隽圣：记梦忆事并兼怀先父

我要说的是我村的一位老者。他离世时年八十有余，因怕年老做手术之苦白白煎受了数年前列腺炎死去活来的折磨。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他是本队担任队长时间最长的人。曾为合理分派每人每天八两的供应粮，他不止一次地领人挨门串户地翻箱倒柜，找寻暗藏起来的粮食面粉。他带领社员在南北走向呈簸箕形的村子后垴平整出一层高过一层的月牙形坝地，还在东西坡靠近沟畔处平整水平梯田，更在东西二坡半山腰挖成排洪、车行两用渠，被人民公社蹲点工作组上报评为“改造山河的当代活愚公”。本队也因此评为农业学大寨改天换地的先进生产队，公社干部常常带领其他大队的干部和先进群众来参观学习。尽管东西二坡半山腰的排洪、车行两用渠的历发洪水将本来顺滑的东西二坡吹成深堑，造成了大量的水土流失，使本该“红全”的山坡残破难看。但这些利弊共存的人类生产活动，无不使村子里生活着的人受用到益处或遭遇不便，无不使这些年轻的和年长的人早已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过去’,认可为历史。

一个人，当父母亡故之后，作为兄弟姊妹中的长者，便会担当起扶助弟妹成人和抚养子女立业的双重责任。他的老父在解放初期早逝，留着两个年幼的弟弟。六零年闹饥荒，他的哥哥逃灾去了宁夏某地，又为他留着几个侄儿。艰难困苦的年代，在弟兄中排行为二的他惨淡经营，帮着弟弟一一娶媳，然后与他分家居住；又帮着兄长逐一娶侄媳，又然后他的这几个侄儿随着境况的好转为投奔父亲陆续迁去宁夏某地。他膝下大大小小六个儿子，最小者出生于当地开始实行计划生育之前。在那文化、经济都落后的穷乡僻壤，他的这六个儿子前后个个娶妻成家，至今能守着几亩薄田为业，没有一个是光棍汉的。当地有人谈论起这类事情说，他的儿子们能有这样的境遇，是他在弟侄身上积德的应得果报。当地效法他的做法的也不乏其人，有为自己的祖父分忧、替自己父亲解愁，到处奔走，为自己的三个叔父娶妻成家的美谈。

因为长期当队长，他便是队里的“大人物”。哪姓亲房间或哪户成员间有矛盾，他都去说事解纠。但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后期，他正当风风火火“干革命”之际，遭到了本队一些热血青年不止一次的上告，告他为革命犯下的罪恶行径。他也曾力图准确地找到目标，以贫下中农的身份施以打击，但最终未能如愿。时间是最好的评判仪。随着大好时光的推移和流逝，告发者和被告者之间的裂痕早被淹没或抚平。为了生计，他们各谋其事，再无心思去翻腾那些过往的恩恩怨怨，同庄同村的，邻里邻居的！

最近几日，我每天在傍晚时分投机去当地一家寺院参加方便佛七。一日晚，我清清楚楚地梦见他居然疲惫不堪地来到我老家早已拆弃的破败不堪且布满灰尘的房间。他耐心地等我收拾房间后，就坐到我特意为他架起的柴炉旁喝起茶来，端上一碟残留的馒头，添上两块仅剩的点心。他喝茶喝得很是惬意。茶足饃饱，便狠心的骂着自己的长子。… …苏醒后，我便想：二三年前，他去世时，不仅是病魔的地道奴隶，而且心里一定怀有诸多烦恼。不然，他现在还会痛恨长子吗？你不是长子却尽了长子的义务，为什么偏偏要骂的是长子？于是乎，我便为他默口诵上二三十遍:“嗡。啊拿咧.啊拿咧。维夏达. 维夏达。盘达.盘达。盘达你.盘达你。怀（音“歪”）喇.乏及喇.叭尼。怕都。吽。勃鲁姆.怕都。司乏哈。”回向他早日消除业障、离苦得乐，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同时草成此文，以示对往事的回忆，并且深怀小于他四五岁却早于他四五年不住世的父亲：

孩提读书后服兵，中年为师晚为农。十年剿匪潜新疆，音讯不传翁难薨。

壮志满怀归故乡，几度担当教书郎。 热爱医学常自修，银针飞动疗病荒。

饥寒儿女萦苦辛，壮年弃教弄禾墒。 曷辍劳作聚集晚，身心憔悴情早殇。

企图分忧盼安康，难能得其宽心放。人间苦难您饱尝，少言寡语心刚强。

欸乃一声驾鹤去，此地残存两贫房。天天弥陀楞严咒，感恩父母广回向。

十月寒节纸未燃，填挂牌位坛前荐。儿今作念意不枯，亲听法音品升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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