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智法师：苦难

陪师兄去看牙医。挂了号，排队等候。

牙医约摸四十来岁，看上去不太友善。我不善于看面相，但后来事实证明了我的观察没错。

进来了一位老婆婆，穿着很破旧。大约是从乡下进城看病的。她手里捏着钱和药方，因为找不到交钱取药的地方，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找医生咨询。牙医当时正好跷着二郎腿休息。见老人进来，立马露出厌恶的神色，整个人转到另一边去，冷冰冰地不理睬。

老人急了，非问清楚不可。这下可把牙医惹火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在二楼吗？我这里不收钱不卖药，找我急什么急，脑筋怕是有问题……”对着老人吼了一通，脸红脖子粗的。老婆婆吓坏了，半声不支，一脸不好意思地从人群中转身离去。

我难过死了。这牙医是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啊，他没妈的吗？穿着个白大褂冒充天使，真悲哀！

等我起身去找老婆婆时，已经不见踪影了。她消失在这幢红十字架的建筑物里，被无情的人流淹没。

希望她能顺利交钱取药，希望她平安欢喜地回家。不要悲伤，不要流泪……

“你又开始悲天悯人了……”师兄笑我。

出家之后，我培养出了悲天悯人的嗜好。常常梦想能有千手千眼，满世界寻声救苦。这倒不是什么英雄主义，确确实实觉得受苦受难的人太多。在真正的苦难面前，我做不到无动于衷，心如刀割却无能为力。人生中许多细微又频繁的苦楚，总会深深地撞击心灵，让我永远无法忘却生活的重量与使命。很多时候也会发起猛烈的愿心，恨不能代全世界众生受苦。

中午吃饭时，又听到师父说平江哪个小镇发洪水，十万人受灾，损失惨重。大家商量着回去募捐，贡献一份微薄之力。看着新闻中一幕幕灾难场景，不由地感叹娑婆世界苦不堪言。

出家前，我对灾难毫无概念。小时候，住在汩罗江畔。一到夏天，看着洪水涨起来，男女老少人心惶惶。我百般纠缠地向老人们打听，发洪水的场面到底有多壮观。我怎么也无法把它想像成是一场灾难，顶多算是可供我大开眼界的恢弘场面。当人们神色慌张地关注险情时，我竟然无比罪过的欢天喜地。我计划着在洪水来临时，拆个门板当小舟，一个人顺水漂流。洪水没有来，我简直失望透顶。

是的，现在我对这个糟糕的小孩失望透顶，每天跪在佛前忏悔，祈求佛陀加被所有灾难都不要发生。然而众生深重的共业让灾难不可逆转地发生。因为诚心向佛的人太少，积极造罪的人太多。就像大街上丢垃圾的人比清洁工要多，所以垃圾依然无处不在。

长大后，对苦的感受越来越敏锐。人生中无所不在的苦时时都在促使我觉醒。特别是出家后，学习佛的无缘大慈，同体大悲，了解人生苦难的真相，于我而言，于修道而言，的确是件好事，它不断地激励我汲取力量，完善自我，毫无保留地奉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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