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了剃度师
想到了剃度师--菩云法师
想到了剃度师
今天看来,家师是一位思想比较保守的老和尚。他的出家,更多是受到家庭的影响。据老人自己介绍,家中祖辈就有人信佛。尊重父母的安排,他曾娶了位妻子,给他生了两个儿子。
学佛之后,他经常去离家不远的居士林参加活动。后来,抗战开始,人员日渐稀少。他索性就住到了那里,一边读经念佛,一边帮助看守房子。
日本人打到宿县时,在当地抓了不少人。一天,老人在外出回去的路上被日本兵撞上,和其他几个人一起被带到了宪兵队。大家被命令站在一面围墙下,不远出,有一只凶恶的狼狗虎视眈眈的望着他们。天气很热,太阳下的温度不低。日本翻译要他们交代游击队的情况,否则就拉下去喂狗,胆小的早已吓的说不出话来。老人不慌不忙,口中一边称念南无观世音菩萨,一边劝其他的人,放下一切想法,专心忆念菩萨。过了大约1个钟头,宿县保长进城交粮恰巧路过此地,发现被关住的老人和其他几个熟人。由他出面证明,几个人获得自由。
自此之后,老人坚信与观音菩萨因缘笃深。功课之余,常以宣纸绘出各种不同类型的观音造像。如:竹林观音、水月观音、南海观音、提蓝观音等等,赠送有缘之人。
老人自小师从乡里的几位画匠学画,或许有宿世的习气,进步颇快,20岁左右就在县里小有名气,并以山水与动物著称。在回忆年轻时候,他提到曾经画过一只老虎,虎须栩栩如生的样子。问他现在为何不画动物,他说画什么心里就会想什么,还是画佛像最好,念佛成佛。
老人属于半路出家。解放前二年,在上海大东门,听了了愿法师讲完《金刚经》后,他决定出家了。我无法想象了法师讲经如何感人,只是后来,在九华山仁德法师的传记中,有一段文字提起了法师讲解《地藏经》地狱苦痛一节时,座下数百人痛苦流涕,无不动容。法师的摄受力由此可见一斑。
出家的第一站就是杭州,吃了几个月天堂里的米饭,他终于无法忍受没有面食的尴尬。于是,卷起铺盖继续寻找。途中经过南京时,看望了一位老乡,告知离他家住处不远的老山有座规模不小的丛林。
寺院名叫九峰寺,最初建于何时已无从考证。不过,明代到是曾经出过几位禅师,在锦江等灯录里还依稀可寻当年的辉煌。
一住就是八年,农禅并重的生活尽管简单、重复与单调。在一般人眼中,甚至是寂寞、空虚与无赖的代名词。可是,在信仰者看来,即便只有清风明月、青菜芦菔,依然可以活出第一流的生命品质。
1955年初夏,老人离开九峰到上海亲近禅宗一代名宿来果和尚。住在静七茅蓬过夏,每日静香数只,间或来老提嘶一二。棒喝交参,正念日增。
闻能海上人来金刚道场开讲大论,遂每日不辍,闻思法要。讲席将终,欲往五台长期亲近海公。拜见之时,忍不住打听五台气候如何。海公智慧深广。答曰:“去后即知。”
妙吉祥地
每当和弟子们说到能海上人,老人总是透出恭敬的神态,忍不住在言语中赞叹不已。老人在清凉桥吉祥律院亲近上人三载有余,这期间的学修对于日后的僧侣生涯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初到台山,就感受到律院严谨的道风与学风。上人每日登台讲法,各地学子们席地而拥,饱尝甘露。律院依照律制要求,受戒之后必须在寺学满五年,方可领取戒牒下山。
一次,传戒刚刚圆满。次日清晨,院内集众钟声骤响。大众闻声云集大殿,彼此打听出了何事。不一会儿,上师面带怒气出现。质问是谁破坏规矩,将戒牒发给新戒。大众一片寂静,参与其中的几个执事赶紧出来求忏悔。并说明,有些新戒由于年龄和身体等原因,不能住在此地学律。上人说:“把戒牒教上来。”不多久,陆续收回。
有个东北新戒,行武出身,在俗时候曾做过营长,忍不住在下面说:“老上师,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还墨守成规,你这么做不行。我们不适应这里的生活,不能强迫我们。”上人回答:“那把戒牒留下,你先回去吧。”话虽不多,但字字千钧。当时,老人刚到台山不久,这件事给他印象颇深,感受到律制的威严与摄受。
老人虽在禅宗道场出家,个人修学用的却是念佛一法。当时,在出家的寺院每天坐香,禅堂里的班首师傅讲开示,也常说起如果参“念佛是谁”的话头不相应,就先念佛,念久了,渐渐就会明白。实在说来,明清以下近几百年,佛教主要内容也就这些了。襌净合流,有教无观,不重律仪次第等等,对其在世间流传造成许多流弊。
老上师是藏传格鲁系的传承。所以在律院里,每天除了学习教理之外,还安排大量时间用于修行实践。老人在实践这块儿却还是守着自己的方式,一个人呆在屋子里,静坐在炕上默念佛号。面前放置一只小盒子,盒子打开后就是一尊精致的阿弥陀佛的接引像。当然,是他自己亲手绘制的,也是他心目中弥陀的样子。
不多久,他的这一举动便受到客堂知客师的重视。做为格鲁的道场,居然有人在里面念佛,知客师傅有点接受不了。听到有人反映,他来到老人的寮房,事实证明后,他觉得有必要向老上师反应。上师听后,轻声说:“那我们一起去看看吧!”上师的造访让老人惊恐不小,下座顶礼一翻后,站在一旁准备接受质问。上师一边看着桌上的火柴盒子与佛像一边说:“就住在这里,安心修行。”丢下这句话,上师出了门。(写到这里,禁不住泪如雨下,惭愧自己无福,亲炙上师座前)。(miyou在此也赞叹顶礼)
汉传佛教,在宗派出现之后,彼此之间非但未能相互赞叹,诋毁的声音倒是不少。老人住台山时期,知道他专修念佛,经常有人找他校量各宗优劣。
一天,来了位禅和子。见面落座后,突然发难:“我们禅宗修行高,立地可以成佛。不像你们念佛,到了极乐世界后还要修无数劫才能成功。”
话音刚落,老人不紧不慢地回答到:“噢,你还要立地。我不立地就成了。”对方看在口水上占不到便宜,只好说:圆霖不弱。”
宗门末流,落于口头,不务实修,无怪五叶凋零,举步维艰。
当时,禅宗由于几位大德努力,也曾出现一时兴盛。来果老和尚中兴高旻寺后,晚年移住沪上静七茅棚。老人在茅棚住过三月,平时注意观察来老的语默动静,受益不少。
一日,从高旻寺来了位法师问候来老。寒暄过后,对来老说:“如今管理寺院和以往不同,需要和政府打交道,搞好关系,不能没有他们的支持。”言下之意,希望得到来老的认可。
来老是湖北人,说起话来有点地方口音,不过仔细听起来还是能听懂。老人就站在旁边,听到来老一字一字的说:“我持戒,龙天拥护;我参话头,诸佛赞叹。”
禅师就是禅师,字字斩钉截铁,决不拖泥带水,不容半点含糊。宁坐蒲团冻饿死,不将佛法做人情。
若干年后,老人也有相似的遭遇。
文革期间,他出家的寺院被毁。82年,他重回祖庭,着手恢复。一砖一瓦,亲力亲为。政府部门要他拿着化缘簿,一起去国内的名山大刹筹资。老人说:“可以可以,不过有个条件。首先要县政府带头,县委书记和县长先捐款,否则别人不会相信。”统战部的人看出来老人软中带硬,如意算盘就只好搁下。
目睹一些在旅游景区的寺院,遭受大量游客观光带来的负面影响。老人在修建寺院过程中,特意把殿堂建得普通一般,旅游含金量不高,有的地方还甚至显得破旧。倒不是没有建设资金,经常有海内外护法来山,表示愿意出资帮助重修殿堂。
遇到有人问到此事,老人总是面带微笑地回答:“我们这里是山中特色,我们又是山野之人,不要搞得太好,能有住的就行了。”他还幽默的说:“房子破点就容易看破嘛”!
是啊!佛陀时代的比丘,也只是树下一宿、日中一食而已。对照今天,我们在物质方面十分富有。可是,却常常缺乏一个出家人应有的东西——道心。
一段时期,经常有毛贼光顾寺院。老人以调侃的口吻对出家弟子说道:“最近到寺院里发盗心的人不少。”
一时哄堂大笑。笑过之后,引起大家更多的反思。
比丘啊!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来到僧团?你每天都在想什么,做什么?
你是否为道而来?你能否坚持道心?你是否能为法忘身?
你为何默然,是对自己没把握,还是对三宝没有信心。
假如你做不到,那你就是在盗取十方的信施,你就是在骗取檀越的血汗。
比丘啊!问题摆在面前,每个人一定会有不同的答案。
重返狮子岭
兜率寺位于南京江浦老山的狮子岭下,传说地藏菩萨在此曾静坐一夜,次日后山上的石头全都凸起,很象他的坐下的狮子的模样,所以寺院又名狮子岭。
寺院年代并不久远,最初是明末当地一位叫白庵的秀才,由于反对清朝政府,隐居山中学佛时修建了一所很小的茅庵。后来,历代僧人随力修补。在清末民初,由于当时高僧法一上人的住持,寺院达到鼎盛。常住僧人数千指,常年传授大戒。
当时,禅和子中间流传着一句话:“上有文殊宝光,下有金山高旻,中有狮子岭。”
许多禅堂的老参们晚年均选择那里作为归宿,狮子岭在当时成了著名的养息道场。一段时间,金山高旻的老修行住了不少,每日做香,出坡,解放前有近100人。
师傅的师傅是狮子岭的首座,上体下意老和尚。我没有亲眼见过,只听说他年轻时在金山禅堂担任班首,想来功夫不会太弱。除此之外,就没有更多的了解,解放前两年,师傅在师公座下落发,在狮子岭住了8年后,外出参学。不知不觉,外出四个年头,听说有的地区对出家人活动有限制,他决定回去看看。
这一次回到江浦,他基本上就再也没有离开老山,他几乎把自己的生命交付了这座连绵百里的山脉。所以,老人晚年自号山僧也是由此而来。
一直觉得自己和山有种微妙的因缘,自己的俗名与法名中都有山,剃度师号山僧,后来学法的师傅号山人。在平地上走的不快的我,一旦到了山里,情况马上会转变。师傅也是这样,他不习惯进城,所以一生都住在山里。
回到寺院不久,国家遭受到来自自然和人为的双重考验。三年的自然灾害,寺院也面临着巨大的挑战。没有多余的粮食,出家人每天只能吃到三顿稀粥。所谓的粥,实际就是一小把米熬一大锅水而已。
师傅有次说:“那时候他负责行堂,有位师傅一顿饭喝了八碗粥也无法解决肚皮问题。”听了以后,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不知如何回答他。他们那代出家人,经过的事情太多了,承受的考验与磨难也太多了。修行必须经历境界的考核,所谓“不经一方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今天的出家人,早已摆脱了道粮的压力,不用为三餐操心。可是粥来面去之中,能否保持一种知足与感恩,能否心存五观。我觉得,我要好好反思一下了。
刚刚度过饮食的难关,政策的高压又接踵而来。政府工作人员三天两头来山上,逐一找年轻僧人谈心,劝他们回家,并允诺还俗后可以安排工作。一些人对于前途茫然,因此下了山。也有一些老师傅们没有动,我的师傅选择了留下。这是生命的承诺,这是对三宝的信念。
我有时在想,如果当时让我来选择,我会何去何从?
山雨欲来风满楼
来山的人越来越频繁,空气也日益紧张。留山的师傅们管不了那么多,每天依旧出坡参禅。在他们看来,一句“念佛是谁”的话头比什么都重要。只要内心安稳,天下就会太平。
一天清晨,下了早殿过完堂,师傅们在院子里经行,听到山下有汽车马达的轰鸣声。这么早来山,一定是政府的工作人员。前几天,他们来过,找方丈和尚谈话,不知说了些什么。不过,似乎还很客气,称和尚为了成法师。可是,不知为何,大家总觉得还是有点不对劲。
果然,过了几分钟,院门口一下子冲进三五十个荷枪持弹全副武装的军人。在为首一个军官的指挥下,把师傅们包围住,几个年轻的用一指粗的麻绳把了成和尚反捆了起来。前两天来过的那个人这时扯着嗓门大叫:“了成因为反对政府,被定为现行反革命,现在奉命逮捕归案。”说完,拉着人就往外走。
了和尚一边走,一边看着被吓呆的僧众们大声说:“师傅们,不要怕,把话头提起来,将功夫照顾好,千万别打失了。”了和尚这句话,似狮子吼,大家为之一震。
开悟的禅者,即便千军万马、大敌当前,也能保持一种从容不迫,也能拥有一颗明明觉知的心。
过了几个月,师傅在南京遇到了和尚,问到被抓后的情况。
了和尚说:“他们在吓唬人,到了山下就把绳子松了开来。在牢里呆了几个月查不出问题,只好放人。”
60年代中期,政府组织南京出家人中的骨干在当时佛协所在地毗卢寺开学习会。少数几个出家人为了迎合当时的政策,也出于保护自己,在会上对佛教及昔日的法门兄弟展开了诋毁与谩骂。
一个人为了表明自己的觉悟,在台上大谈佛教的问题。了和尚在下面听了半天,突然冲着那个人说:“做人要有良心,吃着佛教的饭,还要骂佛教,能算是出家人吗?”
那人一时激动起来,扯着脖子大骂:“了成,你也不是个好东西。”话音刚落,突然说不出话来,在那里痛苦不堪,在场的出家人嘴上不讲,心中都认为这是现做现报。
在那个黑白颠倒、父子反目的时代,这些事情屡见不鲜,层出不穷。
做为一个有良知的人,不能知恩图报也就罢了,还要反戈一击。愚痴的人啊,难怪佛陀要称你们为可怜悯者。
政府干部三天两头来做思想工作,介绍国家政策,劝人回家。
狮子岭的师傅一天天减少,最后只剩下几个年老无家的。
一天晚上,老人和来自东北的安西师谈到半夜。
第二天,下了早殿,两人向几个老师傅告别,又到祖塔顶礼三拜,随后下了山。
来到山下,他们照着昨晚商量好的计划,来到老山山背的星甸,这里山脚下有个废弃的小庙,叫地藏寺。已经有几年没人照料了,上次老人和安西师曾路过此地。他们想在这里,守护自己的精神家园。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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