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高僧传·行满传》辨误

　　释行满为唐中期中国佛教天台宗的高僧。天台宗的名称因天台山而得名，是由智者大师创立的具有中国自己特色的第一个佛学宗派，“以《法华》为宗骨，《大智度论》为指南，《大晶般若经》为观法，《涅槃经》为扶疏，解诸经以增信，解诸论以助威。一心为经，诸法为纬，织成部帙，不与他同”。智者大师以后，其弟子灌顶等人的努力，宗势很盛。灌顶圆寂后，继承者天宫智威、法华慧威、左溪玄朗等人在妙理阐述能力上的有限，天台宗义理的弘扬突然沉寂了下来，又因贤首、慈恩等各宗的勃兴，天台宗的发展仅体现在建立法华道场，行“法华三昧”的局面。此时，玄朗弟子荆溪湛然的横空出世，给落寞的天台宗带来了新的气象。他发扬师说，一生致力于弘扬天台教观，著作极多，天台宗得到中兴。时人曾赞说：“荆溪不生，则圆义将永没矣”。 　　行满是荆溪湛然的亲授弟子，也是天台宗中兴的接力者，他不但全盘继承了依湛然而恢复的天台学说，并且有所光大，认为“始觉之究竟，即成佛也”。特别是曾授受天台教法于日僧最澄，使之在日本天台宗史上占有很重要的位置。因此，行满在中日佛教文化交流上的影响是十分深远的。 　　行满在(宋高僧传)中有传，题为《大宋天台山智者禅院行满传》(以下简称《宋·行满传》)。传中对行满一生行迹的记载过于简略，且多矛盾谬误，有的甚至失载，有必要加以考辨。 　　关于行满的籍贯，《宋·行满传》云：“释行满者，万州南浦人也”。万州，据《中国历史地名辞典》载：“唐贞观八年(634)以浦州改名，治所在南浦县，天宝初改为南浦郡，乾元初复为万州”。即原为四川万县市。1998年重庆直辖市成立后，万县并入重庆，重改名为万州市。而《中国佛教人名辞典》所载“行满”条，却说行满为“吴人”，《实用佛学辞典》引日本《明匠略传》，也说行满为“苏州”人。苏州为春秋吴国地，隋置苏州，即今江苏省苏州市。从地望上看，万州南浦与苏州，两地相距很远。两说各执一词，大相径庭。行满为“苏州”人之说，在其它史料上也能找到记载，如，日僧最澄所著的《内证佛法相传血脉谱》引《传法记》云：“释行满，生缘始姑苏，今即苏州是也”。另外，行满自撰之《行满和尚印信》中也有“行满幸蒙嘉运，得遇遗风，早年出家，誓学佛法，遂于毗陵”的记载，毗陵，也称晋陵，即今江苏省常州武进。李华说：“晋分丹阳为毗陵，后改为晋陵，隋置常熟县，创常州理之。无何，常熟隶苏州，始于晋陵，置常州”。可见，《宋·行满传》所载“行满”为“万州南浦人”是错误的。而如日本《明匠略传》以及《传法记》等所说，行满为苏州人是正确的。 　　关于行满的师承，《宋·行满传》说其因“石霜之门，济济多士”故“遂往求解”。考“石霜”，即潭州(今湖南长沙市浏阳县)石霜山崇胜院，此院为唐大善禅师于大中年间(847—859)开山创院，咸通中(860—874)由庆诸禅师继承法席，弘扬青原行思一学，门风很盛。如果说行满始学于石霜，那么其从学的时间肯定在大善禅师创立石霜山崇胜院以后，即最早也在唐大中间(847—859)。然就《行满和尚印信》及日本《明匠略传》等史料，均作行满于大历年间(766—779)从荆溪湛然学天台。大历一共14年，大历十四年(779)，早于大中元年(847)68年。《行满和尚印信》说“大历中得值荆溪先师”并“忝陪末席”。其可信程度当是不容置疑的。再则，宋晁朴之说天台之学“……至于荆溪，于是智者之教悉载于书，而一归于正矣。荆溪传(行)满，满传(广)修”。宋志磐(佛祖统纪)也作行满为荆溪湛然之旁出世家。以上种种史料说明，行满师承的是天台宗九祖荆溪湛然大师，绝不是石霜门下的高僧。 　　关于行满的栖止地。《宋·行满传》说行满“次闻天台灵圣之迹，由是结束游之，栖华顶峰下智者院”。根据明传灯《天台山方外志》记载，华顶峰在浙江省天台县东北60里，峰下有著名寺院，号“华顶圆觉道场”。而智者院则在天台县北23里金地岭之上，两者相距27里之遥。既然华顶峰下无智者院，那么，行满的栖止地究竟是哪一处?就时间来说，行满栖止华顶圆觉道场是不符合逻辑的，因为华顶圆觉道场始建于五代晋天福元年(936)，晚于行满生活的年代。而栖止于智者院则是可能的，因为智者院始建于隋开皇十七年(597)，为天台宗创始人智者大师的藏骨处。但笔者以为，智者院也不是行满的栖止之处，其栖止处应为乃师荆溪湛然的所居之处。湛然，号荆溪，是中兴天台教学的天台宗第九代祖师。湛然在东南地区大弘天台教义。大历间“始居兰陵(今常州武进)，大历九年(774)“禅师法颐于毗陵建安寺筑止观堂，请荆溪讲说其中。“晚归台岭，……建中三年(782)二月五日未寂于佛陇”。佛陇，也称银峰或银地，其上有寺，号为“修禅”，始建于陈太建七年(575)，系智者大师在天台山的初修之地，距智者院约2里许。湛然即居住于佛陇修禅寺。行满人天台山之际，正是湛然“言归佛陇，已遗余生”之时，其“才到银峰”，面临的便是湛然的过世，故行满在荆溪湛然圆寂后，牢记先师的遗言：“道无方，性无体，生与死欠，其旨一贯，吾归骨此山，报尽今夕，汝等各自勉之”。一直为之“扫洒龛坟”，“修持院宇”。据此可知，行满亦即栖止于佛陇修禅寺，有其在唐元和六年(811)所立的《修禅道场碑铭》佐证。 　　关于行满的生卒年。行满的生年，《宋·行满传》及《佛祖统纪》等其它史书均未记载，只有《行满和尚印信》略有线索可寻。其中谈到行满是大历年间(766—779)就湛然学习天台教义的。那么，行满师从湛然到底是在哪一年呢?这在国内的有关史料中并无确载，但在日僧最澄所著之《内证佛法相承血脉谱》一书中，却有确切的答案。该书卷二十二《天台法华宗相承师血脉谱》引《传法记》：说行满“二十岁出家，二十五岁具戒，学律五年，于大历三年(768)在浮槎寺依荆溪和上”。按以上记载，行满师从湛然的准确时间，是在唐代宗大历三年(768)。此时，行满正好30岁，故以此逆推，行满的生年是大唐玄宗开元二十六年(738)。 　　行满的卒年。《宋·行满传》载“以开宝中(968—976)预向人说：‘我将行矣’而默默坐化，年可八十余”。开宝为北宋太祖赵匡胤的年号，行满确系荆溪湛然弟子无疑，湛然死于唐德宗建中三年(782)，与开宝年间，相距也有186年，行满如此高龄，显然是不可能的。周叔迦先生以为“行满卒于开宝殊误，疑开宝为开成之误。开成一共五年(836—840)。系唐文宗李昂之年号。此说似乎还有一定的道理，因为就算是开成五年(840)，距其师湛然之卒年，也仅仅只有58年。但事实上，日僧圆仁的《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中，已很清楚地记载着行满的卒年。圆仁人唐到达扬州后，留住在开元寺，等待南往天台国清寺朝拜祖庭的许可。当时，天台山禅林寺(即修禅寺)僧敬文，“知日本国有使进献，有大和尚相从，故此寻访。见到圆仁后说：“敬文又于童年时，随和尚满，见最澄阉梨来取天台教门……。先许，满和尚却来人天台山，满和尚已亡化，经十六年”。敬文为天台宗第十一祖至行广修的弟子，系行满的法孙。其所居住的禅林寺，亦即行满栖止的修禅寺。故他的叙述应该是正确的。圆仁于唐文宗开成三年(838)人唐，以此推之，行满当卒于唐穆宗长庆二年(822)，年84岁。此外，江苏抛口皋县志》说行满曾在唐元和年间(806一820)于如皋延海村创立了国清寺，唐法聪之《无量寿经记》上，也有唐元和十二年(817)行满所作的跋。以上充分说明，行满在唐元和间，活动还是比较频繁的。 　　《宋·行满传》不但误载，而且失载，特别是日僧最澄入天台山，从行满求学天台宗，这样一件大事却没有记载。就此看来，《宋·行满传》不能不令人感到遗憾。关于日僧最澄求学行满，据《天台法华宗传法偈》等史料记载。唐贞元二十年(804)，最澄经日本天皇的批准；率弟子译语僧义真，随日本第十二次遣唐副使石川道益抵中国。9月26日来到临海，谒见台州刺史陆淳。并于临海龙兴寺从应陆淳之请来此讲学的天台十祖兴道道邃大师，学《法华经》以及《摩诃止观》、(法华玄义》等天台教学。10月7日，最澄来到天台山，师事于修禅寺天台座主行满，行满“忽逢日本国求法供奉大德最澄法师”。见最澄求法深心，自相语言：“昔闻智者大师，告诸弟子等，吾灭后二百岁，始于东国光隆我法。圣语不朽，今遇此人矣”。于是，行满乃“倾以法财，舍以法宝”。亲授《法华疏》、《涅槃疏》、《释忏》、《止观》及记82卷之多。另有手书《行满和尚印信》一通，成就了最澄“天台始觉门”之学。并赠以“智者大师衲帽子禅镇如意，并第六代祖师湛然衲袈裟及法华经”等，期望最澄能“以本念力，慈光远照。早达乡关，弘我教门。报我严训，生生世世。佛种不断，法门眷属。向一国土，成就菩提。龙华三会，共登初首”。11月5日，行满与最澄同下佛陇，复至临海龙兴寺。最澄继续从道邃和行满研习天台教观，并抄写天台教典。贞元二十一年(805)，最澄在临海龙兴寺、天台佛陇修禅寺修习天台教学功成圆满。归国之际，行满有《送最澄上人还日本国》一诗相赠：“异域乡音别，观心法性同。来时求半偈，去罢悟真空。贝叶翻经疏，归程大海东。何当到本国，继踵大师风”田。 　　 　　此外，《宋·行满传》还说行满“尝著《涅粲疏》”。据考有关资料及经藏，行满所撰除《涅槊疏》12卷外，尚有《涅粲玄义》一卷、《六即义》一卷、《学天台宗法门大意》一卷及《行满和尚印信》与若干诗偈颂等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