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选择·共生——Matrix的真正革命

　Matrix III 的结尾绝不会是简单的人类从Matrix中获得自由，战胜机器，并且开始利用机器重建家园。这用不着革命。也更加不会是虚拟游戏套虚拟游戏，这太恶俗。

　　Matrix3所谓的革命，事实上对人工智能哲学中人与机器关系的这一观念的革命。这种观念的革命对观众带来的冲击力同样是革命性的。传统的人机关系分为两类：悲观主义者认为人类沦为机器的玩物，奴隶；乐观主义者则认为人类控制机器为自己服务，或者是和平共处，共同发展。这两种观念有一个共同的缺陷，那就是用看待人类团体的眼光来看待机器世界。在考虑人机关系的时候，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绝对不能忘记，机器和人类有着本质的不同，不同形式的智能生命之间有着本质的不同。人类个体有着很强的独立性，机器世界也许没有；人类有各类感情，机器也许没有，而且，他们也根本不像一些三流科幻小说所描写的那样渴望感情，爱情等等，他们不需要这些。人类喜欢奴役，羞辱另一些人，机器却未必有这种爱好。它们依照逻辑行事，他们行事的目的在于使自己有更好的生存和适应能力(这到是对所有的生命都一样)。所以，它们可以同人类作战，也可以在一瞬间同人类合作。


　　人类同机器的战争毁灭了机器的主要能量来源：太阳能。曾经它们为了生存它们同人类作战，现在它们为了生存制造了 Matrix 来种植人类，获得能源。这样，一种强迫的共生关系诞生了。然而，这种共生关系并不仅仅是残酷，奴役，压迫这么简单。事实上，在失去阳光之后，人类和机器一样，都已经无法独立生存下去。即使在战争的后期人类消灭了机器又如何？黑暗的世界能够养活数十亿的人类？那结果不过是数百万的人类在地球上过着原始而孤独的生活而已。而现在，在Matrix 这种共生关系下，一方面人类被剥夺接触真实的自由，为机器世界提供能源；另一方面却是机器为人类提供了保护，养活了数十亿的人类。而这数十亿的人类既没有肉体上的痛苦，也没有精神上的痛苦，只要他们认为自己是生活在真实之中，那他们事实上就是生活在真实之中。

　　现在考虑如果Neo他们解放了 Matrix 中的人类，摧毁了机器世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机器可以通过 Matrix养活数十亿的人类，而Zion只能养活25万人。Matrix崩溃，人类全部觉醒，这数十亿人吃什么？喝什么？住在哪里？没有了Matrix系统的这么多人类怎么养活自己。从 Matrix 中获得自由，就意味着人类的数十亿的人类要死去，Neo 他们能接受这个结果吗？事实上Architect也已经说出了这个死局的本质：解放就意味着死亡。你，Neo可以为了自由而选择死亡，但是你认为自己有权力为数十亿的人做出选择吗？这数十亿人的存活离不开Matrix, 离不开机器，而对于拒绝 Matrix的人，Architect给了他们一个Zion。前提是Zion不能威胁到Matrix，威胁到机器，威胁到数十亿人的生存。这种黑色的共生关系已经生成，它就不能被解除，解除就意味着灭亡，人类必须品尝自己种下的恶果。前五位The One终于接受了这一恶果，按照Architect的安排，按照最能符合机器和人类共同利益的方式做出选择。

　　这种共生关系必须接受，否则就是共同的灭亡。那么，既然不得不接受，那人类就只能提出更多一点的要求。人类想要真实，想要选择的权力。第一个 Matrix毁于虚假的完美。第二个Matrix毁于没有选择的权力，没有自由意志。第三，第四，第五个Matrix 则在继续寻找真实和自由，但是直到Neo的Matrix，真实仍然没有找到。那么Neo只能像他的前任一样，成为Matrix更加真实，更加完美的一个推动力量，而不是Matrix的摧毁者。Matrix 中的人类和观看Matrix电影的人类也许都要接受一种新的真实观：感觉到的，就是真实的。通过自己的肢体感觉到的世界与通过机器感觉到的世界没有本质的区别。在作为 Matrix 异常的 The One 再也不会出现之后，人类和机器就达到了共生的最高境界，人类和机器由曾经作战的双方成为共存共荣的共同体，而且，在 Matrix 中，在机器世界中，还能分辨得出是机器在控制人类还是人类在控制机器吗？

　　由此构成了 Matrix 的革命。也因此 Matrix 的意义超过了攻壳机动队，超过了七层外壳。Matrix探讨的是真实与自由的含义，也是人与机器的共生关系。Matrix 的用它革命性的观念冲击我们：没有绝对的真实，没有绝对的自由，没有绝对的奴役，也没有绝对的控制与被控制。人类与机器在 Matrix 中共生，是 Matrix 的必然结局。就这样，Matrix谱写了人与机器关系的新篇章，其观念上的冲击力与历史意义甚至要超过机器人三定律


　　事实上我们时时可以从Matrix中看到现实世界同类问题的影子。在对机器的依赖越强的同时，我们也正在不断地被剥夺了属于我们的各种自由，你用QQ,E-Mail和女朋友交流的同时，就被剥夺了面对面用话语，用肢体交流的自由。你可以以为这种自由是你自己临时性的主动放弃，但是仔细想想，在这个大环境里 --- 机器带来方便，你和女友在异地工作，别人都在用等等等等 ---你难道不是被迫的吗？当然很多人早就提出机器对人生活方式的异化，也有很多人主动选择远离机器，在原始森林中过自然的生活。但是更多的人还是选择了机器带来的方便，同时选择机器带来的强迫和不自由，他们已经无法摆脱机器，摆脱机器就是灭亡。这种现实世界中对机器的两种态度反映到电影中就是Zion 和 Matrix。Marix 已经给我们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除了Matrix 这种看上去严重侮辱人类的方式，人类再无其它方式可以养活如此众多的生活在 Matrix 中的人类。你可以宁可死也不做 Matrix中的人，但是你没有权利为 Matrix 中的人类做出选择。就向现实世界中一样，要么茹毛饮血，要么接受机器带来的异化。放在电影里，就是要么接受 Matrix 的存在，要么机器和人类同归于尽，或者是某一方只剩下几十万在那里苟延残喘。不自由，毋宁死，这句话说出来容易，但是认真的思考一下，代表数十亿人说出来可很难。

　　而且，更重要的是，Matrix 不是让我们被动的接受 Matrix，不是宣扬存在就是合理。Matrix 本质上是在探讨对自由，选择和共生，控制这些主题有别于传统观念的新观念。首先，我们来谈谈共生。前面已经说了，这种共生是不可避免的，人类和机器都通过这种共生在失去了阳光的地球上生存。拒绝共生的结果是几乎共同的灭亡。这种共生关系在其最初是强迫的，战后剩余的少量人类被机器用作电池，被机器逐渐种植到巨大的甚至可以同战前相比的规模。但是，在经历了前五个 The One，经历了前五次 Reload，早我们摈弃存在就是合理的观念的同时，这种共生是否是不可接受的呢？那么让我们再来谈谈自由。什么是自由？要什么样的自由？电影的强调的是两个自由：感受真实的自由和做出选择的自由。Zion 中的人用自己的感觉器官感觉世界，然后这种感觉传递到大脑；Matrix 中的人通过机器感觉世界，然后这种感觉传递到大脑。Zion 中的人类感觉到的是真实的世界，是荒凉的地球。Matrix 中的人类感觉到的是虚假的世界，是人类文明的最高时期。那么，对 Matrix 做一点小小的修改，完全可以让 Matrix 中的人类所感觉到的也是荒凉的真实的地球，这并不难做到，而 Matrix 中的人类，也拥有了感觉真实的自由。但是这种感觉真实的自由真的是有必要的吗？真的是可取吗？真的痛苦与假的快乐，你做什么样的选择？请不要站在个人的角度上选择，不要忘了这是在为数十亿人做出选择。也许有人会反驳说，zion 中的认识用自己的皮肤，自己的眼睛感受世界，而 Matrix 中的人却被剥夺了这些自由。那么，当你用望远镜，当你通过电视观察世界的时候，你也不是被剥夺了自由？更何况，什么是真？Zion 中的人感觉到的就是真的吗？树叶就是绿色的？天就是蓝色的？土地就是黄色的？一个可以观察更大的光谱范围的生命，和一个只能看到单色世界的人，他们谁感觉到了真实？真实是一种幻觉，感觉到的，就是真实，不管是在Zion还是在Matrix。

　　再来说说选择的自由，首先人类可以在Zion和Matrix之间做出选择，其次 Matrix 中的人类也可以做出选择。第二个Matrix中的人类就已经具有了这种选择。只是，同随后的几个Matrix一样，这种选择的自由在Matrix 中是虚假的。正如Oracle所说，你以为你正在做选择，其实你早已做出了选择，你只不过是在努力弄懂自己作出那个选择的原因。Neo们不能满足这样的Matrix，所以他们要走出 Matrix,要去Zion。在Zion里，他们可以做出自由的选择，做出没有被决定的选择——他们是这样认为的。但是，我们马上面临两个问题：1) 在Zion中就可以做出自由的选择吗？2)在Matrix 就无法做出自由的选择吗？前一个问题事实上就是在问现实世界是决定论的还是随机的。如我们所了解的，对这个哲学问题没有必然的答案。在Zion中，我们同样可能是无法做出自由选择的。反过来，如果我们能在Zion中做出自由选择，我们为什么不能让 Matrix 变得也可以允许里面的人做出自由选择？机器主观上未必愿意这么做，但是在面临如何才能更好的生存这一问题的时候，我们不能排除他们做出这一选择的可能。Zion与Matrix，人类世界与机器世界，真与假，自由与必然。粗看起来似乎是针锋相对的，但我们也看到，Zion 和 Matrix 可以是共生的，人类世界可以是共生的，Zion 未必就是真的，Matrix 未必就是假的，Zion中未必就是自由的，Matrix 中也未必就是必然的。Zion和Matrix的关系，就好像是正与反，阴与阳，不是奴役与被奴役，不是控制与被控制，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无法独立存在的和谐共存。人类与机器战争的原因就是无法和谐共存。Matrix的不断毁灭也是因为无法和谐共存。这一代的 Neo 们面临的同样是无法和谐共存的问题。那么他们所要做出的革命就是解决如何人与机器和谐共存这一难题。这一难题的解决需要我们首先解决另一个问题：是谁在控制？注意一下参议员与 Neo的对话，Neo认为控制就是可以随时关闭机器，参议员并不同意 Neo 的看法，他反问关闭了机器，电从哪里来？我们再来看看 Matrix，在Matrix的世界里，就真的是机器在控制吗？现在看里，应该是的。但是我们也看到，像 Neo 这样的人类，反而比机器具有对Matrix 更大的控制力。那么，在建立一种更和谐的共生关系的同时，不也可以解决究竟是谁在控制这一问题吗？注意，答案绝对不会是人类在控制。

　　Matrix是又一部对人类中心说说不的电影。Matrix 的革命性答案会是，机器和人类共同控制。要做到这一步，人和机器都要对自己的传统观念进行革命。这一革命的成果就是一个更加完美的拥有[真实]感觉(如果你一定要真实感觉的话)和自由选择权的 Matrix，在Matrix内部，人类和机器的表象达成和谐共存，在外部，人类和机器的物质组成达成和谐共存，以使双方都能在黑暗的地球上存活下去。如果我们不讨厌恶俗的话，还可以展望人与机器结合的越来越紧密，最终地球进化成一个独立的生物体，参与到宇宙大家庭之中的美好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