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都里的“森林” 走进大相国寺

古都里的“森林” 走进大相国寺
　　来源：开封日报
　　新闻背景
　　3月17日，河南省某报以近两个版的篇幅刊登了题为《清灯古佛庙宇深深　卖粥鬻蔬红尘滚滚——大相国寺：佛不避“市”》及《木鱼声、诵经声，声声入耳　生意事、俗间事，事事关心　大相国寺“入市”》的长篇通讯。
　　文中说：“佛门并购：盘下中牟官渡寺。‘我们已经把中牟官渡寺盘下，一周会抽出一天时间去向居士们讲经。那里有38亩地，大相国寺打算做善心事业，开发绿色食品。’3月8日，开封大相国寺监院释源杰对记者宣告了这一消息。”
　　郑州正在加快东区的建设步伐，计划今年10月竣工的郑汴快速通道将要提前开通，而在两城市间的中牟官渡寺被盘购之新闻，却被外埠媒体抢先了。在自责新闻嗅觉迟钝后，本报当天就派记者赶到了大相国寺。但问及十几名僧人，均摇头说不知此事。而那时，本新闻的权威人士——大相国寺方丈心广大和尚、监院源杰法师均不在寺内。
　　上述报纸文中说：“这是一个现代寺庙在市场经济中如何面对自我的故事。”而本报记者讲述的则是这个故事背后的故事。
　　上篇 判断
　　宏观法师说：“我的照片见报啦？我怎么不知道？”
　　穿过喧哗的街道，踏进千年的古刹，一种纯净、 醇厚的梵音萦绕在耳旁。
　　多想沉浸在钟声悠扬、香雾缭绕的氛围里，用心去品味香客们眼神中那种渴望，去品味教徒们跪拜佛陀时的虔诚。可当3月18日来到这里时，我却不得不直奔大相国寺的客堂，找到了正在办理皈依证的宏观法师。
　　宏观法师很年轻，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真人要比报纸上的他英俊，尽管那是一张上了省内一家报纸头版头条、占了几乎半个版的巨幅照片。照片上的他，身着袈裟，手拿话筒，正面对众生介绍千手千眼佛像。望着报纸上的自己，宏观法师说：“大概是两年前吧，我在菩提之旅法会上作讲解时不知谁给照的。这张照片见报后，不少朋友给我发了短信，其实，我既没见那位记者，也不知要刊发照片。你刚才问我大相国寺盘购官渡寺的事情，我也是看了报纸才知道的。”
　　“那你能谈谈对盘购一事的看法吗？”
　　宏观法师说：“仅从政策法规的角度说此事，是很难行通的。国家的有关法律条文中，没有这样的法律支持。但从弘法角度讲，它又是大好事！天下佛教是一家，都要互帮互助。１０年前，大相国寺只有30位僧众，现在有120位僧众，僧众组织相当完备，以方丈心广大和尚为首的首座、堂主、后堂、西堂的4大班首及监院等8大执事等都非常有学问。而官渡寺刚刚开放，若应邀定期去给他们讲讲经，岂不是弘法利生了吗？”
　　居士于亚非说：“我不希望有这样的商业行为！”
　　于亚非是一位颇有才华的文人，常年在大相国寺协助做一些事情。
　　由于彼此很熟，一见到他，便希望他能给我介绍一些大相国寺盘购中牟官渡寺背后的新闻。
　　于亚非说：“如果说背后新闻，那就是从去年起，源杰法师每月农历初一、十五及佛诞日都要到官渡寺讲经，这是佛门的义务。至于所谓的盘购，是不可能的！”
　　我说：“报纸上写得清清楚楚，‘收下中牟官渡寺，并力图将相国寺市场购入囊中，则彰显出大相国寺发展寺产、孜求复兴的一片雄心’。”
　　于亚非说：“那肯定是一场笔下误。我敢肯定没有盘购官渡寺一事！佛教本身是脱俗的，其根本是普度众生。普度什么？普度人的灵魂，提高人们的修养。若商业味太浓，还能保持其清静、纯洁吗？”
　　我说：“您是说寺庙进入市场就不清静、纯洁了？”
　　于亚非说：“市场也是各异的。比如素斋、素饼以及其他素食产品，就是大相国寺的传统。北宋时期，每遇斋会，前来大相国寺里品尝素斋的人山人海，那里面，既糅进了人们对佛教的信仰，又容易让人们接受。大相国寺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在珍惜人们对佛教信仰的基础上，利用好独有的传统佛教文化，而不是给人一种在扩张的感觉。若那样，会让佛教徒们心里不舒服的。”
　　市佛教协会顾问郭宝兴说：“寺院之间是不可能收购的。”
　　开封市佛教协会坐落在大相国寺的西侧。郭宝兴从开封市宗教局局长的位置退下以后，被聘为这里的顾问。
　　在他的办公室，我将上述报纸递给了他。
　　他戴上眼镜，看了又看，一脸的茫然：“官渡寺已成为大相国寺的下院？没听说啊！我是第一次看到这份报纸，在见到你之前，我还不知有这样的报道。开封大相国寺盘下中牟官渡寺是不可能的。寺院大小都是平等的，不能并购，且都是在当地政府、宗教部门管理下开展的宗教活动场所。这可能是报道失误。”
　　如此重大事件，作为天天在此上班的顾问却前所未闻？不可能空穴来风啊，是不是事出有因？
　　郭宝兴说：“凡事都有因原。若探寻风的源头，我觉得是大相国寺的影响大了，想成为其下院的寺庙越来越多了。”
　　毕竟，郭宝兴当过多年的开封市宗教局局长，说起大相国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有着1450年历史的大相国寺，是一座在中国佛教史上有着卓越地位和广泛影响的皇家寺院。北宋鼎盛时期，是大相国寺最辉煌的时候，那时，仅下辖的禅律院就有64个，占地达540亩。
　　1992年，大相国寺结束长达70年有寺无僧的历史，当年11月6日，大相国寺隆重举行了佛像开光、迎奉藏经、方丈升座典礼。
　　10多年来，为将大相国寺建成国际名寺，真禅法师、弘法法师、心广法师三任方丈都尽心倾力，作出了巨大贡献。
　　首先，他们或自己捐赠、或去化缘，先后迎来了韦驮铜像、弥勒铜像、释迦牟尼铜像、东方药师佛像、西方阿弥陀铜像、空海大师铜像以及缅甸玉佛……
　　与此同时，他们不仅对整个大相国寺的厢房进行了仿古改建，还新建了山门钟楼、鼓楼、上客堂、中客堂、碑廊、放生池、停车场。
　　佛灯长明，法务昌隆。每年10月份举行的大型水陆空和平吉祥大法会，每逢佛菩萨圣诞日、佛教吉祥日等重大节日举行的大型佛事活动，更是吸引了数以千计的内地及海外的华人。
　　郭宝兴说：“按我们的俗语，是树大好乘凉。近几年，有要求成为大相国寺下院的。但那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是需要根据历史的记载和寺院目前的情况，经过反复讨论、层层报批的。若从这方面说，官渡寺也不具备成为大相国寺下院的条件。”
　　中篇 平静
　　官渡寺的住持照见法师说：“太突然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没见到照见法师前，多位居士已向我推荐过她，说她修为很好，值得一见。
　　照见法师出家的时间很早，目前，她是中牟佛教协会的会长和官渡寺的住持。
　　见到她时，她身边还有一位叫袁丽杰的女士，是中牟县佛教协会的秘书长。
　　听说我要采访“官渡寺被盘购”一事，袁丽杰即刻激动起来：“你没看报纸（指刊登关于‘盘购’的报纸）已经更正了？还是在他们的报纸上，两行小字，我都背下来了，‘3月17日刊登的大相国寺入市一文，其中提到的官渡寺并非为相国寺的下院，特此更正’。”
　　照见法师说，一切都觉得很奇怪，一切都感到太突然，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我接到了郑州市、中牟县宗教局的电话“你什么时候把官渡寺卖了”？我说没有啊。没有？你看报纸吧，那上面写得明明白白：“官渡寺与中牟县过去开发的旅游景区官渡古战场紧密相连，多年的荒寂，已使其在人们的心目中逐渐被淡忘。此番，大相国寺将其列为‘下院’，莫非要打造出又一个‘小相国寺’？”我赶紧找报纸，一看，傻了。你知道吗？当时，我们刚刚递上《关于将官渡寺作为佛教固定活动场所的申请》，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说着，照见法师将两份红头文件摆在我的面前，那是中牟县民族宗教事务局[2006]4号文件和郑州市[ 2006]10号文件，是两份同意将官渡寺作为佛教固定活动场所并能对外开放的批复。
　　此事让照见法师受了很多委屈，但她却显得很豁达、宽容。而那位快言快语的袁丽杰却越说越激动：“幸亏上级相信了我们的解释，你看文件的日期，3月30日，是在误传官渡寺被盘购的事件发生后批复的。但对当地老百姓和信徒们，你就说不清了。从报纸见报至今，一天到晚都有人打电话质问照见法师，‘我们为官渡寺参加过那么多的义务劳动，你竟然卖了’！有些甚至拿着报纸找照见法师，话说得非常难听，照见法师只有无言相对，你再解释，人家也不相信啊！何况出家人是要忍耐的。”
　　出家是为了清静，看起来，出家也摆脱不了世俗的干扰啊！
　　大相国寺的方丈心广大和尚说：“寺院是属地管理，我们不可能盘购啊！”
　　终于，等到心广大和尚开会回到寺内。
　　关于“盘购官渡寺”一事，他当是最权威者。但说到此事，他却一脸的平静。他说：“我没见过那位记者。按照国家政策规定，寺庙是属地管理，我们是不可能盘下官渡寺的。但寺庙之间的来往还是很多的，像一些大型的佛事活动或邀我们去讲经等，我们也去。但这‘盘购’的说法是怎样出现在报纸上的，我就不知道了，你最好问问源杰法师。”
　　心广大和尚是大相国寺中兴后的第三任方丈，是当代著名的百岁高僧净严老法师的接钵弟子。他曾先后担任过河南佛协副秘书长、河南佛学社社长、古观音寺住持，１９９８年经赵朴初会长推荐及省、市、佛教部门礼请，进驻大相国寺为住持，２００２年担任方丈。
　　心广大和尚做大相国寺住持至今已经８年了。８年来，只要一方有难，心广法师和他所领导的僧众总要表达拳拳爱心：１９９８年的长江特大洪水，２００３年的抗击非典，２００４年的印度洋海啸，以及开封市组织的救灾、扶贫、助学等各种慈善活动，大相国寺要么是首当其冲，要么是积极响应，受到了各界人士的好评。
　　但是，在一个经济欠发达的城市当寺庙住持，却要面对许多自己无力解决的难题。比如说，恳请大相国寺资助的问题。他说：“关键时刻，必须捐助的，我们当仁不让。而我现在最想做的，是尽快恢复资圣阁及下院‘鲁智深菜园’，是把大相国寺的无形资产做大、做强，做成名副其实的国际名寺，从而带动其他相关产业的发展，以振兴开封。”
　　这些年，心广大和尚拜谒过许多寺庙和大佛，像海南的、无锡的、香港的、重庆的、庐山的、深圳的、鲁山的大佛等，而每次看到由于富丽堂皇的大佛而带来的繁荣景象，他即刻就会想到开封。大相国寺在历史上曾那么辉煌，加上开封在国际上的地位，大相国寺完全有可能成为世界名寺，成为全世界信徒及游客最向往的圣地之一。若有那么一天，开封的经济一定会有一个大的飞跃，老百姓的生活也一定会有极大的改善。
　　每每说到未来的发展，心广大和尚都很激动，但他说：“尽管有些憧憬我都想白了头，但做事情还需一步一个脚印。我们和少林寺、白马寺相比，晚开放了１０年。和那些沿海地区相比，却没有他们发展的速度快。你看过无锡大佛吗？我已经去过五六次了，每次看了都无限感慨。人家将周围的商店、村镇、居民全部搬迁，大佛前建起了休闲场所。现在，凡去无锡的人都要去朝拜大佛、游览观光。每天那么多人在那里消费，你说能激活多少经贸、文化交流活动？能安排多少下岗工人？可我们开封有那么多的资源却浪费了，实在可惜。　”
　　大相国寺的监院源杰法师说：“我对他的印象还算好，很敬业，很有才气！”
　　到源杰法师的办公室时，他正在上网查资料。
　　此前，心广大和尚已经告诉过我要采访他，所以，一见到我，他就说：“那位记者采访结束时，我反复强调见报前一定要让我看看，最起码文章里不能有硬伤。但很遗憾，我始终没见到文章稿件。直到人家郑州市宗教局要澄清事实，他才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作了一些解释。”
　　这件事，也给源杰法师带来了麻烦，但他却反复说：“我对那位记者的印象还算好。他来采访那天，正好我下午有课，非常忙。他一直等到11点，中午也没吃饭，我们谈了两个多小时。他很有才华，也非常敬业，通过交谈，我觉得他是一个比较有思想、爱思考的记者。”
　　可为什么会出现有硬伤的新闻呢？
　　源杰法师认为：“主要是我和那位记者的思维方式不一样！他所处的位置及平台和我截然不同。我们交谈时，他总习惯说少林寺如何如何，大相国寺应该如何如何，我当时就对他说‘如今的少林寺和如今的大相国寺，是没有可比性的。因为它们不在一个平台上。再说，同样是寺庙，其发展的情况，也是和当地的政治环境、经济环境、文化氛围等连在一起的’。”
　　善解人意的源杰法师最后说：“我估计是我讲的一些东西记者误解了。比如，在谈到寺庙如何进入市场时，我给他描述了‘鲁智深菜园’的前景，这个设想我们已经提过很久，当时是作为大相国寺的一个下院来规划的，地址就在开封的西边、马家河的东边……记者写稿时，会不会把这件事和官渡寺联在了一起？我不清楚。反正事情也过去了，咱放下不谈吧。”
　　至此，记者终于弄明白了“盘购官渡寺”一事的来龙去脉。
　　下篇 憧憬
　　3月11日傍晚，突然狂风大作，梵呗声声中，独自徜徉在幽静的寺院，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公开和一位文采斐然的同仁较真儿，不是我的性格。但职业要求我必须这样做，必须将事件还原于真实，为读者答疑解惑。
　　令我始料未及的是，大相国寺盘购官渡寺的报道却在部分市民中引起了不同的反响。
　　有同志说，听到盘购这样的词就反感。什么是出家人？出家人就是超凡脱俗之人。而盘购的后面一定有利益的驱动，有功名的诱惑，有讨价的争执，而这种东西只要出现在僧人之间，甭说我们不能容忍，就是佛教界也是不能接受的。就像各种各样的佛书，多是居士们捐款印刷的，不仅没有稿费，且谁都可以翻印。就像我们到寺庙里买书，你绝对不能说“买”，而该说“请”书。若给钱，无论多少，放到功德箱里就行；不想给，你也可以取书。
　　有同志说，一个少林寺，不仅带动了登封的经济，也对郑州作出了巨大贡献，现在又办到了美国。像咱开封这样历经千年的皇家寺院，你说全国有几个？你说全世界有几个？人家没有大佛，还要筹集巨款建大佛，为什么？因为佛教文化是历史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弘扬佛教文化也是宣传当地的历史文化。这既满足了信徒的宗教信仰需要，也挖掘了当地的传统佛教文化，又为开发旅游资源、振兴繁荣当地的经济服了务。开封在外的游子很多，而只要见到大相国寺，就能唤起他们童年的回忆，就能眉飞色舞地讲述许多关于大相国寺的古老传说，如何利用开封游子在外的影响，如何利用历史深厚的开封佛教文化，是一门大学问。
　　有同志说，我不是居士，却痴迷梵乐佛书，喜欢倾听法师对人生的讲解。因为那些东西能让我的心很宁静，很清净。我很庆幸，庆幸我生活的城市有一座古老的寺庙。它就像一片“森林”，尽管和闹市只有一墙之隔，可只要踏上那千年的石阶，即刻就能吸收到一股新鲜的空气。其实，围绕人们心灵可做的事太多了。这也是佛教的宗旨。但愿大相国寺能在这方面作出独有的贡献。
　　一篇报道，能引起那么多人对大相国寺的关注和思考，应该感谢那位记者。正是他提出的“寺院经济”能否走出深深的庭院，让我们开始思考身处闹市的大相国寺，如何能与时俱进，走出一条适合自己的发展道路。而每每想到愈演愈烈的“寺院经济”，我就会想到十几天前从美国来的几位朋友，想到他们中的老法师月净的话：“我最向往的是天地合一，人和动物能友好相处，它们不怕人，随时可以到我们身边小憩。而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人人有颗慈悲的心，即使一个小蚂蚁也不忍踩上去。”想到他们中的年轻法师心海说的话：“4月底，我要回杞县老家，母亲逝世3周年，我要在她的墓前搭间小屋守孝。久在纽约，身处闹市，特怕自己沾染上浮躁。孤独一人远离喧嚣，可以让心灵更加平静。”
　　我不是佛教徒，但我明白佛学的博大精深。而此次采访，则让我更加领悟了大慈大悲的含义。告别大相国寺时，夜幕已经降临，望着它那高大的背影，我一遍遍为它祈福：愿您是人们心中永远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