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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僧团的分裂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2日
来源:不详   作者:庄春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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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僧团的分裂
  /庄春江
  第一饰 总说
  毗舍离的僧团大会,暂时裁决了东、西方比丘,对戒律的纷诤。但被议决为非法的东方团体,人数众多,影向力愈来愈强,终于逐渐不受西方上座(长老)的节制。于是原先和合统一的僧团,就分裂成西方的“上座部”,与东方的“大众部”。这是僧团最初的分裂,也称为第一阶段的分化。第一阶段分化的时间,目前虽然没有发现直接的史料记载,但是仍然有可以相信的大略推断。
  西元前三七一年,孔雀王朝的阿育王即位。即位后的九年内,大概是常在王位巩固,与版图扩张的血腥杀戮之中,所以有“旃陀罗阿育”(黑阿育)的称号。之后,他开始信仰佛教,止息干戈,政风一变,而有“法阿育”之称。在“善见律毗婆沙”(大正24.682上)中记载,阿育王让自己的儿子摩哂陀,在二十岁时出家,就是以帝须为和尚,摩词提婆(大天)为十戒教授师,末阐提为具足戒教授师,而他们却是分别属于“分别说部”,“大众部”与“说一切有部”。其中“分别说部”与“说一切有部”是上座部的进一步分化,是属于僧团的第二阶段分化。所以,我们可以推断:僧团的第二阶段分化,不会晚于阿育王时代,而第一阶段的分化,当然早于第二阶段,但却不会早于毗舍离七百结集。
  僧团的分化,大约一直持续到西元前一世纪;初期大乘佛法萌芽、发展后为止。分化出来的部派,有十八部或二十部之说,实际上,到后来支末的分化,可能还不只这个数量。现在依印顺法师的四阶段分法,表列于后:
  阶段
  第一阶段
  第二阶段
  第三阶段
  第四阶段
  名称特征
  依形势
  依所持法义
  依地名
  依所持法义
  约西元前
  三百年
  二百七十年
  二百年
  一百年
  和合僧团─
  西元前后,大乘佛教蓬勃发展,逐渐成为当时佛教的主流。但这并不表示,这些分化的各部,就从此消失了。事实上,说一切有部在印度西北部,犊子部在印度西部及西南部,大众部在印度南部,都还继续活动著。西元五、六世纪,从说一切有部中的持经譬喻师,发展出来的“经部”,连同“正量部”,与大乘佛教的“中观派”与“瑜伽派”,有等同的份量,初视为佛教的“四大派别”。至于在南方的斯里兰卡岛,因为受到地理位置上的间隔,并未受到印度本土大乘佛教太多的影响,一直是以上座赤铜鍱部为其主流。
  僧团分裂,成为各个部派,为了方便区别,也称这个时期为部派佛教。经典方面,各部派都拥有经过自己整编过的四阿含经,以及杂藏。律与方面,各部派有不同名称的律与:如赤铜鍱部为“铜鍱律”,大众部为“僧祇律”,说一切有部为“十诵律”,法藏部为“四分律”,化地部为“五分律”根本说一切有部为“毗奈耶”(或称为“根有律”)。经、律之外,另有论典的成立,这是部派佛教的一个特色。“论”不同于“经”,是对佛法作有系统,综合贯通地深入讨论的。推定各部派,都有奠定自部宗义的根本论书,其中,又以上座系的赤铜鍱部,与切有部最为发达,所留下来的论书最多。而大众系的论书资料最少,印顺法师推断,在“大智度论”中所提及的“蜗勒”,即是大众部系的根本论书。
  赤铜鍱部的论书,较早期的有“法集论”、“分别论”、“界论”、“人施设论”
  、“双论”、“发趣论”、“论事”等七部。西元四、五世纪间,又有以修行次第为主要内容的“解脱道论”(大光著)与“清净道论”(觉音著)等两部重要论书,其风格,有别于一般以法义分别为主的论书,值得重视。
  说一切有部的论书,较早期的也有七部,称为“一身六足论”其中,“身”是指“发智论”(迦旃延尼子著),是说一切有部最重要的论典。这部论,促成了说一切有部的发展,也造成说一切有部的分裂“六指“法蕴足论”、“集异门足论”、“施设足论”、“品类足论”、“界身足论”、“识身足论”等。与赤铜鍱部的朴素论风不同,说一切有部的论风细腻。以“发智论”为中心的研究,发达起来后,产生了许多不同意见的解释。西元二世纪,综合各家对“发智论”的解说,纂集成“大毗婆沙论”,使说一切有部的宗义,更趋精密。此后不厌其繁的细密论风,逐渐减退,取而代之的,是精简扼要,纲举目张的论风。这类论书,如“阿毗昙甘露味论”(瞿沙著)、“阿毗昙心论”(法胜著)、“阿毗昙心论经”、“杂阿毗昙心论”(或称“杂心论”,法救著)、“五事毗婆沙论”(法救著)、“入阿毗达摩论”(塞建陀罗著)、“俱舍论”(世亲著)、“俱舍论实义疏”(安惠著)、
  “随相论”(德慧著)、“阿毗达磨顺正理论”(或简称为“顺正理论”,众贤著)、“阿毗达磨显宗论”(众贤著)等。其中以西元四、五世纪的“俱舍论”与“顺正理论”最为出色。尤其是“俱舍论”,虽然受到“顺正理论”的质疑与评难,但却是综贯了说一切有部与经部的论点,不但有深厚的哲理基础,而且有精密的理论,一直到西元七世纪,都还在印度宏传,始终不衰。
  法藏、化地、饮光等上座分别说部,以及犊子系的本末五部,都以“舍利弗阿毗昙论”为根本论典。这部论,在思想与精神上,有隐通大乘的倾向。其中犊子系的正量部,又有自部的论典,称为“三弥底部论”。西元二、三世纪间,由“说一切有部”中分出“经部”,而“成实论”(师子铠著)与“四谛论”(世胄著)等两部论书,包含了经部及其末流的思想。
  从思想发展史的角度来看,部派佛教论典的发达,为往后佛法多元发展的基础。
  第二节 僧团分化的原因
  僧团的分化,对往后的佛教发展,有很大的影响。探索僧团分化的原因,将有利于对佛教思想发展的了解与抉择。以下试就三方面来讨论:
  一、提婆达多的叛教
  提婆达多是阿难的兄长,佛陀的堂弟。佛陀四十一岁(成佛后第六年)时,回故国迦毗罗卫城游化,有许多释族青年,受到感召而加入僧团。提婆达多就是在这个时候出家,加入佛教僧团的(阿难、优波离、阿那律陀,也是在这个时候,一同出家入僧团的)(五分律,大正22.17上)。出家后的提婆达多,精进修禅,严守戒律,广学多闻,历十二年而成就神通(十诵律,大正23.257上、出曜经,大正4.688、689及五分律,大正22.17下),深受同修的敬重。之后,提婆达多以东方王舍城为中心,展开教化,获得阿阇世王的尊敬与供养,以及僧团中释族比丘、比丘尼的拥戴,逐渐地在东方,形成一股势力。于是,提婆达多以佛陀年迈为理由,要求佛陀将僧团的领导权交给他。佛教的僧团,是自发性极高的修行团体,而不是强制性的权力组织,所以,佛陀不认为僧团应该与世俗的政治团体一样,要有领导人:“如来不言我持于众、我摄于众,岂当于众有教令乎!”(长阿含游行经,大正1.15上)。对提婆达多这种主宰权力欲(其实就是强烈的我见)极重的要求,佛陀呵斥道:“舍利弗、目连,有大智慧、神通,佛尚不以众僧付之,况汝瞰唾痴人”(十诵律,大正23.258中)。
  提婆达多的索取领导权不成,并未就此罢手。反而更排斥舍利弗与日犍连,积极经营自己的影响力。于是又要求佛陀,将自己所标榜的苦行五法(乞食、穿粪扫衣、露坐、不食酥盐、不食鱼及肉),硬性纳入佛教戒律中,成为僧团里,人人都应该遵守的行为规范。苦行,是当时人们崇敬的风尚。佛陀也曾经有过六年苦行的经验,但却不肯定苦行,认为或乞食或受请食、或穿粪扫衣或穿金缕衣都无妨,重要的是:“不贪著利养”。或露坐或房舍住,都没关系,重要的是:“系念明相”。食酥盐、鱼及肉,是为了治病与支持身体而已,也无不可。尤其鱼及肉,只要是不专为自己而杀的三种不净肉,并不禁止(十诵律,大正23.264下、善见律,大正24.768下)。所以,并不接受提婆达多的五法。于是,提婆达多善用他的影响力,在僧众中进行游说。结果,有五百比丘(十诵律,大正23,265土、毗奈耶破僧事,大正24.203中)追随提婆达多离开僧团,另外成立僧团,这就是所谓的“破和合僧”,也就是提婆达多的“叛教”。提婆达多叛教成功了,但却没有能够维持多久,多数比丘就被舍利弗与日犍连,设法劝回原来的僧团,而告落幕了(十诵律,大正23.65下、鼻奈耶,大正24.869中下、毗奈耶破僧事,大正24.203中)。
  提婆达多的叛教,结果是失败了,但对当时及往后的佛教发展,有著极不良的影响,也种下了往后僧团分裂的远因。本来,随佛陀出家的弟子,是不分种族阶级,在僧团中一律平等的。但是有些出身释迦族的比丘、比丘尼们,一方面有著家族的优越感,另一方面,出家的动机,不免良莠不齐。在律典中,属于释迦族,或与释迦族有关的“六群比丘”、“六群比丘尼”,常常是引起佛陀制定学处(戒律)的主角。所以那一些释族比丘与比丘尼,在僧团中,与其它僧众不免渐有嫌隙。再加上以释迦族为核心的提婆达多叛教事件,更拉大了这种嫌隙。
  二、王舍域第一次结集僵化的戒律
  在佛灭后第一年,所召开的王舍域第一次结集中,大迦叶尊者,否定了阿难尊者所诵:“小小戒可舍”的佛陀遗命,将佛教的戒律推向“若佛所不制,不应妄制,若已制者,不得有违”(五分律,大正22.191下)
  的刚性倾向。显然,刚性倾向的戒律,与佛陀生前,对戒律采取“制后又开,开后再制”的弹性作法,有所不同。大迦叶尊者的这样保守作风,虽然有其头陀行个性的因素,但提婆达多不久前的叛教,以及奔丧途中,释族比丘跋难陀的放荡论调,恐怕有更决定性的影响吧!
  本来,佛陀晚年时,在僧团中,内有多闻第一的阿难,外有智慧第一的舍利弗,与神通第一的目犍连,为佛陀分担宏化的心力,止息僧团内的纷诤(四分律,大正22.999下)。他们在僧团中,受佛陀的肯定,也深受同修们的敬重。可惜的是,舍利弗与日犍连,分别在佛陀去世前二、三年,就先去世了,无法在王舍城的结集中,发挥影响力。否则佛教往后的发展,可能又是另外的一种面貌呢!
  大迦叶是头陀苦行的个性,喜欢独住(杂阿含第447、1141经,大正2.115中、301下),不喜欢为僧团比丘们说法(杂阿含第1139、1140经,大正2.300下301上)也不喜欢论讲佛法的学风(杂阿含第1138经,大正2.300中)。这与舍利弗、目犍连、阿难的风格,是不同的。本来,在目犍连、舍利弗相继去世后,阿难应该是僧团中,最具威望的尊者。但是,一方面因为尚未能证得阿罗汉果,而且出家的年资,也比大迦叶浅很多(大迦叶甚且比佛陀更早出家)。另一方面,又不免受提婆达多叛教事件之累,以致于大迦叶在僧团中的影响力,在短时间内,便变得重要起来。等到佛陀去世,大迦叶俨然成为僧团中的大柱,主持佛陀的葬礼,召集经、律的结集。
  王舍城结集的另一位重要尊者,是优波离。他是与大迦叶风格相近的人,持律第一,生活严谨,也向往头陀行。可以想见的是:参与这次结集约五百阿罗汉,属于大迦叶、优波离学风的,应该是占绝大多数。对舍利弗、目犍连与阿难的智慧(分辨)、多闻学风,是不容易接受的。在这种情形下,阿难所传述的佛陀遗命:“小小戒可舍”,自然是不会受到尊重与认可的。大迦叶甚且还因此而牵连出九件事(归纳为戒律、女众出家、侍佛不周等三类),来指责阿难(五分律,大正22.191中)。阿难说“我于此,不自见有罪,信大德故,今当忏悔”(四分律,大正22.966)。但是,其他没有参加结集的尊者,就有支持“小小戒可舍”的不同声音。如富兰那尊者,就率领五百比丘,赶到王舍城,同大迦叶当面提出异议:“君等结集法律,甚善。然我亲从佛闻,亦应受持”(赤铜鍱律小品五百犍度);“我亲从佛闻;内宿(寺院内贮存饮食)、内熟(在寺院内煮食物)、自熟(自己煮东西吃)、自持食从人受(自己伸手取东西来吃,而不是如优波离制定的戒律:要由别人拿给自己-手授或口授的食物,才可以吃)、自取食(见到树果,可以自己取来吃)、就池水受(可从水池,取水耕食物来吃)、无净人净果、除核食之(没有净人的除净形式,也可以自己去除果实的核来吃)。
  王舍城优波离结集的律,即使是在当时,就已经是存在有异议的。阿难晚年,常在王舍城、华氏城、毗舍离等东力地区游化。
  推想毗舍离等东方地区,应是承袭阿难的学风的。所以西方上座耶舍,到东方毗舍离后,所发现跋耆族的比丘“十事非法”,其实都还是属于有关饮食的“小小戒”。即使是“金银净”,也都还尚有可议之处(依波罗提木叉,只有不可受畜金钱,而不是不可乞求金钱)。
  对戒律看法之不同,实在是僧团分裂的直接原因。
  三、阿育王的推展佛教
  阿育王信奉佛教,护持佛教,并推展佛教。他派遣知名的大德,分往边远地区,如缅甸、斯里兰卡、喀什米尔等地区传教,将佛教带入了国际化的新纪元。扩展中的佛教,接触到了更多地区,不同的民族文化与风俗习惯,于是有了更多的折中与适应。佛教在不同的区域,表现著不同的面貌,对边地文化的必要适应,扩大了区域性差异,这就更进一步地推动著僧团的分裂。
  第三节 部派思想大义
  教团经过三百多年的分化,一直到西元元年左右,佛教发展的主流,转入大乘佛教为止,有十八部或二十部之说。从论典(阿毗达磨)的发达,可以了解到各部派对佛法,有不同的诠释与创见。这些不同的诠释与创见,如果从印度佛教思想发展的轨迹来看,正是居于“上承阿含,下启大乘”的枢钮地位。各部派间差异的观点很多,为避免繁琐,尝试作原则性的归纳,将部派间新兴的思潮,作概括性的介绍。
  一、情感的佛陀观:离开佛陀在人世间的时代愈远,佛弟子对佛陀的怀念日盛,“人间佛陀”的事实,也就愈模糊。属于大众部系统的部派,于是对佛陀的看法,起了情感性的变化。认为伟大的佛陀,是来世间示现的,不是出一般人类来成佛的。佛陀的身体、寿命、威力都广大无边。佛陀的说法,句句话都能利益众生,如“以一音演说法,众生随类各得解”。佛陀知一切法,回答问题“不待思惟”,常在定中。这样子的佛陀观,已经离开人类很遥远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样的佛陀观,不就是在间接地否定,凡人可以经由修行成佛的成功范例吗?情感的佛陀观,将佛教更向重于信仰的一般神教,推进了一大步。
  而属于上座部系统的部派,大多仍然维持历史上的人间佛陀观。
  二、三世实有与现在有:这是部派间,对佛法诠释的差异。本来佛法只说“诸行无常”,而说一切有部,犊子部及其四个分部和说转部,认为每一个法的性质,就时间上来分,不论是过去、现在、未来,都是实有的,一切法不增不减。说生灭,说无常,那是依著诸法的作用来说的,论到法的自体,是恒住自性,也就是说:法体是没有生灭的,这就是“三世实有”说。与之相对立的,是其它部派的“现在有”说。“现在有”说认为“过去、未来非实有体”;过去的“曾有”而影响现在,未来的“当有”又基于现在有,所以一切法是依现在而安立的。一切法的实相,都只在当前的刹那中,而不承认三世实有。
  三、一念见谛与次第见谛:这是部派间,对修行次第的不同观点。大众部与分别说部系统的部派,认为可以是“一念见谛”直接由灭谛悟入,而见法入涅槃的。但是,说一切有部与犊子部系统的部派,都认为四谛是有次第性的,应该是从苦、集、灭、道依次悟入,而见法涅槃的。就像走阶梯一样,一阶一阶地走的(杂阿含第435、436、437经,大正2.113中)。一念见谛的看法,应该对日后大乘佛法,主张直接由涅槃(灭谛)著手的修行法,有所启发吧!印顺法师认为,这是属于修行体验的范畴,不是从理论中推出来的,两者因人而异,都有可能。不过个人认为,对大部份的人来说,四谛应有其“次第特性”。即使是利根的人,也可能是快速地通过苦谛与集谛,而在灭谛成就的。直从灭谛成就,一般的凡夫,实在难以体会。
  四、关于生死轮回的主体:否定有一个常恒不变的主体,在流转生死,是佛教教义上的一个特色,称为“无我”。佛陀肯定奥义书的“业感轮回说”,但却否定其“真心梵我论”。“真心梵我论”就是“我见”,与佛教“无我”的主张相冲突。佛教在“无我”的基础下,对生命的生死流转,只解说为“慢不断故,舍此阴已,与(余)阴相续生”(杂阿含第105经,大正2.32中),“有业报而无作者,此阴灭已,异阴相续”(杂阿含第335经;“第一义空法经”,大正2.92下)。这样的解说生死、业报的流转,对习惯于我见的我们,实在是难以满足的。于是各个部派成立了各种说法,来解说业力流转的记忆性问题。说一切有部,本于其三世实有的体(恒)用(异)二元论,立一个没有实体我的世俗补特伽罗“假名我”,来解说从前生到后世的生死相续。从说一切有部分出的说转部,更进一步地立胜义补特伽罗“真实性的我”。胜义补特伽罗,是体(恒)与用(异)所组成的综合体,有常一性,又有转变性。常一性就是体,就是根本蕴(一味蕴),转变性就是用,就是作用蕴(根边蕴)。犊子部及其四个分出支派,则成立“不可说我”。“不可说我”是依蕴、处、界而假名施设,没有离开蕴,而又不等于是蕴,就像著了火的木材,火不离木材,而却不等于是木材。“不可说我”不是有为(无常),也不是无为(常),而是不可说的有,有生命主体的意义,与神教的神我说相近。说转部的“胜义补特伽罗”,与犊子部系的“不可说我”,对后来大乘佛教的“真常我”,或“如来大我”说,应有所启发与影响吧!
  至于不主张三世实有的其它部派,如大众部与分别说部系统的部派,主张“一心相续论”,以“心”来说明造业、受报与记忆的种种问题。“心”是无常的、无我的,为一切法的主导,取代了外道所说的生命流转主体—神我的地位。
  赤铜鍱部则立“有分识”。“有分识”是指在生时、死时都存在的识,相当于现在所说的潜意识。一切心识的作用与活动,都依“有分识”而起,心识恢复平静后,又归于“有分识”。记忆,造业受报,从系缚到解脱,都以“有分识”来解说。不论是立“心”,或者是立“有分识”,通俗是看作自我作用的。这对后来大乘佛教的“真常心”思想,是有深切关系的。
  不论是立世俗补特伽罗的“假名我”,或者是胜义补特伽罗的“真实我”,或者是“不可说我”、“一心”、“有分识”等,其实,都脱离不开外道“神我”的阴影。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只要对“有业报而无作者”的答案,仍然不感到满意时,是否应该回头检视一下自己,在这不满意的背后,存在著多少“有我”的需求!
  生死轮回的另一个问题,是业力如何转移。化地部建立“细微潜在”的观念,如将烦恼分成现起而与心相应的“缠”,以及潜在而不与心相应的“随眠”两类。正量部立“不失法”,即造业后,在五蕴相续中,有一种称为“不失法”的东西生起。这个“不失法”,要等到感得果报后,才会减去。就好像我们借东西,就会留下借据,而所留下的借据,要等到东西归还后,才会毁去一样。大众部则在眼、耳、鼻、舌、身、意等“根本识”外,再立“摄识”。这是以一遍遍读经,最后终能背诵为原理,近于“薰习力”的观念来解释。这种“细微深潜”、“不失法”、“摄识”等观念,甚至于后来经部发展出来的“种子说”与“薰习说”,对后期大乘佛教,唯识学的第八阿赖耶种子识,都有一定的启发作用。
  五、一切法的自性真实有:佛陀说因缘、论因缘,否定生命流转中,有一个常住的我。从阿含经来看,佛陀的教说,是以众生身心的观察、处理为主要内容,是重于经验的,少哲学性的探求。像论究一一法的实在性是有是无,这种纯论理性的推演,是部派佛教以后的发展。
  一切法,并非漫无范围,而是明确地指五蕴、六处及六界。后来部派更将六处推演成十二处,将六界推演成十八界,但总不外乎是指我们身心活动的范围。部派时代的佛弟子们,将一一法分析到最小单位,去论究到底是有是无。说一切有部,及犊子部系统的部派,认为一一法探求到内在不可分析的点时,即成为实有自性。也就是说,一一法的自性是实有的。而经由这些实有自性所组成的,是因缘条件下的有,并不是实有的,是会变化的假有。但是,说转部的观点不同,他们认为“蕴”与“处”,都是因缘条件下的有,不认为“蕴”与“处”,可以分析出具有实有自性的最小单位。但认为“界”,是实有自性的。至于大众部系统的说假部,则主张“处”与“界”、是假有的,“蕴”才是实有自性的。
  各部派间,虽然有不同的看法,但是却都共守著一个原则,那就是“假必依实”的观念。本来,探讨自性的有无,其目的,应该是在建立因果相续的解说。“假必依实”的观念,实在是与缘起法有所矛盾。于是初期大乘佛教的般若思想,勇敢地抛弃了这个属于我见的最后防线,渐向假有、无实的坦途迈进。到了龙树菩萨,作“中论”,阐扬一一法皆无自性故空的思想,重新回归佛法的理论基础。然而往后大乘佛教的“唯识”与“如来藏”思想,又重返“假必依实”的立场,重新适应下习惯无我说的学佛者。
  除了蕴、处、界实有自性的不同看法外对解脱后的涅槃境界,也有不同。说一切有部认为涅槃是实有的,但又与平常感官,所能觉察的实有不同。这样的观点,对往后大乘佛教的“真常妙有”思想,可能有所启发与关连。其它的部派,则大都主张涅槃没有实体。本来杂阿含经中,对解脱境界的描述,只是“贪、嗔、痴永尽,一切烦恼永尽”(杂阿含第797里,大正2.205中),“一切我、我所见、我慢、系著、使,断灭、寂静、清凉、真实”,“生者不然,不生亦不然”,“甚深、广大,无量、无数,永灭”(杂阿含第962经,大正2.245下、246上)而已,除此而外,再多的理哲推演,对一个还未有解脱体验的学习者,恐怕也没有什么助益的吧!
  六、须陀洹会退转:在杂阿含经中,对修学佛法而有成就者,安立了四个阶位:初果须陀洹,这是指断身见、戎见取及疑等三结的圣者。二果斯陀含,这是指断三结,贪、嗔、痴薄的圣者。三果阿那含,是断五下分结(五下分结即三结与贪、嗔)的圣者。四果阿罗汉,是贪、嗔、痴永尽,一切烦恼永尽的解脱圣者(杂阿含第797经,大正2.205中)。其中,初果须陀洹为“不堕恶道,必定正趣三菩提,七有天人往生,然后究竟苦边”(杂阿含第61、644、648、396、854、917、964等经),这可以看作是解脱道上的一个重要标竿。“必定正趣三菩提”,就是必定会往解脱道上,勇往直前,不会退堕的。到了部派佛教时代,大众部系统的部派,却认为初果还是会退堕的,并且认为证初果的人,除了杀父、母、阿罗汉、破和合僧团、出佛身血等五种堕无间地狱的罪不会犯外,还是会“造一切恶”的,这真是与原来的标准相去太远了。
  除此而外,大众部认为,即使是解脱的四果阿罗汉,也只是断烦恼,而未断习气。所以,比起佛陀,还相去甚远。这也与说一切有部认为阿罗汉与佛陀的差别,只在于佛陀的解脱,是自己悟得的,而阿罗汉是经由佛陀教导后,才自己悟得(杂阿含第75、684经)的观念不同。这些,都渐渐地推展著「贬抑声闻圣者,而夸扬大乘菩萨”的风气,对往后佛教,大乘与小乘对立的不幸,有著深切而不良的影响。而大乘佛教中,般若思想系统所说的“烦恼”与“习气”,唯识思想系统所说的“烦恼障”与“所知障”如来藏思想系统所说的“无明住地”,都是从阿罗汉不断余习的思想,逐渐演化而来的。
  七、其它:
  法藏部走舍利塔的崇拜者,应该与属于大乘佛教,“妙法莲华经”中所提倡的供养舍利塔者,皆成佛道的思想,有所关连吧!
  赤铜鍱部在西元前一世纪时,就接受现在有十方佛、十方佛土的观念,这个观念,同时也是开启大乘佛教,念佛与净土的重要观念。
  对法的详细分析,是部派佛教的共通特色。详细的分析与思辨,建立了许多法数与名相的专有名词,以及细腻的思想体系。这样的发展,并不利于佛教的普及化。或许对以实践解脱为目标的佛陀本怀,也有所偏离吧!
  【引用资料】
  一、印度佛教思想史第二、六章 印顺法师著 正闻出版社
  二、说一有部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 印顺法师著 正闻出版社
  三、原始佛教圣典之集成第二章 印顺法师著 正闻出版社
  四、论提婆达多之破僧 印顺法师专论 海潮音月刊第45卷
  五、阿难过在何处 印顺法师专论 海潮音月刊第46卷
  六、王舍城结集的研究 印顺法师专论 海潮音月刊第46卷
  七、印度部派佛教思想观 演培法师 天华出版公司
  (1992.11.《新雨月刊》第6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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