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光大師與諦閑大師的蓮友緣
近代兩大高僧印光大師(一八六一年至一九四○年)和諦閑大師(一八五八年至一九三二年),一位是中興淨宗的淨土宗第十三代祖師,一位是傳天臺教觀第四十三世法嗣。兩位大師佛法上互相探討,修持上互相激勵,弘法上互相支援,在弘揚佛法和教化眾生的事業中,志同道合,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堪稱最相契的蓮友,為近代佛教的復興作出了突出的貢獻。
一、 結緣普陀山
清光緒十九年(一八九三年),普陀山法雨寺化聞和尚入都請藏,檢閱料理,缺人幫助。當時印光大師住北京阜城門外圓廣寺,眾以師做事精慎,推薦師去查印刷事務。化聞和尚見師道行超卓,南歸時,請師同行,安單於法雨寺藏經樓,為法雨常住首座,主理藏經。
清光緒二十四年(一八九八年),了余和尚時為普濟監院,請諦閑法師講《法華經》。諦公欲為其師作一養老處,乃曰:「我欲在此山修一茅蓬養靜。」了余乃於旃檀庵後為之建築,名曰為蓮蓬(慧蓮蓬)。次年,諦閑法師來住為蓮蓬。後欲請其師來,其師之友不肯令遠去,因此諦閑法師也不住了。印光大師閉關結束後也曾應請到為蓮蓬暫住了一段時間。兩位大師大約就在這一時期結緣相識。
二、 志同道合
印光大師宏揚淨土,密護諸宗,在闡揚教理方面,多依天臺宗,先後精心校對刻印多部天臺宗典籍,如《隨自意三昧》、《法華入疏》等。諦閑大師教演天臺,行歸淨土,對弘揚淨土也是不遺餘力。這就奠定了兩位大師志同道合的基礎。諦閑大師在《增廣印光法師文鈔序》中說:「閑四十年來,奉釋尊之誠言,遵智者之悲願,所以自修而兼利者,其歸結處,亦不外一句彌陀,信願往生而已。今契西居士等,重將印公文鐫板印行,以垂永遠。手民將竣,問序於予。利人益物,共結法喜之緣;流水高山,一為知音之奏。」
三、 佛法上互相探討,修持上互相激勵
大約在兩期閉關之間的一九○○年,印光大師給第一期閉關的侍者融明法師去信,叮囑他要親近淨業知識,「隨忙隨閑,不離彌陀名號;順境逆境,不忘往生西方。」同時提到:「諦法師專修淨業,予料其必得大利益。以彼撐持道場種種心,皆死盡無餘,念佛之心,又懇切之極。恐彼深得三昧,我尚未能一心,他日何顔見彼?故當仁不讓,又欲閉關。大約總在普陀,未知定歸何所。」(《增廣‧卷一‧與融明大師書》)既對諦閑大師專修淨業表示讚歎,又自我策勵,欲再閉關。
一九○一年,印光大師在法雨寺閉關潛修,致信諦閑法師,談念佛體會和對寶王隨息念佛法門的看法,並問諦公的意見:「光自出家以來,即信淨土一法。但以業障所遮,二十年來,悠悠虛度。口雖念佛,心不染道。近蒙法師訓勵,誓期不負婆心。無奈昏散交攻,依舊昔時行履。因日閱十餘紙淨典,以發勝進之心。至寶王隨息法門,試用此法,遂覺妄念不似以前之潮湧瀾翻。想久而久之,當必有霧散雲消徹見天日之時。又查《文類》、《聖賢錄》皆錄此一段,因悟慈雲十念,謂藉氣束心,當本乎此。而《蓮宗寶鑒》亦載此法。足見古人懸知末世機宜,非此莫入,而預設其法。然古人不多以此教人者,以人根尚利,一發肯心,自得一心。而今人若光之障重根鈍者,恐畢生不能得一念不亂也。故述其己私,請益高明。當與不當,明以告我。光又謂只此一法,具攝五停心觀。若能隨息念佛,即攝數息、念佛二觀。而攝心念佛,染心漸可斷絕,瞋恚必不熾盛。昏散一去,智慧現前,而愚癡可破矣。又即勢至都攝六根法門。愚謂今之悠忽念佛者,似不宜令依此法。恐彼因不記數,便成懈怠。有肯心者,若不依此法,決定難成三昧。法師乘願利人,自雖不用,當為後學試之,以教來哲。若是利根,一七二七定得一心。縱光之昏鈍魯劣,想十年八年或可不亂矣。」(《增廣‧卷一‧與諦閑法師書》)。
一九二一年,諦公六十三歲時,於夏曆二月間,偶患風濕入裏之症。印光大師聞訊,致信殷勤問候,並建議至心念南無觀世音菩薩。信中說:「二月下旬,聞公自溫歸來,身嬰篤疾,手足不便運動。光固知我公悲心深重,欲令現在諸學子及一切四眾,及早努力修行,勿待病魔臨身時,則不易擺脫矣。其直以口說,尚恐不親切,遂現身以說,可謂深慈大悲,無以復加矣。光自愧財法兩缺,欲效愚忱,直無其力。但只旁問於根祺、然雲輩。後聞佛曦謂病已復原,但足尚不能大行。意謂行固能行,但艱於出外而已。昨萬年寺住持了悟見訪,問及,言吃飯說話,與好人無異,唯手足絕不能動,雖飲食便利,一一須人代為周旋。光竊念病體如此,何以弘法?或令淺見之人,謂佛法無靈,以故數十年講經,天下聞名之大法師,身嬰痼疾,只管求醫服藥,亦不見愈。彼素謂依教修持,能轉定業,及阿伽陀藥,萬病總持者,皆誑人耳。若其不誑,彼當依教轉彼定業。彼素崇淨土,以彌陀名號為阿伽陀藥,何不服之?又《普門品》、《觀音圓通》,講時不曉得多有道理,直是菩薩跟到稱名求救者。彼既如此,何不放下身心,拌一條窮性命,志心念觀音菩薩,以求身心悉皆安隱以及得大解脫,獲真圓通也?光念世人多有此見,倘我公能仰求大士垂慈,即令貴體復原,福慧崇朗,則彼淺知淺見者,將斷盡狐疑,增長正信,當相率而出邪途,入佛道,以期普利自他於無既也。是誠所謂以大慈悲,現身說法也。其利益大矣!」
諦閑大師的回信充滿真摯的感情,非常感人。信中說:「印公鑒:讀手示,不禁神馳淚墮。閑早知夙業深重,到六十三時,必難過此一關也。是以前年在京時,都中諸巨子與閑再訂來京之約,閑曰:『且過六十三後,方可再訂來期耳。』不意於二月十六夜,忽內蘊大蒸,一晝夜間,頓覺兩手麻木,兩腳沈墜。自此以後,舉動即不便矣。閑爾時便知是果報之病,非藥餌所能治也。想是多生所作三途業因,其宿種熟時,必直招三惡道報,決無疑貳。所幸諸佛深慈,菩薩悲念,念閑此生為僧三十餘年,以全副精神實心宏法,或將重報輕償,猶未知也。荷蒙慈悲,垂示持念大士聖號,敢不唯命是從?然閑於起病後,雖諸緣未曾盡情放下,而西歸之志決矣。常念四大無常,身為苦本,倘能早一日往生,便是早一日離苦得樂時也。而每日獨靜時,唯佛是念,亦唯佛是歸。時想從今以往,既唯佛是歸,決定可免三惡道果。如是思惟,心生歡喜。殊不知將經百日,不但未見往生影響,而諸病亦漸平復,即手足亦見轉重為輕。自料二十日後,只恐依然步履如常矣。足證娑婆之苦緣不易脫,而極樂之淨因不易成也。閑何人斯?大法關係,本所不計。唯冀我公,調攝精神,為法自重,時賜教言,以匡不逮,是所至盼。肅複並候佛安。」
兩位大師的通信,充滿了互相關懷和以佛法為重的精神。印光大師所期望於諦公的,諦公已自覺地身體力行,不久就徹底痊愈,繼續講經,的確足以祛淺信者疑惑,為法門之光榮。大師給卓智立居士的信中說:「佛不救人人自救,汝此言出於疑心。汝若真悟此理,則念大士念佛,雖大士與佛止之,不可得也。雖是眾生自度,非仗大士與佛為增上緣,則不能也。(知此理,縱令諦閑法師病不愈,亦不疑大士有所不及。而諦師是年七月即講經,汝未之聞乎?)」(《文鈔三編‧卷二‧複卓智立居士書四》)
一九三二年夏曆七月,諦公往生。七月上旬,方聖照居士給印光大師來信報告諦公往生情形,大師回信表示:「諦公之逝,的確往生。其去之景象,尚不至驚天動地者,以講說時多,專用淨功時少也。在常人如此,則頗不易得,在諦公則猶未能副其身分。諦公既去,座下法將如林。其知命之法子,光皆不能望其項背。函中謂佛教二大砥柱,已折其一,其一以光當之,則不知光但一吃粥吃飯之庸僧耳。承諦公不以無狀見棄,相交三十多年。然光於人事應酬,概不舉行,只朝暮課誦回向一七,以盡我心而已。」印光大師不以人情為准,而以法益為准,對最相契的蓮友的往生,與對後學弟子的往生一樣,唯以念佛的真實利益來回向。
四、 弘法上互相支援
主要體現在共同勸贊流通契理契機的經書,共同保護廟產、護法衛教上。
光緒三十年(一九○四年),諦公為溫州頭陀寺請藏經,請印光大師一起去北京幫助料理一切。經已印完,尚須幾日方行,印光大師到琉璃廠各書店看看。一店中有兩部《揀魔辨異錄》,大師通請來,以一部送諦公,冀彼流通,一部自存。
民國七年(一九一八年),葉恭綽、蒯若木、徐蔚如等居士請諦公到北京講《圓覺經》,期間白城隍、關聖帝君和周將軍(倉)等相繼臨壇與諦公談論佛法,徐蔚如居士把這事記成一本《顯感利冥錄》行世。觀宗寺書記僧根祺師給印光大師來信並寄來《顯感利冥錄》。印光大師看後送給其他法師看,看到這本書的人大多深為詫異,私相謂曰:「諦公已證聖果,關帝尚未明心。」印光大師於是在給根祺師的回信中開示:「關帝護法心切,以京師乃天下樞機之地,高人名士,咸來蒞止,遂現身說法,請諦公之開示,祛彼在家我慢邪見之凡情,振興劣僧無慚無愧之鄙念。」這樣揭示白、關用心處,則事理兩當,絕無濫聖屈賢之失。
繼民國十一年(一九二二年)農曆四月初八上海功德林蔬食處創辦之後,諦閑法師、開如、了餘等法師與道尹黃涵之等鄉紳,創辦寧波功德林蔬食處提倡戒殺吃素,印光大師為撰《寧波功德林蔬食處開辦廣告》。
民國十四年(一九二五年),大約夏曆五月,諦閑大師弟子方遠凡居士排印諦公講演的《慈悲道場懺法隨聞錄》,請印光大師作序。大師序仲介紹該懺法的緣起,指出梁武帝未知淨土,所以後之禮懺者,悉當注意於回向往生,方獲究竟實益。又闡述修行之要,敬為第一。
民國十五年(一九二六年),印光大師為諦閑大師講演、《大雲》編輯駱季和居士鈔記的《始終心要解略鈔》作序,並對該書詳細校對,訂正錯訛。
奉化孫玉仙居士擬另刻《護法錄》板,祈諦師作序。諦師以日與學徒講演台教,不暇命筆。孫居士遂托諦師請印光大師撰《重刻明宋文憲公護法錄序》。序言闡述彌陀展轉現身之大慈悲心。
民國十八年(一九二九年)夏,諦公宏戒哈爾濱,歸過大連,潘對鳧、施省之等居士請其講演《觀世音菩薩普門品》。恐南北語言不通,因先出講義,印五百本。潘對鳧居士給印光大師寄一本並請大師作序。序中略敘觀音之本跡及此經流通注釋之來歷。
民國十九年(一九三○年),印光大師為諦公所著的《念佛三昧寶王論疏》作序,闡述佛所開的淨土特別法門的大義,「令以深信切願,專念阿彌陀佛聖號。都攝六根,淨念相繼,久而久之,即眾生業識心,成如來秘密藏。則由三昧寶證實相寶,方知此寶遍滿法界,複以此寶普施一切。」
某年,聞內務部將應薛京兆尹之請,頒佈寺產登記條例。諦公和印光大師聯名致書段執政,分析其議與民國十年(一九二一年)頒佈的《修正管理寺廟條例》相抵觸,不合法不合理,要求飭部將是項建議取銷,以免苛擾佛教。
五、 共同教誡皈依弟子
民國七年(一九一八年),徐蔚如居士將印光大師《文鈔》二十餘篇印作一本,陪其母來普陀求皈依,大師令皈依諦閑法師。民國十七年(一九二八年)徐居士來函言:「前欲皈依,師令皈依諦公,十年以來,心中終覺不慰,仍祈許以皈依。」大師回信說:「汝決欲皈依,即此便可,至於法名,仍用諦公法名,又何必另取乎?」類似徐蔚如居士這樣既歸依諦閑大師,又歸依印光大師的居士不在少數。而兩位大師各自的歸依弟子,也往往同時向兩位大師求教學習,兩位大師也共同教誡在家出家後學。
例如印光大師在與四明觀宗寺根祺師書中開示:「根敏道心雖切,恐規矩不洞,不解用功法則,祈教以量力而為,不可強勉硬撐,以致心身受病,遂難親獲法利矣。聞某某不善用心,致吐血不止,因而反成廢弛。初學人皆須以此意告之。」
諦閑大師歸依弟子方聖照居士和方子梵(遠凡、志梵)居士母子,印光大師給他們的開示信件達十五封之多。
印光大師歸依弟子溫光熹雖得大師剴切教誨,仍以帶病之身歷經北京、南京、普陀、寧波、上海拜訪高僧大德。拜訪諦閑大師時,大師囑咐他不要忽視淨土法門:「志願生西,是為正判。車不橫推,理須直斷。」(《世界佛教居士林林刊》二十七期載有諦閑法師《送溫光熹居士返川序》)
諦閑大師的弟子顯蔭法師從日本留學回國,染病後去上海修養,印光大師去信提出殷切的期望和告誡:「唯望座下從茲真修實證,則台密二宗當大振興矣。但現在年紀尚輕,急宜韜晦力修。待其涵養功深,出而宏法,則其利溥矣。聰明有涵養,則成法器。無涵養,或所行所言有於己於法不相應而不自知者。此光區區愚誠也。了道師已來,勿念。春風易於入人,祈保重調攝,當勿藥有喜矣。」(《三編‧卷一‧復顯蔭法師書》)
諦閑大師皈依弟子顧顯微居士勸友人潘承鍔念佛,彼致書反難,謂不能生信,更為滋疑。顧以其書寄印光大師,令辟駁之。大師將書寄去,謂宜勿投。顧即致書云:「弟言不能生兄之信,斷兄之疑,因求某法師為書,其書已寄來,但其語言毫無謙遜,直言無隱,不避忌諱,恐致衝突,故不敢寄。」彼云:「我病深,非狼虎藥不能治,愈不忌諱愈好,飛寄。」顧即寄去,其心佩服,皈依諦閑法師,而畏印光大師之直口,絕不一通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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