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蓬：谁比谁更痛苦

周云蓬：谁比谁更痛苦

汉网（2005-11-22 09:34:09 ） 来源： 武汉晚报

我和命运是朋友，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们形影相吊又若即若离，命运的事情我管不了，它干它的，我干我的，不过是相逢一笑泯恩仇罢了。———周云蓬自述

周云蓬（右）在西藏 于小雅摄

本期人物／ 周云蓬

■他是盲人歌手，靠流浪卖唱糊口，走遍了中国各省

■他推出个人音乐专辑，被称为继瞎子阿炳后内地唯一一张盲人唱片

■他出刊物、发诗集、办“播客”网站，成为国内诗歌界的知名诗人，新民谣运动旗手

图为周云蓬与女友于小雅 黄明摄

舞台上，周云蓬端坐如佛。面对无法看见的前面，一动不动，紧张地等待着一支麦克风的出现。有人放好了之后，他伸手摸到了麦克风，才放心下来。

最近在北京看他在酒吧演出，从头到尾都是淡淡的。听不到挣扎，抱怨，悲愤，痛苦，即使是淡淡的忧伤也十分从容。他唱得如此平静———平静背后却拥有一种揪心的力量，因此那是让人流泪的声音。

为边缘人代言的盲歌手

深秋时节的香山，游客稀少。踏着一条寂寞的青石小路，走进周云蓬的小院。房子是租来的，他也一直拮据，虽然出了个人民谣专辑，也出了数本诗集，但这些东西注定不是“热闹”的。

进门时，周云蓬正在房间里摆弄着他那台没有显示器的电脑，它发出一串急速而古怪的声音，“这是我上网的‘导盲犬''，语音软件的指令”，墨镜下的那张面孔，笑容温暖。他看上去很平和，生活的磨砺和辛酸，在他那儿似乎寻不出太多的痕迹，直到电脑中途出了问题，他才发了急。女友很快让音乐重新流淌出来。周云蓬说这样才会感觉踏实。眼睛看不到，声音是他感受这个世界最为美好的方式。

身为盲人、流浪者，而今国内诗歌界的知名诗人，新民谣运动的旗手，周云蓬在黑暗中书写的传奇历程，一直为媒体所关注。但周云蓬比较冷静，他说负载不了的知名度，会让人痛苦。

现在，他每周总有几天去演出，一般在酒吧唱，也热衷公益演出。在台上，他唱自己写的歌，《幻觉支撑我们活下去》、《盲人影院》……也会即兴来一曲，叙述一些想到的事想到的人，为同为边缘人的“同道”代言。

中文专业毕业的流浪者

关于周云蓬的游吟、流浪生涯，怎么看都像一部韵味悠长的影片，令人想起陈凯歌多年前导演的那部《边走边唱》。

周云蓬1970年出生辽宁，9岁彻底陷入黑暗。记忆中整个童年充满了火车、医院和酒精的味道。失明后，在沈阳盲童学校读书，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是初三就要开始学习按摩，这被视为他们未来最为顺理成章的职业。周云蓬放弃了，他说自己最想学的是文学。

几年后，长春大学中文专业特招，他如愿走进大学。四年光阴，他唱歌，弹吉他，还教同学弹，报酬是为他读一本书。那时，他喜欢的书是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和加缪的《局外人》。

毕业后他被“照顾”到一家做色拉油的工厂，实际上是呆在家里，每个月去工厂领150元生活保障金。于是，他下决心去流浪，想靠自己的劳动去挣钱。

第一站是北京，周云蓬找到的工作是盲人最古老的职业：街头卖艺。胆子大了，他又动身去了别的城市，边走边唱，游历了山东、云南、江苏，湖南等中国的各省。2001年，他只身去了西藏，在拉萨一住半年。

办起诗乐合一的播客网站

曾有朋友怀着无限敬意对周云蓬说，你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一个奇迹！他听了却不领情，反驳道，什么叫我活下来就是一个奇迹？任何人活着可能都是一个奇迹。

“人和人的生活都差不多，没有谁比谁更痛苦。”周云蓬说，“眼盲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缺憾，没必要把伤痕摆在别人面前。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

他几乎把整个中国转了一圈，再回到北京。期间开始写一些诗和民谣歌曲，阐释自己对生活的观察和思考。他说诗和音乐的音律，为自己提供了一种精神上的世外桃源；他办刊物，第一本《命与门》如今已脱销，他在里面登诗歌和随笔、小说，后来，又办了第二本民刊《低岸》。

去年，其个人民谣专辑的推出纯属偶然。有媒体激动地宣布：这是内地第一张没有任何版权纠纷的“盲人唱片”。

周云蓬对词依然冷静得不行。今年夏天他开始了新一轮的行走，从广州到云南，再到青海和兰州，最后二进西藏，与前不同的是，身边多了一个人———女友于小雅。

“我们是今年认识的。”说到这里，他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马上转移话题，说起今年另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在朋友的帮助下建起了民谣与诗歌合一的“播客”网站。因为诗歌也侧重于声音，他把国内一些诗人在各种场合的朗诵录音收集起来，连同民谣界乐手们的作品，都放到了网上。结识同道甚多，他觉得没有太多的孤独感了。

倾听 /女友眼中的周云蓬

于小雅是吉林人，漂在北京，画油画。初识周云蓬时，她惊诧何以每位朋友都要隆重的说一遍“此人人好”。深夜，捧读他的诗集，他的文章，不知不觉眼泪流了一脸。

跟他在一起，心会突然踏实下来。“感觉他的精神很吸引人，思想很对劲，追求也不是不现实的那种”。接着，一件事让她看到了他很男人的一面。

他打电话邀她一起去西藏，她问，钱够么？答“够，我身上有600块呢”。什么？他笑：“上一次去，我兜里也才400元。”一下子，她就被他的自信和乐观吸引住了。

又一件事让她看到了他的悲悯。他在网上看到一个叫谢颖的女孩，需要一笔钱做脊柱手术，“云蓬便把圈中的歌手朋友都找了来，为女孩办了一场义演晚会。筹到钱了，他还觉得不够数，最近打算再办一场……”

倾听/ 行走使我心胸开阔

记者：介意别人的同情吗?

周云蓬：完全不介意。盲人又不是什么道德上的劣势，同情是一种美德，只要你自己有尊严，同情多多益善。

记者：喜欢游历的生活？

周云蓬：游历是不确切的，它太优雅，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奔波。当然，我喜欢行走，行走使我心胸开阔，并且能把体内的毒素挥发在旅途中。

文/记者 黄明 实习生 肖春荣 冯莹 主持人/杨春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