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与心灵改革

　　禅与心灵改革
　　王开府 台湾师大国文系教授87.6.6
　　最近参加一个“教师心灵改革”座谈会，与会的有学者、专家、校长、教师。会中大家热烈讨论了两个小时。可以归纳出三种意见：有人认为与其高谈改革心灵，不如改革环境比较务实有效；有人认为教育是良心事业，不能坐待环境改变，应由自己主动改革心灵；有人干脆说，教师的心灵已超过社会的一般水准，没有改革的必要。
　　会后我突然发现，上面三种截然不同的意见，却有共同的地方，就是都承认“有”一个现成的心灵摆在这里，等待改革或不必改革。相对于这种“有”的思惟模式，“禅”则是另类思考。这让我们想起《祖堂集》所记的一个有趣故事：

　　 慧可（原作“惠可”）问达摩说：“请和尚替我安心！”达摩说：“把心拿来，我 替你安！”慧可说：“找不到心呢！”达摩说：“能找得到的，怎么是你的心？我 已经把你的心安好了！”

　　 这是中国禅宗的第一次“传灯”。如果把这个故事改成现代版，也很有意思。请听现代人说：“我要心灵改革！”禅师说：“把心拿来，我帮你改！”现代人说：“找不到我的心呢！”禅师说：“找得到的就不是你的心了！好啦！我已经把你的心改好了！”
　　 依禅宗看，心灵其实是找不到的。《金刚经》就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心灵并非实有自体的东西，它随著各种条件而缘起，既不能视之为“有”，也不能视之为“无”，乃是不有不无、非有非无，这是所谓的“缘虑心”“生灭心”。过去、现在、未来的心，都不可掌握，既然无法掌握，又如何著手去安心、去改革心灵？
　　 心灵所以不安、需要改革，追根究柢，就因为我们误以为有一个真实存有、可以掌握的心灵。我们希望去掌控这个心灵，事实上又无法如此掌控，我们的心便永远不得安宁，也无法改善。
　　 禅宗认为，当我们发现并没有一个实有的心灵时，才不再想去操控心灵，这颗心便安宁了。一颗真正安宁的心灵，当下就是具足智慧、不再需要改革的心灵。这才是真正的心灵改革。
　　 《金刚经》又说：“如来说诸心，皆为非心，是名为心。”如来所说的各种心，都不是实有自体的心，而是名言概念中所成立的心。这样的心，既非绝对实有，也不是绝对虚无，乃是随缘而生、而有；随缘而灭、而无。这便是如来说心的正解。
　　 就禅来看，说实有心灵需要改革；或说实无心灵需要改革，都不对。因为前者执有；后者执无，都是偏见。但是一般人大多执有，所以达摩让慧可自己“觅心了不可得”，以破其执有。等到破掉“有”，“无”也就不能单独成立了。只要发现并非“实有心灵”需要改革，心灵就已经改革了，所以也不能说原来没有心灵需要改革。
　　 人们不仅执著「心”为实有，更普遍地执著「身”为实有。
　　 老子不是早已说过：“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又说：“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事实上，只要人活者，就不可能“无身”，所以老子说“及吾无身”，并非“身”真的消失了，而是不要把身看成是实有可执的。一旦认出此身非实有可执，便真能放下此身，“后其身”“外其身”，终能“身先”“身存”。这和禅的说法，是异曲同工的。这些都不是故弄玄虚，而是可以实践的。
　　 举例来说，许多人以为实有爱情可得，就想操控爱情。你愈想操控，爱情就离你愈远，甚至因爱生恨，所以情杀案天天见报，得不到爱情而自杀、杀他者，比比皆是。当你发现并非实有爱情可得时，反而让爱情有了滋长的空间，而开花结果。这其中的奥妙，真是不可思议，而又不足为外人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