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迹：探寻分散的玄奘大师顶骨舍利

魂牵梦绕的大唐时代和代表那个时代精神的一代圣僧玄奘

玄奘的顶骨舍利历尽曲折，散落于世界各地，但究竟供奉于哪几个地方，不少专家也不甚明了。一般认为，顶骨舍利现供奉于世界上九个地方，有不少学者撰文论证此观点。但近日南京灵谷寺的净然法师透露出一个秘密，证实这种说法并不准确。那么，玄奘的顶骨舍利到底经历了哪些曲折？目前分别供奉于哪些地方？他们的保护现状又是怎样的呢？

日本到底有无将舍利归还中国？

1943年，日军本想把发掘出的玄奘顶骨全部带回日本，但是因为中国许多爱国人士提出严重抗议，最终未能如愿。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杨维中介绍说：“当时汪精卫政府派出了白隆平与日方交涉，日本又将灵骨还给了中国。” 那么，玄奘顶骨应该还在南京才对，怎么现在全国各地都声称供有玄奘顶骨舍利呢？包括天津、成都、西安等地，甚至日本与南亚的某些国家也声称供有玄奘顶骨舍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据南京灵谷寺的净然法师介绍，国内的一些城市说得并不准确，需要分别说明，但日本确实有两处寺庙供奉着玄奘的顶骨舍利，分别是埼玉县的慈恩寺与奈良的药师寺。杨维中教授介绍说：“1944年，在将顶骨舍利归还中国之前，日军已将部分顶骨运往了日本。”中国社科院亚洲太平洋研究所所长黄心川也证实了杨维中的说法，“当时就有一部分顶骨被带到日本去了，还有一部分归还中国后，被当时的‘外交部长’褚民谊接管了。”

日本慈恩寺和药师寺都与玄奘渊源深厚

两位学者的说法是否准确？顶骨到底是什么时候到日本的？《发现周刊》记者联系到了日本慈恩寺的住持大岛法师。

据大岛法师介绍，顶骨舍利确实是1944年到达日本。当时是日本佛教协会会长仓持秀峰亲自到中国迎接顶骨舍利的。

顶骨舍利移交到日本后，最早安放在东京佛教联合会所在的增上寺，那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尾声，美国已经对东京进行空袭。为了防止被战火毁坏，舍利被临时安放在日本佛教徒会长仓持所主持的蕨市三学院。可是三学院距东京不远，也时刻有遭受空袭的可能，到底放在哪里才安全呢？日本佛教联合会再次讨论后，决定将舍利安放到慈恩寺。

慈恩寺位于埼玉县，创建于日本平安朝时代，得名于当时中国长安的大慈恩寺，而长安的大慈恩寺，它的第一任上座住持正是玄奘大师。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当时在慈恩寺寄居的日本佛教联合会顾问水野梅晓，就舍利是否归还的问题，征求蒋介石的意见。蒋答复说：“顶骨不用归还了，中日合作在于文化交流，能在日本弘扬三藏法师的遗德，我感到很高兴，而且，因为祀奉之地是和法师有一些因缘的地方，所以我觉得可以把这里定为祀奉之地。” 这样，日本佛教界才最终决定将顶骨舍利供奉在慈恩寺。随后，日本东部铁道公司根浸先生捐赠了十六吨重的花岗岩，在多方的协助下，1949年开始修建玄奘塔。不过由于建塔资金不足，直到1953年5月，才举行了落成典礼。

随着敬仰玄奘法师遗德的人越来越多，日本奈良的药师寺提出了想恭迎顶骨舍利的愿望。药师寺是尊崇佛教法相宗的寺庙，而法相宗的创始人正是玄奘的弟子基窥法师，因此也算是跟玄奘有渊源。

1980年，慈恩寺打开了玄奘塔，取出了舍利，住持大岛法师分赠给了药师寺的高田法师。但当时并没有带回药师寺，只是举行了分赠仪式，直到1981年，药师寺举行落成典礼，大岛法师才亲往药师寺正式转交了顶骨舍利。

玄奘舍利在印度那烂陀曾熏人间烟火？

除了日本以外，印度也供有玄奘顶骨舍利。印度所称的舍利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它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得到的呢？

黄心川介绍说，印度供奉的玄奘顶骨舍利确实是真的，是1957年从中国迎请过去的。“当时为了促进中印文化交流，经过周总理安排，将我们的舍利分赠了一粒给印度，供奉在了印度的那烂陀。”黄心川说。

那烂陀寺位于印度东北部的比哈尔邦境内，在距比哈尔邦首府巴特那市90多公里的巴位贡附近。至于为什么要把舍利送到这里，黄心川说，因为公元7世纪时，玄奘前往西天取经，到达的终点站正是那烂陀寺，玄奘先是在这里学习，后来又在这里教授学生，再后来，玄奘返回中国，尽心致力于佛教的传播。遗憾的是，因为种种原因，那烂陀寺后来被毁，如今这里只剩下残垣断壁了。

黄心川介绍说，玄奘舍利送往印度这件事，在当时很受重视，印度成立了一个专门的研究玄奘专家委员会，委员会的主席是由国家总理兼任的。在印度小学的教科书中，还专门安排了一个章节来介绍玄奘。但是对于玄奘舍利本身，保护得不太如意。黄心川去拜访的时候，发现他们只是简单地雇用一个人在那里看守，这个人还在里面烧火做饭。“那烂陀方面有人表示很担忧，说顶骨放在这里有毁灭的可能。我也非常焦急，当即就与印度外交部作了说明，回来后又向国家宗教部门作了汇报，在两国政府的重视下，后来印度将顶骨收藏到了巴特那博物馆，保护得很好。”

那么，如今玄奘的顶骨舍利到底在哪里呢？据印度大自然旅行社中国地区的负责人吴雅楠先生介绍说，目前在遗址附近已经建成了新的玄奘纪念堂，玄奘舍利已被重新迎请回那烂陀。

台湾两份顶骨舍利处境截然不同

其实日本慈恩寺的顶骨舍利并不仅仅只分给药师寺一份，在此之前，慈恩寺就已将一份顶骨转赠到了中国台湾，如今正保存在台湾日月潭玄奘寺内。

记者就此电话采访了日月潭玄奘寺的一位负责人，寺内的知客湧勒法师介绍说：“大师顶骨是1956年日本人还给我们的，先是安放在台北的三岛寺，后来又到玄光寺短期供奉。因为玄光寺实在太小了，蒋中正先生非常重视，于1960年将其移到了我们日月潭的玄奘寺，并决定修建一座玄奘塔。到了1966年，玄奘塔建好后，终于将顶骨舍利供奉起来了，当时是供奉在玄奘塔的三楼。”但遗憾的是，1999年9月21日，日月潭出现地震，玄奘塔三楼被毁坏了，无奈之下，僧侣们只好将大师舍利请下来，精心收藏起来。

“去年11月5日，传继法师开始担任寺内住持，同一天决定重修玄奘纪念堂，我们计划在纪念堂修好后重新请出大师的舍利。至今我们已投入了超过3000万台币，资金出现了困难，所以工程基本上处于半停工的状态。”湧勒法师对此表示非常着急。

令人欣慰的是，另一份在台湾的顶骨舍利要比日月潭的这份幸运很多。这份顶骨是1998年从南京灵谷寺迎过去的，目前保存于新竹的玄奘大学，对于这一次迎请，《灵谷寺志》里有详细的记载，“1998年9月29日上午，海峡两岸佛教高僧近600人云集南京灵谷寺，举行了玄奘法师顶骨舍利迎送法会……”

新竹玄奘大学的主任秘书兼新闻发言人曾国修先生更为详细地回忆了迎请顶骨舍利的经过，“这次迎送法会是由中国佛教协会促成的，1998年9月25日，玄奘大学的玄奘舍利恭请团先到北京广济寺做了一些拜会，与中国佛教协会的负责人进行了交流。9月28日恭请团来到南京，9月29日在灵谷寺举行了迎送法会。”据曾国修介绍，这份顶骨目前在新竹保护得非常好，平常是绝对不会对外开放的，只有当贵宾来参观时，才会拿出来展示一下。

天津大悲禅院的舍利塔并无舍利

北京、天津等地也分别声称供有玄奘顶骨舍利，这些说法是否可信呢？要想说清这问题，还得回到1943年。

南京的文史专家黄强经过深入研究，在一篇《玄奘舍利今安在》的文章里详细地记述了日本归还舍利之后发生的事情，“1943年12月28日，玄奘顶骨舍利在分送典礼后被分为三份，南京汪伪政府、北京、日本各得一份……北京迎请的那一份舍利，后又被分为四份，一份供奉在天津的大悲禅院，1957年转赠给印度总理尼赫鲁，被安放在那烂陀寺的玄奘纪念堂中，一份被供奉在北海观音殿，其后辗转供奉在广济寺、法源寺，文化大革命时期被毁，第三份被供奉在成都文殊院，最后一份则被供奉在广州六榕寺，文革时期被毁。”可以看出，北京、天津确实供奉过玄奘法师的顶骨舍利，但是那都已经成为历史。天津市大悲禅院的智如法师介绍说，1943年，北京的一份分为四份以后，其中一份分到了天津大悲禅院。当时是大悲禅院的等慈大师与南开大学校长张伯苓等组成了27人的迎请小组，专门赶赴北京将其迎回天津的。

“到了50年代，在印尼召开的万隆会议上，印度总理尼赫鲁通过缅甸总理向周恩来总理致意，表示想迎一份舍利到印度去。周总理征询了中国佛教协会及天津佛教协会的意见，决定将天津的这一份赠送给印度。经由周总理安排，1956年11月，大悲禅院派人将舍利送到了北京，然后又派人送到了印度的那烂陀寺。那烂陀寺后来改为那烂陀学院。”智如法师说。

“目前，虽然顶骨舍利已经没有了，但是大悲禅院还保存着当初供奉舍利的金色的小水泥塔，就是放在室内的那种，是僧侣们心目中的宝物。”

成都这份几经辗转终归文殊院

根据黄强的说法，1943年，在白隆平分顶骨舍利的时候，将北京的那一份一分为四，成都也分到了一块。

近日，记者联系上了成都的文殊院。据该院宏林法师介绍，寺内确实供奉着一粒玄奘顶骨舍利。“当时舍利刚到成都时是供奉在近慈寺，寺里的住持是能海法师，而能海法师以前是国民党的高级军官，和白隆平私交甚好，即使在能海出家之后，也仍然与白保持着密切的友谊。因此，白隆平在分舍利的时候，就分了一块给能海法师。顶骨舍利在近慈寺供奉了一段时间后，1962年，又转到了更为有名的大慈寺，这里也是当年玄奘学习过的地方，与大师有过一段渊源。”

直到1965年，玄奘顶骨才到了文殊院，被僧侣们虔诚地供奉起来。但到了文革时期，寺内环境有些混乱，文殊院里也没有条件保存舍利了。这样，顶骨又被送到了成都市文化局。等动乱结束后，直到1979年，才又重新将其请回到文殊院。“我们原来是用一个玉制的盒子保存的，现在改用一个专门供奉舍利的塔，装好以后再单独地放到一个房间中。平时我们是封闭保护的，只有到了一些节日或者僧侣们做法会的时候，才会拿出来参拜。”宏林法师介绍说。

西安今日还有无玄奘舍利

近些年来，在与玄奘法师顶骨痛别上千年之后，西安又再次出现了法师的顶骨舍利。但是，这次供奉舍利的地点却不是最初所葬的兴教寺。那这次是供奉在什么地方呢？据记者调查，这次是在西安的大慈恩寺。大慈恩寺经过了多次争取，专门从南京灵谷寺迎请一份过去，时间是2000年，这也是对玄奘顶骨舍利最近的一次迎请。灵谷寺的净然法师介绍说，“2000年9月12日，灵谷寺再次举行分供法会，将玄奘法师顶骨分出一份，供奉于西安的大慈恩寺新建的玄奘纪念堂内。”

这一说法得到了西安方面的证实，西安大慈恩寺的一位石先生说：“这粒顶骨确实是2000年从南京迎回来的，现在在大慈恩寺保存得非常好，寺里新建了三藏院大遍觉堂，还专门修了一座金塔，将灵骨供奉在里面。我们这里是对外开放的，平时僧侣与游客都能瞻仰到。”

还有一粒顶骨在斯里兰卡？

经历了辗转复杂的分割、分赠历程，现在玄奘顶骨舍利到底分散在几个地方？

黄强在《玄奘舍利今安在》中总结认为，“现在还保存在南京玄奘寺、南京灵谷寺、成都文殊院、西安大慈恩寺、台北玄奘寺、新竹玄奘大学、日本埼玉县慈恩寺、日本奈良三藏院、印度那烂陀寺九个地方，供人们瞻仰。”但是，经过《发现周刊》记者深入调查，发现黄强的结论值得商榷。

南京灵谷寺的净然法师说：“黄强的说法并不准确，除了这九个地方，还有一份舍利从北京的广济寺转赠给了斯里兰卡，其实应该是十个地方。”据净然介绍，1952年,中国佛教会名誉会长虚云法师代表中国佛教徒，将一尊佛像和供有玄奘舍利的银塔赠送给锡兰，而锡兰于1972年改称斯里兰卡共和国。这在中国佛教协会成立50周年纪念册中，有明确的记载。记者深入追踪，辗转联系上了北京的广济寺。但令人意外的是，寺内僧人能真法师说：“我已进入寺内十几年了，但却没听过这回事，也没有听老和尚讲过。”

记者又联系上了中国佛教协会，该处教务部的一位负责人也表示很疑惑，“虚云法师是解放前的人物了，我们都是近些年才上来的，对以前的事情不了解。如果要想查清楚，应该去找研究历史的专家。”记者再次请教黄心川，他对此也表示疑惑，“我国的佛教是大乘派，而斯里兰卡的佛教是小乘派，跟我们是不一样的。玄奘顶骨舍利应该没到过斯里兰卡，也许是去过了，而我却不知道。”

散落各地的舍利能否重聚

南京有不少市民表示希望能安排各地的顶骨舍利团聚或者重逢，以表达对玄奘法师的敬重。但是杨维中分析说，“这是中国人传统的悼念方式，我们习惯于将其生前的各种旧物归拢到一起，成立一个纪念馆。但佛教界不是这样的，佛教更希望能够佛光普照，普度众生，顶骨舍利分散的地方越多，对佛教徒的影响越广泛。”

感谢日本大谷大学一泽美帆博士、日本京都大学猿渡留理博士、印度新德里佛学院Mary女士对本文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