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禅师著:观照的奇迹 (1)
作者:一行禅师著 周和君译 欢迎投稿:lianxiwo@fjdh.cn
陈琴富
我们每天总是过得如此忙碌,从早到晚没有一刻停息,直到夜深了躺在床上,才舒缓一口气:我们一生也是忙得如此无厘头,从年少忙到年老,直到躺下了,才惊觉这一生过得如此匆忙而不值。
这样的日子,感觉上是活著,实际上却是作梦,为什么呢?想想昨夜的梦和昨日的工作,梦好像是假,但梦境中被坏人追杀得满头大汗,吓醒后心脏仍噗噗地急跳个不停,这是假的吗?昨天的日子虽然过得很充实,和朋友喝了一盏下午茶,如今想来却是如梦如幻了不可得,这是真的吗?
庄周梦蝶,不知蝶是庄周抑庄周是蝶。梦和现实要怎么分辨呢?如果没有带著觉性过日子,生活就是白日梦,如果带著觉性作梦,梦也是真。你是一个清醒的人还是梦中人,其差别就在于日常生活中是否时时保有觉性。
禅修的要领就是培养念念分明,在每一个当下提起觉性。唐朝大珠慧海和尚在当学僧时,经常自言自语:「主人公,你在吗?在,在!」不知者以为他疯癫,知者了解那是一种深刻的禅修功夫,用意在唤醒自己的觉性,片刻都不离开当下。
诚如一行禅师所说,思绪、情感如水流,静坐时想要没有妄念,就像是抽刀断水一般徒然,我们既无法阻止念头奔流,比较好的方法是随顺它。其要领就是保持觉知,觉察内心生起的念头和情绪,看著它生住坏灭,不起憎爱、不起执著。
禅宗五祖付法的著名公案,神秀做了一偈:「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五祖弘忍的评语是:只要照这个境界老实修行,可以不堕入三恶道。惠能做的一偈则是:「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在神秀的渐修法门中,总是要慢慢地把贪瞋等习气拂拭, 擦得雪亮之后,还原清净本性。在惠能的顿修法门中,自性本自清净,毋须拂拭,如阳光普照一般,乌云自乌云,它蒙不上阳光。觉性就是自性的阳光,只要让觉性遍照,我们就是觉者、就是佛。
一行禅师曾于一九九五年来台弘法,他教导大众观呼吸、 四念处,如何将呼吸和念处结合,在每个当下清楚明白。用了这个方法之后,觉性慢慢增长,自然能领会禅修法要,再进一层则能体解祖师西来意旨。
在《观照的奇迹》一书中,一行禅师引用当代物理学的理论和《华严经》相即相依的道理,阐释无我义和慈悲义。经过长期禅修的行者,觉性逐渐增强之后,自然能体会佛陀所揭示的空性义理,了解「人无我」和」法无我」的精义,对于诸法不起执著,而能自在过生活。
当前台湾社会对立气氛严重,我们经常会不自觉地被卷入纷争的情绪中,感到愤怒、沮丧。一行禅师很透彻地分析,只有透过禅修,我们才能了解纷争的双方都是因为我执,也并看自我的愤怒情绪也是源于我执,只有以超越的慈悲心才能化解怒气,才能清楚看到敌人对你的修行所带来的利益,并进而协助对方,使这个社会更臻和谐。
要学会照顾自己的愤怒情绪,就必须禅修,透过深观愤怒的情绪,了解贪瞋无明习气的本质和根源。在克服了自我的习气后,我们也会了知世间所有生命互相依存的本质,就好像粒子一样,没有一法具有独立的自性,对于一切有情无情众生自然生起大悲心。
印度圣哲寂天菩萨说过,我们总是期盼这个社会美好,每个人都快乐过活,就像是在地球上铺上一层羊皮一般,让众生都能自在地行走于上。但是我们一时之间找不到那么多的羊,也没有能力一块一块地把地球铺满羊皮,唯一能做的,就是为自己做一双羊皮鞋,穿在自己的脚上。
在当前台湾社会宗教乱象丛生的时刻,一行禅师也警示我们,要找到一位开悟的老师并非易事,这种人极为罕见,大多数人只能碰到一知半解的人,如果你无法跟随证悟的老师学习,最好的办法就是仰赖你内心的那位老师。就让觉知的阳光遍照,只有当我们的觉性圆满,我们才有能力去照顾别人。时时带著觉性念念分明地过简朴生活,你便拥有一切,你就是一切!
(作者现任《中时晚报》执行副总编辑)
推荐序:人间步步安乐行
作者:一行禅师著 周和君译
单德兴
研究室的铁柜上,用磁铁吸贴著一行禅师的箴言,旁边则是德蕾莎修女广为流传的「不管怎样,总是要……」的信条。①一行禅师的两段箴言印在米黄色的厚纸上,是奉行他教法的华裔美国女作家汤亭亭(Maxine Hong Kingston)在得知我也是佛教徒之后,于一九九六年三月来信中附赠的。箴言的标题:是「Mindfulness Must Be Engaged」(「正念必须入世」),大意如下:越战期间,许多村落遭到轰炸,一行禅师和同夥认真寻思是该继续待在寺院里修行,还是离开禅堂去帮助在炮火下饱受苦难的芸芸众生,在深思热虑后,他们决定两者兼顾——以正念分明的方式来济世助人,是为「入世佛教」(Engaged Buddhism)。除了尽己之力救济众生之外,他们更坚持定期共修,深知若非以坚实的修行为基础,无法产生足够的定力、慈悲与智慧来自我提升,进而面对、济度在战火下煎熬的众生。虽然其间频遭障碍、挫折,甚至有人因而牺牲生命,但一行禅师和同夥依然不改其志,他们的见识和行履可谓兼具南传佛教的四念处与北传佛教的菩萨心行之长。对于在战地火海中挣扎求生的人,「三界火宅」之说不是譬喻,而是日常生活的真实写照。《八大人觉经》所说的「世间无常,国土危脆」,在饱受战火摧残蹂躏、朝不保夕的人心中,更有著深切的感受与体认。一行禅师也因为提倡正念,积极入世,济度众生,在火海中遍植红莲,而赢得世人景仰。
初次看到一行禅师的作品,是在一九八O年代末期美国南加州的书店里,第一印象是作者名字的拼法好奇怪(Thich Nhat Hanh,即「释一行」),不知如何念起。原先只是信手翻阅,随即就被深深吸引,不只因为作者的传奇生平、卓绝志业,以及他与美国黑人民权领袖金恩(Martin Luther King,Jr.)的关系,也因为作品本身的特色:文字清新晓畅,蕴含诗意;以平易近人、就近取譬、深入浅出的方式,引介佛法,尤其是南传佛教的法门以及华严要义:以开阔的胸襟,面对西方人和不同宗教、灵修传统的信徒:以入世的精神,坚持和平的理念,致力于实践。正如本书开宗明义指出,「自从开天辟地以,禅修者就明白,他们必须亲身体会,并使用自己那个时代的语言,来表达他们的悟见。……修行者了解该如何在修道的迷雾森林中披荆斩棘,辟出一条不断前往的道路,更肩负必须让这智慧的火把永远灿烂闪耀的使命。」初识法师著作十余年来,笔者趁出国之便观察英美两国的书店,发现西方人对佛教的兴趣甚为浓厚,在所摆出的佛教书籍中,法师的著作数量仅次于达赖喇嘛,由此可见他在英文读者心目中的地位,而作家汤亭亭正是法师在欧美世界的许多知名信众之一。
一行禅师一九二六年出生于越南中部的广治省,俗姓阮,十六岁于归原寺出家,一九四九年受具足戒,为越南临济法脉第四十二代传人。早岁即视野宏大,见解不凡,当学僧时曾要求在传统佛教训练之外增设外国语言、文学、哲学等课程,未果。一九六二年前往美国普林斯顿大学钻研比较宗教,次年赴哥伦比亚大学讲授比较宗教,惟当时越战方殷,法师不忍国人受苦,毅然返乡从事和平运动。一九六四年,与一群越南的大学师生创设「青年社会服务学校」(the School of Youth for Social Services),这个被美国报界誉为「小和平军」(the little Peace Corps)的草根组织,号召了上万名和平志工,到乡间去成立学校、健诊中心,重建遭到轰炸的村落……他成立锦囊出版社(La Boie Press),出版有关和平的著作,创办万行佛教大学(Van Hanh Buddhist University),效法菩萨以六度万行济世,呼吁交战双方和解,虽然不为敌对双方所谅解,但对越南年轻僧人和一般大众却发挥了重大的启发作用。一九六六年,从事和平运动的一行禅师走访「很多战争根源」所来之处的美国,以期正本清源、釜底抽薪,却因为其和平呼吁不容于当权者,而遭到南越政权放逐。②一九六七年,美国黑人民权领袖金恩提名他为诺贝尔和平奖候选人,声称「我不知道还有谁比这位来自越南的温和僧侣更有资格获得诺贝尔和平奖」。③后来金恩公开反对越战,法师发挥了决定性的影响(详见下文)。一九六九年,法师率领越南僧侣和平代表团(Viet—namese Buddhist Peace Delegation)参与巴黎和谈,并在法国创办统一佛教会(Unified Buddhist Church),直到一九七三年巴黎和谈协定签署。越南赤化后,共党政权依然不许他回国,于是法师旅居法国,长期从事难民救援,并于法国、美国与德国成立多所正念禅修中心及寺院。一九八二年,法师在法国南部建立梅村禅修中心(Village Des Pruniers [Plum Village]),后来也在美国维蒙特州和加州设立道场,广纳僧俗四众,主持禅修(包括特别针对美国越战退伍军人、心理治疗师、环保运动者、工商界人士、艺术家、青少年举行的禅七),并赴世界各地弘法,由于教法平易、切实可用,吸引不同文化、宗教、社会背景的人士,所到之处普受欢迎。
法师通晓越、英、法及中文,除了佛学论述之外,并著有诗集、小说、戏剧、传记等,迄今已有上百本著作风行于世,中译本也有《步步安乐行》(1995[原名Peace Is Everv Step,1991])、《月竹》(1995[原名The Moon Bamboo,1989])、《当下自在》(1995[原名Being Peace,1987])、《生生基督世世佛》(1997[原名Living Buddha,Living Christ,1995])、《爱就要行动》(1999[原名Love in Action,1993))、《爱的箴言》(1999[原名Teachings on Love,19951)、《与生命相约》(2002[译自Cultivating the Mind of Love,The Heart of Understanding,Our Appointment with Life,1999])、《你可以不怕死》(2003[原名No Death,No Fear,2002])、《你可以不生气》(2003[原名Anger:Wisdom for Cooling the Flames,1999])等流通于中文世界。在为《与生命相约》所撰写的序文中,法师提到自己十六岁出家当沙弥时,「使用的第一个佛教功课本是用文言文写成的。在学习佛法的头十年间,我使用文言文佛教经本,并参考当代法师用现代中文写成的对这些经文的注解」,因此很乐于见到自己的著作译成中文出版,「对我来说,这是一次向中国历代祖师报恩的机会。」一九九五年春,法师来台弘法,在中坜宝莲寺主持禅七,并前往农禅寺拜会圣严法师,两位闻名国际的禅师相互顶礼、对拜,谦冲为怀的风范令人感佩。嗣后两人并以「禅与环保」为题对谈,一致认为净化人心为解决一切问题的根本之道。
一行禅师之所以享誉国际,普受敬重,主要是他身体力行入世佛教,并且开示平易近人的修行方法。一九六四年出版的《入世佛教》(Engaged Buddhism)一书,提出如何将佛教的理想应用于改善在刀兵之灾及不公不义情况下的生活,经过多年提倡,当今的西方人士一提到厂入世佛教」就联想到他,甚至有「入世佛教之父」(the Father of Engaged Buddhism)的称号。④杭特一裴理和范恩(Patricia Hunt-Perry and Lyn Fine)在有关一行禅师与入世佛教的专文中指出,其实「入世佛教」理念源远流长,早见于十九世纪末越南和尚反抗法国殖民统治,而一九三O年代中国太虚大师提倡的人间佛教也促成了越南佛教的中兴运动,主张将佛法落实于日常生活中。一行禅师也自称「做沙弥的时候,我就已经受到人间佛教之理念的激发」,而产生强大的信念:「假如我们能够把佛教落实到现实生活当中去,那我们将能够引导我们的社会朝向正义、自由和慈悲的方向转变。」因此,法师顺应时代需求,特意拈出「入世佛教」一词,提出「能够与现代科学、民主主义、人道主义、生态学以及社会正义之理念相并而行」的现代教法,循循善诱、身体力行,而今入世佛教风行欧美,实为法师提倡之功。至于他的修行法门主要来自原始佛教的四念处,尤其著重观呼吸(即所谓的「安般守意」),将正念带入日常生活的行住坐卧中,结合传统的修行方法与忙碌的现代生活,教导人们如何在洗脸、刷牙、开车、坐车、接电话、等红绿灯……时时提起正念,特别强调经行、微笑,主张只要能随时注意呼吸、缓步、微笑,平和安详自在其中,当下即是净土。
本书《观照的奇迹》英文版原名《太阳即吾心:从正念到明见禅修》(The Sun My Heart:From Mind fulness to Insight Contemplation),出版于一九八八年,再度以清新、诗意的文字,平易近人的口吻,深入浅出地方便开示。大体说来,法师以华严要义破除心/物、内/外、自/他、迷/悟、大/小、一/多、时/空、生/死……的二元对立,剀切说明万物相摄、相即相入(interbeing)、互融无碍,一即一切、一切即一、无尽缘起的道理,并佐以唯识宗有关觉醒、三摩地、般若、失念(forgetfulness)、散乱、不正知等的说法,阐释心物不二、知晓(knowing)与意识之间的关系。在解说上述佛法时,法师为了方便度众,特意援引西方哲学及科学的理论,相互参照、发明,如以莱布尼兹(Gottfried Wilhelm Leibniz)的学说来破解笛卡儿(Rene du Perron Descartes)的心物二元论,以爱因斯坦(Albert Einstein)的相对论来阐释时间与空间并非独立存在,以邱尔的靴带理论(Geoffrey Chew,Bootstrap Philosophy)来说明宇宙万物相依相存,以薛丁格的波动力学(Erwin Schrodinger,Wave Mechanics)来印证唯有当下,以量子理论(Quantum Theory)来打破日常生活中物质与空间、前后等概念,以超弦理论(Superstring Theory)来包罗宇宙万象等等。然而除了喻事说理之外,本书也有不少抒情的段落,末章一节特别提到,「当我写下这些句子时,我是在写一封情书。希望我所认识与不认识的弟兄姊妹们,都能够读到这些话语,不论你们处于何等无助的悲惨环境,都可因此恢复力量和勇气。」凡此种种,显示了法师善巧运用西方语汇及科学发现,以阐扬佛法、开导世人。
对法师来说,佛法绝非抽象、虚玄的理论,而足以清新、创意、有情的方式看待一切。如法师以缘起来说明万物之间的关系,揭示彼此之间不一不异、不生不灭、不增不减的道理,果真能够谛观,便能在一张纸中彻见绿树、溪流、阳光、白云、蓝天、碧海……泯灭物我之分、自他之别,进而破除生死之见。另外,在积极救济南越政权倾覆后漂流海上的船民(boat people)之同时,法师也能以缘起的方式来深观世人眼;中十恶不赦的海盗:「如果我们出生、成长于海盗的环境,很可能也会沦为海盗。」至于战争的根源则来自「我们尚未在自己和他人心中播下足够的和平、了解的种子,因此我们对战争也有责任。」他在<请以真名呼唤我>(Please Call Me by My True Names)一诗中,表达了这种「自他不二」的悟见。本书末章对此也有情真意切的开示:「请不断地禅观下去,直到你在最残酷不仁的政治领袖身上、在受到最恐怖刑求的犯人身上、在最富有的人身上、在饥饿瘦弱得不成人形的孩童身上看见自己,直到你在公车上、在地铁里、在集中营里、在田里劳动的人群身上发现自己的存在,直到你在一片树叶、一只毛虫、一滴露珠和一道阳光中领悟自身的存在。请不断地禅观,直到你能在一粒微尘和最遥远辽阔的银河中看见自己。」心量广阔,殷殷期许,读来令人动容。此外,法师并根据当前情境撰写十四戒条,赋予佛法现代解释,方便世人在生活中奉行。总之,法师以缘起、不二、无常、无我观照一切,时时开导有情众生,处处播撒和平与希望的种子。
一九九九年九月十日,法师的《愤怒:冷却怒火的智慧》(Anger:Wisdom for Cooling the Flames[中译本名为《你可以不生气》])才在美国问世,次日就爆发了举世震惊的九一一事件,怒火立即席卷全美,人心嗔恨、愤怒兼且忐忑不安,全球情绪也随之波动。面对此情此景,法师在纽约接受二十六家电视台访问(观众多达五千万人)及公开演讲时,依然坚持和平的主张,认为恐怖分子之所以做出这种惨绝人寰的激烈行为,一定是心中充满了极为强烈的仇恨。法师呼吁大众不要让怒火冲昏了头,反而更需冷静自持(禅修者藉由观呼吸等方法自我冷却,保持正念分明),深入了解情况,聆听对手的心声,坦诚询问敌人:「请告诉我们,我们究竟做了些什么,而令你们如此痛恨?」并在《纽约时报》刊登全版广告,吁请不要以牙还牙、以暴易暴。⑤法师认为,以仇恨之心进行报复只会落入暴力相向的恶性循环,使情况更加恶化,而根本的解决之道在于慈悲与谅解。这在当时沸沸扬扬的美国有如空谷跫音,益发彰显法师面临巨变时的大智、大仁、大勇。
这种来自佛法的智慧、慈悲与勇气其实早见于他早年的行径。除了在烽火连天、危机四伏的越南从事社会工作之外,法师对于美国人权运动的影响也有迹可循。前文提及,一九六四年诺贝尔和平奖得主金恩虽为基督教牧师,却大力推荐法师为该奖候选人,足证他对法师的衷心推崇。当时于美国从事和平运动的劳特(Paul Lauter)⑥,在二OO三年十一月十日写给笔者的电子邮件中细述了当时的情境,见证了两位东西方宗教人士缔交的「公案」。由于这段秘辛罕为人知,故不嫌辞费,略述于下。根据劳特的说法,他当时在芝加哥担任美国友人服务委员会的和平教育秘书(the Peace Education Secretary for the American Friends Service Committee[简称AFSC]),这个和平组织虽然反对美国在西贡扶植的腐败政权,但也不支持北越, 因此努力寻求能够促成避免暴力对抗的「第三势力」(Third Force),而一行禅师深植于佛教的和平传统,投入社会济助,具有相当的公信力,其见解既不同于南越或北越的当权者,也有异于主战或反战的美国人士,正是适当人选。根据劳特的描述,法师「既有宗教情操,又有民族意识,致力于改革与和平」。于是,AFSC积极安排法师与美国群众见面,宣扬和平理念,而当时金恩正在芝加哥推展公平住屋(fair housing)的运动,所以劳特介绍两人认识,深入交换心得。原本顾虑因为对越战公开表态而影响黑人民权运动发展的金恩,由于敬佩法师的宗教献身与和平努力,遂起而公开反战。在投入和平运动的美国人眼中,法师不但支持他们「给和平一个机会」(give peace a chance)的诉求,也是真正关怀社会正义。这些人当中有些后来在佛教找到安身立命之处,法师也因其入世佛教而名扬欧美,持续发挥广大的影响力。
二OO三年十一月初,笔者在汉城的仁川国际机场发现法师的年度新书,名为《创造真正的和平:终结自己、家庭、社会与世界的暴力》(Creating True Peace;Ending Violence in Yourself Your Family, Your Community,and the World),书中以在越南时的真实动人故事,明指入世佛教是「苦难和战争的产物——在火海中绽放的莲花」。法师以一贯清畅的文字、具体可行的方法,再三阐扬和平安详的真谛,教导世人如何由内而外、由小而大,先回归当下自心,化解个人的内在冲突,进而消弭人际间的矛盾和国际间的紧张与侵略。结尾时提出新的全球伦理(A New Global Ethic),并引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二OOO年有关建设和平与非暴力文化之宣言(UNESCO Mani—testo 2000,For a Culture of Peace and Non-violence),揭橥尊重生命、反抗暴力、与人分享、倾听善解、保护地球、重建休戚与共的关系等六大信条。⑦全书综合了法师数十年修学佛法、坚持和平的心得,针对当今世界的迫切需求提供平实、有效的指南,再度展现了法师广度众生、因病与药的慈悲与智慧。
本文开头所提到的箴言来自《步步安乐行》,印证了法师数十年来始终如一的坚持与教诲:「我们必须觉知世界的真正问题,然后正念会使我们知道何者当为、何者不当为,才能俾益世人。只要我们维持觉知呼吸,继续练习微笑,即使在困难的情境下,许多的人、动物、植物都会从我们的所作所为而受益。你的脚每次碰触地面时,是不是在按摩大地之母?你是不是在种植喜悦与和平的种子?我的每一步正是尝试这么做,而且我知道我们的大地之母是会激赏的。步步安乐。」而这位禅师、作家、学者、和平分子、精神领袖,从东方到西方,从烽火四起的战地到表面承平、内部却翻腾不已的社会,一路行来,始终以坚定不栘的佛法信愿,面带微笑,以沈静、悠远的呼吸,轻盈、稳定的步伐,一步一脚印,将在充满苦难与伤恸的五浊恶世的行脚,化为人间步步安乐行。
※本文承蒙劳特与汤亭亭提供相关资料,善详法师提供若干专有名词中译,吕洁桦小姐协助搜集资料,陈雪美小姐润饰,谨此致谢。
二OO三年十一月三十日 于台北南港
(本文作者为中央研究院欧美研究所研究员)
注释
①这八则信条录自加尔各答儿童之家希舒·巴满墙上的标示(中译可参阅《一条简单的道路》,台北:立绪,1996,页166-67)。
②根据奎恩(Christopher S.Queen)的说法,一行禅师在一九六O年代前往十九国游说,希望能终止越战(“Engaged Buddhism,”Westward Dharma,p.326)。
③金恩于一九六七年一月二十五日致函诺贝尔奖提名委员会,提名一行禅师为该年和平奖候选人,全函请参阅www.plumvillage.org。
④如汤姆斯(Michael Toms)在访谈中便提出这种说法,见《佛教在西方:二十一世纪的精神智慧》(Buddhism in the West: spiritual Wisdom for the 2lst Century,Carlsbad,CA:Hay House,1998,p.29)。
⑤相关报导见徐圆,<一行禅师访问记>,
⑦此宣言为一行禅师的弟子所推动并获得联合国认可,不单单以二OOO年做为和平与非暴力文化之年,并且把二十一世纪最初的十年(二OO一至二O—O年)定为「建设和平与非暴力文化的国际十年」(the International Decade of the Culture of Peace and Non-violence)。
导 读:凝视·穿透·泅入无限
作者:一行禅师著 周和君译
自鼐法师
《观照的奇迹》这本书是一行禅师继《正念的奇迹》后,对正念的修行理论和方法次第做更完整的推演,禅师一秉他惯有的风格,就像在朋友面前分享,将其自身的禅观历程娓娓道来,平易抒情的文字背后,却有著禅师深厚的佛教禅修基础和对佛教义理深刻的体会。
首先,禅师引导我们如何去修习正念,也就是面对我们自己内在各种不同的想法、情感和感受。如何让这些纷乱的声音和谐共处,而不是在内心制造一个战场呢?如何才能不把这些想法、情感和感受当做控制的俘虏或驱逐的对象呢?
禅师在此用了极为巧妙的譬喻:「知觉的河」比喻我们的意识流(念头的历程),「知觉的光」比喻;「正念」:用这两个譬喻让我们了解「知觉的光(正念)」和「知觉的河(念头)」的关系。河(念头)之所以被看到,是因为有光(正念)。所有的东西可以被看到,都是因为有光(正念)。生命也是如此,如果没有专注(正念),我们就会常常活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状态。
如果我们有注意、有觉知(正念),就会清楚自身的想法、情感和感受。禅师提醒我们关键处就在于你跟这些经验的,关系是「不迎不拒」:不强化某一感受,也勿抗拒某一感受,就让「知觉的光」(正念)无所取舍地知觉所有我们知觉的。也许在很多微细、不起眼的介面上,透过「知觉的光」,我们就可能穿透粗重的表层经验,而看到无限可能性的多重面向。
禅师所提出的,正是许多禅修传统使用的方法。忧愁时,不是去排除忧愁,而是清清楚楚「正念」和「正念的对象」的关系,如此就能以心观心,而不会被觉知的对象所俘虏。不用正念去压抑所缘,才不会产生反抗或被生起的念头所掌控。
但是,如何持续正念,如何将正念运用在生活的每一个片刻呢?
禅师延续《正念的奇迹》一书的重点,举了「洗碗」的例子,继续推演如何「保持觉知」。对禅师而言,洗碗时,神圣和世俗是可以同时并存、相融不悖的。洗碗时觉知手碰触碗和水的历程,是充满神圣和新奇的经验,但是关键点还是在于持续和专注于当下地洗。这是正念的原则,某个程度上来看,是禅师在帮我们复习什么是正念。
在这个基础上,如何持续保持正念和在生活上妥善运用呢?对初学者而言,持续保持觉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必须选择「保护」的可能环境,也就是禅师在第二章所说:「别将自己的命运交托于他人之手」,而要做自己的主人:换句话说,就是要选择可以让自己修习正念的环境。在传统的修法里,要保持正念就要辨识外来刺激的讯息或自己投射的想法,要清楚怎样做才能利益自己的修行而不会误入诱惑的陷阱。例如:我们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打坐,就可以维持正念,但有人找我们谈话或换个场合,可能就无法继续保持正念,而陷入另一种散乱的情境之中。
这么一个严肃的选择题,禅师却随手拈来一个诗意且生活化的例子:窗户被风吹开,冷风灌进来,房间内的纸散乱一地。用来譬喻我们不知如何保护自己的心,继续保持正念,以致所接触的讯息常常就是产生干扰的来源。禅师以生活化、活泼的方式,教导我们面对日常生活中五光十色的讯息,要如何收放自如。不是将窗户紧闭、不和外界接触,而是像影评人一样,观赏电影,却不被电影情节席卷和操弄。因为有「觉知」,即使接触外在世界的窗户是打开的,也不会受到摆布。
要「持续保持觉知」、也就是「正知」,就得依靠辨识和抉择,这正是《沙门果经注疏》中所说的「四正知」①,明了何者会障碍我的正念修行而使我不能持续,要针对持续的问题在操练上防设和增强,才不至于无知地盲从外在环境。换句话:说,禅师回答了我们一个问题:在日常生活中,尤其在这个资讯泛滥的时代,我们要如何过优质的生活,让心灵世界更加丰富。
在此,一行禅师不再采用传统特定的禅修方式如观呼吸、参公案等,地点也不再局限于禅堂,而足以更方便、更生活化的方式进入实相世界。他建议我们每个人找一个自己最感兴趣的主题做为正念的对象,如一条河、一朵花或小孩的眼睛等任何环境或主题,因为以兴趣做为驱力才更能持续,才能发展全然的专注。藉由这样的接触融人,就能在其中经验无限的世界。也许就在灵光乍现的一刹那,你就能穿透概念的局限而经验到非概念的知觉世界,而这就是传统修行系统中的「不痴正知」,一个没有我、没有将经验或知觉框定化,异化为二元对立的境界。
接著,禅师引用了最难懂的龙树菩萨的概念——空观,带引我们玩「文字的觉知」:如何在文字中发展「觉知」。我们虽然还未到达那样的境界,但是他竟然能运用文字,解构概念的局限状态。所以第三章有助于我们在「概念的了解」中,看到「我们的心」和「我们的概念」是合一的,而这正是一行禅师最有创意之处。如「风吹」,有「吹」就是有「风」,没有感觉「吹」就不会感觉「风」,虽然看起来有两个概念,但其实只有一个,若没有觉知的「心」,也就没有风、也没有吹,所以吹和风都是心的作用。
禅师带著我们继续往前走,进入了第四章:能知和被知的对象是相互倚赖的。这无法仅凭概念去想像或思考,所以禅师说不要去想我说的,而是「亲自」去经验、去知觉。这就顺势带入下一章的「空观」。例如:椅子是个概念,但你可以在椅子上看到木匠、树、森林、水和云等,所以它不是一个独立的存在,而是倚赖环环相扣的缘起次第而存在:而且,也不是对立的二者合而为一,而是无限网状的融合。这样我就被禅师引入大乘的般若空观,也就是不二,亦即无边际的存在。然而,那究竟是什么呢?他以人的器官彼此相依共存为例来让我们了解:所有的存在都不是独立的存在,而是相互依存的。
第五章是在「空观」的基础上,继续引导我们进入佛教不二和大智大悲大愿的妙有世界,让我们透彻地了解践行菩萨精神者的生命情姿。这一章提供面对冲突对立的另一个反思角度:战争和对抗是否是解决冲突的唯一方式?或是可以透由「意识型态」的转换更全面地来解决彼此的对立冲突?藉由不二的思维及禅修,禅师让我们了知:人与人、国与国之间相互依存、密不可分的关系。
因此,禅师提醒我们:不要偏袒弱者,而是对压迫和被压迫者的处境全部拥抱:不要紧抓著被害者的苦而让自己成为另一个暴力的来源,这才是所谓的大悲。为何能做到如此?因为这就是他的生命经历,关键在于「不二」的心境——对我们喜欢或不喜欢都不执著,不把善恶对错概念化,从中看到因缘的情况,而不会只看到自己的生命活在某个时空点,也不会只看到自己受压迫的一面。禅师用水和浪的比喻,让我们看到不生不灭的实相,而不需执著生死泡影的短暂现象(如:不用因为听到一行禅师的死而哭泣),以超越生命的苦难。这是以「意识转换」的方法来引导想致力于和平的人,先将二元对立的意识在内心化解消融。
最后,禅师仍然回到之前所提到的方法:专注在你生命中最感兴趣、最想投注的课题,不管那是你最痛苦、最喜欢或是最不了解的。这也是现代人资讯和娱乐太多的悲哀,我们再也无法什么事都不做,只是单纯地坐一整个下午,全心地拥抱那个课题,而把它彻底弄个清楚。
这就是融入所绿,与所缘共舞。这不是禅师为了取悦我们,也不是给我们出一个新课题,而是他自己就是这样走过苦难之路。禅师让我们明了,一旦我们将全部身心投入一个对象,就能「欲静则静」,这是一种生命态度、一种生活方法。
这却是和平运动人士、服务业人员或是任何行业中人常常遗忘的——保持内心的平静,用这种力量来面对周遭的一切。
总括来说,本书的精彩之处更在把四念处的修行方法和大乘龙树菩萨的般若空观不著痕迹地融合在一起,前者是禅师一直弘扬的基础修行,后者即是禅师大悲大智的菩萨践行。为何禅师可以如此呢?因为他就是活在正念的观照中,因为他看到生命无尽的缘起而不忧惧生死,他没有选择性地慈悲某一对象,大圆满性也就因此产生了。因为般若空观解构概念的局限,禅师能在更多重的宇宙中来看这世界,当禅师将空观应用在精神物质层面、应用在善恶、应用在佛和众生间,就进入了华严森罗万象的世界,那是「芥子纳须弥」的不可思议世界,亦是一花一世界、一尘一佛土的世界,万物相即相融、互相依存,也是禅师费心地列举许多现代物理学的新发现来验证的实相世界。
无论如何,所有前面谈的若不愿落于概念思惟,那只有一途——就是要亲身做功课,否则这就只是另一本优美易读的散文罢了。要将禅师所说的当成像学弹乐器,要不停地练习:要将本书当成一本修行操练手册、和现在社会脉动扣得极为紧密的实修手册,如此,你才能真正体会禅师为我们所描绘的优质生活。
※谨谢 主编陈丽舟小姐费心誊写此文的口语采访记录为流畅的文字稿。
(本文作者为美国加州整合学院哲学博士、现职为香光尼众佛学院讲师)
注释
①四正知就是对禅修者如何在日常生活中持续修行,提出四种要清清楚楚辨识的范畴:一、有益正知:二、适宜正知:三、行处正知;四、不痴正知。第一和第二可应用于日常活动,有益正知就是心里有个动机要做什么,要先去辨识、检查这个想法能否有真实利益。适宜正知就是清楚了解什么对自己是适当的、有益的。行处正知就是了解自己的禅修法门,也就是禅;修的所缘为何,并一直将这禅修的所缘保持在心中。不痴正知就是如实了知身心活动的过程中,只有身及心的因素构成身体活动的心的了知历程,是体证无我和开悟的境界。(菩提比丘英文编译,德雄比丘中译,《沙门行经——沙门果经及其注疏》,法雨道场倡印,2002,页92-111)。
前 言:在修道的迷雾森林中披荆斩棘
作者:一行禅师著 周和君译
自从开天辟地以来,禅修者就明白,他们必须亲身体会,并使用自己那个时代的语言,来表达他们的悟见。智慧犹如一条充满生命力的溪流,而不是被保存在博物馆中供人景仰的圣像。唯有当修行者在自己的生命中找到那条智慧的河流时,才可能源远流长地传递给后世子孙。修行者了解该如何在修道的迷雾森林中披荆斩棘,辟出一条不断前行的道路,更肩负让这智慧的火把永远灿烂闪耀的使命。
我们的悟见和使用的语言,与生活的时代密不可分。多年来,东方不断追随西方科技与物质文明发展的脚步,以至于盲目到忽视本身灵性的价值。在我们的世界里,科技是推动经济和政治发展的主要动力,但科学界的先驱已经开始注意到某些近似远古东方人在灵修中所发现的真理。如果修行者能在自己的时代中屹立不摇,就能消弭科学与灵性间的鸿沟,而东方与四方也将会在发现真理的道路上遇合。已在内心播撒这灵性种子的人,可以开始进行这份重要的工作,运用每天正念的生活,致力于东方与西方的精神汇流。
写作这本小书的目的并非为了炫耀作者的学识(事实上,也没什么东西好炫耀的),更希望它成为你的朋友,而不只是一本书。你不妨像携带自己的外套或围巾般,在公车或地铁上随身带著这本书,让它随时为你带来喜悦的片刻。你可以读上一小段,然后阖上书本,把它放进口袋里,过些时间再读几行。若你觉得某些段落难以理解,就直接跳过去,往下读后面的文章。你可以过一阵子再回头读这跳过的地方,或许会发现它的道理其实一点都不艰深。本书末尾的第五章就非常简单易读,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从那章读起。
请依照自己的经验来理解这本书,切莫受其中任何话语或想法所困扰。唯有将自己化身为本书的作者,你才能在阅读时找到快乐和力量,支持自己从正念迈向真理的旅程。
第一章 从静坐中觉醒
作者:一行禅师著 周和君译
在静坐中让心止息片刻,心会变得清明
今天有两个女孩和一个小男孩从村子里来找谭苏一起玩。他们四个人跑到我家后面的小山坡上玩要,过了一个小时左右,他们回来要些东西喝。我拿出最后一瓶自制的苹果汁,给每个小孩倒满一杯,最后那杯倒给苏。由于她那杯是瓶底部分的果汁,所以里面有些果泥。当她看到杯里有小果粒,就噘著嘴不肯喝。不久,这四个小孩又跑回山坡上玩,但苏没有喝任何东西。
半小时后,我正在房间里静坐,听见苏在叫唤。苏想要喝杯冷水,但她连踮著脚都构不到水龙头。我就提醒她,餐桌上还有杯苹果汁可以喝。她看著苹果汁,发现里面的果泥已经沉淀,果汁看来清澈又可口。她走到餐桌旁,两手捧起玻璃杯。喝了半杯后,放下杯子问道:「这是另外一杯果汁吗,和尚叔叔?」
「不是,」我回答。「这就是刚才那杯。它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现在就变得清澈又美味了。」苏又看了一下杯子。「真的很好喝。它是不是像你一样在静坐呀,和尚叔叔?」我笑著拍拍她的头说:「应该说我在静坐时禅观著这杯苹果汁,才比较贴切。」
每晚苏就寝时,我都在静坐。我让她和我睡在同一个房间,靠近我静坐的地方。我们讲好,当我静坐时,她就要乖乖去睡觉,不打扰我。在那种宁静的氛围中,她通常在五到十分钟内就会安然入睡。等我静坐完毕,就替她盖好被毯。
谭苏是「船民」①的小孩,年纪不到四岁半,去年四月跟著父亲飘洋过海抵达马来西亚,她的母亲还留在越南。当她父亲辗转来到法国时,就托我们照顾苏几个月,他自己则到巴黎去找工作。我教她越南字母,还有一些越南的通俗民谣。苏非常聪明,两个星期后,就能够慢慢拼读托尔斯泰(Leo Tolstoy)写的《傻子王国》(The Kingdom of Fools),我将它从法文翻译成越南文。
谭苏每天晚上都看著我静坐。我告诉她,我正在「静坐」,但没有解释其中的涵义,或是为何我这么做。每晚当她见到我洗脸,穿上僧袍,并点燃一柱香让满室馨香时,她就知道我马上要开始「静坐」了。她也明白,这是她刷牙洗脸,换好睡衣,然后安静上床睡觉的时间。我从来不必提醒她。
毫无疑问,苏认为那杯苹果汁就像她的和尚叔叔一样,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就清澈了。「它跟你一样在静坐吗?」我认为,不到四岁半的谭苏不需任何解释就能了解静坐的意义。苹果汁在静止片刻后就变得澄澈:同理,如果我们在静坐中让心止息片刻,心也会变得清明。这份心灵的澄明让我们身心轻安,带给我们力量和宁静。当我们自觉轻安舒畅,周遭环境也会变得清新。孩童喜爱亲近我们,并不只是为了拿到糖果或听故事,而是因为他们能感受到这股「清新」。
今晚有位访客到临。我把剩下的苹果汁倒满一杯,放在静坐室的桌子上。这时苏已经熟睡,我邀请我的朋友非常安静地坐著,正如那杆苹果汁。
愈急著让自己平静,就会变得愈加不安
我们大约坐了四十分钟。我注意到朋友微笑地望著那杯果汁,它已经变得非常清澈了。
「而你,我的朋友,你是否也像苹果汁一样?即使你不如苹果汁般沉淀得这么彻底,但你不觉得内心少了些焦虑、急躁和困扰吗?虽然你仍然面带微笑,但我想,你在怀疑自己能否变得像苹果汁般澄澈——即使我们再继续静坐好几个小时。
「这杯果汁的基础非常平稳。而你呢?你的坐姿并不是这么自在安定。那些微小的屑粒只是依循自然的法则,静静地沉淀杯底,但你的思绪却不顺服这样的律则;相反地,它们像一窝蜜蜂,兴奋地到处乱窜,所以你认为自己无法像苹果汁般沉淀。
「你告诉我,有思考和感觉能力的人不能拿来跟一杯果汁相提并论。我同意,伹我也知道,我们做得到像苹果汁那样,而且可以做得更好。我们不仅在端坐时能保持内心宁静,在行走和工作中也是一样。
「或许你并不相信我的话,因为在你努力尝试了四十分钟后,还是无法得到你所企求的平静。苏此刻正睡得香甜,她的呼吸好轻盈。我们何不再点亮另一根蜡烛,好好地秉烛夜谈?
「小谭苏毫不费力地就这样沉睡了。你明白那些夜不成眠的时刻是什么滋味,你愈努力尝试反而愈睡不著。你试著强迫自己内心平静,却感觉到内在有股抗拒力。许多人在静坐的初体验中,也都感受到这股抗拒力,他们愈急著让自己平静下来,就会变得愈加不安。
禅修,就是去观照并且随顺所有的细微之处
「越南人认为,这是因为他们受到恶魔或恶业的控制,事实上,生起这种抗拒正是由于我们获得内心的平静。这些努力本身变成了一种压迫。思惟与情绪犹如河水般奔流,若想拦阻一条河的涌动,就会遭遇流水的阻力。所以,较好的方式是随顺著流势,来引导它朝向自己所希望的方向。千万下要企图围堵它奔流。
「请记住,河水必须流动,我们要顺著它,必须察觉沿途加入的每条小溪,察觉自己内心生起的所有思绪、情感和感受——看它们如何生起、伫留,然后消失。
「你看见了吗?现在这些抗拒力开始消失了。这条念头之河仍然在流动,但不再隐身于幽黯之中。如今它在「觉知的阳光」之下奔流,要让这太阳在我们内心永远闪耀,清楚照见每一条细流、每块鹅卵石,以及河流的每个转弯处,这就是禅修。最重要的是,禅修就是去观照并且随顺所有的细微之处。
平静的心,不等于没有思绪,不是感觉的漠然麻木
「在觉知的当下,虽然那条河仍然奔流不息,我们却感到能够自主。我们觉得身心平静,但不是苹果汁的那种「平静」。处于平静中,并非意味著我们的思绪与情感是冰封僵固的,它跟麻木的情况不同。一颗平静的心不代表心中没有思绪、感觉或情感,平静的心不是麻木不仁,不是心不在焉。
显然地,单凭思绪和情感无法单独构成我们生命存在的全部。愤怒、憎恨、羞惭、信心、怀疑、不耐、厌恶、渴欲、悲伤和哀痛,都是我们的心:希望、抑制、直觉、本能、潜意识和无意识,也是自我的一部分。
「佛教唯识宗②对于八种心法和五十一心所有法③有详尽的讨论,你如果有时间,可以参阅相关著作,这些讨论几乎涵容了所有的心理现象。」
静坐,不需强行压抑内心的念头和情感
初学静坐的人常以为,为了创造能够进入专注(定)和理解(慧)的状态(即「真心」),必须压抑内心所有的念头和情感(即「妄心」)。他们采用种种方法,如把意念集中在某个对象或数念自己的呼吸,试图摒除纷扰的思绪和情感。专注于某一对象或数息④都是极佳的方法,但它们不是用来压制妄念的。
我们知道,凡有压制必有反抗——压制必然伴随著反抗。真心与妄心实为一体,否定此就是否定彼,压制此就是压抑彼。我们的心就是我们自己,我们不能压抑它,而必须用一种恭敬、温柔,以及绝对非暴力的态度对待它。
既然我们连「究竟什么是我」都不知道,又如何能分辨某一心念是妄是真,是否该压制及压制什么?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觉知之光照亮我们的「自我」,让「自我」觉悟,这样我们就能够直视本心。
正如花朵和叶子只是植物的一部分,波浪也只是海洋的一部分,我们的知觉、感情和思绪也是自我的一部分而已。绽放的花与绿叶是植物外观自然的展现,而波浪是海洋呈现的自然现象,企图压抑或扼杀它们根本徒劳无益,而且这是不可能的。我们只能从旁观察,因为它们的存在,我们就能找到它们的源头,而这个源头正是我们自己。
阳光即是绿叶,绿叶即是阳光
觉知的太阳源于自我最重要的部分,能让自我获得觉悟。它不仅照亮了所有的思绪和情感,也照亮了自身。
让我们回到苹果汁,静静地厂坐著」。念头之河继续在流动,而今在觉知的阳光照耀下,平静地流动著,而我们也祥和平静。这条念头之河与觉知太阳之间的关系,跟真正的河流与太阳的关系并不相同。不论夜半或正午,不论浓云蔽日或金光万丈,密西西比河的水依然潺潺流动,一切都没改变:但是,当觉知的太阳照耀在我们的心念之河上,我们的心就会转化。这儿的心念之流与觉知的太阳本质是相同的。
让我们思考一下叶子的颜色与阳光之间的关系,这两者的本质也别无二致。在午夜时分,星光和月光只能映照出绰绰树影:一旦阳光乍现,那叶子的绿色就会立刻显现。四月时,树叶之所以嫩绿欲滴,是因为阳光照射的缘故。某日,我独自在林中静坐,便仿拟《心经》⑤写下这首诗:
阳光即是绿叶
绿叶即是阳光
阳光不异绿叶
绿叶不异阳光
一切形色亦复如是⑥
静坐时出现的双重自我,哪一个才是真我?
一旦觉知的太阳开始照耀,当下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静坐,让觉知的太阳更容易升起,我们得以看得更加清晰。当我们静坐时,似乎存在著双重自我,一个是思绪和情感的流动之河,另一个则是照耀著它们的觉知太阳。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我?到底孰真?执假?孰善?孰恶?请平静下来吧,我的朋友。先放下你那把概念思惟的利剑,别急著将你的「自我」砍为两半。这两者都是自我,它们既不真,也不假:它们既真又假。
我们知道光和颜色是息息相关的,同理,自我的太阳(指觉知)和自我的河流(指思绪和情感)也没什么不同。跟我一起坐下来,让你的脸上展露笑容,让你心中的阳光闪耀。假如有必要,你可以闭上双眼,好将自己看得更清楚些。
你的觉知太阳只是自我之流的一部分,不是吗?它和所有心理现象一样,依循著同样的法则:生起,然后又消失无踪。科学家用显微镜检视某物时,必须让光线照射在「被观察的对象」上:要观察自我也必须这么做,让觉知的阳光照耀「自我」。
快将理性之剑放下,别把自己砍成片段
我要你快将理性之剑放下,别把自己砍成片段。事实上,即使你想要这么做也无能为力。你以为可以将阳光与叶子的绿色分开吗?你不再能区分进行「观察」与「被观察」的自我。当觉知的太阳照耀时,思想与情感的性质就转化了:它与观察的心是一体的,但它们就像叶子的绿色与阳光般,依然有所区别。不要由「二元」的概念骤然摆向「一元」观。
这个永远安住当下的觉知太阳同时也是自身的觉照对象。当我们点亮一盏灯时,那盏灯本身也被照亮了。「我知道自己知道。」「我意识到自己在意识。」当你心想:「觉知的太阳已经在我心中熄灭。」就在这瞬间,就会以超越光速的速度重新亮起。
别将你的心沦为战场
在觉知之光的照耀下,观察内心发生的各种变化。
你会发现,就连呼吸也已经改变,与这个在进行观察的自我变得「不二」(我不想用「一」这个字)藉由觉知,你的思绪和情感也会在刹那间转化。当你不再试图去论断或压抑这些念头,它们就会与观察的心融合。
你可能经常觉得烦躁不安,而这份烦躁又不会自动消失。碰到这种情形时,你只要安静坐著,随著呼吸的韵律,面带微笑,并让你的觉知之光照耀著这份不安。切莫试著摧毁或论断它,因为这份不安正是你自己。它只是生起,停留一段时间,然后就会自然地消失。
先别急著找出这种不安的源头,不要大奋力想让它消失,只须觉照它即可。你将会看到它一点一滴地开始变化,最后跟你这个观照者融合成片。只要在觉知的光明中,任何的心理状态终究会软化顺服,并获致跟「观察的心」同样的状态。
禅修,不是要跟内心的问题奋战
在整个禅修过程中,要让觉知的太阳不断闪耀。就像真正的太阳能照亮每片叶子和草尖,我们内心的觉知之光也照亮每个念头和觉受,让我们观照它们,觉察它们的生起、停驻和消失。在过程中不做任何论断或评价,保持不迎不拒的态度。
很重要的是,不要将觉知视为自己的「盟友」,然后号召它来压制「敌人」——也就是内心难以驾驭的念头。别将你的心化为战场,别在那儿发动一场战争,因为你所有的感受——欢喜、悲伤、愤怒、憎恨——都是自己的一部分。而觉知犹如一位大哥哥或大姊姊,温和又专注,在那儿引导和照亮所有的心念。
觉知是充满包容力与清明的状态,是非暴力和无分别的:觉知只是在那儿密切观察思绪和情感,而不论断它们的好坏,或将它们画分为不同阵营,陷入彼此的争斗。
好与坏两股相对势力常被喻为光明与黑暗,但我们假如以不同的方式来看待,就会发现,当光明照耀之际,黑暗并未消失。它没有离开,而是融人光明之中,它本身变成了光明。
刚才我邀请我的客人微笑。禅修,并不表示要跟内心的问题奋战,禅修意味著观照,你的微笑证明了这点,它显示你与自身和谐相处,显示了觉知的太阳正在你心中闪耀,而你已经掌控自己的内心状态。因为这时候你才是真正的自己,你已经获得某种程度的平静,而这份内心的平静正是吸引孩子乐于亲近你的原因。
我学会在一切活动中保持觉知
我们能够做得比一杯苹果汁更好。我们不仅在坐著不动时,可以平静地沉淀下来,即使是行走坐卧,或甚至是工作之际,也都能如此。当你在散步、冲一杯茶或咖啡,或洗衣时,是什么东西阻挡内心觉知的太阳闪耀生辉?
当我初次成为慈晖寺⑦的学生,我学会在一切活动;中仍保持觉知——不论是在园中除草、耙取池塘边的浮叶,或是在厨房洗碗,我都遵照读体律师⑧在他那本禅修手册《毗尼日用切要》中所教导的方法,去练习觉照。
这本小书上说,我们必须全然觉察自己所有的活动。当一个人醒来的时候,要知道自己是醒著的:在穿衣服时,要知道自己是在穿衣服:洗手时,要知道自己在洗手。读体律师写了一首偈颂,以便我们在洗手或穿衣时能够诵念,好让我们一直保持在觉知中。以下是他为我们在穿衣时背诵所作的偈:
我于穿衣际,
但愿诸有情,
温暖涌心间,
恒不失正念。
弟子的举止,就是他禅修的境界
藉由这类偈颂的帮助,觉知的阳光就很容易照耀在我们的日常活动,以及思绪和情感上。当我年幼时,常听见母亲告诉姊姊,女孩子必须注意自己的每个举动。我当时很庆幸自己是个男孩,不必像她那样随时注意自己的举止。直到我开始习禅时,才恍然大悟,自己在行为举止的留意要比姊姊当年还更多上千百倍。
我所专注的不仅是自己的举止,还有思绪和情感。我的母亲就像天下所有的母亲一般,明白注重自己仪态举止的女孩,外表会显得更加光采动人。她的举动毫不愚蠢、急躁或笨拙,看起来非常温婉、柔和、优雅。其实,我母亲在不知不觉间,已教导姊姊体验禅修了。
同样地,修习正念的人看起来也很优雅。禅师只需观察弟子在日常生活中如何击钟、打扫庭院和摆设碗筷,就能判断他的成熟度如何;禅师能在弟子的举止和个性中,看出他的「单修境界」。这个「境界」就是平日修习正念的成果,禅师称之为「禅味」。
你会用多少时间喝杯茶?
禅修的秘诀在于,要对自己的存在随时保持觉照,不论身处任何环境,让觉知的太阳持续照耀内心生起的每一件事。在喝茶的时候,我们的心必须全然专注于喝茶本身。若我们能全神贯注,喝茶或咖啡也能成为日常生活的乐趣。
你会用多少时间喝茶?在纽约或东京的咖啡馆,人们总是到店里点杯咖啡,匆忙地喝完、付帐,然后又行色匆匆地赶路办事。这样顶多只花几分钟。通常店内会播放震耳欲聋的音乐,你一边听音乐,一边看著别人匆忙吞饮咖啡,心里则是盘算著待会儿要做什么。这实在不能称为喝咖啡。
你参加过茶道吗?人们聚集在一起,花两、三个小时喝几杯茶。这些时间可不是花在聊天闲扯上,而是花在相聚品茗这件事而已。你或许会认为这么做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因为这些人根本将世界大事置诸脑后,但你必须承认,这些人的确懂得如何好好地喝茶,他们了解与朋友品茗的乐趣。
花两个小时喝杯茶,我同意是有些过分了。生活中还有许多其他事要做:整理花园、烧饭洗衣、清洗碗筷、装订书籍或写作。或许这些事比不上喝茶或到山坡上散步来得有趣,但如果带著完全的觉知来做这些事,就会发现它们也相当令人愉悦。即使饱餐一顿后去清洗碗筷,也是件享受的乐事。
我们所洗的每一个碗都是奇迹
我认为,只有当你不是真正在洗碗时,才会觉得洗碗是件苦差事:一旦你站在洗碗槽前,卷起袖子,将双手浸泡在温水中,那感觉说实在并没那么糟糕。我很能享受慢慢洗碗的乐趣,充分感受到每一个碗盘、水流的存在,以及双手的律动。
我知道,若当时只是急著把碗洗好,然后可以去喝杯茶,那段时间必然会很难捱,而且不值得这样过。这么做会相当悲哀,因为生命中的每分每秒都是奇迹。那些碗盘本身,还有我此时此刻站在这里清洗,都是一种奇迹!
我在《正念的奇迹》这本书中曾写到这点。我们敲响的每一记钟声、所写的每首诗,以及所洗的每个碗,都是个奇迹,每件事都具有同样珍贵的价值。
神圣与世俗的疆界已泯除
某日,当我在洗碗时,突然觉得自己的动作神圣尊贵,就如同在为新生的佛陀洗浴。这位新生的佛陀如果读到这段话,必然会替我感到高兴,丝毫不会因为被拿来跟一个碗相提并论而觉得受辱。
在觉照中的每个思惟、每个动作都是神圣的。在这片光明的领域中,神圣与世俗的疆界已泯除。我承认自己洗碗所在费的时间较长,但我时时刻刻都活在当下,而且内心十分快乐。洗碗这件事既是手段,也是目的——换句话说,洗碗不仅是为了洁净碗盘,也是为了洗碗而洗碗,让自己在清洗碗盘时的每一刻都保持觉知。
如果我不能以愉悦的心情来洗碗,只想尽快将碗洗完,好去喝好茶,那我同样也无法尽情快乐地享用这杯茶。虽然一杯茶在手,心里却仍惦记著其他事,这样一来,这杯茶的滋味和品茗的乐趣都消失殆尽,我的心永远都悬念于「未来」,绝不可能活在「当下」
如何培养觉知?你得自寻答案!
让我们能够「挣一口饭吃」的工作,同样也能以洗碗的精神来进行。在僧团中,装订书本是我的主要工作。我运用一支牙刷、一个小滚轴和一块极重的防火砖(约四、五磅重),就能每天装订两百本书。
在装订前,我会先将书页按顺序沿著长桌四周排好:然后我绕桌而行,每走完一圈,就能收集好完整、顺序正确的书页。绕桌而行的时候,我知道自己不会走偏,所以我的脚步非常缓慢,每收集一页纸张,都清楚觉察到每个动作:我呼吸轻缓,同时也觉察每个呼吸。当我装帧书页、上胶,并装订奸封面时,内心非常平静。
我知道自己的速度比不上专业装订师傅或机器,无法生产那么多的书,但我也明白,自己其实并不厌恶这份工作。如果你希望赚许多钱花用,就必须工作卖力且动作迅速;但是你如果只想过简朴生活,就能轻省地工作,并活在完全的觉知中。
我认识许多年轻人宁可减少工作时间,每天大约四个小时,过著清贫的生活,好让自己活得简朴又快乐。这或许是解决目前社会问题的方法——降低无用物品的生产量、与失业的人分享工作,并且实践简朴快乐的生活。有些社团和有些人的做法已经证明这是可行之道。这让未来充满了希望的徵兆。
或许你会问,在洗碗、装帧书籍,或在工厂、办公室上班时,到底如何培养觉知?我想,你得自己去寻找答案。只要尽己所能地让内在的觉知之光保持明亮,终会发现适合自己的方式:或者你也能尝试别人走过的路——像是背诵读体律师的偈颂,或是全心专注于自己的呼吸。
在每次的吸气和吐气、在肺部的舒张与收缩之间,都能保持觉知。当心中有念头或感觉生起时,就让它随著你的呼吸自然流动。它们或许能提醒你随顺自己的呼吸,帮助你呼吸得更轻柔和缓。
绽放一抹微笑,你就安住于觉知之中了
当你专注于呼吸,就能暂时充分保持清醒。你已经又往成功迈进了一步,不是吗?所以,何不展露微笑?这一抹微笑就证明你已经办到了。看见你的笑容,我立即明白你正安住于觉知之中。请让这抹微笑永远绽放,这就是佛陀的微笑。
古往今来,曾有多少艺术家竭尽心力地想让这朵微笑的小花展现于无数的佛陀雕像上?或许你在柬埔寨吴哥窟⑨众佛的脸上见过,或是在印度西北部犍陀罗⑩的僧院中见过,我相信他们所雕的佛像脸上,也呈现著同样的笑容。你能想像一个充满愤恨的雕刻家能创造出如此脱俗的笑容吗?
当然不可能!我认识在越南茶瞿(Tra Cu)山那位创作「大涅盘」像⑾的雕刻家。在创作此雕像的六个月期间,他每日茹素、打坐和读经。
蒙娜丽莎的微笑是淡淡的,只是一种微笑的暗示。即便是那样的笑容,都足以松弛你脸上所有的肌肉,除去内心的烦忧与尘劳。绽放轻柔的微笑就能够滋养觉知,并有镇静人心的奇迹功效,让你重拾失落的平静。
当你独自漫步于山坡、公园或河边,可以依循自己的呼吸前进,面带笑容。当你感到疲倦或烦躁时,可以平躺下来,双臂置于两侧,全身肌肉放松,只保持对呼吸和微笑的觉察。这样的放松方式很美妙,而且能让身心非常舒畅。
如果你每天进行数次,将获益良多。专注地呼吸和微笑,可以为你和周遭的人带来快乐。纵使你花费许多钱为家人买礼物,绝比不上你的觉知、呼吸和微笑所能带来的真正快乐,而且这些珍贵的礼物不必花费任何一分钱。
数息,可以让你平静且专注
如果你的心情过于烦躁不安或压力过于沉重,而无法随顺呼吸,这时就可以运用数息的方式。第一次吸气和吐气时就数「一」,这期间要一直专注这个数字。在第二次呼气和吐气时数「二」,不要让自己分心。依此方式一直数到「十」,然后再从「一」开始算起。
若是在这段期间你分心了,可以从「一」再重头算起。当你整个人平静且专注,就能够不依赖数息而随顺呼吸。
你用镰刀割过草吗?我在五、六年前曾买过一把镰刀,打算割除小木屋四周的杂草。我花了一个多星期才找到最好的使用方法。不论是站立的姿势、手握镰刀的方式,还有刀锋挥向杂草时的角度,都非常重要。
我发现,如果在挥刀时配合臂膀的动作与呼吸的规律,保持不疾不徐,觉察自己的活动,就能够工作较长的时间。如果没有这些条件彼此协调,那么不到十分钟就会感到疲倦。
某天,有位义裔的法国人来拜访我的邻居,我请他教我使用镰刀。他在这方面比我在行,但他大部分时间都保持同样的姿势和动作。令我惊讶的是,他也是让动作与呼吸协调一致。从此以后,每当我见到邻居在割草,我就明白他们是在修习觉知。
身体不仅是追求真理的工具,它本身就是真理
在我拥有镰刀之前,还用过其他工具,例如十字镐、铲子和草耙,同样要协调呼吸和动作。我发现,除了极费体力的工作,像是移动巨石或推动大型的手推车(这些很难让人保持完全觉知)之外,大部分的工作如翻土、犁沟、播种,或施肥、浇水等,都能够以放松和保持觉知的方式进行。
过去这几年来,我一直避免让自己疲乏和分心,我认为人最好别虐待自己的身体。我应该像音乐家珍惜自己的乐器般,小心地照顾自己的身体,以尊敬之心对待它。
我对自己的身体实施「非暴力」政策,因为它不仅是我们追求真理的工具,它本身就是真理:身体不仅是座圣殿,同时也是经验丰富的哲人。我非常喜爱和尊敬自己犁田和装订书籍的「工具」,当我使用这些「工具」时,全神专注于呼吸上,而且发现它们跟我呼吸的律动一致。
一棵薄荷所带来的深远影响,与一首诗完全相同
我不知道你每天从事什么样的工作,但我知道,有些工作比较容易带领人们走向觉知。例如,写作就比较不容易保持正念。
当我写下句号,我心里才明白一个句子写完了。但在书写这个句子的过程中,比如说现在,我仍偶尔会失去觉照。因此,过去几年来,我经常从事劳动工作而较少写作。
有人告诉我:「种植蕃茄和莴苣或许也能通向一切真理,但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具备写故事和诗的才华,请别把你的时间浪费在体力劳动上!」
其实我并没浪费任何时间。种一棵植物、洗碗或割草,跟写一首诗同样都是永恒与优美的!我无法理解为何写诗就优于种一棵薄荷。播种带给我的乐趣和写诗一样多。对我而言,一棵莴苣或薄荷的嫩芽,在时空中所带来的深远影响力,与一首诗完全相同。
当我在一九六四年协助创立高级佛学研究大学 (University of Advanced Buddhist Studies)时,曾犯下严重错误。那些学生都是年轻的比丘和比丘尼,只是在校园中研习书本、经文,以及钻研各种理念。到头来,他们除了学到一丁点的知识和拿到文凭之外,其余一无所获。
过去,新剃度的沙弥刚进入寺院,会马上被领到菜园中,学习全神贯注地割草、浇水和耕种。他们阅读的第一本书是读体律师的偈颂,内容包括穿衣、洗手、过河、挑水、早起穿鞋,以及各种日常实务,奸让学生们整天修习觉知。之后他们才开始研读经论,并参与团体研讨和私下请教禅师,伹仍然是研读与实务修行并重。
如果我有机会协助创建另一所大学,我会依循传统僧院的学习方式。那样的僧团将会让所有学生沐浴在觉知之中,共同吃、睡和工作,度过每天的生活,就像法国的方舟之家⑿,或是和平之乡⒀或芳贝(Phuong Boi)禅修中心那样。我确信,全世界各种宗教、禅修和研习中心都很相似。这也是我们办大学的优良典范。
每个人都必须找到一处心灵家园,让自己有个避风港
我们每个人都需要「归属」于某个地方,像是某个禅修中心或僧院,那里灵秀的风光、钟鸣,甚至建筑物的式样,都在提醒我们回归觉知。在那些地方待上几天或几星期,对身心的复苏是有助益的:即使我们无法实际到那里去,但只要想到,便打从内心里微笑,感到平静又快乐。
住在那儿的人们应该会散发平静和清新的氛围,这是安住于正念所呈现的果实。他们必然得永远在那儿,好照顾我们的心灵,安慰和支持我们,帮助我们疗愈心中的伤痛。我们每个人都必须找到一处心灵家园,让自己有个避风港,彷佛孩子受挫折时就会飞奔到母亲那儿寻找抚慰和庇荫。
一九五O年代末期,我和几个朋友在越南中部的大乐(Dalat)森林建立芳贝禅修中心(亦名Fragrant Palm Hermitage),那是我们的灵性家园。后来有些人离开,成立了锦囊出版社、社会服务青年学校、万行大学,以及常照(Thuong Chieu)寺,心中还是不时忆起芳贝禅修中心,让每所新成立的机构都以自己的方式成为一座心灵家园。
许多人投入社会改革工作,亟需一处这类能提供心灵疗愈的处所。当我们因战争的缘故无法返回芳贝禅修中心时,便避居到常照寺:而当常照寺也变得无法容身后,我们就在法国著手建立梅村禅修中心。⒁
藉由觉知,日常生活的行动都会产生新意义
我们过著极忙禄的生活,虽然不必像以往的人们从事那么多的体力劳动,但似乎总是感到时间不够用。有人说,他们连吃饭或呼吸的时间都没有了,我相当能够体会。我们该如何面对这种情况?我们能够力挽狂澜,让时间放慢脚步吗?
首先,让我们点亮心中那把觉矢口的火炬,学习如何在喝茶、吃饭、洗碗、行住坐卧、开车、工作时,都让自己保持觉知。我们不需被环境要得团团转,因为我们并非只是随波逐流的叶子或浮木。藉由觉知,日常生活的行动都会产生新意义,我们发现自己不是机器,从事的活动并非只是漫不经心的重复。整个人生、宇宙和我们自己都是一个奇迹。
当我们的心受到混乱和散逸侵扰时,可以自问:「我现在到底在做些什么?我在浪费生命吗?」这些问题马上就会重新点燃觉知,让我们专注于自己的呼吸。我们的脸上会自然展现微笑,工作的每一刻都朝气蓬勃。 如果你想唱歌的话,请唱歌吧!真正地开怀高唱!
保有觉知,我们就是「佛陀」
有位政治学教授问我,静坐时心里想些什么。我告诉他:「什么都没想。」我说,我只是专注于当下和眼前发生的事。
他看起来不太相信,但这是事实,当我静坐时,几乎完全没有运用推理思惟能力(也就是分别意识)。我不会试图分析事情或解决复杂的问题,例如数学难题或谜语。即使是我在参详公案⒂时,也就只是让它在那里,全心关注著它,而不急著去解释或诠释。因为我了解「公案」并非一道待解的谜题。
在觉知的意义上,「参详」并不意味著分析,而只是接续不断的「觉察」。思考需要耗费许多能量,这些活动会令我们疲惫,但若是安住于觉醒或觉察的活动中,情况就截然不同。
我们往往以为禅修需要「大脑」不断地运作才行,但事实并非如此。禅修者并非思考者,禅修者并不从事心智活动;相反地,禅修代表心灵处于歇息状态。
从我们谈话开始,我就未曾要求朋友运用「大脑灰质」,只是邀请他与我一起去「观」、去「体认」。我们必须集中精神才能办到,但不是透过分析。我们必须全神贯注,不做任何思辨或诠释。全神贯注意味除了专注力别无其他,这是一种能将你从睡梦中带来苏醒的载具。
假如你对自己的生气、感觉、思考或行住坐卧等,没有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你就等于陷入昏睡。卡缪在他著名的小说《局外人》⒃里,曾把他的叛逆主角描写成「行尸走肉般」的男人。这就像活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缺乏觉知的光明。但是当心中的觉知之光点亮,你的生命就从睡眠中跃入觉醒。
在梵文里,「buddh 」这个动词即代表「醒过来」,而一个觉者就称为佛陀(Buddha)。佛陀就是一个「永远」处于觉醒状态的人。我们有时能够保有这份觉知, 所以,我们「偶尔」是佛陀。
每当觉知之光点燃,专注和理解就会自然呈现
觉知(英文为awareness,巴利文为sati,梵文为smr—ti⒄),意思就是「觉察(being consious of)」、「忆念(remembering)」或「明了(becoming acquainted with)」,伹我们必须在「正处于觉察……的过程」或「正处于忆念……的过程」这层「当下进行」的意义中来使用这个字。我们或许认为,觉知就是认知或全心全意,但它的意义并非仅止于此。觉知还包含专注(定,三摩地⒅)和理解(慧,般若⒆)。
定与慧的结合,既决定了觉知的强度,也是觉知的结果。每当觉知之光点燃,定(心一境性,one-pointed— ness)和慧(明见,clear—seeing)就会自然呈现。专注和理解通常用于表示觉知的结果或效用,如果要表达的是前因,可以用「止」和「观」这两个词。
如果我们能够做到「止」和「观」,就能达到「明见」。但是,什么东西必须止住呢?也就是忘失、散乱和烦恼等失念和不觉照的状态必须停止。「止」并不是压抑,而是把失念转化为忆念,把缺乏觉照转化为觉照。⒇
修行的目的在于看清实相
禅修,并非练习分析或推理。在修习觉知、专注(定)和理解(慧),以及止和观时,没有锐利的逻辑之剑用武之地。在越南,当我们煮一锅乾玉米时,会专心顾好那盆火,等几个钟头之后,玉米粒自然就松软裂开。
当阳光洒落在雪地上,积雪会慢慢消融:当母鸡孵蛋时,蛋壳内的胚胎会逐渐发育成形,直到小鸡有足够的能力破壳而出。这些都是描绘禅修作用的最佳写照。
修行的目的在于看清实相(事物的本来面目),也就是「心」和「心所」(21)。当我们说到心和外在世界时,立即就会掉入二元论的概念陷阱中:若使用「心」和「心所」这类字眼,就能避免概念上的分别所带来的伤害。
禅修的作用犹如锅子底下的那盆火、照耀雪地的阳光,或是母鸡孵蛋的体热。在这些例子中完全不用推理或分析,需要的只是耐心和持续的专注。我们能让真理自然地显现出来,却无法以数学、几何学、哲学或任何理智运作来描述。
伟大的发明经常是透过直观而启悟
「实相无法藉由概念来把握真理。」我不知道当初是谁先说过这句话。当我们全神贯注地进行观察时,内心也会生起这样的看法。概念只能将实相切割咸零碎、毫无生命,而且看似彼此没有关联的小片段。
许多科学家都承认,伟大的发明经常是透过直观而启悟。对他们而言,理智本身并非发明的原动力,而只是扮演事后解释和支持论证的角色。这些发现通常都发生于最出其不意的时刻,在科学家们没有积极从事思考、分析或推理的状态下,不经意地灵光闪现。
由于科学家持续钻研某个问题,所以,不论日常生活的吃喝或行住坐卧,都将心力全然投注其中,深具启发性的观念就这样被点亮了。
那些镇日参公案的人也完全一样。我们可以说「冥思」一则公案,但更精确的说法是「参」(examining)或「观」(looking at)公案。人生面临的所有问题、爱欲、憎恨、哀伤和痛苦等烦恼,以及生和死、色和空、有和无等想法,都能够拿来当做「参的对象」。
在梦中能保持觉知
觉知,同时是因也是果,是专注(定)也是理解(慧),是止也是观。只要燃亮觉知之光,我们便能专注且平静,更能清晰地照见自己。当发电机运作时,电流的流动能够使灯泡发亮:若持续替电池充电,能量就在电池中累积。
同样地,当一个人不断保持觉知,专注与理解就会累积,这即是所谓的「精进」。这时,一个人即使在睡梦中,也不会停止觉知,甚至睡梦中的人在自己都不知道的状态下,仍继续参公案。有时,睡梦中的我们仍保持觉知。当我精进修行时,甚至能在梦中看见自己保持觉知。
一个人如何能想像那无法想像的事物?
为了观察得更清楚,科学方法经常尽量限制观察的领域;范围愈小,能专注的程度就愈高。可是,进入次原子粒子的领域后,科学家们发现,粒子之间其实彼此牵动,甚至受到进行观察的科学家本身的心念所影响。
有一群理论物理学家发展出所谓的「靴带理论」(22)。他们认为,宇宙间所有的事物和生命都是依赖其他的事物和生命而存在。我们一直相信,粒子构成「物质」,但事实上,所有粒子皆依赖其他一切粒子而存在,没有任何粒子拥有独立的自性——「所有粒子皆由其他粒子所组成」。
这个观念与《华严经》(23)中「一切即一」的看法不谋而合。(24)
如果实相是一种相互作用,是一种「互即互入」(25)的现象,那我们如何直探实相的本质?曹洞宗(26)教导弟子只要去观察,不做思辨也不论断。
他们说:「一个人如何能想像那无法想像的事物?不思惟,就是禅之本质。」(27)
我喜欢越南文的rquan chieu」(观照)一词,因为它有光明照耀于某物而得以看清的含义——一种不沾染臆测、推论、诠释或评价的观察。
当阳光不断照耀一朵莲花时,花朵卓然绽放,莲子就会展露。同理,透过禅观,实相也会慢慢地呈现。在禅修中,清净觉照的主体与客体是不可分割的。
这世间并不存在任何全然客观的现象
在二十世纪以前的科学界,研究者与其研究对象之间总是被划上一道界线;时至今日,除了在原子研究领域,情况通常依旧如此。一位病毒学家与他在显微镜下所观察到的病毒,被视为两个互不相干的独立个体。(28)
禅修所抱持的态度却截然相反。想想阳光与绿叶间的关系,当我们以觉知照耀某物,它就改变了,与觉知融合在一起。
例如,当你察觉到自己很快乐,你会说:「我知道自己是快乐的。」若是说得再深入些,你可能说:「知道我察觉到自己是快乐的这件事。」
这里面有三层含义:快乐、察觉到快乐,以及知道这份察觉。我现在是运用这把概念的利剑来说明其中的要旨,但实际上这三个层面是一体的。
在教导觉知的《四念处经》地中,运用诸如「观身如身」、「观受如受」、「观心如心」、「观法如法」这些说法,为何要重复身、受、心、法这些字眼?有些论(30)说,重复这些字的目的在于强调它们的重要性。
其实不然,我认为重复这些字眼是为了提醒我们,不要将禅修者(能观)与禅修的对象(所观)割裂开来。我们必须与此对象平等无分、相融无间,就像一粒盐融人海洋。
面对公案的态度也是如此。公案不是需要运用理智解答的问题。公案如果是别人的话,就称不上是公案了。只有属于我们的公案才是真的公案。
公案必须是我们的生死大事,不能与我们的日常生活脱离:公案必须根植于我们的骨肉之中,而我们正是滋养它的沃土。唯有如此,公案的果实和花朵才真正属于我们‘
「理解」(comprehend)一词是由两个拉丁字根组成:「com」(共同在一起)和「prehendere」(拿取或抓住)。理解某个事物,就表示抓住某物并与它联系在一起。若是仅凭表象来分析某人,而没有同他融在一起,没有设身处地站在他们的立场,没有进入他们的内心,那就永远不可能真正理解他们。
神学家马丁·布伯(31)曾说,人和上帝之间并非主体与客体的关系,因为上帝不可能成为知识的对象。
二十世纪的物理学家已发现:「没有全然客观的现象存在:也就是说,没有独立于观察者的心而存在的现象。相对地,所有主观的现象都呈现—种客观的事实。」(32)
注释
①船民:乘渔船或舢板逃离越南的海上难民。越战结束后五年期间(1975—1980),大量越南人民搭乘各种海上交通工具离开越南。西方国家就称这些人为「Boat Peo-ple」。
②唯识宗(Vijnanavada):又称为法相宗,中国佛教十三宗之一。以唐代玄严,(600—664)为宗祖,本派主要继承古印度瑜伽行派的学说,主张外境非有、内境非无「万法唯识」,认为宇宙万物全都是心识动摇所变现的影像。特别以《解深密经》和《成唯识论》为本派宗旨。
③唯识宗把字宙万有区分为五大类,即八种「心法」、五十一种「心所有法」、十一种「色法」、二十四种「心不相应行法」、六种「无为法」,统称「五位百法」。
八种心法:也就是八识,即眼、耳、鼻、舌、身、意、末那(末那是思量的意思,指凡夫妄起我执的根本)、阿赖耶(阿赖耶识是含藏宇宙一切色心的种子,又名种子识,是前七识的根本)。这是指因客观境界起分别思虑的根本体。
心所有法是与心法相应的各种心理活动,共分六类(遍行、别境、善、根本烦恼、随烦恼、不定),细分为五十一种。
④数息:又称为「数息观」,就是数念呼吸的吸气和吐气,帮助心念专注的禅修法。「数」,即数数字:「息」,指个人鼻息、气息。修数息观,就是将心念专注在气息和数字上,藉以停止心念的迁流和昏合。
⑤《心经》:全名《摩诃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唐玄奘译。本经系将内容庞大的《般若经》浓缩,成为表现「般若」精神的简洁经典。全文仅二百六十字,是佛教流行最广的经典之一。一行禅师在此是模仿《心经》的「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宰。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⑥{般若)(Prajfia),一行禅师著,出自《沙地上的足迹》(Footprmts on the Sand,SanJose:La Boi Press)。
⑦慈晖(Tu Hieu)寺:位于越南顺化(Hue)市,创建于1843年。
⑧读体(Doc The)律师(1601—1679):明末律宗干华派第二祖,后改名「月见」。明清之际,戒法沦丧,读体律师力挽狂澜,以身示范,改革颓堕之风。其所著《毗尼日用切要》是传戒时必须熟读的典藉。
⑨吴哥窟(Angkor Wat):东埔寨吴哥王朝的都城遗迹,是世界七大奇迹之一。其中的大吴哥城是由十二世纪虔信佛教的国王加亚华尔曼七世(Jayavarman vll)所建立,城中有数百座微笑佛像的雕刻。
⑩犍陀罗(Gandhara):位于古印度西北部,在今巴基斯坦、阿富汗境内,是古印度的佛像艺术中心之一,当地佛像呈现希腊雕像影响下的写实风格。
⑾大涅盘(Parlnlrvana)像:指佛陀往生时侧身而卧的姿势。
⑿方舟之家(Ark Community):这是一个由忘工所组成的团体,专门收容心智障碍的人土。1964年时,由Jean Vanier在法国创立,目前已遍及世界各地,大多是由当地的教堂所支持。
⒀和平之乡(Shanti Niketan):位于印度西孟加拉省,泰戈尔曾在此地创建「印度国际学园」(Visva-Bharati),是一所类似森林小学的学校。在这个学园里,教育不只是知识累积,而是生活的全部,因此有一段日子只招收住宿生,师生一起生活,从早起沐浴到晚上就寝都在一起,并轮流做饭分菜。
⒁梅村禅修中心:1982年,由一行禅师在法国南部建立的寺院和禅修中心。在梅村,全年都有世界各地前来参加禅修的人士,近几年迅速扩展,目前已发展成七个小型的聚落。
⒂公案:本义是官府中判决是非的案例。禅宗将历代高僧的言行事迹记录下来,作为禅修者的指示,渐渐成为一种禅修对象,或禅修者的座右铭,即称为公案。「参公桑」的风气倡始于唐代,至宋代大盛。基本上,公案不可用逻辑推理或一般常识来解释,因为禅宗的基本精神就超越文字语言的思辩和束缚,所以,禅师们往往藉著公案的「非逻辑性」来触发意识之外的深层直觉,帮助人们体证真性。”
⒃卡权(Albert Camus,1913—1960):二十世纪存在主义大师,「荒谬」为其作品的一大特色,在他的作品中,时而可见人与现实世界之间的冷漠、疏离与对立关系。
1942年出版《局外人》(The Stranger)一书,被誉为法国文坛之星:1957年因《局外人》获得诺贝尔文学奖,1960年因车祸去世。
⒄satl和smrti又译作「念」,指内心对对象的一种记忆作用。
⒅三摩地(samadhi):又称为三昧,也就是正定的意思,表示心意专注一境不散乱。
⒆般若(parajna):就是智慧的意思,表示明见一切事物和道理的高深智慧。
⒇在唯识的理论中,觉知包括三摩地和般若,而失念则包含散乱和不正知。散乱和不正知,以及三摩地和般若,是相对的。觉知、三摩地和般若是健全心理五大要素中的三项,失念、散乱和不正知则是使人类心理不健全的二十六种烦恼的其中三项。健全心理的五大要素应该是指「无漏五根」,也就是用来对治各种烦恼的善法根本,即信、精进、念、定和慧。其中,「念」就是觉知[正念],「定」就是三摩地[专注],而「慧」就是般若[智慧]。二十六种烦恼,是指唯识宗五十一种心所有法中的六种根本烦恼[贪、瞠、痴、慢、疑、恶见],以及由根本烦恼衍生而来的二十种随烦恼[忿、恨、覆、恼、嫉、悭、诳、谄、害、侨、无惭、无愧、掉举、昏沉、不信、懈怠、放逸、失念、散乱、不正知]。
(21)心所(mind-obiect):就是唯识宗所谓的「心所有法」。心所从属于心,指与心相应的各种精神活动。
(22)靴带理论:由物理学家邱尔所提出。该理论不承认物质的基本组成要素,彻底放弃了基本粒子的思想,而且也不承认任何基本的常数、定律和方程式,把宇宙和生命看作相关事件的动力学网络。
(23)《华严经》:全名《大方广佛华严经》,大乘佛教要典之一。大,即「包含」之义:方,即「轨范」之义:广,即「周遍」之义。「大方广」表示所证之法,「佛」为证此法理之人,「华严」二字就是以花(华)来庄严佛(佛法)的意思。《华严经》虽出于印度,然尚未发挥本经最高的玄旨,直至中国成立华严宗,才发扬其真义。
(24)可参考Fritj of Capra,《物理之道——近代物理学与东方神秘主义的类同探索》(The Tao of physics:AnExploration of the Parallels Between Modern physics and East-ern Mysticism,Boston:Shambhala New Science Library,Second Edition,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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