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行如华 庄严果德

因行如华 庄严果德
　　金易明
　　五十年前的1954年岁末，上海市佛教协会成立，德高望重的应慈老和尚在市佛协第一次代表会议上被公推为名誉会长，五十年过去了，上海佛协也已经走进了“知天命”之年，应慈老和尚离开我们也已经有四十春秋了。谛听着寺院那悠扬浑厚的钟声划破寒冬的苍茫天际，在新旧年份交替之际，仰望雪光返照的星空，我不禁思绪万千……。
　　四十年前的1965年8月31日，一代高僧应慈长老以世寿93岁的高龄，圆寂于沉香阁，又名慈云禅寺。此时的应慈长老已僧腊67年。应慈长老圆寂前留给后人的遗嘱是，希望“后辈弟子及学人在共产党的正确领导下努力学习，加强改造，拥护政府政策法令，积极为社会主义建设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至要至要。” 其谆谆教诲，可谓古道热肠、苦口婆心，至今萦绕于人们的心间。2005年，适逢长老圆寂四十周年。记得1985年，当代高僧明旸长老曾经为纪念应慈法师圆寂二十周年题诗一首：
　　佛学耆宿仰应公，德重道高四众崇。一片丹心爱祖国，大悲宠愿护禅宗。
　　经谈般若真空理，教演华严玄妙功。二十年前撇手去，今朝又显六神通。
　　长老的亲弟子，当代高僧真禅长老也挥毫提联一款：
　　霞月宗风不坠，佛海圆融，曾讲三译华严冗称教主；
　　永怀无私慧照，幸侍师门，灵山盛会依然一真法界。
　　世间无常，弹指挥间二十年，如今，明旸和真禅两位德高望重的佛门龙象，也先后西归。而可喜的是，慧命有续、慈航无断，青年龙象之才辈出，大师之事业后继盛隆。
　　东台位于江苏具有深厚文化底蕴的苏北大平原，西汉入志，南唐得名，清乾隆33年正式置县。东台可谓是历史悠久，人文荟萃之地。历史上，著名的北宋晏殊、吕夷简、范仲淹三宰相，曾在这里担任过盐官。范仲淹率领民众，修筑了“华夏第一堤”——范公堤。明代哲学家王艮，清代水利学家冯道立、文学家吴嘉纪等都为东台增光添彩。东台也是我国高僧倍出之地，仅现代高僧中，即有深受爱戴敬仰的茗山长老、瑞祥长老，以及应慈长老的亲弟子真禅长老等……在清王朝已呈强弩之末，颓势叠显的同治十二年，即公元1873年，应慈长老出身于东台一户家资富有的世业盐商之家。他俗姓余，名铎，号振卿。幼年读家塾，学八股文， 聪慧异常，曾经中过秀才。清季末年，盐政改制，家道中衰，不得已，年轻的余铎只能弃儒学商。
　　亲属变故，家道衰惫，世事纷乱，使青年余铎深切地体验到生死无常，乃生离俗出家之念。光绪二十四年，即1898年，26岁的青年余铎终于出家机缘成熟，这位未来的佛门龙象，于朝礼普陀山时适遇明性禅师。两人相谈契合，坚定了他出家的意志。明性禅师乃为他剃度，命名显亲，字应慈。应慈法师出家后，随明性禅师到了南京三圣庵，研习经典。他饱读儒书，本有丰富的文化功底，故进步甚速。短时间内即读诵研习了《维摩》、《法华》、《楞伽》等大乘经典。由此发心参究禅宗的明心见性之学。 出家第二年，他到宁波天童寺受具足戒。此时的天童寺住持为八指头陀释敬安长老，因此敬安长老成了应慈法师的传戒师。受戒后的应慈法师，对佛法表现出如饥似渴的求知欲，他单丁行脚，访谒尊宿。镇江金山寺大定禅师的坐下、扬州高旻寺月郎法师的案前，常州天宁寺冶开禅师的门牖，都留下了青年应慈那虔敬的脚印和渴望的眼神。冶开禅师门风峻肃，对门人不稍宽怠。应慈法师数年之中亲炙教诲，受益领悟颇深，故受冶禅师器重。到光绪三十二年即1906年，应慈法师与师兄月霞法师同受记别于冶禅师，为临济宗第四十二世。
　　宣统元年即1909年，江苏省僧教育会在南京三藏殿开办“僧师范学堂”，以培养造就现代僧众学院的师资队伍为宗旨。该学堂也是我国最早的以新式教育模式培养僧众的学府，创我国现代佛学院教育模式之滥觞。学堂聘请月霞、谛闲二法师主持，应慈法师即随同师兄月霞到南京，在僧师范学堂襄助教务。当时在学的僧青年有太虚等佛门高才捷足。月霞长老作为应慈法师的师兄，年长应慈法师15岁，而应慈法师对月霞长老敬事如师，始终不懈，表现出难得的怀瑾握瑜之秉性。由同到南京僧师范学堂起，此后十二年间，他随侍月霞长老左右，服膺于月霞长老的鸿渐之仪，甘当月霞长老之得力助手。南京僧师范学堂办了两年余，以辛亥革命爆发而停办。月霞长老赴上海参与出版《佛学丛报》，应慈法师一度梗泛萍飘，到安庆迎江寺、武昌宝通寺、汉阳归元寺等地参访。1914年，月霞长老在上海筹办华严大学，应慈法师乃到上海襄助。
　　上海的华严大学，是英籍富商哈同的夫人罗迦陵资助创办的。月霞长老时在上海，以佛教居士狄楚青的推荐，到哈同花园讲经。此时，康有为亦在上海，他劝请罗迦陵发心弘扬佛法，因而有华严大学的设立，并由月霞长老主持。学校分正科、预科，各三年毕生。1914年正科开班，全国最优秀的学僧，如常惺、持松、戒尘、慈舟、等都在校就读。开学未及三月，因逢违缘，月霞长老不得已将学校迁至杭州海潮寺，持续三年，圆满功德，造就了一批日后中兴佛教之才。对华严大学的教务，应慈长老辅佐月霞长老，投入了无限的心力。 由此我们可以窥见应慈长老之风采，与那些世俗的饥附饱飏之徒之间，其境界实在别如天壤。
　　1917年，月霞长老奉冶开老和尚之命，分灯常熟兴福寺，在兴福寺办法界学院，应慈法师再次随月霞长老到常熟，辅佐办理。月霞长老为华严宗大师，历主法筵，秉拂伊始，即席不暇暖，筹设华严讲堂，以扬法化，未几，是年11月月霞长老在杭州玉泉寺示寂。月霞长老遗训“力弘华严，不作方丈”，对应慈法师有陶熔鼓铸之影响，故他老人家能够年登九十有奇，犹斋讲不辍。
　　应慈长老一肩挑起兴福寺法界学院的责任。1919年，兴福寺住持和法界学院院长的职位，由应慈长老之门人持松法师继任，他老人家即赴杭州西湖之菩提寺闭关潜修，专究贤首一宗的典籍，使他对华严教理有了高深的造诣。也奠定了他老人家毕生以“弘扬华严为职志，以参禅为心宗”的宏大事业。华严教理主要发挥辗转一心，深入法界，无尽缘起的理论与普贤行愿的实践相一致的大乘瑜伽思想。以菩萨的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等法门行相和修行的感果差别，以及依此修行实践证得广大无量功德，诸菩萨依教证入清净法界、颂扬佛的功德海相等为主要内容。华严经教的中心思想是从“法性本净”的观点出发，进一步阐明法界诸法等同一味，一即一切、一切即一，无尽缘起等理论。在修行实践上依据“三界唯心”的教义，强调解脱的关键是在心即阿赖耶识上用功，指出依十地而辗转增胜的普贤愿行，最终能入佛地境界即清净法界。所提出的十方成佛和成佛必须经过种种十法阶次等思想，对大乘佛教理论的发展有很大影响。为此，应慈长老曾倡刻《华严》之东晋佛陀跋陀罗译之60卷本、唐实叉难陀译之80卷本、唐贞元中般若译之40卷本等三译本，作为研学华严的经典依据；同时他特别校勘并倡印发行唐代华严四祖澄观清凉国师的华严巨著《华严经疏钞》（即解释唐译《大方广佛华严经》经文的《大方广佛华严经疏》和清凉国师为弟子僧睿等百余人所撰的解释疏文之《大方广佛华严经随疏演义钞》的合本，乃是华严经教最具权威的经典诠释著作）、《贤首五教仪》、《楞严》、《法华》、《楞伽》等经疏，并刊印《华严经探玄记》等，应慈长老对《华严》经典之弘传，毕生不懈。故有“华严座主”之誉。
　　1925年，常州清凉寺住持静波和尚欲创办“清凉学院”，造就僧才，乃亲炙杭州菩提寺请应慈长老出关主持学院之创办。应慈长老乃提出两个条件，一、学僧不参加经忏佛事，以讲经授课为主；二、学僧日必三时坐香，不上早晚殿，而以发普贤十愿代替。静波和尚均予接受，应慈乃出关到常州主讲于“清凉学院”。当时入学的学僧20余人，食宿一切均由学院供给。所授课程，由《四十二章经》、《大乘起信论》讲起，而《弥陀经》、《楞严经》、《楞伽经》、《法华经》，以至于《五教仪》、《华严教义章》、《教观纲宗》等。每年入冬时结七，实施丛林教育制度，为学僧奠定了禅教的基础，弘一律师及蒋维乔居士，对这种真参实学的教育，都极为称扬。国民革命军北伐期间，江浙发生战事，学院迁到上海的清凉寺下院，应慈此时开讲《华严经》，后来学院因故在迁常州永庆寺、无锡龙华庵，而应慈始终如一，在三迁之中将《华严经》讲完，在乱世之中，产生了激薄停浇、匡护正教之效用。学院结束后的数年之中，他往返于上海、无锡、苏州、常熟、宁波、福州等地讲经弘法，并数次朝礼五台山。1939年，上海佛教界名流蒋维乔、李圆净、黄妙悟等，发起组织“华严大书钞编印会”，推举应慈为理事长，主编清凉国师的《华严大疏演义钞》，以20余种版本互相校勘，历时6年而竣其事。于此同时，他在上海设立了一所“华严速成师范学院”，培育弘扬华严教理的僧才。
　　此后他仍在各地讲经弘法，晚年安居于上海慈云寺之印月禅室，仍以弘扬华严为职志。1949年，在法云寺讲华严初祖杜顺的《法界观门》，并一度到南京讲《华严经》。1954年，当选上海第一届人代会代表，并以后各届连任。同时也被推选为上海佛教协会名誉会长。1957年，以85岁的高龄，在上海玉佛寺讲《华严经》全部。同年，他又当选为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1962年，在中国佛协的第三届代表大会上，他被推举为佛协的名誉会长，并兼任中国佛学院副院长。他的晚年，给我们后人留下了《心经浅说》、《正法眼藏》、《八识规矩颂略解》等著述，以襄群伦。
　　佛门耆宿示寂四十载，法筵尤襄群机登觉岸。应慈长老离开我们四十年了。弹指挥间，高天厚土焕新貌；咫尺天涯，大德风范留娑婆。
　　已经步入知命之年的市佛协同仁，将恒久地缅怀着为协会的创立，为中国佛教事业作出不朽贡献的应慈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