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诸识皆属虚妄”与“现量是正确认识”两个看似矛盾说法的抉择

对“诸识皆属虚妄”与“现量是正确认识”两个看似矛盾说法的抉择

林国良

（说明：本文为笔者正在写作的《佛教唯识学认识论》的一部分，讨论认识（知识）的可能性问题。此发到网上的部分，采用简单写法，即不详尽引经据典，只将主要意思写出，以便读者较为容易地看清意思。）

如同西方认识论史上自古以来就有怀疑论，怀疑认识（知识）的可能性一样，佛教唯识学中也存在着此类怀疑论。但此类怀疑论的引发，有着唯识学理论的背景。

唯识学用三自性理论来判别事物（法）的真实性。三自性即遍计所执性、依他起性、圆成实性。唯识学认为，遍计所执性的事物是完全不存在的，依他起性的事物也属幻有，唯有圆成实性的事物才是真实不虚。

虽然从部派佛教到大乘唯识学都认为，五识（即五种感觉）的认识是现量认识，而现量认识是正确的认识，但当人们用三自性理论来审视现量时，就不能不提出质疑：五识的现量认识为什么是正确认识？显然，凡夫的五识不能说是圆成实性，因为圆成实性只是指真如、涅槃等胜义谛境界。于是就出现了两种观点。一是认为，五识的现量也属遍计所执性，故而也虚妄不实；二是认为，五识的现量虽不是遍计所执性，但也仅是依他起性，而依他起性如幻，故而也虚妄不实。如此说来，依三自性理论，现量的五识不可能是正确认识，那么，进而的比量认识又怎能是正确认识？因此，凡夫的认识不可能是正确认识。

但仔细研读《成唯识论》，该论实际上是解决了此问题。

首先，关于五识是不是遍计所执性，该论指出，有两种观点。一种观点认为，八识都有执。而正确的观点应为：只有第六识和第七识有执，前五识和第八识无执。为什么前五识和第八识无执？该论列举了一系列理由，其中相当重要、且与本文下文讨论关系密切的一条理由是：能起执的是慧心所，第八识无慧心所相应，前五识只有微弱的慧心所相应，不会起执。实际上，如下文所要分析的（指《佛教唯识学的认识论》一文），慧心所是起思维作用的心所，五识基本上只起感觉作用，不起思维作用，所以，不会产生我执和法执。

认为八识都有执的观点，往往还有一个经典依据，那就是一些唯识经典上说：八识都属虚妄分别。对此，《成唯识论》解释道：说凡夫的八识都属虚妄分别，是因为“有漏心等不证实故”，即凡夫的八识都不能证知真如，不能证知诸法无自性的实相，就此点而言，都属虚妄分别。

《成唯识论》的这一观点，对本文以下的讨论是至关重要的。从不“证实”去定义“虚妄分别”，那就意味着这是从胜义谛讨论问题，即讨论的仅是能否认识真如；因此，不能认为在世俗谛中，诸识也必定属“虚妄分别”，必定不能正确地认识世间法。事实将是最好的回答。例如，人们能分辨青、黄、红等颜色，只有少数色盲不能分辨；人们吃食物但不会吃石头；人们要游泳会跳进大海但不会跳进火海。因此，不但不起执的五识能进行世俗谛意义的正确认识，就是能起执的第六意识，也能进行世俗谛意义的正确认识。

分清了胜义谛与世俗谛意义的正确认识，对于第二种质疑也就不难回答了。现量当然是依他起而不是遍计所执，依他起的现量虽然如幻，但此处说的“幻”，是相对于圆成实性的真如而说的，即相对于胜义谛而说的。圆成实性的真如有恒常不变之实性，而依他起的世间法没有恒常不变之实性，只是因缘而起、随缘生灭，就此而说依他起性“如幻”。但这不是说，世间法就是没有任何质的规定性的变幻莫测之物。“法谓轨持”，“性谓不改”，在常规条件下，水有湿润性，火有炎热性，所以，不能跳进火海去游泳。因此，五识可正确认识具有“轨持性”和“不改性”的法，第六意识也能正确认识具有“轨持性”和“不改性”的法。

我们所讨论的认识论，正是世俗谛意义上的认识。中观宗在这方面曾有一个说法，大意为：世间认为正确的，我们也认为正确。这就是说，他们也不否认世间法在现象上的存在（所谓破自性而不破因缘所生法），也不否认对世间法的认识可以是正确的。同样，唯识学所说的遍计所执性无有、依他起性如幻、圆成实性真实，也侧重于胜义谛意义，但这并不能成为否认世俗谛法的存在和对其认识的可能性的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