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珪禅师

有段时间，报章上有“处级和尚”、“团级道士”之类的说法。著文的人是当作笑话说的，意在讽刺“官本位”。不过，说和尚、道士有“级别”，也并非全然没有来由。中国古代，从南北朝开始，历代朝廷和地方政府都设有僧官，大多时候由高僧充任，负责佛教事务，其中包括对佛寺住持的考察、任命等。重要的寺庙住持由朝廷任命，“级别”较高——虽然不清楚是否相当于“处级”或“处级”以上。

　　宋代绍兴年间雁荡山能仁寺住持士珪禅师（1083—1146），就是雁荡山佛寺中第一位由朝廷任命的住持。

　　始创于北宋真咸平二年（999）的能仁寺（初名常云庵），经过一个半世纪的发展，到南宋初年开始进入全盛期。宋高宗绍兴十二年（1142），经朝廷批准，能仁寺改为禅院，并获皇帝赐额，进入国家重要寺院行列。朝廷命在全国大丛林中选拔德行卓然的高僧来住持能仁寺，被选中的是高僧士珪禅师。

　　关于士珪，《五灯会元》、《大明高僧传》和《新续高僧传》均列有专条，内容基本相同，只是个别文字有异，估计后两书是抄自《五灯会元》。士珪道号竹庵，俗姓史，成都人，13岁出家，依大慈寺宗雅禅师，醉心于《楞严经》。5年后南下到各大寺院谒高僧大德，后投安徽舒州龙门寺清远（道号佛眼）禅师门下，成为清远的法嗣，《五灯会元》将他列为慧能弟子南岳下第15世。其后又屡迁名刹。受命来能仁寺以前，是在著名的福建福州鼓山寺驻锡。温州江心屿龙翔寺（即江心寺）住持清了（道号真歇）禅师和他是老朋友，听说他来了，担心他在温州人地生疏，缘法未熟，就过江将他迎至方丈，大展九拜，以此来给士珪造势。

　　清了禅师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果然，士珪一到能仁寺，就受到挑战：

　　……其徒惧行规法，深夜放火，鞠为瓦砾之墟。师竟就树缚屋，升座示众云：“爱闲不打鼓山鼓，投老来看雁荡山。杰阁危楼浑不见，溪边茅屋两三间。还有共相出手者么？”喝一喝，下座。听法檀施并力营建，未几复成宝坊……

　　能仁寺的僧徒害怕新住持来了法规严厉，就一把火烧了寺院，能仁寺一夜之间变成一片废墟。这挑战够严重的。士珪禅师从容应对，靠大树搭了个简易屋子，升座说法。这年士珪禅师俗腊60岁，故偈诗有“爱闲不打鼓山鼓，投老来看雁荡山”语。禅师说，巍峨的殿宇在我看来并没什么，我眼中所见的只是溪边的两三间茅屋，意思是你们烧了寺庙，对我构不成威胁。但这只是浅层的意思，往深里看，可能表达的是禅宗“无念、无相、无住”的禅理。士珪禅师的说法，征服了听法的僧俗徒众，大家踊跃捐资出力，很快重建了能仁寺。

　　史志记载，全盛时期的能仁寺，冠盖络绎，缁素云集，有寺僧三百，香客游者“日食千人”，“高甍巨栋，包原亘壑，若可容数千人”，“山川绀宇之胜甲于雁荡”，俨然成一大丛林，与上、下天竺及宁波白莲寺等同为“教院五山”，成为全国30所著名寺院之一 （《七修类稿》卷五）。这其中，当有士珪的一份功劳。

　　士珪禅师在能仁寺住持任上干了几年，在清了禅师移住临安径山寺后，奉敕调往温州龙翔寺补清了之缺。绍兴十六年，士珪圆寂于龙翔寺，化后灵骨归葬福州鼓山寺。鼓山寺建有他的骨塔。

　　士珪不是历史上特别有名的高僧，今人知道他的可能不多，但有一句熟语“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却是人人都在使用，熟语的原创者正是士珪禅师。《续传灯录·温州龙翔竹庵士珪禅师》：“上堂：‘见见之时，见非是见。见犹离见，见不能及。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士珪禅师原是借用落花流水的关系来阐述禅理，以落花比眼见，以流水喻真心，眼见有限，而真心则如流水，心要体验的是佛性，当不能以有限的所见自设局域，故曰“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然后来纷纷世人，却将禅师的禅语用来比喻俗世情感，尤其是男女之间那种微妙的苦闷，该是禅师当年所始料未及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