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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僧才之培养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2日
来源:不详   作者:印顺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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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宏法人才的重要

  佛法要想昌明与兴盛,说来原因很多。对外说,必须政治安定,社会能善意护持;对内说,必须有组织的清净僧团,和善巧的宏化方法,如此才能使佛法普及于民间。但其中主要的,不能不说是宏法人才的问题。有了优秀的宏法人才,其它的事情才有办法。因此,要想中国佛教能够真正发扬光大,对于宏法的人才问题,不得不认为是首要的问题。

  自从佛陀的教化播扬人间以来,宏法的任务,多属出家僧众。也有在家居士,声闻中如质多长者,菩萨中如维摩诘长者、胜鬘夫人等。他们对于宏化之功绩,都有很大的贡献。但是住持佛法的重任,从来都以出家众为主体。所以说到宏 [P140] 法,固然希望大心居士们多多热心宏扬,然而根本问题,对于出家僧众,觉得更要发心来尽力培养和造就。

  培养佛教的宏法人才,决不单是对佛教有所认识,因为宏法不只是知识的灌输。尤其是身为宗教师的出家众,要想真能够摄受广大信众,给予佛法的真利益,除佛教知识外,必须具有高尚的德行,和精勤的修持,如此才能使信众们建立信心,进而引导他们深入佛法。佛陀教化弟子们,无非以三学、六度为修学法,学佛也即是修学这些。因此从古以来佛教优秀宏法人才的辈出,无不以三学、六度为修学内容。唯有依于佛法──三学和六度去真实修学的出家僧,才足以化导信众,使其由仰慕而生敬信,由敬信而发心修学,由修学而深入。

  

二 律学中心

  虽然如此,事实上,从古以来,学众的培养,各有重点不同──或戒、或定、或慧。如佛在世时,以建立清净僧团为中心,用以训练僧众,陶铸圣贤。这主 [P141] 要以戒学为基本,以定、慧为进一步的修学。所以佛说:「佛灭后,解脱戒经是汝大师」。佛陀的本怀,要弟子们能依戒而住,以戒为师。所以说:有清净如法的僧伽,就是正法住世。以戒学为基本来训导弟子,这是将出家弟子们的生活,导入于有组织、有纪律的道德生活中。对个人说:能使戒行清净,不犯重戒;即使少毁轻戒,即能忏悔,还复清净,使学人身心安于清净律仪中。另一方面,对于大众团体生活之规律生活,渐渐熟习,了知如何出家,如何受戒,如何「布萨」,如何「安居」,乃至穿衣、吃饭、求医药、出入往返,一切生活方式,都契合于清净律仪生活。要知道,佛法能否住世,不只是个人的修证问题。据说:古佛没有依法摄僧,所以佛法不能久住。必须以大众增上力量,而使修学者的身心易于获得清净,佛法由此更易延续,更能适应于社会而发扬。所以佛陀建立僧团,其方法是「以戒摄僧」。其目的是以戒学引导大众生活于清净律仪中,来完成僧众的自律和化他。有关自律的一部分,即是「戒经」;有关大众一切生活规律,是「犍度」。因此,出家众不但要严守戒律而自度,更要熟习僧团中一切僧事 [P142] 。这些,佛陀都有极严密的制度,如限定收徒、传戒之资格方法,不使师资伪滥等。佛制:比丘、比丘尼,必须依止师长,五年内不离依止,不能一晚离依止而住。在此五年内,依师学习,一方面修学戒律,一方面熟习僧团中的一切僧事;其余才修禅观,或去善知识处请求教授教诫,同道们相互议论等。因此,定、慧的修学,是以僧团的戒律为基础。古说;「五夏以前,专精戒律」,就是此意。然此非专学戒律,是要出家弟子们,安住于律仪僧团中,完成高洁的僧格。如五年而尚未学成,或者不知僧事,规定再住五年,必须对于戒律生活完全学成为目的。如还不成,这就叫作哑羊僧了。

  律上说:僧有四种、一、真实僧,即证得果位以上的圣者。二、有羞僧,具有惭愧心,以戒定慧修学,但尚未证得圣果。三、无羞僧,虽然修学佛法,而戒行不能清净,或犯而不知忏悔(如毁犯四根本大戒,就不名为僧了)。四、哑羊僧,对于戒定慧不能修学,不知僧团的一切僧事作法。如对僧事,不知同意(「与欲」),不知赞成(「默然」),不知反对(「说」),不知揭发(「举」) [P143] ,不知忏悔法,不知灭诤法,不知羯磨法,不知如法不如法,不知清净不清净,不知成就不成就等,所以无资格成为僧团中的一员。像这样的人,在清净僧团中,只有增加团体的紊乱和不安! 在印度初期佛法时代,佛陀显著的指出弟子们应修学的方案和程序,即每一弟子要依止师尊,精勤修学,陶练成完满的僧格。在大众和乐、尊师重道、净化身心的和谐气氛中,而自求解脱或外行教化。弟子们能「依戒而住」,使佛法能一天一天的发扬,是有其原因的。如依戒而学,完成僧格,这虽说不是佛陀的最高目的(更高的为禅定与智能),但在社会一般的眼光中,一个组织健全,有纪律的清净的僧团,是怎样的值得赞叹!所以能使「不信者生信」,「已信者增长」了。所以以戒为基,建立清净僧团,佛门中之龙象才能从此中陶练出来。我们中国佛教,从前在大陆时,不是说不传戒,只是戒期完毕,戒牒到手,到处云水挂单,流为有养无教的一群,佛教当然衰落下来!像这样的授受戒法,不能说没有益处,但不能合于佛意,不能在和乐清净僧中,培养僧才,住持佛教。 [P144]

  

三 禅学中心

  佛教最初传入中国,原来也是沿袭佛陀在世的制度,以戒修学。不过因当时的国情,未能养成如印度那样的依戒而住的规模。特别是当时的中国佛教,大小乘兼宏而以大乘为主,大乘重禅慧,对重戒的精神就不免轻忽了!

  中国佛教能够陶练佛门的高僧大德,培植佛教宏法人才的,在中国佛教史上,第一要推禅宗。唐代以来,使寺院几乎一律称为「禅寺」,可见禅宗的力量,在当时如何的壮大!禅宗以禅(定学)为中心,对于戒律或闻思经教,都是其次。禅者善能激发各人的道念,发心为生死大事而励力参究。在禅者看来,若吾人自心清净,自然性戒不犯,所以唐代百丈、马祖们,离开律院,别立禅寺,使住众们一心一意在禅思上下功夫。当时由于教法兴盛,僧徒们有反求实践的倾向,个个都倾向于参究力行。同时,禅寺中并不是完全拋弃了闻思慧,因为禅堂内有寺中的住持、首座、堂主们,随时随地指导清众,每天有定时的开示,对于学者 [P145] 行为举止,都有剀切的警策与指示。由于这种大众共同熏修的关系,渐渐产生了大禅寺,演出大丛林的制度和清规。一班清众们,安居于这有规律,淳朴生活的禅堂内,早晚参究、上堂、小参,随时接受善知识的开示教导,为了明白生死大事,参透本来面目而发奋修持。经过数年的修学,能开悟见性的不要说,即使参不透本来面目,因为经过数年大冶洪炉的陶练,也会养成道貌岸然,威仪庠序;其心胸豁达,气度之浑朴与严肃,与常人大有不同,一出山门,使人见了,油然生起仰慕的心情,因此禅宗千百年来能维持到近代。这并不单是依赖禅宗的制度的,而是以大众参究,互相警勉的力量,作为禅宗内在活力之来源。寺内的住持,为一寺之领导者,每日带领清众,上堂、说法,作种种法事。有多年的禅观功夫,经过长期的训练,熟习禅寺的一切制度,才出来当职事。监院职事们,他们发心为大众服务,使清众们能够专心修学。由于善缘具足,清众们也就放下一切安心向道,经过大冶洪炉千锤百炼,而成为一代的高僧、祖师。这种以禅为中心而参究的力量,在当时成为中国佛学的重心,不但影响了整个中国佛教,而且间 [P146] 接地孕育出中国理学的产生。原因是禅者能做到僧仪如法,内心清净。以明净禅心而引发出智能,运用善巧的方便,使佛法的真义发扬光大。倘若不发展为集团的参究修学,个人的修证,也不过是个己的解脱,未必能使佛法光大,使佛法久住。

  佛法到了近代,衰微不堪,禅宗失去了以禅为中心,陶冶僧才的本旨。禅寺的住持们,都以问事为目的。监院职事们,好象全寺大众的统治者。有的专意修建,有的专心应赴。发心修学的清众们,精神失去了依托,所以佛门禅风不能保持,禅堂的制度一切皆变了质。这证明了禅宗以禅思参究为中心,大众熏修,互相警策,才能使大众和乐清净,才有佛门的龙象辈出。

  

四 教学中心

  宏法人才的培养,是要在清净和合的僧团中:这或以戒律,或以禅思为中心,上文已经说明。若再从佛教史去考察,还有另一方式,是以闻思经教的慧学为 [P147] 中心的。他们对于根本戒,当然严持不犯;其余戒律和禅,也都能随分随力去修学,不过特重于闻思的慧学;从此发出的庞大力量,曾为兴隆佛教之主要动力。如唐代玄奘三藏留学印度时,当时的那烂陀寺,住有千余僧众,每日到处公开讲习教典,大家互策互励,对于广大精深的佛法,作一种深刻的研究。因此有些法师们,能通晓(不是泛泛的读懂而已)五部、十部或二十部以上的经论。法师资望的高下,是以通达经论多少而定,予以不同的待遇和器重,蔚为一时的学风。这一以闻思经教的慧学为中心的僧团,在公元五、六、七世纪间,成为国际佛教中唯一的最高学府所在。国内外的佛教徒,能不辞跋涉之苦而前往参学;学成后,再各化一方,传播法音。他们是在信、戒的基础上,闻思教学,以睿利的明智,对于传下的大小乘义理,修持方法,作一番更深刻的钻研。对空、有学派思想,作进一步探讨,思辨和抉择,而后将深奥的佛法,予以广大的阐扬。在这勇猛精勤的修学中,无疑的对于佛法的信念,有着更深的建立。坚贞卓绝的宗教精神,从此引发,为佛法的发扬光大而努力。这是那烂陀寺的学术精神,也可说:是 [P148] 以闻思经教的慧学为主,对于佛教文化发扬给予重大的贡献。

  闻思经教的慧学,在组成清净僧团,及僧众们之信念与造诣,也许不如以戒律或禅思为中心的,来得较为坚强和深厚;但对于普遍发扬佛教文化,摧伏邪外之巨大力量,却有它不可磨灭之功绩。这如以闻思教学为中心的西藏佛教,自阿底沙从印度传入西藏,成为甘丹派,奠定了西藏佛法的特质。中国元代时,由于藏僧重视政治权力,不能重视教学,有的专重修证,以神通摄众;甚至娶妻畜子,一切俗化了,佛教落入衰微与紊乱状态。明初宗喀巴大师起来革新,也可说复古──阿底沙大师的旧传:僧徒须严谨律仪,才恢复寺院的清净,重闻思经教的慧学。在依于信、戒的闻思中,团结僧众而发生庞大力量。挽回了西藏佛教的厄运,成为一般所说的黄教。黄教在西藏,可以与中国唐代的禅宗相媲美。凡学佛者,进住寺院,除礼拜、念诵、忏悔等而外,重视研究经教,尤其是对于佛教的『毘尼』、『因明』、『俱舍』、『中观』、『现观庄严论』──五大部,成为造就僧才必修之课程。他们不只修学,而在同一寺内或寺与寺间,乃至在全藏中 [P149] 心地的拉萨,举行辩论大会,众多义学的僧众,聚集问难辩论。若对此五大部之义理,能答辩无碍,即考试及格,被称为格西(法师)。由或全藏,或一地区,一寺院的论辩考验不同,所以有一等格西,二等格西等差别。西藏政治中心的拉萨,也成为佛教的中心。对于佛法有造诣的格西们,专门从事教学,培养僧才。因此,西康、蒙古、青海,甚至内地的佛徒,以仰慕藏地佛教的心情,不远千里去修学。学成后,再回本土,宏传其所学。使藏文系的佛法延续发扬,其得力处,不能不归功于闻思教学为中心的教派。

  近代中国佛教,以闻思经教的慧学为重心的,要算是虚大师所创办的佛教教育。依大师的意见:建立僧伽,是以律仪为基础的,希望佛教青年,能从佛学院之初级(重律仪)、中级、高级次第修学。在此数年中,先对出世间学有一深刻了解。平时,早晚大众共修,以坚定佛法之信心。这样,不但可以培养成一些宏法人才,同时也能使他们处理僧事。再于高级之上,设立专修处,供他们专精于某一宗──或禅或净等,作一番修持,希望能做到行解相应,而成为真正的佛教 [P150] 人才。所以大师的建僧方式,大体与宗喀巴相近,也是以信戒为基,以闻思慧为中心的。可惜大师之理想,至今从未实现,而只是一些补习教育。虽有不少学僧,多少能为佛教而尽力,但不够清净严肃,不易达成整建僧团,引导信众的目标。就是对于教理的修学,也还差得太远。有些人误会大师所办之僧教育,与社会学校一样,实在是未能了解大师的本意。总之,虚大师训育僧才之思想,确是以闻思经教的慧学为中心的。

  

五 现代的宏法人才

  从上来的例证,我们可以获得这样结论:要使佛法昌明发达,即需要宏法人才。要有佛教宏法人才辈出,必须佛徒们养成向学的风气。这不外以戒、禅、慧为修学训导之中心,决不能离此修学而有所成就。当然有些出类拔萃的僧才们,不须良好的修学环境,自能发心自修,德学成就,成为一代之高僧,但这非具有深厚的善根和宿慧不可。这究竟是少数中之极少数,不能以此为标准来希望佛教 [P151] 复兴。因此,希望佛教宏法人才的产生,须以念诵、礼拜等来增长信念,进而彼此间和乐共修,组成清净僧团,培养向学的风气。这样才能发生一种巨大力量,使衰微的佛教能振兴起来!宏法利生是每一佛子之天职,热心佛教的大德们,应考虑到复兴佛教的力量,究竟是在那里?

  最后,要说到两点:第一、今日是知识发达的时代,佛教徒要想降服魔外,高建法幢,这必须对深奥的佛法,有一番深入,才能以深入浅出的善巧方便来施化,使未信者信,已信者增长。众生根性不一,当然可以种种法门,或者不需语言文字,以身教感召别人。但约广大人心和现代风尚说:宏法者对于广大精深的佛法,必先要有明确的深刻的理解。从深广的义理中,不但能条理严密的发挥深义,更能提出简要的纲宗,使大众可以对佛法有一正确扼要的观念,如此才能使现代人士易于接受。大师曾以唯识学──适应现代科学方法来教化他人,就是因为这个。实际上,佛教任何义理,都可以此方法表达出来。

  第二、一个身为宗教师的,要教化他人,除了对佛法具有深刻了解之外,对 [P152] 于一般世间知识,也应有广泛的涉猎,这倒不是说对于现代知识都应该专心研究。如中国佛教史上的道安、慧远大师们,对于中国学术都有很好的造诣;出家学佛后,才能引导当时社会一般的知识界归向佛法。印度的马鸣、龙树、无着、世亲诸大论师们,那一位不是当代有名的大学者?对于流行的四吠陀典和十八大论等,都有过研究,这才能以佛法融通世学,批评世学,从相互比较中,显出佛法之精深与高妙,使人们易于崇信而接受。以其它宗教之牧师、神父们来说,他们要作一个传教师,都是在一般大学知识以上,再予以数年的宗教教育,才能到处传道,发生良好的效率。虽说他们以物质来引诱,但传道人才之造诣,有他们的长处。不要以为过去唐代禅宗之发扬,专于着重自身的熏修,无须了解其它。不知禅者的力求实践,不重闻思经教,正因为那时的教学,已极为发达普及,而我们现在是怎样呢?当时的对手,是儒、道,禅者多少有些认识,而现在世间的学术,又是怎样呢?在现代,对于无边佛法的义理,不能随分随力的闻思修学;对世间知识太欠缺,要想宏法利生,确实是件难事! [P153]

  有些热心的佛徒们,为了佛法能够深入民间,提倡一些最简单的道理,最简单的修持;或者利用歌唱、幻灯,这自然是引导信佛的大好方便!但从远大处着想,要使社会人士对于佛法有真确的信解,要摄受现代的知识人士,那末单凭这些通俗的说教,是不能达成佛教中兴的目的。必须依上面所说的集体修学──戒、定、慧中心的修学法,造就高深的僧才,才能成功。

  以现代说:佛法之自修、化他,虚大师的以闻思经教的慧学为中心,不能不说是正确的。过去大陆的佛教已成过去,现实又因人力、物力关系,不能理想的培养宏法人才。但大家能认清这一发生佛教大力量的根本办法,到底是有益的。如注意「信心坚强」,「戒行清净」,以念诵、忏悔等来培养宗教情操,而将自己安立于僧团中,安立于闻思经教的慧学中,不求速成,以待时节因缘,才是现在佛教无办法中的办法。[P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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