街道没有路灯，当务之急是解决温饱问题，可惜星星点点的几家卖羊砸碎、烤羊肉的小摊子，只好饥肠辘辘的买了方便面算是晚餐。联系好第二天去郎木寺的车，随便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心里惦记着郎木寺，竟然一时无法入睡。虽是8月初的季节，但这里的早晚非常的冷，晚上被冻醒了好几次，后悔来的时候偷懒少带了衣服。 第二天6点，司机小李师傅已经准时在旅馆的门口等我们了。在朝阳的目送下，我们扎进了一望无际的桑柯草原。一路上风景如画，白云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层层叠叠，公路像飘带一样落在绿绒毯般的草地上，清凉的晨风吹进车里，真是心旷神怡。羊牛星星点点地散落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还有憨态可掬的旱獭从公路上晃晃悠悠的走过，每每这时，司机小李师傅总要将车停下来，等他们过去后我们才走。我的心随着司机小李师傅的一首藏歌在无边的桑柯草原上激荡：“有一个美丽的地方,人人都把它向往, 那里四季常青,那里鸟语花香,那里没有痛苦,那里没有忧伤,香巴拉并不遥远香巴拉就是我们居住的家乡……” 歌声陪伴我们在兰朗公路上飞驰，只是沿途的“严惩车匪路霸”的标语颇让人不解！途间我们经过了一个叫做“阿不去乎”小镇，司机小李师傅也不知道“阿不去乎”的汉语意思，只是告诉我们藏族一共分为安多、白马、康巴、嘉荣四种，甘南一带的藏民都是以放牧为主的安多藏民，而这里的藏民却都是白马藏族。据说在解放西藏的前后这里来了一支白马藏族为主的藏军，甘南解放以后有一支三十多人的解放军工作组在这里被杀死，后来大部队将这支藏军全部歼灭在附近的一所寺庙里。从此藏汉关系很差，经常有汉人在这里被杀的传闻。探出车窗，放眼望去，这里的藏民果然与我在合作见到的藏民有所不同，他们大多身形彪悍，腰间挎着长短不一的藏刀，而且藏服的穿法也和合作见到的藏民不同。小李师傅还告诉我们在他小的时候，司机们是不敢在夜间往返合作至碌曲、玛曲的，因为经常有传闻说途中的车匪路霸在路上放了钉子将车放翻，连人带车的不知踪影。暗想如果自己被放到这个小镇上不知会怎样的下场，小李师傅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哈哈大笑，说其实这些年来汉藏关系已经好了很多，而起有十年没有听说有车在这里被劫持。 过了一个叫做贡巴的小镇，看到公路旁一位牧羊的藏族少女，梳着一头密密的小辫子，骑在一批漂亮的黑马上，健康的褐色皮肤衬着俊美的黑马显得光彩照人，可谓明眸皓齿，几乎拥有着完美的脸孔。当汽车从她身边掠过，我们目光相视的瞬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射出几分傲气几分漠然。 甘南的天气多变，由于路上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只好放弃了去尕海的计划。

　　细雨中的郎木寺

　　接近中午的时候我们来到了郎木寺，郎木寺实际上是这个镇子的名字，它的藏语地名叫达仓郎木，意为“虎穴中的仙女”。一条白龙江将镇子分为两半，西北的一半镇子叫朗木寺，是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玛曲县的；东南另一半镇子叫纳木镇，是四川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若尔盖县的。我们的车停在朗木寺旁的一座山上，整个寺院笼罩在淡淡的烟雨中，连绵成片的寺院和民居在山谷间错落堆叠，红瓦白墙俨然一幅典雅的泼墨山水。以白龙江为界，甘川两边镇子的风情各不相同，甘南朗木寺是葛鲁派黄教寺院，规模宏伟，飞檐翘角，红墙金瓦金顶，装饰豪华；白龙江另一边纳木镇的"格尔底达仓纳摩"寺则属于苯钵教（藏族原始传统宗教，和佛教有很多相似之处） 寺院多为白墙，琉璃为顶，端庄肃穆。由于山势受阳情况不同，两边的地理、植被、气候也有不同，朗木寺山势平缓，多草少树，晴朗炎热；纳木镇则相对险峻，树木茂密。两座寺庙中间有一座“郎木寺清真大寺”，绕口的名字应该理解为郎木寺的清真寺吧。郎木寺最主要的胜迹是一世赛赤活佛的肉身灵塔。一世赛赤活佛圆寂后肉身被供奉在塔内，经年累月肉身不但不坏，且须发继续生长，该寺的高僧每年四月十五日举行仪式打开灵塔，为真身修剪须发。五八年寺庙被毁真身也付之一炬。 雨后的小镇泥泞忐忑，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有戴着白帽子的回民，有穿着藏袍的藏民，还有穿着不同颜色袈裟的喇嘛。 当我的目光与他们相触的瞬间，绝不会向城市中那般彼此惶恐的闪过，在这里两个人的目光会有短暂的相视，这目光中更多的是安详、宁静与和谐。镇子上商店很少，有一家录像厅在放着不知名的武打片，而起把喇叭放在门口以招揽客户。到郎木寺之前就在网上看到有朋友推荐Lesha's Coffee以及这里的Apple Pie（有人说这里有中国最好吃的Apple Pie）等好东东。我在镇子上找了两圈终于看到了一间简陋的小屋门前，门口的牌子上赫然写着Lesha's Coffee。计划好晚饭时来这里体验一下的，但终究没能成行，也是这次郎木寺之行的遗憾。

　　俄旺宗智

　　告别了司机小李师傅，准备买票去郎木寺参观的时候遇到了这次一直陪伴我两天的好朋友：俄旺宗智。与他目光对视瞬间觉得心里一震，仿佛是缘分注定我们要成为朋友。宗智好像在这里等我们似的，他问我是否信佛，我说不信，他便送我了一个带有我生肖的护身符。他的汉话说得很棒，英语也不错！目光中充满了智慧、宁静的成分，说话不温不火，想必内心世界满是善良、镇定。 简单的聊了几句之后，俄望宗智决定带我们一起参观。 宗智带我们先参观了赛赤寺，藏传佛教的戒律颇多，不是这里的僧人，是不可以随便进入大殿的，宗智并不是这里的僧人，是个云游四方的喇嘛，佛学院毕业后在甘青藏的寺庙里游历、学习，所以宗智让我们自己进去参观。在大殿的门口，沿着宗智手指的方向望去，远处有一名身形高大喇嘛，一根棍子状的东西垫在袈裟下的肩部近两米长，威风凛凛的在寺庙周围巡视。宗智说这就是专门掌管寺庙戒律的铁棒喇嘛。我们放轻脚步进到昏暗的大殿里，四周满是巨幅的唐卡、壁画、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佛龛、经卷，大殿中间是来个喇嘛井然有序的击掌辨经，弥漫着一种神秘庄严的气氛。顺时针的转出大殿，放眼望去是一片挺拔葱郁的松林，在一间三面墙，一面木栅栏围成的大房子里十多个僧人在编排歌舞。宗智说这是在位几天后的法师活动做准备，从他们排练的一招一势上不难看出都是长期经过训练的。征的同意后，我在一旁拍摄，尽管我们语言不通，但用微笑交流已经足够了。离开“排练大厅”的时候一位年长的喇嘛执意邀请我品尝这里自制的酸奶，我要宗智做翻译婉言谢绝了。 经过一座小桥，我们从甘肃就来到了四川。达仓纳摩寺是川西北康区著名的寺院，倚江而建，和阿坝大多数寺庙一样这里属于苯波教（中国摄影家协会的李克胜老师说这里还是属于格鲁派黄教寺庙，如果您有兴趣请查阅相关资料）。我们走在路上，两侧的僧舍、民居混杂在一起，时常有喇嘛担水、洗衣、洗菜，还有一个小喇嘛和村童们围坐在一起玩抓石子，喳喳叫着。正是傍晚时分，江水静流，夕阳照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如此的美丽动人，仿佛千年的光阴在这里停滞。这里也有一座闻思学院，而且是寺院的主殿。大殿门口是平整石头铺设成的广场，学员每年的辩论大会就在这里举行。

　　在宗智的帮助下我们瞻仰了一位高僧大德的千年不坏肉身。科学如此发达的今天，依然不能解释种种奇迹。 离开达仓纳摩寺和俄望宗智边走边谈，来到一处山崖，见石壁上彩绘玛尼石刻林林总总，山崖下还堆积了不少十分陈旧的经书。石壁上其中一处刻的六字真言“唵吗呢嘛咪吽”，足有六七米宽，每个字大若桌面，漆成红、黄、蓝色，十分壮观。至于小型的文字、佛像就不可胜数。山路一转，前面不远有一个溶洞，宗智告诉我们这就是“仙女洞”。相传古时这里有猛虎出没，伤及村民。佛祖派下一仙女将其降服，随后变为洞中钟乳石守护这里一方平安。而在藏语中郎木寺称为达仓郎木，意为"虎穴中的仙女”，由此得名。来到溶洞前，里边黑咕隆咚，深不可测，洞口比较狭窄，只容一人低头屈身进去。进去后豁然开朗，洞中开阔如大厅，光线昏暗，四处钟乳石垂下，潮湿不堪，钟乳石上还扎满了各种颜色的哈达。仙女石在洞中深处，漆黑一片，模糊中只看到一根粗壮的石笋，果然像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上面全是哈达，地上撒满各式各样的钱币，想必这便是藏民心中的神物。昏暗中有人在给婴儿洗澡，总智告诉我们这里的水富含矿物质，用这里的水给小孩子洗澡可以健体强身，可以治疗各种皮肤病。溶洞中的石笋千奇百怪而且各有渊源。有一处洞眼只容一人进去，出口则在另一个方位，传言这是测试洞，一个人假如没有做过亏心事就可以从容的从洞中穿过，反之就会被困在里边。又有一个石笋顶部光滑圆润，据说只需将肚皮在上边摩挲便包治肚子疼痛。还有一处钟乳石密集，其中四处像猴子、大象、猫头鹰、蟒蛇，号称“四灵”。 出了洞穴，洞外青山绵延，绿树葱茏，白龙江水已经细若小溪，铮铮淙淙，鸣珠溅玉，水旁立了一个巨大的插箭垛，木桩做成的垛上插满了长达两米的木箭，箭尾用彩色木片替代，如同孔雀开屏一般绚丽。再往前是一个蓄水池，白龙江源头的水蓄在里边清澈见底，水池以上就是一片山谷河滩，白龙江江源就从这里的山谷河滩中涌出。踏着河滩鹅卵石前行，水越来越浅，到来一片开阔的河谷，水忽然不见，只有丝丝水流从石缝中涌出，这，就是白龙江的源头所在了。

　　这里的地下水源头一共是108处，汇总起来就是白龙江源。在一处地下水冒出的地方，水下还放置了一片彩绘的玛尼石刻。这里山林蔽日，幽谷无声，脱鞋到水中走走，清凉一片。 一路上宗智总是抢着去买票，让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因为有他在，很多东西讲得非常明白。晚饭前我们找遍了所有的宾馆旅店，全部客满，包括餐馆的地下都被人铺了地毯准备夜宿。路上宗智一再邀请晚上就住在他家里，我和俄旺宗智萍水相逢，这样一而再的接收他的帮助，我的心里真是过意不去，不愿给他添加麻烦，但无奈之下只好接受宗智的邀请。 晚饭后镇子上又下起了雨，郎木寺的雨又细又密，站在宗智家的平台上可以眺望整个郎木寺，烟雨中的郎木寺像一位少女般的在雨中与我对视。我没有去过瑞士，不过我想真的瑞士恐怕也比不上郎木寺这般安详、纯洁。宗智的家收拾的干净利落，整座房子都是由檀香木建造而成，松酯和酥油的清香淡淡的围着我，就这在这个夏末的雨夜，我们品着奶茶，相对而座，谈笑、诉说。

　　秋雨中的天葬

　　由于第二天有天葬活动，我和宗智很早就起来。在离郎木寺不远的一座小山上有中国国内现存的四大天葬台之一的郎木寺天葬台，之所以称其为四大，并不是因为它的规模有多大，而是每年在这里进行丧葬的人很多。郎木寺一代的藏民称为“德拉”，意为“神民”，甘南玛曲、碌曲、迭部一带的藏民都可以享受天葬的待遇。我们在细雨中伴随着四周糌粑和着酥油、松枝燃烧的烟、低声颂经的喇嘛目送着一位老者离去。我不喜欢一些人用猎奇的心态去观看这一其他民族的丧葬习俗。也不便多言评论，仅此纪录自己曾经的经历。

　　后记

　　临走时宗智将我送到车上，我约他有时间一定要来兰州玩，宗智笑而不语。我知道这个约定可能无法实现。短短50多个小时，在这里感受安详，恬静，可能终生难忘。怀着很复杂的心情离开了郎木寺。从郎木寺返回兰州的路上颇多坎坷，我和同伴在傍晚7点多的时候真的漫步在“阿不去乎”街头上，背着大包的摄影器材在合作的公路上疯跑拦返回兰州的顺路车，在雨中的临夏饥肠辘辘，在沉沉的夜色中的长途车上发烧的迷迷糊糊......再次没入都市的繁华霓虹的时候我的心似乎有些失落，因为我永远无法带走那一望无际的草原、那些善良的目光、那些纯真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