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读“妙云集”(1)
怎样读“妙云集”
目录
序……………………圣严法师……………1
自序…………………………………………3
怎样读“妙云集”…………………………6
一、 从高僧类型看导师的风格…………8
二、 初学者如何读“妙云集”…………12
三、 久学者如何读“妙云集”…………15
四、 学佛者如何读“妙云集”…………19
五、 佛学者如何读“妙云集”…………20
六、 专宗专修者如何读“妙云集”……22
“妙云集”宗趣窥探……………………24
一、 研究的方法…………………………25
二、 修持的观念…………………………28
三、 时代的意义…………………………33
四、 与导师的因缘………………………35
“妙云集”的特色与精神………………38
一、 前言…………………………………38
二、 “妙云集”的特色…………………39
三、 “妙云集”的精神…………………47
四、 结论…………………………………52
读书随笔…………………………………53
附录
妙云集的内容与精神………慧吉祥……58
序
圣严法师
经过长期沉默的中国佛教思想界,由于印顺论师的出现,无异是给萎顿的中国佛教,带来了新的机运,虽然印公在其最近编印的‘法海微波’序文中自叹:“一生写作、出版而不能对佛教有些影响,不免有浪费纸墨的感觉”。其实这是他的自谦,据我所知,国内外有许多读过印公著作的人,无不同声赞扬。他一生甘于淡泊,耐于寂寞,穷于三藏圣典的整理研究,勤于思想而作多层面的撰述,若在日本,应该要被视为国宝级的文化财了。
印顺论师的思想,不受中国传统佛教思想的约束,而是直探印度原始佛法的源头,以开展其大乘佛教的精神,此虽与中国传统的宗派佛教观点不甚相应,确与近代世界佛教学术的潮流相融,假以时日,若有多一些人以外文翻译及介绍印公的著作之后,印公必将成为世界级的佛教学者。
对于信仰的佛教而言,我也主张应以印公的思想立场为指归,否则难免有不落于断见便堕于常见的危险。因此,印公的著作,虽非如通俗小说那样的畅销,确也是许多探究佛法者所喜读的佛书。特别如宏印法师所说:‘妙云集’的精神是人本的、入世的、利他的、今生的、自力的、肯定的。这也正是现实人间所须要的佛法。
不过,印公的书,重于理性的探索与思辨,少涉感性的叙事与抒情,所以要付出耐心,才会一本接一本的读下去。故对他的文集,‘妙云集’计上中下三编二十四册,全部读完读通的人,恐怕不多。幸好在青年辈的法师之中,出了一位宏印法师,相当热心‘妙云集’的研究、介绍与宏扬,先后写成了“妙云集的特色与精神”、“妙云集宗趣窥探”、“怎样读妙云集”。文字细致流畅,条理清楚,叙述简明,使人读后,对于‘妙云集’的体裁内容,便有一目了然之功,虽非出于研究性的论文方式,若能据此脉络来读‘妙云集’,确有看图索骥的便利。因有高雄旗津佛教居士林林长魏宗仁居士,发心将此数文编印成书,宏印法师及魏居士同函来信,问序于予,故述所见如上。
中华民国七十六年十月七日序于台北北投中华佛学研究所
自 序
印顺导师在七十四年,出了一本“游心法海六十年”的书;承导师厚爱,惠赠一本。此书可称为导师六十年漫长岁月,深入佛法的总表白;有意研究印顺导师的思想者,实有细读此书之必要。
兹承旗津佛教居士林魏宗仁及林进良两居士之热心,将笔者历年来有关“妙云集”的拙作,辑成一书印行。于此,再将导师在“游心法海六十年”书中,提到治学之方法的资料列出,权作本书之序文也。
1、“从论入手”:我从研读论书入门,本是偶然的。有些论典,烦琐、思辨,对修持有点泛而不切。但直到现在,还是推重论书。因为论书,不问小乘、大乘,都要说明生死流转的原因何在。知道生死的症结所在,然后对治、突破,达成生死的寂灭。抉发问题,然后处理解决问题;这是理智的而不只是信仰的。决不只说这个法门好,那个法门妙;这个法门成佛快,那个法门很快了生死,从不说明更快更妙的原理何在,只是充满宣传词句,劝人来学。我觉得论书条理分明,至少修学几部简要的,对于佛法的进修,明智抉择,一定是有帮助的。
2、“重于大义”:佛法的内容深广,术语特别多,中国人又创造了不少。重视琐细的,就不能充份注意重要的。所以十八地狱,三十二相,八十种好等,看过了事,知道就好,不用费心的记忆他(久了,自会多少知道些)。佛法不出于三宝,如释尊化世的方法与精神,制律摄僧的意义,法义的重要理论,修持的主要方法,却非常注意。重于大义,也就注意到佛法的整体性。我的写作(与讲说)虽是一分一分的,但与部份的研究者,没有对佛法的整体性。我的写作(与讲说)虽是一分一分的,但与部份的研究者,没有对佛法的整体印象,只是选定论题,搜集资料来详加研究,不大相同。
3、“重于辨异”:不知道佛法中有什么问题,那就阅读经论,也不容易发现问题,不知经论是怎样的处理问题。由于我从修学论书入手,知道论师间有不少异义,后来知道部派间的异义更多。如‘成实论’所说的“十论”,就是当时最一般的论题。‘大般涅?经’(卷二三、二四),‘显宗论’“序品”,都列举当时佛教界的异论。大乘法中,阐提有没有佛性,一乘究竟还是三乘究竟,阿赖耶是真是妄,依他起是有是空,异说也是非常多。世间法是“二”,也就是相对的。佛法流传世间,发展出不同意见,也是不可免的。如不知道异义的差异所在,为什么不同,就方便的给以会通,“无诤”虽是好事,但可能是附会的,笼统的、含混的。我在‘摄大乘论讲记’“自序”中说:“非精严不足以圆融”。我著重辨异,心里记得不少异论,所以阐读经论时,觉得到处是可引用的资料。我的立场是佛法,不是宗派,所以超然的去理解异论,探求异说的原因。如‘摄大乘论讲记’的“附论”中,列举唯识经论对唯识变的说明,条理出:重于阿赖耶种子识的,成为“一能变”说;重于阿赖耶现行识的,成为“三能变”说。这都是渊源于印度的,真谛与玄奘所传,各有所重,何必偏新偏旧,非要“只此一家”不可呢!我先要知道差别,再慢慢来观察其相通。
4、“重于思惟”:佛法,无论从人或从经论中来,都应该作合理的思惟,我的记忆力弱,透过思考,才能加深印象,所以我多运用思惟。学习所得到的,起初都是片段片段的。如认真记忆而不善思惟,死读死记,即使刻苦用功,将来写作,也不过将别人的拼揍成篇。如经过思惟,片段的便能连贯起来。有时在固有的知识堆里,忽而启发得新的理解,触类旁通。不过思惟要适可而止,一时想不通,不明白,苦思是没有用的,可以“存疑”。知道某一问题、某一意义不明白,那末在阅读的过程中,会慢慢明白过来。或是见到了解说、答案,或因某一问题的了解而连带解决了。对于某些问题,为什么彼此见解不同?彼此有什么根本歧见?为什么会如此?我常常凭藉已有的理解,经思惟而作成假定的答案。在进修过程中(也许听到见到别人的意见),发现以前的见解错了,或者不圆满,就再经思惟而作出修正、补充,或完全改变。总之,决不随便的以自己的见解为一定对的。这样的修正又修正,也就是进步更进步,渐渐的凝定下来。这样,我的理解,即使不能完满的把握问题,至少也是这问题的部份意义。
导师的治学方法,在此书中更有申论,兹不详述。最后,要特别感谢中华佛学研究所所长圣严法师的惠序,从圣严法师对印顺导师的推崇及赞誉,让人深觉“德不孤,必有邻焉!
中华民国七十六年十月十五日
宏印序于嘉义市宝华佛学院
怎样读“妙云集”
??民国七十五年十一月十九日讲于慈济文化服务中心??
各位法师、各位居士:
大家好!过去也曾应邀到此演讲,但因担任职事较忙,始终未能成行,这次透过陈慧剑居士安排到慈济文化中心来演讲,个人感到非常高兴。我想印顺导师是慈济功德会会长证严法师的师父,因此今天讲这个“怎样读妙云集”的题目,介绍印顺导师的思想,在系统上、范围上不会有太大的意外。首先要声明一下,我不曾做过这个题目的讲演。虽然以前曾在慧日讲堂办过“研读妙云集”的“法轮班”,也曾在高雄办过“妙云集”的讲习班,但都是每周上课,持续半年,不是这种公开性的短期演讲。
经常有人问我:“妙云集”该怎么读?谈这个问题之前,先说一下我是什么因缘而读到“妙云集”。我是民国五十五年出家,出家前,在小学五年级时就看到佛书了,当时第一本看到的佛书是“大唐西域记”;遂由这一本书,吸引我进入佛教。服兵役前当沙弥时,唯一的嗜好也是看佛书。在军中时,一个意外的因缘而调到军司令部里担任文书,相当有空,照样天天看佛书;那时我的注意力是在看“太虚大师全书”,而“太虚大师全书”的编辑者就是印顺导师。同时晓得印顺导师的著作很多,所以退伍下来,就去找印顺导师的书来研究;那时我的剃度师父正好过世,我就住到印顺导师的慧日讲堂,从六十一年下半年到六十六年初都住在那儿。慧日讲堂有正闻出版社,出版印顺导师的书,我那时负责代理卖书的职务。当时很多人来买书时问我书籍的内容,我都不太知道;我想卖书的人不知道书的内容,这样是不可以的,于是我就尽量抽空把全套“妙云集”看完,约在六十三年时,就把导师的著作都看完了。六十三年在淡江大学演讲,第一次谈有关妙云集的题材,讲题是“妙云集的精神与特色”;且因印海法师的催促而整理成一篇约八千多字的文章。此后即经常有人要我谈谈“妙云集”,或者怎样读“妙云集”,直到最近,都还常有人指定要我讲“妙云集”;其实我的研究范围,也不只是在看“妙云集”而已!不过印顺导师的著作确实有相当崇高的成就,值得我们来深入了解。
现在进入本题:“怎样读妙云集”。首先对“妙云集”作者印顺导师做个简单介绍,通常在这个学团、系统中,都称呼他为导师,大家习惯了,也都称“印顺导师”;这在大陆时即已如此。对于他老人家,相信在台湾的佛教界都知道有一位印顺老法师;因此对于他本人,我不再做太多的介绍,如果有人有兴趣,可看导师自己写的“平凡的一生”,此文收录在“妙云集”下编第十册“华雨香云”一书中。在此我特别要向各位提出来的是:
一、从高僧类型看导师的风格
从高僧类型看印顺导师的风格,这观点怎么说呢?我们从“大藏经”中看“高僧传”,高僧到底有那些类型?僧传所描述的共有十种类型,是由梁朝的慧皎所区分的;但是其中所说的大部分是中国的高僧,只有在翻译类中才介绍了少部份的印度高僧。印度僧人来华,继续留在中国而有成就者,都是收在翻译类。其他则有持戒、诵经、修定、神通、宏法、义解等;还有兴福,即是在僧团中领有职事,为大众做事的。在谈从高僧风格看导师之前,我要先声明一点,今晚所说,都是我个人的研究心得和观点,纯粹只是个人的看法。我觉得印顺导师是属于印度型的高僧;就大体而言,印度的高僧,我们多称为论师或菩萨,如马鸣菩萨、龙树菩萨,或者无著论师、天亲论师、护法论师、戒贤论师等。至于宏扬大乘的印度高僧,在中国,我们都称之为菩萨。那么何以我说导师是属于印度型的高僧呢?因为印度型的高僧,有一个很大的共同特色,他们都擅于“摧邪显正”。我们从印度的佛教史上加以考察,可以发现印度的高僧都是长于辨异与摧邪显正的。什么叫“辨异”呢?就是把什么是正、什么是邪批判得非常清楚明了。什么是了义、不了义?在佛法的观点上,修行人最重要的就是要认清因果,对因果要有正见;但什么是因、什么是果?如何能最正知正见的实在了解因果?这是涉及邪正的问题,只要有一毫之差,不得其正,就很难修成正果了。那么为什么印度的高僧擅于摧邪显正呢?因为印度的外道太多了;在佛陀未生之前,早有许多形形色色的沙门团,至佛陀降生后,印度仍有九十六种外道;因此佛陀也是一位相当擅于摧邪显正的人。
至于中国的高僧是什么风格呢?中国人观点中所崇拜的高僧,倾向于那一种类型呢?可以说大致倾向于与世无争、修苦行、长住山林的那一种型态,那种不吃不喝不倒单的类型,很为中国人所崇拜。是对或不对,那还是其次的问题;而中国人特别喜欢这种风格形象的高僧。我举个例子,蓝吉富老师在联合报编的一套“中国文化新论”丛书中有篇“历代高僧侣分类考查”的文章,他就把庐山慧远大师尊为中国第一高僧,对慧远终生不出庐山,送客不过虎溪的风格极为赞佩。其实我们若从中国佛教史来了解,以我的观点,东晋道安法师的成就应是超过慧远的。最近“狮子吼”杂志中有演培法师一篇文章,对释道安给予详细的介绍,大家可以参考看看。中国高僧在经典学理的义学方面,较擅于“圆融”,与印度人相当不同。为什么中国高僧擅圆融呢?因为中国人对佛教从印度传来的一切大小乘经典,通通认为是佛所说的,所以佛经中有些观念、见解不太相同、不太圆融的部份,由于昔人都将之完全当成是佛所亲说的,必须加以接受,在此前提之下,遂都把它们合理化、圆融化了;说全部都是对的,只是修行的法门有所不同。而中国人也特别崇拜“出世型的高僧”,所谓方外之人、与世无争、远离社会、隐居深山的这种性格,修行方面则讲究修苦行,愈苦愈感动人。其实在印度,这种修苦行的高僧是否受人崇拜呢?虽然受人崇拜,但是不象我们那么盲目崇拜,因为印度这些修苦行、不吃、不穿、隐居深山的,外道之中多的是,即使今日到印度,这种人还是很多。所以若要以苦行的形象来显示成就,在印度根本是不稀奇的;反而是在宗教邪正、真伪方面有所体验的,能提出相当精辟入理,相当透彻了义的佛法见解者,在印度佛教史上地位才高,如马鸣、龙树、无著、世亲、月称等皆是。
在此我们介绍印顺导师在佛法的研究和成就,实在说来,他是对印度佛教方面功夫下得比较深,也对印度佛教方面的著作写得较多。导师近年来所写的“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原始佛教圣典之集成”、“如来藏之研究”、“说一切有部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空之探究”等等都是这一类的书籍。不过我觉得若不是专门研究学术的人,倒不一定要看这些学术性的著作;为什么这么说呢?我曾说,他老人家最近的这些著作,不过是为“妙云集”做注解罢了。因为无论观念或见解方面,“妙云集”中早已都有;差别只在“妙云集”是以传统方式所写,处在现代讲究学术的潮流中,必须在学术界得到肯定,让学术界的人也能口服心服,因此才以学术研究的方法写出晚年的著作。记得在高雄时有人告诉我说,印顺导师写东西比我们看得还快,买了一本还没看完,他下一本又出来了,看都来不及。我就说,
那是你们弄错了,依我的了解,他的资料老早都齐全了,他的观点也老早都成熟了,最近的写作,不过把它重新整理出来而已。
我最近有一篇“论形象与风格”的文章,就是谈高僧的形象与种类。对于导师在佛学上的成就,我提出一句话给大家做个参考:我觉得印顺长老是已达到能对佛教提出“全面性”看法的人。一个人对佛教的研究,能达到“全面性”的看法,这不是简单的事;有人在戒律、在禅定、在修密上有特别的成就,那都只是局部的看法、局部的成就。至于全面性的看法,应该说是在佛法的学纲、佛学的系统上,对于“信、解、行、证”,“教、理、行、果”,或者对“教义、教制、教史”都同时具有博大且精深的见解;不是粗略的大概认识,而且既博又精的能深入者,才能算是达到全面性看法的人。以上是介绍“妙云集”的作者,以下就来谈谈怎样读“妙云集”?我要特别强调一点,“妙云集”绝对不能只看一两本,因为导师的思想系统已自成一家之言。导师自己即说,他是不属于哪一个宗派的。简单的说,导师的这些著作,不是在某一宗派的观念下写的,而是提出自己自成系统与见解,关于这点,待会还会介绍。
以下即从五方面来看应该怎么样来读印顺导师所著之“妙云集”?
二、初学者如何读“妙云集”?
初学者是指对佛法完全陌生的人,这种人要读“妙云集”的话,该从何开始呢?“妙云集”共有二十四册,约三百五十万字左右,上编七册、中编六册、下编十一册。初学者若看佛书,要看深入浅出的书。下编第十一册“佛法是救世之光”中,有几篇文章极宜于初学,可以让对佛法完全陌生的人了解佛教的人生观、道德观,以及佛教对生命的看法、对宇宙的看法等;这些都是初学者应在最短时间内先去把握、了解而建立的信念,知道一个佛教徒所该建立的健康而正确的人生观、生命观、道德观、宇宙观。该书首篇文章即名“佛法是救世之光”,最宜先看。另有一篇“人生的意义何在”,处在繁华忙碌的都市中,我们有时会相当茫然,到底人生意义何在?如果是生活在富贵顺境中的人,或许还不会想到这个问题,等他人生受了波折、历练后,冲击纷至,那时更会面对人生好好做一番思考了,同时困惑也将不断发生,到底人生意义何在?人生总是要经一番历练才能成熟,而此书即能简明扼要的点出人生的意义。此外,另有一篇“切莫误解佛教”,针对一些传统或习俗而造成的错误观念,给予深入浅出的解释和说明。下篇第十一册有许多较浅、较通俗的文章,都是很适合初学者看的,如“佛为救护我们而来”、“佛学的两大特色”等都是很好的。接着应看中编“成佛之道”,该书共有五章,初学者顶多看到第四章,最好看到第三章即可,第一章“归敬三宝”、第二章“闻法趣入”、第三章“五乘共法”都是初学者可看的,至于第四章“三乘共法”,因讲到小乘的解脱道,算是较深的,对十二因缘、四圣谛等佛法观念,都有深入的解说。最后一章“大乘不共法”因需有相当基础才能懂,初者可不必看。接下来可看下编第六册“我之宗教观”,该书第一篇文章即是“我之宗教观”,有点像比较宗教学。关于比较宗教学,北投农禅寺圣严法师曾写过一本,是相当好的一本书。圣严法师的较属于学术性著作,印顺导师的则较属于宗教性著作,有他个人的观点,可以说整套“妙云集”,都充满了导师相当浓厚的宗教观点。该书中有一篇约三、四万字的“修身之道”,是专门写给深受儒家传统思想熏陶的人看的,此书能很客观的比较佛法和孔孟思想,而显出学佛的特色。如果是深具西洋宗教观念者,导师有一篇“我怎样选择了佛教”,该文叙及他在大陆时曾参加过许多教会的研究活动,后来因在理性的探讨方面无法得到满足,而走出西洋宗教。进而研究老庄之道,才由老庄之道转入佛教。
看过以上三本书之后,第四本可以读中编第一册“佛法概论”,虽然现有的概论、纲要性佛书很多,如蒋维乔的佛学概论等,都是很好的。但导师的这一本,却是完全与众不同,该著原有另一个名字叫“阿含讲要”,是导师在太虚大师于四川创办的“汉藏教理院”任教时的讲义,加以改编而成的。事实上该书完全是原始佛教“阿含经”的思想,全书二十章,所有引用的经文,全部都出自“四阿含”。如果有人觉得“阿含经”不好读,太过于繁琐、深奥,则不妨来读这本“佛法概论”。凡是该书所引用的“阿含”经文,可以说是全是“阿含”之精华重点所在,有兴趣研究原始佛教者,这本书一定要读。通常佛教概论的书,多像蒋维乔的方式,从印度的思想源流如“吠陀”、“奥义书”等著作上去介绍佛教的思想,然后介绍佛陀的早期思想,到部派佛教,到南传佛教、北传佛教等等,将各宗派的代表人物、经论、思想,加以介绍。一系列介绍下来,就成了一本概论。而导师的“佛法概论”则完全不采此方式,他完全针对佛教的义理去写。我曾试将此书分段,而可将之分为“信、解、行、证”的四个段落,所以我觉得该书极适合初学者阅读。
接着可继续读下编第一册“佛在人间”,此书最殊胜处,即在表彰六道中唯有人道可以学佛,唯人道有佛法,所以人道其实胜过天道,所有过去佛、现在佛、未来佛都是在人间成佛。此书特别发扬出原始佛教的精神,而且把人间佛教的精神和大乘菩萨道精神遥遥相应,配合起来。真正的人间佛教不是藏身山林的佛教,要走入社会才能实现菩萨道人间佛教的理想,但为了避免其俗化,必要有相当的反省与自觉,以保持其超拔的另一面。“佛在人间”对此有相当好的见解,值得大家用心去看。
此外下编第八册“教制教典与教学”,则是最适合出家人看的,该书有数篇文章,对初发心出家者极好。告诉我们怎么做好一个出家人,出家人该学些什么,以及要做那一类的出家人,如何报佛恩才不失为出家人本份等问题。该书“论佛学的修行”、“谈修学佛法”、“论僧才之培养”等,都是极好的文章。其实在佛法的修持上,出家或在家,并无绝对的差别关系,重要是修持的本身。
再来还有一本书,也可放在初学者阅读的部份,就是下编第二册“学佛三要”,该书首篇“学佛之根本意趣”及“生生不已之流”、“信心及其修学”、“慈悲为佛法的宗本”、“菩提心的修学次第”等文,都是初学者可看的。此书最后三篇的“慧学概说”、“解脱者之境界”、“佛教的涅?观”,都是相当有深度的文章,对初学者而言较困难。本书前八篇初学者都可看,尤其“自利与利他”一篇,该文讨论了学佛者都会碰到的问题:到底是先自度还是度人呢?一般人常以为要先自度才能度人,如俗语“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即代表了一般人对此问题的观点。其实未必如此,该文以经为证、以古大德为证,提出许多例子,告诉我们纵使自己还有烦恼尚未解脱,也有能力使人解脱。“妙云集”二十四册,每册中都有深有浅,很难指出到底那本较浅,适合初学者,以上所说,只是一个概略的介绍。
三、久学者如何读“妙云集”
接下来介绍久学者应如何来读“妙云集”。久学者指传统佛教熏习已很深厚者,可能不但信心坚定,而且在修持体验上都有相当深入的程度,这类人普遍的特点是宗派门户色彩较深厚,可能偏于禅、净、律、密之某一派。学天台者,奉“天台四教仪”,学华严者,奉“贤首五教仪”为圭臬,还有其他各宗派,也多各有所宗。我曾为此颇困惑,直到读“妙云集”后才知,其实那都只是代表一种判教的观点而已,它有崇高的成就,但不代表绝对的权威。举例来说,如民国以来的欧阳竟无之唯识学系统,曾培养出许多人,如王恩洋、汤用彤等都是。而唯识本身还分几派,欧阳所推崇的是唐玄奘的系统,而唐前尚有真谛、菩提流支等人的唯识学,都不太一样。而他们则不管什么经典,一解释下去,全是唯识的观念。可说学天台者解经即天台,学法华者解经即法华,学禅、学净者亦皆如是,都易有宗派见解。对此,特别要指出导师的思想特色,该特色可能即是导师日后最能被承认的价值,那就是大乘三系的分判。该观点于民国三十一年,导师之第一本著作“印度之佛教”中即已提出。导师曾表示,该书的基本见解,无多少修改的必要,所差者仅在学术文献的引用上。该书提出初期的大乘佛教为“性空唯名系”,以龙树菩萨所代表的般若思想为主。所谓初期,指佛灭五百年,龙树应世的时代。中期则是“虚妄唯识系”,指无著、天亲论师应世的时代。后期,依印顺导师之见,认为是“真常唯心系”,又称为如来藏的思想,以“楞严经”、“圆觉经”、“大乘起信论”、“楞伽经”之观点为主。该书一出,首先提出反对看法者便是太虚大师;因他亦有另一套判教之法,认为初期佛教是以马鸣菩萨之“大乘起信论”为主要观念之“法界圆觉宗”,在民国三十年代,连日本学术界对此观点,都无法提出很充份的见解。太虚大师认为第一期是“法界圆觉宗”,第二期“法相唯识宗”,第三期才是“法性空慧宗”。可以说在思想史的发展上,两人有着完全不同的看法。但是至今日而言,可以说大乘初期是性空唯名,已经是完全被认定的,依此,可见导师确有其过人的先见之明。
久学若要了解导师思想,在上编有“中观论颂讲记”,即是龙树菩萨的般若空宗思想。要深入佛教空义思想者,“中论”是必读之作。该书对“中论”的科判,是发前人所未发,他指出“中论”其实是发挥“阿含”思想的,此观点从未有人提出。但导师却能完全指出“中论”各品阐释“阿含”思想的相应处。在导师最近的一本著作“空之探究”中,他还是再度引经据典的提出证据,说明“中论”的观点是出自“阿含”,是直接源自佛陀的本怀。
关于“性空唯名”思想,还有两本著作一定要看,就是“中观今论”。该书处理了许多中国哲学或西洋哲学所处理不了的问题,哲学界所面临的形上学的问题,该书都提出了圆满的见解。所以国内好些大学教授,如李恒越、许巍文等人,都因读了“中观今论”,而对导师心悦诚服,都归依了导师。再来还有“性空学探源”,从印度的历史上找出性空思想的深入渊源。这些书看起来都较吃力,但耐心慢慢看,必可了解性空唯名思想。还有上编第一册“般若经讲记”,该书事实上就是“金刚经”和“心经”讲记的合订本。关于“金刚经”的讲记,在?字续藏中共有五十几种,但真能站在龙树学观点来讲性空观念者,却也不很多。“金刚经”的汉译本,有六种之多,有的连经名都不同。而导师对“金刚经”经文的出入和义理的探究等问题,都有相当程度的交待。
再来,要了解“虚妄唯识系”,则应看上编第六册“摄大乘论讲记”。“摄大乘论”为无著论师所著,是大乘唯识系中很重要的代表人物;其他另有安慧、护法、玄奘等系统。唯识学在中、印都有好几家不同说法,导师在其中都提出讨论。“摄大乘论”是大乘唯识学中极重要的一个系统,“瑜伽师地论”、“大智度论”等虽也是重要的论著,但都属于广泛丛书型的论书,在印度被视为工具书。而“摄大乘论”、“唯识三十颂”、“二十颂”等,则为较精华的论著。关于唯识,还有一本“唯识学探源”可看,导师的著作谈唯识者不多,但所提出者,必为最精要,最难以处理的问题,可以说是深入浅出的著作。
第三本要谈的则是“大乘起信论讲记”,即是“真常唯心系”的如来藏思想。该书也是照样提出如来藏系统中许多深奥的问题来讨论。上编另有一书“胜?经讲记”,也和“大乘起信论”为同一系统的经典。
关于性空学方面,上编另有一本“宝积经讲经”谈到。导师曾讲过“楞伽经”、“妙法莲华经”,录音带都保存下来,有人曾要整理,但导师都不同意。
读完以上的著作,将可使久学者对宗派的观念有相当大的修正,可化解一般人根深蒂固的门户之见。最后,则可看下编的“无诤之辨”,该书收集了导师和人辨论的许多文章,其中最精彩者即为大乘三系的论辨。有默如老法师和导师之间,极为精辟入理的辨论。
在此我特别有个感想,我觉得导师真是讲什么像什么!讲唯识像唯识,讲性空像性空,都不会误解其本义。他往往只有三言二语,却能点出各宗的纲要、精华。八万四千法门,毕竟有其适应不同众生的根契性,门门都是解脱门,但其方便善巧则各有不同。中国人向来擅于圆融,孔子即有“道并行而不相悖”、“万物并育而不相害”之说,中国人向来惯于广纳众流、汇为一体。但在印度则不然,印度外道太多,为了显出佛法的殊胜,必要能摧邪显正。所以不论是佛陀或印度的高僧,都擅于“辨异”,特别注重破邪以显正。
四、学佛者如何读“妙云集”
接着谈学佛者应怎样读“妙云集”,学佛者系指重信仰、修持者。在此先应对学佛的层次有一认识,即是“信、解、行、证”与“教、理、行、果”的层次,这是学佛者必需掌握的重点。同时,学佛者还要特别注意三个大问题:一、发心,二、修持,三、证果。就是所谓的动机、方法与目的这三大问题。整套“妙云集”即提供给我们一个完全的大乘菩萨道思想,以成佛学佛的动机与最终目标。在成佛的历程上,有“正常道”与“方便道”两种;成佛要经三大阿僧祇劫的是正常道,修六度万行,难行能行、难忍能忍,是相当不容易的。正常道着重理事的相应,有心灵理性境界,还要有实际的事相行为。方便道则不然,主张可在观想中修,可不经三大阿僧祇劫而往生得阿毗跋致(不退转),净土思想在大乘中被提出,即出于此一观念。有人以为导师不承认有净土,反对念佛。其实导师只是提出龙树“十住毗婆娑论”中难行道与易行道的观念。导师的净土观念,虽有别于唐善道、明莲池、清印光以来的净土观念,但绝非他否认净土的思想。他只是较推崇大乘正常道的思想,不过他也包容、尊重、随喜方便道的修持,在“成佛之道”的“大乘不共法”章中,即有谈论及此者。另下编第四册“净土与禅”一书中,有很多文章讨论净土的问题,如“净土新论”等,只差别在导师不只光讲“持名念佛”,他还提出各种净土的修持法门,其观点较类似于净土三经一论中“往生论”的思想。
学佛者读“妙云集”时,应特别注意书中所谈发心、修持与证果等方面的问题,注意其讨论信解行证的层次。若以书为代表,则有“佛法概论”、“成佛之道”、“学佛三要”、“佛在人间”等书,另加上“般若经讲记”、“宝积经讲记”、“胜?经讲记”等书。
五、佛学者如何读“妙云集”
接着谈谈偏于理性分析,重视学理研究之文化学术界的佛学者,他们的心态约可分为几种。若是受中国文化影响深者,宜看下编第六册“我之宗教观”及“佛在人间”两书。中国儒家向来认为“圣人以神道设教”,“远天道,近人事”,“未知生,焉知死”等都充满了非宗教的人文色彩,此类人应看看“我之宗教观”一书中所讨论儒家思想的文章。另有下编第九册“佛教史地考论”中有一篇“中国佛教史略”,评论比较了中国历史,与佛教史的观点,可以参考。
若是受欧美思想影响深者,这种人又可分为两类,一是受西洋宗教影响深者,一是受西洋科学及哲学影响深者。前者宜读“我之宗教观”与“佛在人间”两书。后者,重科学实证及哲学思辨,则宜读“中观今论”,论书说明了许多科学、哲学、形上学所无法处理的问题;建立一种三世因果的生命信仰来接受缘起性空之观念。
导师晚年还有许多作品,如“原始佛教圣典之集成”、“说一切有部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及“空之探究”等,都是专题专论,若非专业学术者,不太适宜阅读。我建议大家还是读“印度之佛教”,即可了知其他的问题。本来学佛是先读经后读论,但若依大乘三系之演变,则宜先读论后读经;其实论是解释经的,真正说起来,经较难读而论较易读,若有懂论的基础,经就好读了。所以看“妙云集”宜先从论方面下手。
六、专宗专修者如何读“妙云集”
最后,说说专宗专修者如何读“妙云集”,现大多数学佛者都有专宗专修的观念,但其实佛在世时根本没有专宗的观念,顶多只有专修的观念。宗派的观念是历史发展后才形成的,喜好专宗专修者,基本上不离“解”与“行”两大问题;我认为修行可以专,才能成就,解则应广博,才不会偏离正知正见。
大藏经原只是一堆未经整理的资料,其中有待处理的问题极多,要真能掌握住各宗的代表名著,才能博而不杂。重于信者,重于净土修行者,下编第四册“净土新论”即是谈净土,不论东方净土、弥勒净土或西方净土都有谈到。重持戒者,“妙云集”中虽无专论戒律者,但散见各书仍多有可参考者。戒的真正目的在“正法久住,僧团和合”,不只是偏于日常细行的坚持上。儒家有“礼之本,和为贵”,之说,戒律也是如此,以六和合表彰戒律的真正精神。中国佛教向来没有掌握住戒律的真精神,尤其寺院的私有化,更使戒律精神难以发挥。我出家二十一年来,感触最深的,即是中国佛教的僧团制度戒律不彰。
其次谈谈修证的问题,这是最难也最不能谈的问题,未证言证是大妄语,要逐出僧团的。我们很难判别谁是有修有证,但从佛法及历代高僧行谊中可见一基本原则,即是不要流于只是神异或感应。世界所有宗教中,只有佛教可称得上是“人的宗教”,不像其他宗教,都是“神的宗教”。“人成即佛成”,人性的圆满即是佛性的光辉。
最后,引“妙云集”下编第八册“教制教典与教学”中“学无止境与学以致用”一文所提出的“劝除三病”和大家共勉。学佛者不外修持、演教与兴福三类,导师特对此指出:一、修行是好事,但不可怪。二、演教是好事,但不可慢。三、兴福是好事,但不可俗。修行是学佛者求解脱生死不可少的历程,导师说有些人容易病在“怪”字上,留长发哪,放光哪,不吃不睡哪,说前生后世哪,种种“索隐行怪”,不是邪命,便是增上慢人。演教即是做学问,能弘法能写作;古德说:“说法必娇慢”,能说能写便容易心生贡高我慢,随意评论是非,落入主观情见中。兴福便是从事有关社会性的弘法事业,如慈善、文教等。导师说:如不发真切心,没有为教的诚意,那么容易与俗人成家立业一样,市侩气,势利态都会随着名闻利养而来,走入全盘俗化,毫无道意。
“妙云集”的内容,精深又博大,其涉及范围,绝不是今晚能介绍完毕,只能就其层次及特色,重点的提供大家一个系统性的方向罢了!愿各位有志深入佛法者,不要放过深入研读“妙云集”的良好机缘,则今生今世将带给您受用无穷。(苏钊琳记)
“妙云集”宗趣窥探
今年五月,逢印公导师八秩高寿;蓝吉富居士倡议,邀约一些人,撰写介绍导师的著作,编印成册,将他老人家的思想,
藉此纪念文集,传播给世人。如此祝寿方式,诚为希有难得,因缘殊胜而又最富意义。蓝老师多次向我摧稿,屡辞不允,
只好将个人有限的一隅之得, 不揣浅陋, 求正于方家焉。
笔者在民国六十三年五月,曾尝试性的发表一篇“妙云集的精神与特色”(注一);提出‘妙云集’有六点精神及八项特色。精神是人本的,入世的,利他的,今生的,自力的,肯定的。特色是信智合一,大小一贯,空有无碍,真俗融通,心物相依,解行并重,理事相即,今古共扬。这篇文章,事隔十年后的今天看来,固觉不够十分周到圆熟;而其主要观念,仍觉颇能契合原作者的意涵。
印公导师的成就,名播中外,久享盛誉,向为教内所熟闻;然而誉之所加,谤亦随之。由于笔者近十年来,在宝岛的佛教,喜欢向学佛的知识青年,介绍导师的思想,间接的也就听到不少批评‘妙云集’思想的话。如妙云集的思想只是一种知识性的著作,是学术性研究的写作,甚至说:“印老只是一位学者”等等不一而足。这些人一贯主张,佛法须是真修实证,非关“文字知解”,徒然画饼充机,说食不饱。我积多年的见闻,总觉得这些人的批评是“隔靴搔痒”,抓不住印公导师的思想核心是什么?换句话说,他们不知‘妙云集’到底是在传递什么讯息!相当多的人,对着我问同样的一句话:“印老到底是主张怎样的修行,印老是属于那一宗”?使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的确,这部二十四册,总数三百四十多万字的庞大著作,其内容可说涉及南北传全面佛教的教义、教史、教制等既“精”且“博”的结合。一个初学者或久受传统宗派意识熏习者,确实容易有“茫然无绪”之感。
本文想再次尝试,探索‘妙云集’的宗趣所在,试图为初步研读‘妙云集’者,条理出导师的思想的核心。兹分三层次:一、研究的方法,二、修持的观念,三、时代的意义,四、与导师因缘的回忆。
一、研究的方法
我们常说,印公导师的思想领域,在佛法上的成就,真可说得上是“博大精深”。然而他老人家对佛法的研究方法,究竟是持何种态度?这是很多知识份子的学佛者,容易问起的问题,我想这亦是我人想欲窥探其宗趣者,亟应把握的关键。
在导师的全部著作中,有几篇文章,我以为导师本人,明白的流露了他的研究方法的面目。不知大家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即是印老一生的“全部著作”,都是自己写的“序文”;只有‘唯识学探源’一书,有一篇太虚大师的简短序文(注二),这种?异常情的现象,我起初颇觉纳闷,感到奇特。等到我读完‘妙云集’,颇觉能把握“读通”‘妙云集’时,顿觉豁然开朗,有心照不宣之感呢!我深深觉得,这些属于“自序”的文章,真是不作第二人想,实在难有恰当的人选,来为他那“震古烁今”的宏论伟构写序。这些亲撰的“自序”,充分表露了他老人家的“真实意趣”,读者诸君,允宜深切细思,千万勿轻易看过。
现代人一谈到佛教的研究方法学,几乎全面倒的以西欧及日本为马首是瞻(注三);客观说来,笔者亦十分尊重并接受,现代“文献学”所提供的正确领域。然而对佛法探讨的终极意义,释尊真面目的原始本怀,断乎绝非如文献学者,那种完全脱离“宗教信念”(注四),纯为知识性的学术职业之研究而已。于此,我人深觉导师在这些“自序”中透露的“微言大义”之讯息,不但将学术与信仰结合为一,并用心良苦的有意纠正,偏于纯学术而抛弃信仰的孟浪,偏于纯信仰而否定学术的蒙蔽。
导师在‘佛法概论’序文中恳切的说到:“佛法,是理智的德行的宗教,是以身心的笃行为主,而达到深奥与究竟的。从来都称为佛法,近代才有称为佛学的。佛法流行于人间,可能作为有条理,有系统的说明,使他学术化;但佛法的本质,决非抽象的概念而已,决不以说明为目的。佛法的“正解”,也绝非离“信”“戒”而可以有成就的。“法”为佛法的根本问题,信解行证,不外乎学佛者倾向于法,体现于法的实践。所以本论虽是说明的,可说是佛法而学的,但仍旧称为佛法概论,保持这佛法的根本立场。我愿意读者,本着这样的见地去读他”!
还有‘说一切有部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一书的序文,我以为是所有序文中,最具代表性的一篇宣告,兹不具引,请读者自行检阅为盼!
除了全部“序文”以外,再介绍几篇文章,同样可列入关于“研究方法学”的范围。在‘教制教典与教学’一书里,收录了“论佛学的修学”,“谈修学佛法”,“论僧才之培养”,“学以致用与学无止境”等四篇文章,都应参考。再加上“以佛法研究佛法”(注五)一篇,此五篇非常适合初学者研读,尤其是初出家的学僧。这里抄录一段在“论僧才之培养”一文中的讲话,给那些初出家即想入山唯恐不深,准备去真修实证者参考。印公导师说:“不要以为过去唐代禅宗之发扬,专于着重自身的熏修,无须了解其他。不知禅者的力求实践,不重闻思经教,正因为那时的教学,已极为发达普及,而我们现在是怎样呢?当时的对手,是儒、道,禅者多少有些认识,而现在世间的学术,又是怎样呢?在现代,对于无边佛法的义理,不能随分随力的闻思修学;对世间知识太欠缺,要想宏法利生,确实是件难事”!
这里,再谈到一篇颇晓意味的文章,我以为它几乎可以当作是导师本人的“夫子自道”。下编五册,‘青年的佛教’,书中前两段,大体是印公依‘华严经’‘入法界品’,以善财的故事而改写成现代语体文。言辞藻丽,生动感人。其中‘青年佛教参访记’,善财参访的第三位对象,“佛教的名学者”。此文读来,绝像印公本人自己的素描,为了避免断章取义,就让读者自己去品味吧!
二、修持的观念
导师自己曾说:“我选择了佛教,为我苦难中的安慰,黑暗时的明灯。可惜我的根性太钝,赞仰菩萨常道,不曾能急于求证。然而从此以来,我过着平淡安定的生活,不知别的,只是照着我所选择的,坦然直进”(注六)。一种宗教家,自信自尊的信念,表露无遗。这是什么思想?什么见地?什么精神?导师一生平凡又平实,无神异奇迹以感人,无不吃不睡以动人;行住坐卧,一如常人。又与书为伍,著作等身,给人的形象,似乎是学者的风格,缺乏修持。殊不知导师对修持观及解脱观,亦有其?异传统中国佛徒的不共之见呢!
导师阐扬菩萨正常道,斥印度后期的密及中国化的禅与净,评为大乘的“异方便”。显然的,这种思想见地,有相当成分是受了太虚大师的影响而来。导师在‘太虚大师菩萨心行的认识’一文(注七),举出四项,赞扬为虚大师在佛法中之意趣。其中对虚大师“无求即时成佛之贪心”“学菩萨发心修行之真意”两项,给以极高的推崇及阐发。我时常说:“印公导师与太虚大师,虽然二位在大乘了义与不了义的科判上,互有出入(注八);然其大乘精神的正常道,则是一贯相承的”。
导师在‘成佛之道’一书里,将大乘分为直入大乘的正常道与回入大乘的方便道。正常道的意义,这里摘录‘学佛三要’一书“自利与利他”一文的解释发挥做参考:文中说:“菩萨这套长在生死而能广利众生的本领,除了“坚定信愿”,“长养慈悲”而外,主要的是“胜解空性”。观一切法如幻如化,了无自性,得二谛无碍的正见,是最主要的一著。所以经上说:“若有于世间,正见增上者,虽历百千生,终不堕地狱”。惟有了达得生死与涅?,都是如幻如化的,这才能不如凡夫的恋着生死,也不像小乘那样的以“三界为牢狱,生死如冤家”而厌离他,争求摆脱他。这才能不如凡夫那样的怖畏涅?,能深知涅?的功德,而也不像小乘那样的急趣涅?。……发愿在生死中,常得见佛,常得闻法,“世世常行菩萨道”,这是初期大乘的共义,中观与瑜伽宗的共义”。印公导师做了最明白的开示:“大乘经中,以退失菩提心为犯菩萨重戒;以悲愿不足而堕入自利的证入为必死无疑。不重悲愿,不集利他的种种功德,一心一意的自利,以为能速疾成佛,这真是可悲的大乘真精神的没落”!导师认为:“大乘与小乘,都要经历“种”“熟”“脱”的过程。出世法的教化,也不只是使人当下解脱自在,才是利他,使人“种”“熟”也是利他”。“佛教的利他真精神,被束缚,被误会,被歪曲,这非从根救起不可!这非从菩萨道的抉择中,把他发挥出来不可!这才能上契佛陀的本怀,下报众生的恩德”。“真能存菩萨的心胸,有菩萨的风格,理解菩萨利他的真精神,那里会如丧考妣的急求己利”?
像上面“自利与利他”文中的部份内容,这样的信念与见地,岂是学者的研究,所能说出来的吗?
导师曾经与已故张曼涛教授论辨,发表一篇‘谈入世与佛学’(注九)。我以为此文是全部‘妙云集’中,导师对中国传统佛徒讲修行,做了最详尽的剖析及批判,可惜读者大都轻易看过,少能精确领会。这里让我们再细心的听听印公老人那鞭辟入里的抉择分析吧!
“菩萨的不求急证(不修禅定,不得禅脱),要三大阿僧祇劫,无量无边阿僧祇劫,在生死中打滚,利益众生:这叫一般人如何忍受得了?超越自利自了的大乘法,面对这些问题(采取偏重信仰的办法,此处不谈),于是在“入世出世”,“悲智无碍”,“自利利他”,“成佛度生”??大乘姿态下,展开了更适应的,或称为更高的大乘佛教。这一佛法的最大特色,是“自利急证精神的复活”。不过从前是求证阿罗汉,现在是急求成佛。传统的中国佛教,是属于这一型的,是在中国高僧的阐扬下,达到更完善的地步。这一大乘的体系,虽也是多彩多姿,就同一性来说:一、理论的特色是“至圆”:我可以举三个字来说:“一”,什么是一?一即一切,举一全收。简单的说:一切佛道,一切众生,一切烦恼,一切法门,一切因果,一切事理??一切一切,无量无边,不可思议,而不离于一。这样,“一即一切,一切即一”;“重重无尽”,就是“事事无碍”。第二个字“心”,什么是心?如果说救众生、布施、庄严佛土:真的要向事上去做,那怎么做得了呀!做不了,怎么可说“圆满”,“波罗密多”(事究竟的意思)!原来一切唯是一心中物:度众生也好,布施也好,庄严佛土也好,一切从自心中求。菩萨无边行愿,如来无边功德庄严,不出于一心,一心具足,无欠无余。第三个字“性”,什么是性?法性平等。如佛法以缘起为宗,那就因果差别,熏修所成。现在以法性而为宗元,如禅宗说“性生”(何期自性,能生万物),天台宗说“性具”,贤首宗说“性起”。从无二无别法性而生而起,所以圆通无碍,不同事法界的隔别。二、方法的特色是“至简”;理论既圆融无碍,修行的方法,当然一以摄万,不用多修。以最简易的方法,达成最圆满的佛果。根据这种理论,最能表显这种意境的,莫过于参禅、念佛了!三、修证的特色是“至顿”;基于最圆融的理论,修最简易的方法,一通一切通,当然至顿了!例如“一生取办”,“三生圆证”,“即心即佛”,“即身成佛”。成佛并非难事,只要能直下承当(如禅者信得自心即佛;密宗信得自身是佛,名为天慢),向前猛进。在这一思想下,真正的信佛学佛者,一定是全心全力,为此大事而力求”。
导师又说:“这一思想发展起来,成为佛教界公认的准则,那末真心修行的,当然是一意专修,决不在事相上费力。入佛门而敷衍日子的,也得装个门面,赞扬赞扬,总不能让人看作甘居下流,骛世事而不务道业。信众自然也钦慕这个;老年来学佛修行,桑榆晚景,更非急起直追不可。中国佛教的重于自修自了,出家在家,一体同风,就是这种最大乘思想的实践。这所以被太虚大师评为思想是大乘,行为修持是小乘了”。“中国佛教入世精神的衰落,问题在:轻视一切事行,自称圆融,而于圆融中横生障碍,以为这是世间,这是生灭,都是分外事。非要放下这一切,专心于玄悟自修。这才橘逾淮而变枳,普遍地形同小乘。问题在:在家学佛,不知本分,一味模仿僧尼,这才不但出家众不成入世,在家学佛也不成入世,这真是中国佛教的悲哀”!
印公导师,对于大乘菩萨的正常道,也有明确的开示,他说:“菩萨入世的大乘行,或以十善为代表,称十善菩萨,而实是人间的一切正行。本生谈也好,大乘经也好,简要或深广,多少不同,而表现入世的意义,是一样的。大乘经中,或从宣扬佛法以表达大乘,如维摩长者那样,到处方便摄导,利益众生。论究学问也好,经营实业也好,从事政治也好,办理教育也好……哪一样不表达大乘的入世?如善财童子所参访的善知识??法官也有,语言学家也有,比丘、比丘尼也有,航海家也有,工程师也有,严刑、善政的政治家也有……哪一样不表达大乘的入世”?导师对大乘行者的形象与风格,最后归结为:“菩萨遍及各阶层,不一定是喧赫的领导者。随自己的能力,随自己的智慧,随自己的兴趣,随自己的事业,随自己的环境:真能从悲心出发,但求有利于众生,有利于佛教,那就无往而不是入世,无往而不是大乘!这所以菩萨人人可学。如不论在家出家,男众女众,大家体佛陀的悲心,从悲愿而引发力量:真诚,恳切,但求有利于人。我相信:涓滴、洪流、微波、巨浪,终将汇成汪洋法海而庄严法界,实现大乘的究极理想于人间”。
佛法的修持,一切以导归成佛为目的。笔者认为这些口口声声以真修实证为凭的人,实应深入‘妙云集’,重新领悟成佛的正确因行系从何而来。
三、时代的意义
‘妙云集’的时代意义,这接近佛法上所谓“时节因缘”的契理应机意义了。于此。笔者三项看法,提出供学界参考。一、结合南北传佛教之结晶,二、突破传统判教之领域,三、开拓现代人学佛之新指南。兹分项述之:第一项“结合南北传佛教之结晶”,佛教肇始于印度,而后分南北传
,各有其经典依据。这些经典都经过传译,始流行于南北传各国地区,其中宗派之繁多,思想见解之差异,纷然杂陈,真伪莫辨。由于南传佛教文献,可说都已译成日文,而印公本人,能使用参考日文佛教文献资料;加上北传佛教文献大都已在汉译佛典中。因此,导师“游心法海六十年”的独到探究,其成就可说跨越北传佛教历代古德。这点,除了印公本人卓越的学养功力外,南北传佛教的时空会合条件,其因缘可说优胜了历代前贤。
第二项“突破传统判教之领域”,传统的中国佛教,自汉魏两晋南北朝的传译,以迄隋唐的融贯光大,可说已塑造成中国佛教的独自风貌,其在思想领域上,便是隋唐古德“判教”的成就。“判教”在因应承受印度传译的众多大小乘经论,自有其历史地位及价值意义。然而中国佛教下迄宋元明清,虽说延续笃行,而思想上,始终不出隋唐判教之外,因循无生气,缺乏新观念的突破。导师‘妙云集’及其晚年诸多巨著,其哲理上的思想领域,其成就可说充分突破了中国传统的判教范畴,为中国佛教开拓新境界,谋中国佛教之“新生”,为未来新中国文化思想注入其新血。导师之苦心孤诣,愿力弘深,其与专宗专论一法一咒之偏狭佛教为如何?
第三项“开拓现代人学佛之新指南”,印公在‘中国佛教史略’书中说到:“传统佛教以禅宗为骨髓,而禅者已面目尽失。台、贤沉寂,律制久废,乃唯以礼忏,念佛,持咒为佛法。昔日文化之为友为敌,唯儒与道;今则文化之新友新敌,将加入西方之宗教,哲学,科学。处非常之变,而晚唐来之传统佛教者,一仍旧贯,无动于心,真难乎为继矣”!中国佛教,虽已绵延二千年,而面临二十世纪的现代化科技社会,人类思想、道德观念、社会制度、生活方式,均因东西方文明交流,门户大开,一切都起了空前剧变。佛教面对的问题及挑战,处处受到了考验;如何因应时代,启导现代人,提供更理性的思想理念及生活轨范。这些,都是当今学佛者所应深思熟虑的。又寰视国际间的佛教,对照于中国佛教的兴革损益,我觉得导师在其字里行间,亦常流露出那殷殷的关切及剀示。现代人修学佛法,如何尊重传统,因应时代,又不背学佛知见,与法趣证;以上这些,我觉得导师在其著作中的抉择启示,是开拓了受新教育者的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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