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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宝卷的渊源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2日
来源:不详   作者:车锡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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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州]敦煌研究,2001年第2期
  132-13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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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车锡伦(1937~),扬州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特聘研究员。扬州大学 中国文化研究所,江苏 扬州 225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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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容提要】本文更正前人宝卷是“变文的嫡派子孙”、是“谈经等的别名”的结论,指出佛教的俗讲是中国宝卷的渊源,它是佛教僧众向世俗民众讲经说法的活动,其内容为讲解经文(讲经)和说唱因缘(说法)两大部分。宋代,在佛教信徒的法会道场、结社念佛的活动中,孕育和产生了宝卷。宝卷继承了佛教俗讲的传统,而同南宋时期勾栏瓦子中出现的说唱技艺“谈经”等无关。
  【参考文献】
  [1]罗振玉.敦煌零拾[M].上虞罗氏铅印本,1924.
  [2]文学,1934,2(6)。
  [3]唐开元十六年四月癸未诏[A].唐大诏令:卷113[M].
  [4]帝王部.崇释氏(二)[A].册府元龟:卷52[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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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胡士莹.话本小说概论[M].北京:中华书局,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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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车锡伦.中国宝卷研究论集[M].台北:学海出版社,1997.264.
  [11]元普度.莲宗宝鉴:卷4[M].
  中图分类号:I276.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106(2001)02-0132-07
  敦煌莫高窟藏经洞中发现的俗文学资料中的说唱文学作品,最早被罗振玉称之为“佛曲”。[1]1934年郑振铎在《三十年来中国文学新资料的发现史略》一文中,又将它们笼统称之为“变文”。[2]关于这些说唱文学作品与中国宝卷的关系,顾颉刚最早指出:“佛曲”即“唐代的宝卷”(注:见《歌谣周刊》第90期(1925.5.11)载钱兆基(南扬)的长篇通信的按语。)。1938年郑振铎在《中国俗文学史》中指出:“后来的宝卷实即变文的嫡派子孙,也当即谈经等的别名。”(注:郑著,商务印书馆初版于1938年,长沙;引文见1984年上海书店影印本,下册,第307页。)所说的“谈经等”,指南宋时期勾栏瓦子中的说话技艺“说经”“说诨经”“说参请”。顾、郑二位对他们提出的结论均未加以论证。
  敦煌俗文学资料的发现,拓宽了中国文学史的研究领域,开启了中国宝卷的研究:顾颉刚在《歌谣周刊》主持孟姜女故事研究过程中曾连载了《孟姜仙女宝卷》(注:见《歌谣周刊》第76期(1925.1.11)到第96期(1925.6.21)间的“孟姜女故事研究”专号。);郑振铎《中国俗文学史》中将“宝卷”列为专章(下册第11章)。此后数十年间,这种与宗教和民间信仰活动相结合的说唱文学的研究,却少有进展。由于郑振铎在中国俗文学史研究领域中的权威地位,他的未加论证的说法,经有关书刊和词典的不断承袭,已被研究者视为“定论”。但是,上述结论显然是有缺陷的:
  其一,变文是一个笼统的概念,尽管研究者接受以变文作为敦煌说唱文学作品的统称(即变文的广义),但当代研究者已注意到这些作品实际上包含了多种演唱形式和体裁(注:最早为敦煌说唱文学作品进行分类研究的是周绍良先生,他在《谈唐代民间文学—读“中国文学史”中“变文”节书后》(载《新建设》1963.1,北京)一文中说“对这一批材料如果漫无区别地都称之为‘变文’是很不妥当的,这样就贬低了唐代丰富多彩的民间文学”。文中把敦煌说唱文学分为变文、俗讲文、词文、诗话、话本、赋等六类;后来在《唐代变文及其他》(《敦煌文学作品选》代序,中华书局,1987,北京)文中,将“俗讲文”又分为“讲经文、因缘(缘起)”两类。张鸿勋《敦煌讲唱文学的体制及其类型初探》(载《敦煌学辑刊》第2辑)也做了分类研究。)。在探讨敦煌说唱文艺的特征、流变、影响诸问题时,则必须做细致的分类研究,这正如当代品类繁杂的说唱文艺可以统称为“曲艺”,其文本称“说唱文学”,今人或后人要研究其中某种曲艺形式的特征、流变、影响时,决不能以“曲艺”和“说唱文学”笼统概之。
  其二,由于对宝卷产生和流传的宗教文化背景及其演唱形态缺少研究,因而与南宋时期产生于勾栏瓦子中的说经等混为一体。
  本文主要介绍作为中国宝卷渊源的佛教俗讲的情况、宝卷产生的宗教文化背景,否定宝卷与说经等的关系。
  一、佛教俗讲是宝卷的渊源
  敦煌莫高窟藏经洞中发现的说唱文学卷子,其中最多的是佛教俗讲和转变(包括僧侣转变和民间转变)的文本,前者包括讲经文和缘起,后者称作变文。与宝卷有渊源关系的是佛教的俗讲。佛教的俗讲和宝卷,都是中国佛教世俗化的产物;宝卷继承了俗讲的传统,也可以称作俗讲的“嫡派子孙”。
  汉末佛教传入中国,佛教经典随之被大量翻译。由于梵汉语言的不同,天竺佛教咏经唱颂的呗匿(pathaka)不适合于汉声,由此便产生了汉化的赞呗(歌赞)和转读(咏经),精于此者即为经师。此后于东晋、南朝之际,又产生了“宣唱法理,开导众心”的唱导。《高僧传》卷13“唱导·论曰”:“昔佛法初传,于时齐集,此宣唱佛名,依文致礼。至中宵疲极,事资启悟,乃别请宿德,升座说法。或杂序因缘,或傍引譬喻。其后庐山释慧远,道业贞华,风才秀发。每至斋集,辄自升高座,躬为导首。先明三世因果,却辩一斋大意。后代传受,遂承永则。”唱导师要有“声、辩、才、博”的能力,且要能“知时知众”“与事而兴”,所以“虽于道为末,而悟俗可崇”。于是在当时的斋集法会中,便出现经师转经歌赞、唱导师讲唱因缘的形式。南北朝之末,各地佛教僧团为了争取信众,并适应民间斋会法事之请,将转读同唱导合一,称作唱读。在此基础上,唐代初年便出现了面向俗众讲经说法的俗讲。
  关于俗讲的记载,最早见唐释道宣《续高僧传》卷26《释善伏传》:
  贞观三年(629年),窦刺史闻其(按,指善伏)聪敏,追充州学,因而日听俗讲,夕思佛义。博士责之。
  窦刺使指常州刺史窦德明。善伏能使这位刺史“日听俗讲,夕思佛义”,其悟俗的效果可观。这位热心的刺史把善伏请到州学(官学)中去讲,则招致了学官的指责。唐王朝统治集团崇道,所以初唐时期文献中少见佛教俗讲的记载。一百多年后,唐玄宗李隆基于开元十九年(731年)下了禁断俗讲的诏书:
  说兹因果,广树筌蹄,事涉虚玄,渺同河汉……近日僧尼此风犹甚。因缘讲说,眩惑闾阎;溪壑无厌,唯财是敛。津梁自坏,其教安施;无益于人,有蠹于俗。或出入州县,假托威权;或巡历乡村,恣行教化。因其聚会,便有宿宥;左道不常,异端斯起。自今以后,僧尼除讲律之外,一切禁断。六时祀忏,须依律仪。[3]
  其中提到的“说因果”“讲因缘”等均系俗讲的内容。僧尼们“出入州县”“巡历乡村”,聚众教化,反映了俗讲活动的普及程度,同时也反映了世俗僧众依托官府、聚敛钱财的弊病。但是,民众的信仰需求和佛教的传播,自然不可能“禁断”,所以元和十年(815年)唐宪宗李纯再下诏书,除京师长安寺庙外,准许节度使所在州治于每年正、五、九三个“长斋月”设一寺俗讲。[4]日本求法僧圆仁在《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3中记载,唐武宗李炎会昌元年(841年)正月京师长安“敕于左、右街七寺开俗讲”:资圣寺,海岸法师讲《华严经》;保寿寺,体虚法师讲《法华经》;菩提寺,齐高法师讲《涅槃经》;会昌寺,文溆法师讲《法华经》等。其中具“内供奉、三教讲论、赐紫、引驾起居”头衔的文溆法师,被称作“城中俗讲第一”。这也可为其他唐代文献证明,如段安节《乐府杂录·文溆子》:“长庆(821-824年)中,俗讲僧文溆善吟经,其声宛畅,感动里人。乐工黄米饭依其念四声‘观世音菩萨’,乃撰此曲。”《资治通鉴·唐纪·敬宗纪》:“宝历二年(826年)六月己卯,上幸兴福寺观沙门文溆俗讲。”赵 《因话录》卷4:“有文溆僧者……愚夫冶妇乐闻其说,听者填咽寺舍,瞻礼崇奉,呼为和尚。”
  佛教俗讲的主要是讲经和说因缘(缘起)两类。周绍良《唐代变文及其他》中说:
  佛教徒宣扬佛教,在正统上大致可分为两种:一种即讲经,就经释义,申问答辩,以其阐明哲理,是由法师、都讲协作进行的;另外一种是说法,是由法师一人说开示,可以依据一经讲说,亦可以综合哲理,由个人发挥,即无发问,也无辩论。这是讲经与说法不同之处。相对俗讲方面也有两种:一种即韵白相间之讲经文,也是由法师与都讲协作的;至于与说法相应的,则是说因缘,由一人讲说,主要择一段故事,加以编制敷衍,或径取一段经文或传记,照本宣科,其旨总不外阐明因果。
  就佛教仪规而言,讲经文当是大型法会之用,而说因缘则似是在比较小的法会中使用之。[5][P18-19]
  讲经文在敦煌说唱文学文本中数量最多,如:
  1.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讲经文(注:以下讲经文和因缘文本,除特别注明者,均收入王重民等编《敦煌变文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
  2.佛说阿弥陀佛经讲经文
  3.妙法莲华经讲经文
  4.长兴四年中兴殿应圣节讲经文
  5.盂兰盆经讲经文(注:台北中央图书馆藏,收入潘重规《敦煌变文集新书》,中国文化大学中文研究所,1984年。)
  属于“因缘(缘起)”的,如:
  1.悉达太子成道因缘(注:日本龙谷大学图书馆收藏。)
  2.欢喜国王缘
  3.丑女缘起
  4.目连缘起
  5.四兽因缘
  由于讲经和说因缘都是在法会上演唱,所以它有一定仪轨,敦煌卷子P.3849纸背便记了一段俗讲仪式:
  夫为俗讲:(1)先作梵了,次念菩萨两声,说“押座”了(素旧《温室经》);(2)法师唱释经题了,念佛一声了,便说“开经”了,便说“庄严”了,念佛一声,便一一说其经题字了,便说经本文了,便说“十波罗蜜”等了;(3)便念念“佛赞”了,便“发愿”了,便又念佛一会了,回(向)、发愿、取散,云云。(注:据向达《唐代俗讲考》引文转录。向文载《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三联书店,1987年,第303-305页。本文转引时又重新标点、整理。)
  上文所述为俗讲讲经的仪式。为了便于说明,现将它分为三段(原件未分段):
  1.作梵、押座:俗讲开始,法师升座,先“作梵”(唱颂赞呗),称念佛菩萨名号;次说“押座(文)”。向达《唐代俗讲考》称:“押座之押或与压字义同,所以镇压听众,使能静聆也。”(注:据向达《唐代俗讲考》引文转录。向文载《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三联书店,1987年,第303-305页。本文转引时又重新标点、整理。)押座文是用在讲经或说因缘正式开始前唱诵的一种诗篇,多为七言诗赞。今存《维摩经押座文》每四句唱词之尾,注有“念菩萨佛子”(或简作“佛子”),表明听众一起称念佛号,即后世宝卷中的“和佛”。押座文不一定同所讲之经内容一致。上述抄件中所说“素旧《温室经》”即《温室经讲唱押座文》。说唱押座文之后开始讲经,所以押座文未句多为提示语“经题名目讲将来”。
  2.讲经:先由法师唱释经题,开经,说一段“庄严文”,称颂和祝福法会斋主的功德;然后由都讲转经,法师说解经义。法师的说解,一般是一段白文(散文)加一段唱词(韵文)。唱词的末尾均有提示都讲转经的话,如“过去未来及现在,三心难辩唱将罗”(《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讲经文》),“是何名字唱将来”、“重宣偈诵唱将来”(《妙法莲华经讲经文》)。如此反复由都讲转经、法师说解,直至“说经本文了”。
  3.结经:唱佛赞,念佛号,发愿,回向,散场。
  周绍良提出,讲经结束时尚有“解座文”,“是为结束一般讲经而吟唱的诗句,他或者是向听众劝募布施,或嘱其明日早来继续听经,甚或有调侃听众莫迟返家门,以致妻子(阿婆)生气怪罪”。[5][P23]
  由于俗讲是由六朝以来的赞呗、转读和唱导发展而来,所以它的说唱音乐主要使用传统的赞呗。在现存俗讲文本中,有的在唱词中即以“平”、“侧”、“断”等音曲符号标出;同时,它又吸引当时流行音乐中的曲子。这种吸收流行音乐的情况,在早期的唱导中已出现。
  以上是对唐代佛教俗讲发展及其内容和形式的简单介绍。
  宝卷是产生于宋元时期,现存这一时期的宝卷,可以确认者有:1.南宋理宗赵昀淳祐二年(1242年)宗镜编述的《销释金刚科仪(宝卷)》;2.元末明初抄本《目连救母出离地狱生天宝卷》;3.近年发现的民间抄本古宝卷《佛门西游慈悲宝卷道场》。
  认定宝卷渊源于佛教的俗讲:
  其一,从这些早期的宝卷来看,它们同俗讲一样是佛教僧侣悟俗化众的说唱形式,且在民间的法会道场按照一定的宗教仪轨演唱。《销释金刚科仪(宝卷)》用之于“金刚道场”,《目连救母出离地狱生天宝卷》用之于“盂兰盆道场”,《佛门西游慈悲宝卷道场》用在说唱《生天宝卷》的盂兰盆道场之前。它们“开卷”和“结经”的仪式,同俗讲的仪式极其相似。
  其二,这些宝卷在内容上也分为讲经和说唱因缘两大类。《销释金刚科仪(宝卷)》演释《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目连救母出离地狱生天宝卷》、《佛门西游慈悲宝卷道场》分别讲唱目连救母和唐僧取经的故事。
  因此,可以说宝卷的产生是佛教俗讲的直接继承。但是,由于宝卷的产生也受了佛教忏法的影响,整个演唱过程仪式化,体现在宝卷文本中,不仅结构形式严整,说、唱、诵词语也格式化了。由于受宋元词曲的影响,宝卷中出现了长短句的偈赞,也偶唱流行的散曲。
  这里顺便说一下变文的问题。变文是“转变”的演唱文本,转变是唐代民间广泛流传的一种说唱文艺形式。后来佛教僧侣也用转变形式演唱因缘故事,以弘扬佛法,如今存《大目乾连冥间救母变文》。据周绍良先生研究,僧侣转变出现的时间较晚,且多在边远州郡。[5][P8]它的演唱形式也与俗讲不同,其最大的特点是对着“变相”(画卷或壁画)“一铺”“一铺”地唱。自然,僧侣转变中演唱佛教因缘故事的变文,也为讲唱因缘的宝卷提供了题材。
  二、宝卷与南宋瓦子中的“说经”等无关
  郑振铎在《中国俗文学史》中提出:
  当“变文”在宋初被禁令所消灭时,供佛的庙宇再不能够讲唱故事了……但和尚们也不甘示弱。大约在过了一些时候,和尚们讲唱故事的禁令较宽了吧(但在庙宇里还是不能开讲),于是和尚们也便出现于瓦子的讲唱场中了。这时有所谓“讲经”的,有所谓“说诨经”的,有所谓“说参请”的,均是佛们子弟们为之……
  这里所谓“谈经”等等,当然便是讲唱“变文”的变相,可惜宋代的这些作品,今均未见只字,无从引证,然后来的“宝卷”实即“变文”的嫡派子孙,也当即“谈经”等的别名。
  上述郑文肯定:瓦子中的“说经”(“谈经”)、“说诨经”、“说参请”系“变文”的变相,系佛门子弟(和尚)为之;“谈经”等即宝卷。上述结论,实未加论证,因此先在文献中介绍有关说经等的记载。
  说经等始见于南宋的文献。最早的记录见于南宋端平二年(1235年)灌园耐得翁所著《都城纪胜》:
  说经,谓演说佛书。说参请,谓宾主参禅悟道等事。[7][P98]
  稍后于《都城纪胜》的《西湖老人繁胜录》介绍瓦子中的民间艺人有:
  说经:长啸和尚、彭道安、陆妙慧、陆妙净。[7][P123]
  南宋末年吴自牧《梦粱录》卷19“小说讲经史”的记录,承袭《都城纪胜》《西湖老人繁胜录》的说法,但增加了“说诨经”一项:
  谈经者,谓演说佛书;说参请者,谓宾主参禅悟道等事。有宝庵、管庵、喜然和尚等。又有说诨经者,戴忻庵。[7][P313]
  由宋入元的周密在宋亡以后所作《武林旧事》卷6“诸色伎艺人”中记录说经、诨经的艺人最多:
  说经、诨经:长啸和尚、彭道(名法和)、陆妙慧(女流)、余信庵、周太辩(和尚)、陆妙静(女流)、达理(和尚)、啸庵、隐秀、混俗、许安然、有缘(和尚)、借庵、保庵、戴悦庵、息庵、戴忻庵。[7][P455]
  此外,南宋末年罗烨《醉翁谈录》“小说引子”中曾列出“演史、讲经”之名,但在“小说开辟”中罗列的众多作品中,却未提到“讲经”类的作品。
  以上是宋代人有关“说经”的记载。其中《都城纪胜》《梦粱录》中都有南宋“说话四家”(或称“四家数”)的提法,但它们列举的说话门类,均非并列的四家,所以今人一直对这“四家”有歧义,不过对“说经”为一家,大致没有分歧。[8][P100-129]对现存话本小说文本及话本名目中哪一些是说经类作品,则一直争论不休,而无定见。
  从以上引文献中有关说经等的记述,可以看出:
  1.它们都是南宋(1127-1279年)末期到宋亡数十年间的文献,其中最早的是端平二年(1235年)的《都城纪胜》;介绍北宋(960-1126年)都城汴梁(今开封)瓦子技艺最详的孟元老《东京梦华灵》(约成书于南宋初年)及其他北宋文献中,均无“说经”等的记载(注:邓之诚《北京梦华录注》(中华书局,1982)第135页注释引《三朝北盟会编》云:“(靖康)二年正月二十五日,杂剧、说经、小说……”引文中的“说经”系“说话”之误,见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清许涵度刊《三朝北盟会编》下册,第583页。)。因此,说经等技艺在瓦子中的出现,最早是南宋中叶以后的事。宋亡后的《武林旧事》中所载说经等艺人数目最多,则说明这类技艺是南宋后期逐渐发展起来的。因此,它不可能是一百多年前即被“禁断”的“变文”(广义)的直接继承,而是一种新出现的民间说唱技艺。
  2.《都城纪胜》等载说经“谓演说佛书”。“佛书”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很可能是瓦子中的艺人选取某些与佛教有关的故事,胡乱敷衍,以取悦听众;冒名佛家“讲经”,以作招徕。因而继之出现了以插科打诨标榜、语涉淫秽的“说诨经”。明刊《墨娥小录》卷14“行院声嗽”载“诨经”,注为“嚼黄”,亦可见世俗民众对这种技艺的评价(注:《墨娥小录》作者不详,引文见北京中国书店影印明隆庆五年吴氏聚好堂刊本,卷14,第8页。)。至于“说参请”,研究者认为是借佛教禅堂说法问难的形式,以诙谐谑浪、滑稽可笑的语言,表现说话人“舌辩”的才能。[8][P115-116]因此它们不可能是佛教悟俗化众为目的的讲唱技艺。上述文献中所载说经等的艺人,除了几个以“和尚”为艺名外,多是以道流自居的“某道。“某庵”,更有艺名为“混俗”的人,这些艺人也不可能是“佛门子弟”(和尚)。
  3.上述文献中均未提到说经等的具体作品,说明说经等作为一种民间说唱技艺,本来就没有形成富有特色的传统作品。因此,当代研究者提出了几种可视为说经的作品,也多有争议。即使意见比较一致的《大唐三藏取经诗话》,也有研究者从其内容、体制、语言现象等多方面论证,认为是唐五代佛教寺院中俗讲的底本。[9]
  最早对郑振铎“宝卷即谈经等的别名”提出质疑的是日本学者泽田瑞穗,他在《增补宝卷研究》一书中指出:
  因为这样一种尚不明确的宋代“谈经”,就把它同明朝以后的宝卷简单地联结在一起是有些勉强的;把宝卷断定为“谈经的别名”,更有自以为是之嫌。[10]
  这种质疑是有道理的。上文已经指出,最早的宝卷是继承了唐代佛教俗讲讲经说法的传统,并按照一定的宗教仪轨在法会道场中演唱的。而宋代的瓦子勾栏是城镇市民“娱戏荡游”的场所,《梦粱录》卷19“瓦舍”条说:
  瓦舍者,谓其“来时瓦合,去时瓦解”之义,易聚易散也。不知起于何时。顷者京师(按,指东京汴梁),甚为士庶放荡不羁之所,亦为子弟流连破坏之门。杭城,绍兴间(1131-1162年)驻跸于此,殿岩杨和王因军士多西北人,是以城内外创立瓦舍,招集妓乐,以为军卒暇日娱戏之地。今贵家子弟郎君,因此荡游,破坏尤甚于汴都池。
  这样一种供士庶“放荡不羁”、令子弟“流连破坏”的场所,不可进行严肃的宗教仪式,也就不可能演唱宝卷。事实上,宋元代以来,不仅宗教宝卷,即使清及近现代的民间宝卷,也都是在民间法会(庙会、家会)或民众朝山进香的信仰活动中演唱,而不进入公众娱乐场所的说书场。
  综上所述,南宋瓦子中的“说经”等即非“佛门子弟(和尚)”以悟俗化众为目的说唱,“宝卷即谈经等的别名”的说法,亦可否定。
  三、宋代佛教悟俗化众的活动孕育了宝卷
  敦煌俗文学中的佛教俗讲和转变文本,年代最迟的是北宋初年的抄本,这也是收藏这些文本的莫高窟藏经洞封闭的时间,因此它不是俗讲和转变消失的年代(注:比如南宋释宗鉴《释门正统》“斥伪志”中,便开列出一种《开天括地变文》。《释门正统》是宗鉴于南宋嘉熙初(公元1237年)增补吴克己同名书而成,是天台宗的史传。宗鉴既斥其伪,说明这本《开天括地变文》同佛教有关,也就是说,直到南宋末年,民间仍有变文流传。)。但是,像唐代那样,在城市寺庙中奉敕开俗讲、化俗法师“出入州县、巡历乡村”聚会说教的局面,宋代便不再存在了,其原因:
  1.唐会昌二年(842年)灭佛,对佛教是一次毁灭性的打击。此后社会一直不安定,五代时期更是战乱频仍,各朝政府对佛教都执行了严格的限制政策;从佛教僧团来说,为了自身的存在和发展,也会澄清一些混乱现象。因此,像唐代那样的俗讲活动(包括用转变形式说唱因缘的故事)除了在边远的州郡(如西北及四川地区),在中原地区没有延续下来。
  2.北宋时期,由于城市经济的发展,在京都汴梁及一些大城市中已出现了公众娱乐场所“瓦子勾栏”。平时各种民间艺人都集中在瓦子勾栏中演出,在各种民俗节日,则沿街搭彩棚演出。佛教的寺庙,已不像唐代那样兼做民众的娱乐嬉游的场所。这也有利于净化佛教僧团的宗教活动。
  但是佛教僧团仍然有悟俗化众的讲经说法活动,如《梦粱录》卷17“历代方外僧”记宗本、德明两位僧人入内为皇帝讲经说法;
  宗本,字无诘,姓管,号静慈圆照禅师。神宗(赵顼,1068-1077年在位)召对,赐茶,入福宁殿说法,诏赐肩舆入内。
  德明,姓顾,字澹堂,入径山讲论禅教四年,因观竹溜以杵通节有声,豁然开悟,遂号为竹筒和尚。绍兴(1131-1162年)年两尝宣入慈宁殿,升座讲《般若经》法,高庙(指宋高宗赵构)奇之,赐号及法衣。[7][P278-279]
  百回本《水浒传》第五回写桃花山二头领小霸王周通要强娶刘太公的女儿为妻,刘太公为此烦恼,已出家为僧的鲁智深对他说:
  洒家在五台山真长老处学得说因缘,便是铁石人也劝得他转。今晚可教你女儿别处藏了,俺就你女儿房内说因缘劝他,便回心转意。
  “真长老”是小说中五台山文殊院的住持智真和尚,是位高僧。这类面向俗众的讲经说法活动,除了唱诵讲释佛经外,也会传颂各种佛教因缘(传说)故事。
  与宝卷的产生直接有关的是,宋代佛教信众的各种法会道场及净土信仰的结社念佛盛行。《梦粱录》卷19“社会”中介绍了南宋都城临安各寺庙奉佛信众举行的法会:
  奉佛者有上天竺寺光明会,俱是富豪之家,及大街铺席施以大烛巨香,助以斋赀供米,广设胜会,斋僧礼忏三日,作大福田。又有善女人,皆府室宅舍内司之府第娘子夫人等,建庚申会,诵《圆觉经》,俱带珠翠珍宝首饰赴会,人呼曰斗宝会。更有城东城北善友道者,建茶汤会,遇诸山寺院建会设斋,又神圣诞日,助缘设茶汤供众。四月初八日,六和塔集童男童女善信人建朝塔会……每月遇庚申或八日,诸寺庵舍,集善信人诵经设斋,或建西归会。宝叔塔寺每岁春季,建受生寄库大斋会。诸寺院清明建供天会,七月十五日建盂兰盆会。二月十五日,长明寺及诸教院建涅槃会。四月八日,西湖放生池建放生会,顷者此会所集数万人。太平兴国传法寺向者建净业会,每月十七日集善男信人,十八日集善女信人,入寺诵经,设斋听法,年终以所收赀金,建药师道场七昼夜,以终其会,今废之久矣。其余白莲、行法、三坛等会,各有所分也。[7][P300]
  上文中所说的白莲会,即净宗结社念佛的组织。宋代弥陀净土信仰的结社念佛之风盛行,禅宗、天台宗、律宗的僧团也兼弘净土。北宋时,天台宗的四明本如法师因慕东晋慧远与十八高贤结白莲社念佛之风,而结白莲社。南宋绍兴(1131-1162年)初年有茅子元,初学天台教义,后亦慕慧远“莲社遗风”,“劝人皈依三宝,受持五戒”,“念阿弥陀佛五声,以证五戒”。他编了《莲宗晨朝忏仪》,“代为法界众生礼佛忏悔,祈生安养”,并在平江淀山湖(今上海市青浦县西)建白莲禅堂,孝宗赵窅乾道二年(1166年)奉诏于德寿殿演说净土法门,赐号“白莲导师、慈照宗主”。他创立白莲宗,以“普、觉、妙、道”四字定名,“示导教人专念弥陀,同生净土”。[11]这种易行的修行法门,自然易为世俗民众所接受。
  在上述各式各样的法会道场和结社念佛的活动中,孕育和产生了宝卷。正因为宝卷是产生在这样的宗教文化背景上,所以,不论演释《金刚经》的《销释金刚科仪》,还是说唱传统因缘故事的《生天宝卷》,都出现了弘扬西方净土,乃至于劝导信众“持斋念佛”的说教,这也是宝卷与同题材的讲经文、缘起和变文在内容上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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