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生死书(3)
二十六岁的时候,我接受了轮回的理论,(西方)宗教完全不提供这方面的看法。甚至连工作都无法令我完全满足。如果我们不能把某一世所得到的经验在下一世运用,那么工作就是白费的。当我发现到轮回时,……时间就不再是有限的。我不再是钟摆的奴隶,……我愿意把长远生命观所给予的宁静与别人分享。
一九八二年一项盖洛普民意测验显示,几乎有四分之一的美国人相信轮回。如果考虑到唯物论和科学几乎主宰着我们生命的每个层面,这就是个令人吃惊的统计数字。尽管如此,大多数人对于死后的生命仍然只有非常模糊的观念,不知道轮回到底是什么东西。人们常常告诉我,他们无法相信没有证据的东西。但没有证据就能证明它不存在吗?诚如伏尔泰(
Voltaire )所说的:「总之,出生两次并不比出生一次令人惊奇。」
常有人问我:「如果有前世的话,为什么我们都不记得?」但是为什么不记得前世就表示我们以前没有活过呢?小时候或昨天的经验,或甚至是一个小时前所想的事,当时尽管都那么鲜活,但记忆几乎都完全消失,就好象未曾发生过一般。如果连上个星期所做所想的事我们都不记得,要想记得前世所做的事,哪有这么容易?
有时候我会开玩笑地问别人:「到底是什么令你这么坚信没有生命轮回?你有生命证据呢?万一你死后发现果然有轮回,你怎么办呢?你要怎么处理这个状况呢?难道你不是在以否定的信念限制自己吗?即使没有你所谓的『具体证据』在,相信轮回可能存在或至少不反对它,难道不是比较合理吗?什么才算是轮回的具体证据呢?」
因此,我喜欢请人们问自己:为什么一些主要宗教都相信有来世?在人类历史上,为什么有几十亿人,包括亚洲最伟大的哲学家、圣人和天才都相信轮回,而且把它当作生命中一个重要的部分呢?难道他们都是傻瓜吗?
让我们回到具体的证据上。只因为我们没有听过西藏,或只因为我们没有去过西藏,并不代表西藏不存在。在美洲大陆被「发现」以前,有那个欧洲人相信美洲的存在呢?即使在它被发现之后,人们还是在争论它是否存在。我相信,这是由于我们非常狭隘的生命观,使我们不能接受,也无法开始严肃思考轮回的可能性。
幸好,这不是故事的结尾。从事精神修行的我们--譬如说,禅修的人――终于发现许多关于心的事实,这是我们以前所不知道的。因为当我们的心越来越开放,接触到非比寻常、浩瀚和不容置疑的心性时,我们瞥见一个完全不同的面向,一切我们以为很了解的自我和世界的观念就开始消解了,因而除掉这一世,还有其他世的存在就变得有可能了。我们开始了解上师所开示的生死和轮回教法都是真的。
轮回的若干可能「证据」
目前已经有大量文献讨论那些自称能记忆前世者的证词。我建议如果你确实想要了解轮回的真相,就应该以开放的心态来探讨这个问题,但要尽可能严谨的分辨清楚。
在可以提到的几百个轮回故事中,有一个特别令我着迷。这是英国诺福克一位老人的故事,他名叫亚瑟·福楼多( Arthur Flowerdew
),从十二岁开始,他常有神秘却鲜明的心像――一个被沙漠围绕的大城市。在他心中最常出现的影像中,有一个显然是从悬崖雕凿而成的寺庙。尤其是当他在家附近的海滩上玩弄粉红色和橘色的鹅卵石时,这些神奇的影像不断浮现在他的脑际。随着年纪的增长,他所看到的城市越来越清晰,他看到更多的建筑物、街道图、士兵及经由狭谷进入城市的通路。
亚瑟·福楼多在他的晚年,非常偶然地看到一支有关约旦古城佩特拉( Petra
)的电视纪录片。第一次他惊讶地发现这就是多年来一直萦绕在他脑际的影像。他后来声称,从未读过有关佩特拉的书籍。然而,他的故事变得遐迩皆知,他也上了英国广播公司的电视访问节目。这件事引起约旦政府的注意,便将他和英国广播公司的一位节目制作人接到约旦,拍摄他对佩特拉的反应。在此之前,他只出国一次,是一趟短暂的法国海岸之旅。
启程之前,一位研究佩特拉并且出过专书的世界权威学者访问了亚瑟·福楼多,经过详细的访谈后,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亚瑟·福楼多对佩特拉的认识那么精确,有些甚至只有专精这一区域的考古学者才会知道。英国广播公司将亚瑟·福楼多在出发前对佩特拉的描述录下来,以便对照将在约旦所看到的情形。福楼多特别挑出了三个心中的景象:市郊一块奇形怪状的火山形岩石,一座他说他在公元前一世纪在那儿被杀害的小庙,还有城里一栋考古学家们非常熟悉,却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奇特建筑物。佩特拉专家想不起来有他说的这么一块岩石,不太相信它存在。可是当他拿出一张那所寺庙附近的照片给福楼多看的时候,很惊奇地发现福楼多竟然指出岩石的正确位置。然后,这位老人从容地解释前述建筑物的功能,这是过去从来没有人想过的,原来那是二千年前他当兵时的哨兵房。
他的预测,后来大都证明是对的。在前往佩特拉的途中,亚瑟·福楼多指认出那块神秘的岩石;进城之后他连地图都不必看就直接走到哨兵房,并表演哨兵进入时的特殊报到方式。最后前往他说他在公元前一世纪被敌人的矛所刺杀的地方。他也指出了当地其他尚未出土的建筑物,并且说明它们的位置和功能。
陪伴亚瑟·福楼多的佩特拉考古专家,无法解释这位再平凡不过的英国人为什么对该城市有那么惊人的知识。他说:
他对于细节说明得很清楚,很多都与考古和史实非常吻合,如果说他要从记忆中编造一套故事,那是需要相当大的心思的。我不认为他是一个骗子。我不认为他有能力设下如此大规模的骗局。
除了轮回之外,还有什么能够说明亚瑟·福楼多非比寻常的知识呢?你可以说,他也许读过有关佩特拉的书,或者他也许曾经以精神感应收到一些知识;但事实摆在眼前,他所能够提供的讯息,有些甚至连专家都不知道。
此外,还有一些小孩的案例也很特别,他们能够很自然地回忆起前世的细节。维吉尼亚大学的伊安·史蒂文生博士( Dr. Ian Stevenson
),就汇集了很多这类的案例。其中有一个小孩回忆前世的惊人叙述,引起Guru喇嘛的注意,他还派遣一位特使去访问她,并且验证了她叙述。
她的名字叫噶玛吉·库尔( Kamaljit Kour
),父亲是印度旁遮普省锡克族的学校教师。有一天,她和父亲前往当地村落的市集,途中她突然要求父亲带她去另一个村落,两地相隔一段距离。她的父亲有点讶异,问她为什么要改变目的地。「在这里我一无所有。」她说:「这里不是我的家,请带我到那个村落。我和一位同学骑着脚踏车时,突然被一辆巴士撞倒。我的朋友当场死亡,我的头部、耳朵和鼻子则受了伤。我被带离现场,躺在附近一家小宅院前的长板凳上。然后,我被送到那个村落的医院去。我的伤口流血不止,我的父母亲和亲戚都跑来陪我。因为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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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一起前往那个村落,当他们快抵达时,她就认出来了,并且指出巴士撞到她的地点。她并要求坐上一辆人力车,指挥车夫行走的方向。她叫车夫停在她声称是前世住过的一簇房子前。这个小女孩和她满腹疑惑的父亲,就走向她前世的住宅。她的父亲还是不相信她的话,就问邻居是否有这么一家人就像噶玛吉所描述的一样,曾经死过一位女儿。邻居证实了这个故事,并且告诉这位吃惊的父亲,那家的女儿名叫里斯玛(
Rishma ),车祸丧生时才十六岁;她死在从医院回家的车上。
父亲乍听之下,简直吓坏了,就告诉噶玛吉该回家了。但她却一直走到她前世的家去,要来她的学校照片,高兴地凝视。当里斯玛的祖父和伯叔父来到时,她认得他们,而且叫出他们的名字。她指出她自己的房间,并向父亲介绍家中的其他房间。然后此难J榧⒘礁鲆适诛砗涂Х壬卵笞啊K纳羯羲得髡庑┒际抢锼孤甑亩鳌H缓螅执纷呦蚴甯傅姆孔樱谀嵌仓赋銎渌鳌5诙欤峒饲笆赖乃星灼荩彼潜匦氪畛祷丶沂保芫肟嫠吒盖姿肓粝吕础W詈螅盖撞潘捣黄鹄肟?br>
家人开始将整个故事串连起来。噶玛吉出生于里斯玛去世后十个月。虽然这个小女孩还没有上学,她却时常装成看书的样子,她记得里斯玛学校照片中所有同学的名字。噶玛吉·库尔也一直要求咖啡色的衣服。她的父母亲发现,里斯玛曾经收到一套她非常喜欢却没有机会穿的咖啡色新洋装。噶玛吉所记得的前世最后一件东西是:从医院回家途中,车子所照射出来的灯光;那一定是她去世的那一刻。
我可以想象出人们怀疑这个故事的几个方式。你也许会说,这位小女孩的家人,可能为了自己的某种原因,而唆使她声称是里斯玛的再生。里斯玛的家庭是富农,但噶玛吉·库尔的家庭却也不穷,拥有村落中较好的房子,有中庭和花园。关于这个故事,还有一件有趣的事:事实上,她这一世的家人对于这件事感到十分不自在,担心「邻居会怎么想」。反而,我认为最有力的证据是:里斯玛的家人,虽然对于自己的宗教懂得不多,或甚至不知道锡克人是否能接受轮回的观念,但他们却确信噶玛吉·库尔就是他们的里斯玛。
任何人如果想认真研究轮回的可能性,我建议他们应该看看非常动人的濒死经验的见证。有过这种经验而后活下来的人,绝大多数都确信死后还继续有生命。他们过去大都没有宗教信仰或任何精神经验:
现在,我历经了整个生命过程,我彻底相信死后还有生命。我不怕死,一点也不。在我认识的朋友当中,有些人是如此害怕,如此恐惧。每当我听到人们怀疑有来生,或者说:「当你去世时,你就走了」时,我心里总是暗想着:「他们实在是不知道。」
当时我经历了最不寻常的经验,让我了解到死后还有生命。
我知道死后还有生命!没有人可以动摇我的信念。我没有任何怀疑――它是安详的,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它解答了每一个人在这一生迟早都会疑惑的问题。是的,是有来生的!这比我们所能想象的任何事都要美!一旦了解这点,就会觉得它是那么独特。你会了解的。
有关这个主题的研究也显示,濒死经验会使人变得更开放,更能接受轮回的观念。
还有,某些天才儿童惊人的音乐或数学天赋,不就可能是在其他世所发展出来的吗?例如莫札特,他在五岁时就编了舞曲,到了八岁就出版了奏鸣曲。
如果死后确实有生命存在,你也许会问:为什么这么难记得呢?在《伊尔的神话》( Myth of Er
)一书中,柏拉图「说明」了为什么没有记忆。伊尔是一位士兵,他被认为已经战死沙场,他似乎经验了死而复生。当他「死去」时,他看到许多景象,同时被训令复苏过来,以便把死后的情况告诉别人。就在他要回来之前,他看到那些正准备出生的生命,在恐怖、烟雾弥漫的热气中移动,通过「遗忘的平原」(
Plain of Oblivion ),这是寸草不生的荒凉沙漠。「当夜幕低垂时,」柏拉图告诉我们:「他们就扎营在『失念河』( River
Unmindfulness
)边,失念河的河水无法用任何器皿来装。他们每个人都被要求喝这种水,有些人还糊里糊涂的喝了很多。每一个人在喝水的时候,就忘掉了一切。」伊尔本人被禁止喝水,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就在火葬场的柴堆上,还记得他所听所见到的一切。
是否有什么共通的法则,使得我们几乎无法记得前世曾经住过的地方或做过的事呢?或者,那只是因为我们的经验太多、太广,因此洗掉了前世的任何记忆?我有时候会怀疑,如果我们记得前世,又会给我们带来多少帮助呢?难道不会更加困扰我们吗?
心的连续
从佛教的观点来看,「建立」轮回的主要论点,是以深刻了解心的连续为基础。意识来自何方?它不可能没有来处。瞬间的意识,如果没有它立即之前的瞬间意识是不可能产生的。Guru喇嘛如此说明这个复杂的过程:
佛教徒接受的轮回观念,主要是以意识的连续为基础。就以物质世界为例:目前宇宙的一切元素,即使是小到极微的程度,我们相信,都可以追溯到一个根源,在这个起点,物质世界的一切元素都被凝缩成所谓的「宇宙粒子」。这些粒子则是前一个宇宙分解的结果。因此,这就形成一个连续不断的圈子,宇宙成住坏空,然后又生成。心也是非常类似。我们拥有某种称为「心或意识」的东西,这个事实是十分明显的,因为我们的经验就可以证明它的存在。同时,我们又可以从经验得知,我们称为「心或意识」的东西,当它遇到不同的条件和环境时,是会改变的。这告诉我们它分分秒秒的性质,它会改变的必然性。
另一个明显的事实是在粗略的层次上,「心或意识」与身体的生理状态密切相关,事实上还会受后者的影响。但是在心与物质粒子互动时,如果要产生具有意识的生命,必然有某种基础、能量或来源。
就像物质面一样,现在心一定是过去心的连续。所以,如果你追溯自己的现在心或现在意识,一定会发现你在探讨心如何连续时,必然可以追溯其根源到无穷尽的层面,就像物质宇宙的根源一般,是无始的。
因此,一定有持续不断的轮回,让那个心连续地存在。
佛教相信普遍性的因缘法则,认为一切事物都会改变,都有其因缘。因此不相信有一个神圣的造物主,也不相信有生命可以自我创造;相反的,一切事物的生起,都是因缘和合的结果。所以,心或意识也是由前面时刻的结果而产生。
当我们谈到因和缘时,有两种主要的类型:主因和助缘,主因是产生某种事物的材料,助缘是促成因缘作用的因素。就心和身来说,虽然可以彼此影响,却无法变成对方的内涵……心和物虽然彼此倚赖,却无法当作对方的主因。
这是佛教接受轮回的理论基础。
大多数人以为「轮回」这个名词隐含着有某种「东西」在轮回,它从一生旅行到另一生。但在佛教里,我们不相信有一个独立和不变的实体,譬如说灵魂或自我,它可以在肉体死后还存在。我们相信,让生命和生命之间相连系的,并不是一个实体,而是最微细层面的意识。Guru喇嘛解释道:
根据佛教的解释,最终极的创造元是意识。意识有不同的层面。我们称为最内部的微细意识总是在那儿。那个意识的连系作用几乎是永恒不变的,就像宇宙粒子。在物质的领域里,那是宇宙粒子,在意识的领域里,那是「明光」(
Clear Light )……「明光」,以其特殊的能量,能够和意识连接。
轮回发生的正确过程,可以从下例获得很好的说明:
在轮回过程中,相续的存在,并不像珍珠项链的珍珠,由一根线(灵魂)串连而成,线穿过所有的珍珠;相反的,它们像堆成一落的骰子。每一个骰子都是分开的,却支撑着它上面的骰子,因此在功能上是相连接的。在骰子之间并没有实体,只有因缘作用。
在佛教经典中,对于这个因缘作用的过程,有非常清晰的描述。佛教圣者那先比丘( Nagasena ),针对米邻陀王( King Milinda
)所提出的一连串问题,就曾经做过说明。
米邻陀王问那先比丘:「当某人重新出生时,他跟刚才去世的人相同呢?还是不同?」
那先比丘回答:「既非相同,也非不同……请告诉我,如果有一个人想点灯,它能提供整个晚上的光吗?」
「能。」
「初夜分的火焰与中夜分……或后夜分的火焰相同吗?」
「不。」
「那是说初夜分是一盏灯,中夜分是另一盏灯,后夜分又是另一盏灯?」
「不,那是因为同一盏灯的光照亮整个晚上。」
「轮回非常相似:一个现象生起,同时另一个现象停止。所以,在新存在之意识里的动作,既不与前一个存在之意识里的动作相同,也没有不相同。」
米邻陀王又请那先比丘举另一个例子,说明这种依存关系的正确性质,那先比丘就把它比做牛奶:凝乳、牛油或牛油炼都可以用牛奶制成,却和牛奶不同,只是要完全依赖牛奶才能制成。
米邻陀王于是问:「如果没有『生命』( being )从一个身体传到另一个身体,那么我们不就可以不受过去世恶业的果报了?」
那先比丘举了这个例子:有一个人偷了别人的芒果,他所偷的芒果,与另一个人原先拥有和种植的芒果并不完全相同,这么说来他还应该接受处罚吗?
那先比丘解释,这个偷儿必须受罚的理由是:被偷的芒果,因为它们的主人先播了种才生长出来。同理,因为我们在某一世做了善恶业,使得我们和另一世有所连接,所以我们逃不了善恶业的果报。
业
在佛陀成道的中夜分,他获得另一种知识,补充了他的轮回知识:业( karma )、因果的自然律。
「我以清净和超越肉眼的天眼,看到生命如何消失和重新形成。我看到高等和低等、光彩耀眼和微不足道的生命,我也看到每一个生命如何依据他的业,而获得快乐或痛苦的轮回。」
轮回背后的真理和驱动力,就是所谓的「业」。业常常被西方人彻底误解为命运或宿命;我们最好把它视为是主宰宇宙的因果律。业的字面意思是「行动」,业既是潜藏于行动的力量,也是吾人行动所带来的结果。
业有很多种:国际的业、国家的业、一个城市的业、个人的业。一切业都是错综复杂彼此相关着,只有觉悟者才能充分了解它们的复杂性。
如果用简单的话来说明,业又是什么意思呢?它的意思是:不管我们以身、口、意做些什么,都将产生相应的结果。每一个动作,即使是最细微的动作,都孕育着它的后果。上师们说过,就算是少量的毒药都可以致死,就算是小种子都可以长成大树。诚如佛陀所说的:「不要忽视小恶;火花尽管再小,都会烧掉像山那么高的干草堆。」他又说:「不要忽视小善,以为它们没有什么用;即使是小水滴,最后都可以注满大容器。」业不像外物那般会枯萎,或永远不起作用。它不会「被时间、火或水」毁灭。它的力量永远不会消失,一直到它成熟为止。
虽然行动的后果可能还没有成熟,但只要有适合的条件,它们终将成熟。我们通常都会忘记自己做了些什么,往往在很久之后,我们才会受到果报。那时候我们无法将它们与原因联想在一起。吉梅·林巴(
Jikmé Linpa
)说,想象一只老鹰吧!它飞在高空上,并没有投下影子,没有任何征象显示它就在天空上。突然间,它发现了猎物俯冲而下,猝然扑到地面。当它降落时,恐怖的影子就出现了。
我们的行为,常常会延后呈现它的果报,甚至延到来世;我们无法指出是哪一个因造成某一个果,因为任何事件都是许多业成熟之后集合在一起的复杂结合体。因此,我们都会以为事情是「偶然」发生在我们身上的,如果每一件事都很顺利,我们就称为「好运」。
除了业之外,还有什么能够如此满意地解释我们每一个人之间的极大差异呢?即使我们是出生在同一个家庭或国家,或类似的环境里,我们还是有不同的性格,完全不同的事情发生在我们身上,我们有不同的天赋、倾向和命运。
诚如佛陀所说的:「现在的你,是过去的你所造的;未来的你,是现在的你所造的。」莲花生大士进一步说:「如果你想知道你的过去世,看一看你现在的情况;如果你想知道你的未来世,看看你目前的行为。」
善心
因此,下一世我们将会有什么样的出生,完全取决于这一世我们有什么样性质的行为。很重要的是我们千万不可以忘记:我们行为的结果,完全是看行为背后的动机而定,绝非行为的大小程度。
在佛陀的时代,有一位年老的乞丐妇女,名叫「依赖喜悦」( Relying on Joy
)。她常常看着国王、王子和人们供养佛陀和他的弟子,她最希望的莫过于能够像他们一般去供养。所以,她就出外行乞,但一天下来仅要到一个小铜板。她拿着这个铜板,向油商购油。油商告诉她,这么少的钱,什么东西也买不到。当油商听说她要以油来供佛时,对她产生了怜悯心,把她所要的油给她。她拿着这些油到僧院去,点了灯。她把灯放在佛前,许愿说:「除了这盏灯,我没有什么好供养的。但透过这种供养,希望我将来能获得智慧之灯。愿我能解除一切众生的黑暗,愿我能净化他们的一切业障,引导他们开悟。」
当天晚上,其他灯的油都烧光了。但是当佛陀的弟子目犍连( Maudgalyayana
)前来汇集所有的灯时,那位乞丐妇女的灯仍然一直烧到破晓时分。当目犍连看到那盏灯还点燃着,油满满的,并且有新灯蕊时,他想:「这盏等为什么白天还点着,实在没有道理。」于是试着吹熄,但那盏灯仍然继续燃着。他试着以手指头掐掉烛花,但没有成功。他又试着以袈裟闷熄,但灯还是燃着。佛陀一直在看,就说:「目犍连,你要熄灭那盏灯吗?你是办不到的。你甚至无法移动它,何况熄灭!即使你把一切大海的水都浇到这盏灯上,它还是不会熄。世界上所有河流和湖泊的水都熄灭不了它。为什么呢?因为这盏灯是以诚心、清净心供养得来的,那?
侄沟盟涤芯薮蟮墓Φ隆!沟狈鹜铀低暾饩浠埃俏黄蜇じ九呦蛩鹜游诩墙幢囟ǔ煞穑唬骸傅乒夥稹? Light of the Lamp )。
因此,我们的行动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完全看我们的动机好坏而定。寂天菩萨说:
这个世界上不管有什么样的喜悦,
完全来自希望别人快乐;
这个世界上不管有什么样的痛苦,
完全来自希望自己快乐。
因为业报的法则是不可避免和真实不虚的,所以每当我们伤害别人时,是在伤害自己;每当我们带给别人快乐时,就是在培育自己的快乐。Guru喇嘛说:
如果你试着克服自私的动机――嗔怒等等――并发展对别人更多的慈悲,最后你将获得比本来还多的利益。所以,有时候我说聪明的自私人应该这么做。愚痴的自私人总是为自己着想,结果是负面的。聪明的自私人会想到别人、会尽力帮助别人,结果是他们也会得到利益。
轮回的信仰告诉我们,宇宙间是有某种最高的正义或善。我们一直想发掘和释放的,便是那种善。每当行善时,我们就是往前靠近它;每当做恶时,我们就是在隐藏和抑制它。每当无法把它表现在生活和行动上时,我们就会感到痛苦和挫败。
因此,如果你想从轮回的事实获得一个重要讯息,那就是:发展这种善心,希望别人能找到永恒的快乐,并以行动去获得那种快乐,培育和修持善心。Guru喇嘛曾经说过:「我们不需要寺庙,不需要复杂的哲学。自己的头脑、自己的心就是我们的寺庙;我的哲学是善心。」
创造力
因此,业不是宿命的,业是我们有能力去创造和改变。它是创造性的,因为我们可以决定行动方式和动机。我们可以改变。未来掌握在我们的手中,掌握在我们的心的手中。佛陀说:
业,创造一切,有如艺术家:
业,组成一切,有如舞蹈家。
由于一切都是无常、流动和互相倚赖的,我们的一切行动和思想都会改变未来。任何情境,即使再绝望或再可怕,譬如末期疾病,都可以用来进化。任何罪恶或坏事,都可以用真诚的忏悔和真实的修行来净化。
密勒日巴被认为是西藏最伟大的修行者、诗人和圣人。我还记得小时候读他的传记,以及凝视着我所模拟的小画像时,都会深受感动。年轻时代的密勒日巴,接受巫术的训练,报复心态驱使他以黑术杀死无数的人。但由于他的反悔,再加他的上师玛尔巴(
Marpa)给他的严酷考验和折磨,使他得以净化一切坏的行为。他继续修行,终于开悟,成为多少世纪以来几百万人的明灯。
西藏人说:「坏行为有一项好处,那就是能够被净化。」因此,永远都有希望。即使是谋杀犯和最冷酷无情的犯人,都可以改变和克服导致他们犯罪的情境。如果能够纯熟而睿智地利用目前的情况,它们都可以启示我们解脱痛苦的束缚。
目前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一切,都反应着过去的业。如果能认知这一点,那么每当我们遭遇痛苦和困难时,就不会把它们看成失败或巨祸,或把痛苦看成是任何形式的处罚,我们也不会责怪自己或自怨自艾,而是把正在经历的痛苦,看成是过去业报的完成。西藏人说:「痛苦是扫除一切恶业的扫把。」甚至还要感谢一个业正要结束了。我们知道:「好运」是善业的果报,如果不好好利用它很快就会过去了;「坏运」是恶业的果报,事实上它正在给我们净化的绝佳机会。
对西藏人来说,业在他们的生活中,具有非常生动而实际的意义。他们活在业的真理和原则之中,这就是佛教伦理的基础。他们了解业是一种自然而公正的过程。因此,不管他们做什么,业都会激起他们个人的责任感。在我年轻的时候,家里有一位非常好的仆人名叫阿贝·多杰(Apé
Dorje),他很疼爱我。他真是一位善良的人,一生从未伤害过任何人。年幼时,每当我的所言所行伤害到别人,他就会很和气地说:「哦!那是不对的。」让我深深体会到业的无所不在,一旦我有任何坏念头要生起时,他当下就会转化我的反应。
真的如此难以看到业在作用吗?我们不是只需回顾自己的生活,就能看清行为的后果吗?当恼怒或伤害到别人时,它不是反弹到我们自身吗?不就会留下痛苦而黑暗的记忆,以及自我厌恶的阴影吗?那个记忆和那些阴影就是业,我们的习惯和恐惧也是来自业,都是过去所行、所言或所思的结果。如果能够检讨自己的行为,同时能够了了分明,就会发现,在我们的行为中有一个老是在重复的模式。每当做错了事,就会导至痛苦:每当做对了事,就会产生快乐。
责任
我非常感动地看到,濒死经验以相当精确和惊人的方式,肯定了业的真理。在濒死经验中,有一个令人深思的共同现象是「全景式的生命回顾」(panoramic
life
review)。有这种经验的人,不仅会巨细靡遗地回顾一辈子的事件细节,还会看到他们的行为所产生的后果。事实上,他们会经验到自己的行为对别人所产生的全部影响,以及别人心中所生起的一切感觉,不管是多么的恼人或震撼。
生命中的一切逐一浮现,对于我所经验到的许多事情感到羞耻,因为那些似乎不是我做过的。……不但经验到我所做的事,还包括我如何影响到别人……即使是思想也没有丧失。
我的生命过程在我面前通过。……我在生命中曾经感觉过的每一种情绪,都再感受一次。眼睛显示让我知道情绪如何影响我的生命。我生命中的一切行为又如何影响到别人的生命……
我就是我伤害过的那些人,我就是我曾经带给他们快乐的那些人。
我曾经想过的每一个思想,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曾经做过的每一件行为,全都重新上演了;还加上每一个思想、每一句话、每一件行为对出现在我生命中或影响范围内的每一个人的影响,不管我是否认识他们……;再加上每一个思想、每一句话和每一件行为对天地、植物、动物、树木、水、空气的影响。
我觉得我们必须非常严肃地看待这些见证。它们将会帮助所有人体会自己的行动、语言和思想的全面意涵,并促使我们变得越加负责。我注意到许多人感受到业的威胁,因为他们开始了解逃脱不了业的自然律。有些人佯装全然藐视业,但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却又极度怀疑自己的否认态度。白天他们也许表现得满不在乎,完全不理会道德不道德,一种伪装、洒脱的信心,但晚间独处的时候,他们的内心却经常是黑暗、烦恼不堪的。
了解业之后,东西方都有逃避责任的特殊方式。东方人把业当作不帮助别人的藉口,他们会说,不管他们受到什么样的苦,那是「他们的业」。在「自由思考」的西方世界里,我们却正好相反。相信业的西方人,会「敏感」和「小心」得过分夸张,他们会说,实际上,帮助别人就是干预了他们必须「自寻出路」。这是多么逃避和违背人性呀!也许我们的业正好是应该来帮助他们的啊!我认识若干富人,如果只助长了他们的懒惰和自私,他们的财富可能会毁灭他们;反之,他们也可以把握机会,用钱实际帮助别人,因而帮助了自己。
我们绝对不可以忘记,透过我们的行动、语言和思想,我们可以有选择。如果选择好的一面,就可以消除痛苦和苦因,帮助我们的潜能、佛性在心中苏醒。除非佛性能够完全苏醒过来,我们也解脱了愚痴,与不死的、觉悟的心相结合,否则生死轮回将永无尽期。因此,佛法告诉我们,如果不在这一世为自己负起一切责任,我们的痛苦将不只是持续几世而已,还将持续千千万万世。
就是这种令人清醒的知识,让佛教徒把未来世看得比这一世还重要,因为有更多的未来世正等待着我们。这种远程的观点,影响着他们的生活方式。他们知道,如果我们为了这一世而牺牲掉所有来世,那就好象把一辈子的储蓄统统花在一次豪饮上,疯狂地忽视其后果。
但如果我们能够观察业的法则,在心中唤起慈悲的善心,如果我们能够净化心灵,逐渐唤醒心性的智慧,那么我们将可以变成真正的人,最后证悟。
爱因斯坦(Albert Einstein)说:
个人是「宇宙」整体的一部分,是时间和空间都有限的一部分。他把自己的思想和感觉,当成与宇宙其他部分无关的独立经验--这是对自己的心识的一种光学错觉。这种错觉是一种监狱,把我们限制在个人的欲望和身边几个人的感情上。我们的工作就是扩大我们的慈悲心,去涵盖一切生物和整体自然的美,把自己从这个监狱释放出来。
西藏的转世
通达业的法则和达到证悟的人,可以选择生生世世回到人间帮助别人。在西藏,认出这种转世者或土库( Tulku
)的传统,开始于十三世纪,一直延续到今天。当一位证悟的上师圆寂时,他也许会留下正确的指出,说出他将转世的地方。他的一位入室弟子或道友,就会有景象或梦,预告他即将来到的转世。在某些例子中,他以前的弟子,也许会请教有能力认出土库而闻名的上师,这位上师也许会有梦或景象,让他能够指导土库的寻找。当这个孩子被找到时,就由这位上师来加以认可。
这个传统的真正目的,是要保障已经证悟的上师的智慧记忆不会丧失。转世者生命中最重要的特色是在训练过程中,他的本性--转世得自遗传的智慧记忆--觉醒了,这也是他的真实性的真正表征。譬如,Guru喇嘛承认他在幼年时,就可以不太费力地了解那些难以掌握、而通常需要许多年工夫才能精通的佛教哲学。
养育土库必须十分小心。即使在接受训练之前,他们的父母就被要求必须特别照顾他们,他们的训练,比起一般僧侣的训练,要严格和扎实得多,因为大家对他们的期待特别多。
有时候,他们会记得他们的过去世,或展示惊人的能力。诚如Guru喇嘛所说:「转世灵童能够记得前世的人事物,这是很平常的事。有些人虽然还没有学过经典,也能背诵。」有些转世者不需要像别人花那么多的时间去修持或做研究。我的上师蒋扬钦哲就是一个例子。
在我的上师还年轻时,他有一位要求很严格的老师。他必须跟老师住在山中的茅篷里。有一天早晨,他的老师到邻近村子
,为一位刚刚过世的人主持法会。老师在出门前给我的上师一本书,名叫《文殊师利圣号诵》(Chanting the Names of
Manjushri),这是一本很难读的书,文长约五十页,通常要花几个月才能背下来。老师在离开时说:「今晚之前把这本书背好。」
年轻的蒋扬钦哲就像其他孩子一样,老师一离开,就开始玩。他玩得连邻居都为他感到焦急,恳求他:「你最好要开始读书了,否则会挨打。」他们都知道那位老师是多么严格和容易动气。即使如此,我的上师还是一点也不在乎,继续玩他的。最后就在日落之前,他知道老师快回来了,就把整本书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当他的老师回来后,测验他,他竟然可以一字不漏地把全书背出来。
在一般情况下,心智正常的老师,绝不会要求小孩子做这种事。但在他心中知道蒋扬钦哲是大智文殊师利菩萨的化身。他似乎要引诱蒋扬钦哲来「证明」自己,这个孩子毫不抗议地就接受如此艰难的工作,也是技巧地默认他就是文殊师利的化身,后来,蒋扬钦哲在他的自传中写道,虽然老师并未承认这件事,私底下却十分佩服。
在各世的土库之间,到底承继了什么?土库确实与他所转世的人完全相同吗?他们帮助一切众生的动机和奉献是相同的,但他们并不是完全相同的人。一世传一世的是福报(blessing),基督教徒称为「恩宠」(grace)。这种福报和恩宠的传递,与每一个未来的年代要完全配合和相应,转世者要适应当代人们的业,以便全力救度他们。
Guru喇嘛可能是最动人的例子,足以说明这个转世系统的丰富、有效和微妙。他被佛教徒尊为大悲观世音菩萨的化身。
Guru喇嘛生长在西藏,.接受过一切传统的训练和一切传承的主要教法,成为西藏传统中最伟大的一位当代大师。全世界的人也都知道,他是一位和蔼可亲、脚踏实地的人。Guru喇嘛对于当代物理学、神经生物学和政治学都深感兴趣;他对于世界责任所发表的观点和讯息,不仅为佛教徒所奉行,也为全世界宗教徒所认同。他的典范,已经对全球各地争取自由的人们产生启示作用。Guru喇嘛也是世界环保运动的主要发言人,不辞辛劳地唤醒人们认清自私的.危险性。他也受世界各地知识分子和领袖所尊敬;不过,我认识几百位非常平凡的人,他们来自各种背景和不同国家,在会晤Guru喇嘛时,都深受他的优美、幽默和喜悦所感动,因而改变了他们的生命。我相信,Guru喇嘛正是大悲观世音菩萨,面对危机重重的人类,他不仅是西藏人和佛教徒的观世音化身,也是全世界的观世音化身,在人类历史上,贡献出当代最需要具有治疗作用的慈悲心,以及他全力奉献和平的典型。
西方人也许会惊奇地发现西藏有这么多的转世者,而他们大多数是伟大的上师、学者、作家、神秘家和圣贤,对于佛法和社会都有杰出的贡献。他们在西藏历史上,扮演着中心的角色。我相信这种转世的过程不只限于西藏,也发生在一些国家一些时代中,历史上,出现过许多艺术天才、精神领袖和人道主义者,他们帮助人类前进。例如甘地、爱因斯坦、林肯、德蕾沙修女、莎士比亚、圣法兰西斯、贝多芬、米开兰基罗。当西藏人一听到这些名字时,会立刻称他们是菩萨。每当我听到他们的名字、工作和远见时,我就深受诸佛和历代大师宏大的演化过程的庄严所感动,他们示现于世,为着解脱众生的苦难来改善这个世界。
第七章 中阴与其他实相
中阴在藏文中称为Bardo,是指「一个情境的完成」和「另一个情境的开始」两者的「过渡」或「间隔」。Bar的意思是「在……之间」,do的意思是「悬空」或「被丢」。Bardo一词因《中阴闻教得度》一书的风行而闻名。这本书自从一九二七年首度译成英文之后,就引起西方心理学家、作家和哲学家的广大兴趣,已经销售几百万本。
《中阴闻教得度》的英文书名是《Tibetan Book of the Dead》,是由此书的译者,美国学者伊文思·温慈( W.Y.Evans-Wentz
)博士模仿著名的《埃及度亡经》( Egyptian Book of the Dead )一书而成。它的藏文原名是《Bardo Todrol
Chenmo》,意思是在中阴阶段透过听闻教法而得大解脱。中阴教法非常古老,见于《大圆满密续》(Dorgchen
Tantras)。这些教法的传承,可以直溯到人类上师之前的本初佛(普贤佛),他代表着绝对的、赤裸的、如天空般本初清净的心性。《中阴闻教得度》只是莲花生大士所传广大教法的一部分,由十四世纪的西藏行者卡玛林巴(Karma
Lingpa)公诸人间。
《中阴闻教得度》是一本内容丰富的好书。它是死后境界的旅行指南,要由上师或善知识对一个人在临终时或死后宣读。西藏人认为有「五种不必修禅定而仍然可以证悟的方法」:一、见到一位伟大的上师或圣物;二、佩带经过特别加持而上面有神圣咒语的曼达拉;三、尝到由上师在特别修法后所加持过的甘露;四、死时记得意识的转换(颇瓦法);五、听闻某些甚深教法,如《中阴闻教得度》。
《中阴闻教得度》是为修行人或熟习其教法的人而撰写。对现代人来说,很难深入其堂奥,同时有很多如果不了解其背景就无法回答的问题。有些教法是修持《中阴闻教得度》的关键所在,并未写成文字,只由师徒口耳相传,如果不了解这些,便无法充分认识和使用这本书。
西方人透过《中阴闻教得度》已经对这些教法有些认识。因此,在这本书中,我将从广泛而深入的角度来讨论这个教法。
中阴
由于《中阴闻教得度》的风行,人们通常都把中阴与死亡联想在一起。不错,西藏人在日常用语中,都以中阴指死亡和再生之间的中间状态,但它还有更广、更深的涵意。在中阴教法中,比起任何其他教法,可能更可以让我们看到佛陀的生死知识是多么精深博大;如果能够从觉悟的角度彻底了解我们所谓的「生」和「死」,就可以了悟两者是多么密不可分。
我们可以把人的整个存在分成四个实相:此生、临终和死亡、死后、再生。这就是四种中阴:
·此生的「自然」中阴
·临终的「痛苦」中阴
·法性的「光明」中阴
·受生的「业力」中阴
1.此生的自然中阴,包含生与死之间的整个过程。以我们目前的了解,这个时段似乎不只是中阴、过渡期而已。如果我们加以思考,并把它与漫长的业力历史比较之后,就可以知道这一生的时间,事实上是相当短暂的。中阴教法特别告诉我们,此生的自然中阴是准备死亡唯一而且最好的时间。其方法就是熟悉教法和稳定修行。
2.临终的痛苦中阴,从死亡过程的开始,一直到所谓「内呼吸」的结束为止;最后是死亡时的心性显露,我们称为「地光明」( Ground Luminosity
)。
3.法性的光明中阴,是包含死后心性光芒的体验。「明光」(Clear Light)或光明(luminosity)将会展现为声音、颜色和光能。
4.受生的业力中阴,就是我们通称的中阴身,它一直持续到我们投胎有新生命为止。
界定和分别每一种中阴的是,它们都是间隔或时段,其中特别呈现觉悟的可能性。在生和死的过程中,解脱的机会持续不断,中阴教法则是让我们能够发现和认出这些机会,并充分加以利用的重要工具。
不确定和机会
中阴有一个中心特色是:它们都属于极度不确定的时段。就拿此生为主要例子吧!当四周的世界变得更为混乱时,我们的生活就会变得更加支离破碎。由于接触不到和远离我们自己,我们就变得焦虑不安和经常胡思妄想。一个小危机就会刺破我们赖以隐藏的策略气球。一个痛苦的时刻,就可以告诉我们一切都是那么不确定和变动不居。生活在现代世界,就是生活在明显的中阴界;你不必等到过世才会经验到中阴。
目前已经弥漫一切事物的不确定性,在我们死后会变得更加严重,更加强烈;诸上师告诉我们,死后的清明或混乱要「乘上七倍」。
任何人只要诚实地看看生命,就可以发现我们是经常生活在一个悬疑和模糊的状态中。我们的心,总是在混乱和清明之间进进出出。如果我们一直处于混乱之中,那至少也算是某种清楚。让我们对生命真正感到疑惑的是:虽然混乱,有时候却又十分清明,这就显示出中阴的意义:处于清明和混乱、困惑和智慧、确定和不确定、明智和疯狂之间的一种持续性、令人气馁的游摆不安。就像我们此刻一样,智慧和混乱在我们的心中同时生起,或是所谓的「俱现」(co-emergent)。这表示我们经常面临二选一的状态,而一切都决定于我们如何选择。
这种持续性的不确定状态,也许会让一切变得丧气而了无希望;但如果深入一层去看,你将发现它的本质就是会产生间隔,在这空间有很多转化的机会正在不断出现--如果它们能够被看到和把握的话。
因为生命只不过是生、死和过渡期的永恒流动而已,因此中阴经验无时无刻不发生在我们身上,变成我们心理结构的基本部分。不过,我们总是忘记了中阴和它们的间隔,因为我们的心从一个所谓「具体」的情境进入下一个情境,习惯性会忽略一直在发生的过渡阶段。事实上,诚如中阴教法所说的,我们每一个时刻的经验都是中阴,因为每一个思想和每一个情绪都是由心性中产生,而后有回归心性。中阴教法使我们觉察,特别是在强烈改变和过渡的时刻,我们那宛如天空般的、本初的心性将有机会显现。
让我告诉你一个例子。请想象有一天你下班后回家,发现府上的门被橇开,悬挂在铰链上。你遭窃了。走进屋内,发现你的财产全都不见。你整个人僵住,被吓得目瞪可呆,失望之余,你疯狂地想,到底失去了哪些东西,然后你那颗狂乱激动的心被吓住,思绪消失了。有一段突然、深沉的寂静,几乎是一种快乐的经验。再也不做挣扎,再也不努力,因为这些都无济于事。现在你只有放弃,别无选择。
所以,前一刻你丧失了珍贵的东西,下一刻却发现你的心安住在深度的宁静状态中。当这种经验发生时,不要立刻急着寻找答案。你应停在那个宁静的状态中一会儿,让它成为一个间隔。如果你确实安住在那个间隔中,往内心观照,你将瞥见觉悟心的不死性质。如果在此生中,对这种间隔和过渡所能提供的转化机会能变得更敏感、更警觉的话,那么我们内在里就能对死亡时将发生的更强大、更不易控制的状况做更好的准备。
这是非常重要的,因为中阴教法告诉我们,心在某些时刻比平常来得自由,在某些时刻来得更有力,在某些时刻会有很强大的业力可以转化和改变,而最高潮的就在死亡的时刻。因为当时肉体被抛弃了,我们有最大的解脱机会。
不管我们的修行功夫有多好,我们还是受限于肉体和它的业。但在死亡时,我们从肉体中获得解脱,就有非常好的机会去实现我们的修行和生活目标。即使是一位已得最高证悟的上师,也是在圆寂时才有终究解脱,这称为般涅(
parinirvana )。那就是为什么在西藏传统里,我们并不庆祝上师的生日;我们只庆祝他们的圆寂--最终觉悟的时刻。
我在西藏的孩提时代及成长的岁月中,听过许多故事,描述大修行者或甚至表面看来似乎很平凡的瑜伽士和俗人,死得很令人讶异和富有戏剧性。他们一定要等到最后的那一刻,才会展示证悟的功夫,以及他们体现教法的力量。
中阴教法源自古老的大圆满密续,它提到有一只神话中的鸟,名叫金翅鸟,一出生就已经发育完成。这种影像象征我们的本性,本来就是完美无瑕的。金翅鸟的子鸟,在蛋里就已经羽毛丰满,但在孵蛋之前并不会飞。一直要等到蛋壳破裂,它才能够冲出,一飞冲天。同样的道理,上师告诉我们,佛性被身体隐藏,一旦身体被舍弃了,佛性将大放光明。
为什么在死亡时如此充满机会?这是因为当时心的本性,地光明或明光将会自然显现出来,既广大又壮丽。如果在这个关键时刻,我们能认得出地光明,将可获得解脱。
除非你在世时能够透过修行,对心性确实熟悉,否则你还是无法解脱的。这就是为什么在西藏的传统里,一个在去世时解脱的人,被认为是在这一世解脱的,而不是在死后的中阴解脱的,因为对明光的主要认识是发生在这一世。这是大家必须了解的一个要点。
其他实相
我说过中阴是机会,但能够让我们抓住机会的中阴又是什么呢?答案很简单:它们都是心的不同状态和不同实相。
在佛教的训练里,我们透过禅修来准备,正确地发现心的各种相关层面,并娴熟地进入意识的不同层面。在整个生死轮回中,我们所经验的各个中阴状态和意识层面,两者之间具有清楚而确定的关系。所以,不管是我们存活着或去世后,当我们从一个中阴进入另一个中阴时,意识会相应改变;我们可以透过修行,很切身地认识这些改变,最后则完全掌握。
死亡中阴所展开的过程,埋藏在我们的内心深处,因此它们也会在我们活着时,在心的许多层面显现出来。譬如,我们在睡梦中的细微意识,就很类似与死亡有关的三种中阴:
·入睡类似临终中阴,各种元素和思想过程在这个时候溶化,进入地光明的经验中。
·做梦类似受生中阴,在受生中阴阶段你具有敏锐的觉察力,还有活动性很强的「意生身」( mental body
),会通过各种经验。在梦中境界,我们也有类似的身,称为「梦之身」( dream body ),会通过各种梦境的经验。
·在临终中阴和受生中阴之间,有一个很特别的明光境界,我称它为「法性中阴」。这是会发生在每个人身上的经验,但只有很少数人会注意到它,能够完全经验到它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因为只有修行老练的人才能认出它。这种法性中阴,相对地等于入睡后、做梦前的阶段。
当然,比起睡梦的状态,死亡中阴是更为深沉的意识状态,也是力量更为强大的时刻,但它们的各种细微层面,却彼此相关,就好象意识的所有不同层面。上师们常常利用这个特别的比较,来显示在中阴里要维持觉醒是多么困难。当我们熟睡后,有多少人能觉察到意识的改变呢?有多少人能觉察到入睡后做梦前的时刻呢?甚至当梦到我们正在做梦时,又有多少人能觉察到呢?因此,请想象在死亡中阴的混乱中,想维持觉醒有多困难!
你在睡梦中有什么样的心,显示你在相应的中阴会有什么样的心,譬如,你目前对梦、梦魇和困难的反应方式,显示出你死后可能会有的反应。
这就是为什么在为死亡而做的准备中,睡梦瑜伽会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的原因。一位真正的修行人所该做的,就是不分昼夜持续对心性觉察分明,因而直接使用睡梦的不同层面,来认识和熟悉临终中阴和死后中阴即将发生的事。
所以,我们发现还有其他两种中阴也被包含在这一世的自然中阴里:睡梦中阴和禅定中阴。禅定是白天的修行,睡梦瑜伽则是夜间的修行。在《中阴闻教得度》所属的传统里,这两种中阴被加在上述四种中阴之上,形成六种中阴。
生死都在他们的手掌中
每一种中阴都有它独特的教法和禅修方式,正确地针对那些实相和各个独特心的状态,因此为每一种中阴所设计的修行和训练,能使我们充分利用这些机会得以解脱。了解中阴的要点是:只要遵行这些修行的训练,活着时是可能证悟到这些心的状态。我们确实可以在此时此地经验到它们。
西方人可能很难理解什么叫做完全认识心的各种层面,但这并不表示不可能啊!
库努喇嘛(Kunu
Lama)是一位具格上师,他来自北印度的喜马拉雅山区。年轻时,他在锡金遇见一位喇嘛,劝他前往西藏研究佛法,所以他就前往藏东的康省,跟随几位最伟大的上师(包括蒋扬钦哲)接受教法。库努喇嘛的梵文知识赢得别人对他的尊敬,也为他打开许多门。上师们都热心教他,希望他能够将这些教法带回印度宏传,因为它们知道这些教法在印度几乎失传了。在他旅居西藏期间,库努喇嘛就已经非常博学和有证悟。
最后他回到印度,过着苦行僧的修行生活。当我的上师和我离开西藏,来到印度朝圣时,在贝纳里斯到处找他。最后发现他就住在一座印度教的庙里。没有人知道他是佛教徒,当然更不知道他是一位上师。只知道他是彬彬有礼、像圣贤一般的瑜伽行者,供养他食物。每当我想到他时,我总是对自己说:「义大利阿西西的圣法兰西斯(
St. Francis )一定是这个样子。」
当西藏僧侣和喇嘛开始逃亡到印度时,库努喇嘛获选在Guru喇嘛所创立的学校里教文法和梵文,很多知识渊博的喇嘛上他的课,跟他一起学习,都把他当作出色的语文老师。有一天,有人问他关于佛法的问题,他的答案非常深入,所以,他们继续问问题,并且发现不管他们问什么,他都知道答案。事实上,任何问题他都可以开示。后来他名闻遐迩,不久他就对各种不同的传统成员教授各种不同传承的法门
于是,Guru喇嘛尊他为师,跟他学习教法和慈悲行。事实上,库努喇嘛是活生生的慈悲例子。即使出名之后,还是没有改变。他还是穿着同一件朴素的旧僧袍,住在一间小房子里。每当任何人送给他礼物时,他就转送给下一位访客。如果有人为他煮饭,他就吃,如果没有人为他煮饭,他也就不吃。
一天,有一位上师问库努喇嘛几个有关中阴的问题。这位上师是教授,非常精通《中阴闻教得度》,也很有这方面的修行经验。他告诉我他如何问问题,然后像着魔般地听库努喇嘛的回答。当库努喇嘛在描述中阴时,好象在指示如何去肯辛顿街,或中央公园,或香榭大道般的生动和正确,如同他就亲临其境一般。
库努喇嘛直接从他自己的经验中指出中阴。像他这种才能的人,已经走过实相的所有不同层面。正因为中阴状态都包含在我们的内心里,所以透过中阴修行可以把它们显露和解放出来。
这些教法来自诸佛的智慧心,他们能够看生死如观手掌。
我们也是佛。所以,如果我们能够在这一世的中阴修行,并且越来越深入我们的心性,那么就可以发现中阴的知识,而这些教法和真理将自然在我们身上显露出来。这就是为什么这一世的自然中阴最为重要的原因。为所有中阴所做的整个准备就在此时此地发生,中阴教法说:「最上乘的准备,就在此时--在这一世开悟。」
第八章 这一世:自然中阴
首先让我们探讨四种中阴的第一个:此生的自然中阴,及其许多相关的意涵;然后,再渐次探讨其他三种中阴。此生的自然中阴跨越从出生到死亡的整个生命。它的教法让我们清楚知道为什么这个中阴是如此珍贵的得度机会?它对人的真实意义是什么?这一世我们幸得人身,最重要和最应该做的事是什么?
上师们说:心有一个层面是它的根本基础,称为「凡夫心的基础地」(the ground of the ordinary mind
)。十四世纪西藏的一位伟大上师龙清巴如此描述:「它是未开悟的,属于心和心所(心的事件)的中立状态,它是一切轮回和涅槃的业及『痕迹』的基础。」它们就像仓库,过去我们由于烦恼所造成的行为,其痕迹全被储藏起来,有如种子一般。当因缘成熟时,这些种子就会发芽显现成生活中的环境和情况。
请把这个凡夫心的基础地想象成银行,「业」就存放在里面,变成印记和习气。如果我们倾向于某种思考习惯,不管是正面或负面的,这些习气很容易就被刺激和引生出来,并且继续不断地发生。由于经常重复,我们的倾向和习惯就变得越来越深,即使在睡觉的时候,它们还是持续增加和累积力量。这是它们决定我们的生活、死亡和轮回的方式。
我们常常怀疑:「我死时会是什么样子呢?」答案是:我们现在有什么心态,我们现在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不加以改变,死时就是那个样子。这是为什么我们必须利用这一世的时间,在我们还有能力的时候,努力净化我们的心流,从而净化基本存有和性格。
业的景象
我们怎么会生而为人呢?一切众生如果有类似的业,他们四周将会有一个共同的世界景象;他们所共有的这套认知称为「业的景象」(karmic
vision)。我们的业和我们所处的「道」,两者之间有密切的关系,这个事实也说明为何产生不同的生命形式:譬如,你和我有基本的共业(orgmon
karma),所以我们都是人。
不过,即使是在人道里,大家也都有自己的别业(individual
karma)。因此,出生在不同的国家、城市或家庭;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成长过程、教育、影响因素和信仰,整个制约作用(conditioning)就构成别业。每一个人都是习惯和过去行为的复杂集合体,因此不得不以自己的独特方式来看事情。人类看起来很类似,但对于事情的认知方式却完全不同,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独特而分离的个人世界里。诚如卡卢仁波切(Kalu
Rinpoche)所说的:
如果有一百个人睡觉和做梦,每个人在他的梦中都会经验到不同的世界。每个人的世界也许可以说都是真的,但绝对不能说只有一个人的梦是真实的世界,而其他人的梦都是虚幻的世界。依据业的模式制约,对每个人的认知来说,都是真的。
六道
人类的存在,并不是唯一的业的景象。佛教提到有六种存在界(称为六道):天、阿修罗、人、畜生、饿鬼、地狱。每一道都是六种主要烦恼的结果:骄傲、嫉妒、欲望、愚痴、贪婪、嗔恨。
这六道确实都存在吗?事实上,他们也许存在于我们业的景象的认知范围之外。但千万不要忘记:我们所看到的,是我们业的景象让我们看到的,别无其他。就像在目前未净化、未进化的认知状态里,我们只能觉察到自己的宇宙,而一只昆虫也许会把我们的一只手指看成整个山水。我们傲慢地只相信「眼见为真」。但伟大的佛法却提到,在不同的面向有无数的世界——甚至有许多世界很像或就像我们的世界——而现代天文物理学家已经发展出平行宇宙存在的理论。在我们有限的认知范围之外,我们怎么能够肯定地说,何者存在或何者不存在呢?
看看周遭的世界,也看看我们内心的世界,我们能够看到六道确实是存在的。它们存在的方式,在于我们无意识地将烦恼投射出去,将环绕着我们的六道具体化,并且界定这六道当中生活的方式、形式、品位和内容。它们也存在于我们的内心世界里,在我们的身心系统中,它们是各种烦恼的种子和倾向,随着影响它们的因素和我们所选择的生活方式,时时准备发芽和成长。
让我们看看六道如何在种子世界里投射和呈现。譬如,天道的主要特色是没有痛苦,那是永不改变的美,以及极尽享受之能事的世界。想象天神的模样:高大、金发的冲浪人,悠闲地斜躺在风和日丽的沙滩上或花园里,听着自己喜爱的音乐,沉醉在刺激物品里,热衷于静坐、瑜伽及雕琢身体等改善自己的功夫,只是从来不用脑筋,从来不曾碰到任何复杂或痛苦的情境,从来不曾意识到自己的真性,已经麻醉到不曾察觉自己到底真正是什么样子。
如果我们想起美国加州和澳州的某些地区如同天道,你也可以看到阿修罗界每天都在华尔街的阴谋和竞争中,或在华盛顿和伦敦政府的沸腾走廊上不断出现。至于饿鬼道呢?有些人尽管富可敌国,但从来不曾满足过,渴望并吞一家又一家公司,永不休止地在法庭上表现他们的贪欲,这些人就是饿鬼道。打开任何电视频道,你立刻就进入阿修罗和饿鬼的世界。
天道的生活品质似乎比人道还要好,但上师们说,人的生命价值却无限可贵。为什么?因为我们具有觉察力和智慧,这是开悟的素材;同时,人生无所不在的苦,可以激励我们从事精神上的转化。每一种痛苦、悲伤、损失和无止境的挫折,都有它真实而戏剧性的目的:唤醒我们,促使(近乎强迫)我们冲破轮回,从而释放被禁锢的光芒。
每一个精神传统都强调,人身是殊胜的,具有我们不曾想过的潜力。如果错过这一生可以转化自己的机会,很可能要经过非常长的时间才能重获人身。想象有一只盲龟,漫游在像宇宙这么大的海洋深水里。水面上漂着一支木环,在海浪间漂荡。这只龟每一百年才会浮上水面一次。佛教徒说,生为人身比那只盲龟浮上水面,又刚好把头穿过木环还要困难。又说,即使出生为人,那些有很大福气接触佛法的人更是稀有难得;而真正把佛法牢记心中,表现在行动上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认知的门
我们如何认知这个世界,完全取决于「业的景象」。上师们使用一个传统的例子来做说明:有六种生命在河岸边见面。对人来说,他把河流看成水,是可以洗涤和止渴的;对鱼来说,河流是它的家;天神把它看成是带来喜悦的琼浆玉液;阿修罗把它看成是泪水;饿鬼把它看成是脓血;地狱道的众生把它看成是熔化的岩浆。同样是水,但认知的方式却不同,甚至相反。
这种认知的多样性告诉我们,一切业的景象都是幻影;因为如果一种东西可以有这么多的认知方式,那么又有什么东西有真实的、本具的实相呢?这个事实也告诉我们,有些人可能把这个世界看成天堂,有些人却看成地狱。
佛法告诉我们,景象基本上可以分为三种:普通生命有「不净的、业的景象」;禅修的人会在禅坐中有「体验的景象」,这是超越的道路或媒介;而开悟者则有「清净的景象」。开悟者或佛,把这个世界看成是当下圆满的,一种完全而绝对清净的国土。因为他们已经净化了「业的景象」的因,他们对每样东西都直接看到它赤裸的、本初的神圣性。
我们之所以把周遭每一样东西看成这个样子,那是因为我们生生世世都以同样方式重复强化对于内外实相的经验,这就形成我们的错误假设,认为我们所看到的,具有客观上的真实。事实上,当我们继续修行,就可以学到如何直接对治已经僵化的认知。我们对于世界、物质,乃至一切旧的观念,都被净化和消溶了,代之以全新的「天堂般」的景象和认知。如同布莱克(
Blake )说的:
如果认知的门被净化了,
一切万物都将显现……本有,而无限。
我永远不会忘记,在一个亲密的时刻里,敦珠仁波切倾身向我,以柔和、沙哑而略为提高的语调说:「你知道,我们周遭的一切事物都会消失,就这样消失……不是吗?」
然而,对大多数人来说,业和烦恼使我们无法看清自己的本性及实相的性质。结果,我们就执著乐和苦为真实不虚的,我们就在笨拙而愚痴的行动中,继续播下来生的种子。我们的行动把我们系缚在世间的循环里,在永无止境的生死轮回里。因此,当前这一刻的生活方式,自己要负责:现在的生活方式,可能会牺牲我们的整个未来。
因此我们现在就必须准备明智地迎接死亡,转化我们的「业的未来」,避免一再掉入无明的悲剧和重复痛苦的生死轮回。这一世,是我们能够做准备,而且是透过修行真正做准备的唯一时空:这是此生自然中阴给我们的讯息,谁也逃避不了。诚如莲花生大士所言:
现在当此生中阴在我身上降临时,
我将不再懈怠,不愿虚度此生,
心无旁骛地进入闻、思、修的大道。
让认知和心成为道,体证「三身」:觉悟心;
现在我已获人身,
没有时间让心在道上彷徨。
无我的智慧
有时候我会好奇,如果把一位西藏乡巴佬带进科技发达的现代都市里,他会有什么感觉。他可能会以为他已经死了,进入中阴境界里。它会对飞过天空的飞机,或越洋电话难以置信而目瞪可呆,他会以为看到奇迹。然而,对接受过西方教育的现代人来说,这一切都是稀松平常的,因为教育说明了这些事情的科学背景。
同样情形,西藏佛教有基本的、正常的、初步的精神教育,对于此生的自然中阴提供完整的精神训练,以及关于心的主要字汇。这种训练的基础,就是所谓「三种智慧工具」:听闻的智慧、思索和反省的智慧,以及禅修的智慧。透过闻、思、修三慧,可以唤醒我们认识真性,也可以体现我们发掘本来面目、所谓「无我的智慧」的喜悦和自由。
想象有一个人发生车祸被送到医院后突然醒过来,反省她完全丧失记忆。从外表来看,一切都毫发无伤,但她已经不记得她到底是什么人。同样的情况,我们记不得自己的真实身分、我们的本性。反之,我们却狂乱地到处投射,扮演另一个人,执著不放,就像一个持续掉进深渊的人一般。这个虚假的、妄执的身分就是「自我」。
因此,自我就是没有确实了解自己是谁,结果是:不惜任何代价,执著一个拼凑和替代的自我影像,那终究是善变而冒牌的自我,不得不持续地改变来维持它的存在。「自我」在藏文中称为dak
dzin,意思是「我执」。因此,「自我」可以界定为不断执著「我」和「我所有」、自己和他人的虚妄观念,以及因而产生的概念、思想、欲望和活动。此一执著自始就是徒劳无功、注定要挫败的,是因为它本身并没有基础或真理可言,而我们所执著的对象,本质上就是不可执著的。我们之所以这么执著,是因为在生命深处,我们知道自我并不是本来就存在的。从这个秘密的、令人焦虑的认识里,就产生了我们所有的不安和恐惧。
如果我们不去揭开自我的假面具,它就会继续欺骗我们,就像一位三流的政客不停开出空头支票,或像一位律师持续创造天才般的谎言和辩护,或像一位脱口秀主持人滔滔不绝地说话,全是空口说白话,毫无内容可言。
多生累劫的无明,让我们把整个生命和自我视为一体。它最大的胜利,就是诱使我们相信:它的最佳利益就是我们的最佳利益,我们的生存就是它的生存。这是一种残酷的讽刺,因为自我和我执是一切痛苦的根源。然而,自我却如此具有说服力,长久以来我们都在上它的当,因此一想到无我就会让我们吓得六神无主。自我对我们低声耳语:如果无我,我们就会丧失一切身为人类的乐趣,就会被贬低为单调乏味的机器人或脑死的植物人。
我们对于丧失控制和未知事物的恐惧,绝大部分是自我在作祟。我们也许会对自己说:「我是如此痛苦,我必须确实放下自我;但如果我这么做了,会发生什么呢?」
这时候,自我将甜蜜地作声:「我知道我有时候是讨人厌的,请相信如果能为要我离开,我会很知趣的。但是你真的要我离开吗?想想看:如果我真的离开,你会是发生什么事呢?谁来照顾你呢?谁会像我这么多年来一样的保护和关心你呢?」
这时候,自我将甜蜜地作声:「我知道我有时候是讨人厌的,请相信我,如果你要我离开,我会很知趣的。但是你真的要我离开吗?想想看:如果我真的离开,你会发生什么事呢?谁来照顾你呢?谁会像我这么多年来一样的保护和关心你呢?」
即使真的看穿了自我的谎言,我们还是会恐惧而不敢放弃自我;因为如果我们没有确实认识心性或真实面目,我们就没有其他的选择。就像酒鬼知道喝酒是在毁灭自己,毒瘾者也知道吸过毒后仍无法解除痛苦,我们也以令人伤心的自艾自怜,一再屈服于自我的要求之下。
修行道上的自我
我们之所以走上修行的大道,就是为了结束自我怪异的独裁,但自我几乎有无限的方法,在每一个修行阶段上,都可以破坏和阻止我们想逃脱自我的欲望。真理是简单的,佛法也非常清楚;但我很伤心地一再看到,每当佛法开始接触和感动我们时,自我就让它们变得错综复杂,因为它知道它已受到根本的威胁。
在我们开始着迷于修行之路及其可能性时,自我也许甚至会鼓励我们说:「太好了。这正是你所需要的!这个教法确实很有意义!」
然后,当我们说我们要试试禅坐或参加避静专修时,自我就会低声唱着:「多棒的主意!为什么我不跟着你呢?我们可以一起学习。」在我们修行的蜜月期间,自我会一直催促我们前进:「好极了――多么美妙,多么启发人……」
一旦过了蜜月期,我们便进入「柴米油盐」期,而佛法也开始触动我们的深处,无可避免的,我们就会面对自己的真相。当自我被揭露,痛处被碰触时,一切问题将开始发生,好象一面不能不看的镜子,挂在面前。镜子一尘不染,但里面却出现一张丑陋而怒目相视的脸,回盯着我们。于是我们开始反叛,讨厌所看到的;也许会大发雷霆地挥拳把镜子捣个粉碎,但它只会碎裂成几百个相同的丑脸,仍然凝视着我们。
现在正是我们开始动怒和大发牢骚的时候了,自我哪儿去啦?它就坚强地站在旁边,怂恿着我们:「你很对,这太粗暴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不要再容忍它!」当我们又被它迷惑时,自我更激起多疑和分裂的情绪,火上加油地说:「现在你还看不出这种教法并不适合你吗?我早就告诉过你了!难道你看不出他不配做你的老师吗?再怎么说,你是个聪明、现代、世故的西方人,像禅、苏菲教、静坐、西藏佛教之类的怪物是外国的、东方的文化。一千年前在喜马拉雅山上所产生的哲学,怎么可能对你有用呢?」
当自我高兴地看着我们步步落入它的陷阱时,它甚至会把我们在开始认识自己时所经历过的一切痛苦、寂寞和困难,都归咎于教法,甚至上师:「不论你碰到什么,这些上师都毫不在乎。他们只是来剥削你而已。他们只是用『慈悲』和『恭敬』之类的字眼来控制你而已……」
自我非常聪明,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而曲解教法;毕竟,「魔鬼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引用经典。」自我的最终武器是假道学地指责老师和学生们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完全依照教法的真理在做!」现在,自我扮演一切行为的正义仲裁者:这是最狡猾的立场,足以摧毁你的信仰,并腐蚀你对修行的恭敬和发心。
不过,尽管自我千方百计想妨碍修行之路,如果你确实继续修行,并精进禅修,你将开始知道你被自我的诺言――虚假的希望和虚假的恐惧――骗得有多深。慢慢地,你开始知道希望和恐惧都是你的敌人,会破坏你内心的宁静;希望蒙骗你,让你徒劳无功,大失所望;恐惧则令你瘫痪在虚假身分的监牢里。你也开始看到自我如何全然控制着你的心。在禅定所打开的自由空间里,当你暂时从执著获得解脱时,你将瞥见真实自性是多么令人神清气爽,旷达廓然。你了解到多少年来,你的自我就像疯狂的骗子、艺术家,一直以虚伪的阴谋、计划和承诺来骗你,几乎使你的内心破产。当你在禅定的平衡中,毫不掩饰地看清这点时,这一切计划和阴谋都将自暴其短,开始崩塌。
这不纯是破坏性的过程。在你准确而可能是痛苦地体悟到自我的虚伪和罪祸时,就会产生内心的空灵感,直接认识万事万物的「空无自我」和彼此依存性,那种鲜明和大方的幽默,正是解脱的标记。
因为你已经从戒律学到简化你的生活,所以减低了自我引诱你的机会;因为你已经练习过禅定的正念分明,所以减低了攻击、执著和烦恼对你整个生命的控制。透过这种戒定的修习,观照的智慧将慢慢露出曙光。在它的阳光遍照之下,这种智慧将清晰而直接地告诉你,你自己的心和实相的本性是如何微细地运作。
聪明的向导
在你的生命中,一直有两个人活在你身上。一个是聒噪、要求很多、歇斯底里、诡计多端的自我;另一个是隐藏的精神生命,它宁静的智慧声音,你偶尔才会听到或注意到。当你听了越来越多的教法,思索它们,并把它们融入你的生活中时,你内心的声音,你本有的抉择智慧(在佛教里我们称为「分别的觉察力」),就会被唤醒并加强,这时候你将开始分辨什么是它的指导,什么是自我的各种吵杂和迷惑声音。你的真性,带着它的光辉和信心,就开始回到你的身上。
事实上,你将发现你已经在自己里面找到聪明的向导。因为他彻底了解你,因为他就是你,你的向导越来越能够以清明和风趣,帮助你协谈思想和情绪上的一切难题。你的向导也可以持续的、愉快的、柔和的,甚或偶尔挪揄的出现,知道什么对你最好,帮助你发现越来越多的出路,让你不再受困于你的习性反应和混乱情绪。当你的分别觉察力变得更强化而清晰时,你将开始分辨什么是真理,什么是自我的各种骗技,你将能够以清明和信心来倾听它。
你越听信这位聪明的向导,你越能够改变自己的烦恼,看透它们,甚至嘲笑它们的荒谬和虚幻。渐渐地,你将发现自己越来越能够快速地从生命的黑暗情绪中解放出来,有这种能力就是最大的奇迹。西藏神秘家拖顿·索甲(Terton
orgyal)说:如果有人能够把地板变成天花板,或把火变成水,还不会让他感到惊讶。他说,如果有人能够解脱一种烦恼,那才是真正的奇迹。
渐渐地,你不再像过去一般老是听着自我对你说的叨叨絮语,相反的,你将发现你可以在心中听到教法的清晰指示,在每一个转折点启发你、教诫你、引导你、指示你。你听得越多,你将收到越多的指引。如果你遵从聪明向导的声音、分别觉察力的声音,让自我保持缄默,你将经验到你本来的智慧、喜悦和快乐。一种新生命将在你身上展开,完全不必再像过去为自我戴上假面具。当死亡来到时,你早已在生命中学会如何控制那些情绪和思想,免得它们在中阴身的阶段主宰你。
当你开始治愈对自己真实身分的失忆症以后,你最后将了解我执是一切痛苦的根本原因。你终将明白它对自己和别人的伤害有多大,你将体悟最神圣和最聪明的事是爱惜别人,而非爱惜你自己。这种观念将治疗你的心,治疗你的脑,治疗你的精神。
有一点很重要,你必须牢牢记住:无我的原则并不是说原先有一个自我,然后佛教再来扫除它。相反的,它的意思是一开始就没有自我。体悟到这一点,才能称为「无我」。
三种智慧的工具
上师告诉我们:发现无我智慧的自由,其方法是透过闻、思、修的过程。它们开示我们一开始要反覆听闻修行的教法。在我们听闻教法的时候,它会不断地提醒我们本来就具有智慧的本性。我们就如同前面所述的那个失去记忆力的人,躺在医院病床上,而爱我们和关心我们的人,在耳边呼叫我们的真名,拿着家人和老朋友的照片给我们看,尝试唤回我们失去的记忆。当我们听闻教法时,某些段落和其中所蕴藏的智慧,将逐渐引起我们特殊的回忆,我们的真性将开始点点滴滴地回忆起来,一种非常熟悉的深沉感觉将慢慢唤起。
听是一种远比多数人所想象还要困难的过程;真正像上师们所说的方式去听,就要完全放下自己,放下满脑子所装的一切资讯、概念、想法和偏见。如果你真正听闻教法,那些构成我们真正的障碍、横梗在我们和真性之间的概念,就可以渐渐地被洗清。
在真正听闻教法方面,铃木禅师(Suzuki-roshi)的话经常对我产生启示作用。他说:「如果你的心是空的,就可以随时准备接受一切;它是开放的。在初学者的心里,存在着许多可能性;但在专家的心里,却只有很少的可能性。」初学者的心,是开放的心,是空的心,是准备接受的心,如果我们真正以初学者的心来听,我们就可以确实开始听到。因为如果我们以宁静的心来听,尽可能不受预存观念的影响,教法的真理就可能贯穿我们,生死的意义也可能变得越来越清晰。我的上师顶果钦哲仁波切说:「你听得越多,你听到的就会越多;你听到的越多,你的了解就会越深。」
然后,透过第二种智慧的工具——思,就可以加深了解。当我们思维我们所听到的教法时,它就逐渐渗透我们的心流,充满我们内心的生活经验。当思维慢慢展开而且变得更丰富时,我们将把知识上所了解的东西,从脑袋带入心里,那时候日常事务也就开始反映教法的真理,并且越来越微妙而直接地肯定它。
智慧的第三个工具是禅修。在听闻教法并加以思维之后,无明就要透过禅修的过程把所得到的智慧付诸行动,并直接运用在日常生活的所需上。
修行道上的疑问
从前似乎有一段时间,杰出的上师会针对杰出的学生传授一种教法,而学生也能证得解脱。敦珠仁波切经常提到一位印度大盗的故事,这位大盗在经过无数次成功的抢劫之后,了解到他所造成的可怕痛苦。他渴望为过去所做的坏事赎罪,因此拜访一位上师。他问上师:「我是罪人,我很痛苦。什么是解脱的方法?我能做什么?」
上师望着强盗上下打量,接着问他有什么专长。
「没有。」强盗回答。
「没有?」上师吼叫。「你一定有什么专长!」强盗静默了一会儿,终于承认:「实际上,有一件事情我是满有天分的,那就是偷东西。」
上师咯咯笑了起来:「好!那正是现在你所需要的技巧。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把你所有的认知抢光,把天上的所有星星偷来,放在空性的肚子里,放在心性无所不包的虚空里溶化。」在二十一天内,强盗证悟了他的心性,最后被尊为印度最伟大的圣人之一。
因此,古时候就有非比寻常的上师,也有像那位强盗一般肯接受而专心一意的学生,他们只是以不动摇的恭敬心修行一种教法,就能够证得解脱。即使是在今天,如果能够把心用在一种强有力的智慧方法上,而且直接下功夫,我们确实是有可能会开悟的。
不过,我们的心却充满疑问和迷惑。有时候我认为,比起贪念和执著,怀疑更会阻碍人类的进化。我们的社会提倡机伶而非智慧,颂扬我们的聪明才智中最为肤浅、粗糙和最没有用的层面。我们已经变得假「精明」和神经质,以致于把怀疑本身当作真理:怀疑只不过是自我拼命抗拒智慧的企图,却被神化为真实知识的目标和结果。这种恶意的怀疑形式,是生死轮回的卑鄙国王,由一群「专家」服侍者,他们教给我们的,不是灵魂开放和大方的怀疑,而是破坏性的怀疑;前者是佛陀强调在检验和证明佛法价值时所需要的,后者则让我们觉得一切都不可相信,一切都没有希望,一切都不能遵循。
现代教育灌输给我们的思想却是要颂扬怀疑,事实上,已经创造了「怀疑的宗教或神学」,我们对什么都怀疑,好让别人把我们当成有智慧的人,随时指出什么是错的,而不去问什么是对的或好的,而且还嘲讽地污蔑传统的精神理念和哲学,或否定以善意或平常心所完成的事情。
佛陀教诫我们要有另外一种怀疑,「就像分析黄金一样,要烤、切、磨才能测出它的纯度。」对于这种怀疑形式,如果我们遵从到底,便可以见到真理,但是,我们既没有内观的智慧,又没有勇气和良好的训练。我们已经被训练到盲目地怀疑一切,而无法接触到宽广而高贵的真理。
为了取代当前虚无主义的怀疑,我请求你们要有我所谓的「神圣的怀疑」,这是觉悟之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们承袭自先人的修行法门,绝不是目前饱受威胁的世界所能忽视的。与其怀疑「它们」,何不怀疑自己的无知、自以为是、执著和逃避。我们对于解释实相的热衷追求?其实,终极实相的信差——历代上师们,早已经用他们那惊人而无限的智慧告诉我们,实相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种神圣的怀疑鼓励我们前进,启发、考验我们,让我们变得越来越真诚,加持我们,让我们越来越接近真理的领域。当我和我的上师在一起时,我会一再问他们问题。有时候我得不到清楚的答案,但我并不对他们或教法的真理感到怀疑。有时候,我也许会怀疑自己的精神成熟度或听懂真理的能力,更多时候我会一再提问题,直到获得清晰的答案为止。当那个答案纯净而有力地来到我心中,而我的心也报以感恩和了解时,就激起我的坚强信心,那是所有怀疑者的嘲笑所无法摧毁的。
记得有一年冬天,在一个万里无云、明月当空的夜晚,我和一位学生开车从巴黎南下义大利。她是心理治疗师,接受过许多种训练。她告诉我,她所体会到的是:懂得越多,产生的疑问就越多,而每当真理开始深深接触你时,你怀疑的藉口就越细微。她说,她曾经试过多次想要逃开佛法,但最后了解到无处可逃,因为她实际想逃避的是她自己。
我告诉她,怀疑并不是病,它只是一种缺乏传统中所谓「见」的症状而已。「见」是对于心性的证悟,所以也是对于实相之性质的证悟。当那种「见」完全呈现时,就不可能产生丝毫的怀疑,因为那时候我们会以实相本身的眼睛来看实相。但在达到觉悟之前,不可避免的还是会有怀疑,因为怀疑是迷惑心的基本动作,而对治怀疑的唯一方法是既不压制也不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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