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济宗风

　　◎玄义禅师

　　◎临济禅法：临济三句／无位真人／树立自信／立处皆真

　　◎接引门人的门庭施设：三玄三要／四料简／四照用／四宾主／四喝

　　《五家宗旨纂要》说：“临济家风， 全机 大用，棒喝齐施，虎骤龙奔，星驰电 掣。负冲 天意气，用格外提持。卷舒纵摛，杀活自在。 扫除情见，回脱廉纤。以无位真人为宗，或棒 或喝，或竖拂 明之。”

　　《人天眼目》卷二上说 ：“临济宗者，大机大用，脱罗笼，出窠臼。 虎骤龙奔，星驰电激。转天关，斡地轴，负冲 天意气，用格外提持。卷舒纵摛，杀活自在。 ……要识临济么？青天轰霹雳，陆地起波涛。”

　　“临济宗”乃由创始人义玄禅师在河北镇州临济院，发展洪州禅，形成一家宗风，因寺名而得名。是继沩仰宗后创立的另一个禅宗宗派，在中国禅宗史上传承历久不衰，北宋时，又演化成黄龙与杨岐两派。古有“临天下”之称，可见临济宗流传之久与影响之大，是其他宗派所无法比拟的。

　　杨岐五祖法演禅师曾说临济禅风如“五逆闻雷”；《五家宗旨纂要》说：“临济家风，全机大用，棒喝齐施，虎骤龙奔，星驰电掣。负冲天意气，用格外提持。卷舒纵摛，杀活自在。扫除情见，回脱廉纤。以无位真人为宗，或棒或喝，或竖拂明之。”《人天眼目》卷二上说：“临济宗者，大机大用，脱罗笼，出窠臼。虎骤龙奔，星驰电激。转天关，斡地轴，负冲天意气，用格外提持。卷舒纵摛，杀活自在。……要识临济么？青天轰霹雳，陆地起波涛。”二家所说雷同；惟则禅师谈到五家各异之处时，指出“临济痛快”，即说临济宗教禅学禅、接引门人时，入处十分痛快，悟后参禅撇脱。综合以上各家所说，临济宗风，石火电光，五雷轰顶，犹如指挥千军万马之将军，在在说明临济宗风，机锋峻烈，五逆闻雷。

　　临济宗创始人义玄禅师，俗姓邢，唐曹州（今山东荷泽）南华人，生年不详。自幼超尘脱俗，志向高迈。剃度受戒后，精究毗尼，博颐经论；因心慕禅宗，即往黄檗禅师会下参禅。义玄以行业第一，首座见他气宇不凡，勉他参叩禅师。他三度参叩：“如何是祖师西来意？”三度遭禅师痛打，仍无法当下承当，领悟佛法。禅师指往大愚禅师处。

　　大愚禅师问：“什么处来？”
　　义玄回答说：“黄檗禅师处。”
　　禅师再问：“黄檗禅师对你说了什么？”
　　义玄回答说：“我三问佛法大意，三度被打，不知错在那里？”
　　禅师提高嗓门说：“黄檗禅师如此苦口婆心地开导，要让你彻悟，你却跑来这里
　　问我，错在那里？”
　　义玄言下大悟，随即说道：“黄檗禅师的佛法，原来不过如此！”
　　大愚禅师听后，抓住义玄的衣领说道：“适才还说不会佛法，而今却说： ‘不过 如此’，你究竟悟了多少？速道！速道！”
　　义玄不甘示弱，向大愚禅师肋下挥了一拳。
　　大愚禅师托开来拳，说道：“你师父是黄檗，与我不相干。”
　　义玄又折返黄檗山。
　　黄檗禅师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义玄回答说：“只为了黄檗老婆心切。”
　　黄檗禅师自语道：“这个多嘴大愚，待老汉见了，非打他一顿不可。”
　　义玄接著说：“说什么见了再打，我现在便打你。”
　　说完，朝禅师猛力地打了一拳。
　　禅师大笑的说：“这疯颠汉来这里捋虎须。”

　　关于义玄的师承，有不同的说法。《临济慧照禅师塔记》上说：“首参黄檗，次谒大愚”。《慧照禅师语录》中则说：“山僧佛法的相承，从麻谷和尚、丹霞和尚、道一和尚、庐山拽石头和尚。”但一般认为义玄是黄檗禅师的弟子，得到禅师的传心法印。

　　《景德传灯录》上说，义玄开悟后，仍留在黄檗山跟随禅师修学，一段时日后才离开禅师，四处行脚参禅。后抵镇州（今河北省正定），在城东南滹沱河畔的临济院担任住持，故号“临济”。他在普化、兢符二位禅师辅佐下，建立起黄檗宗风，开创了临济宗。

　　临济宗的禅法思想系传承惠能大师南宗的禅法，本质上没有多大改变。但在具体的表述与所关注的问题上，却又有所差异。临济禅法可归纳如下：

　　（一）临济三句：可谓是临济禅法的精髓，是无上之宗纲。
　　僧问：“如何是真佛、真法、真道？乞师开示。”

　　师曰：“佛者心清净是，法者心光明是，道者处处无碍净光是。三即一，皆是空名，而无实有。如真正作道人，念念心不间断。自达摩大师从西土来，只是觅个不受人惑的人。后遇二祖，一言便了，始知从前虚用工夫，山僧今日见处与祖佛不别。若第一句中荐得，堪与祖佛为师；若第二句中荐得，堪与人天为师；若第三句中荐得，自救不了。”

　　僧问：“如何是第一句？”
　　师曰：“三要印开朱点窄，未容拟议主宾分。”
　　问：“如何是第二句？”
　　师曰：“妙解岂容无著问，沤和争负截流机。”
　　问：“如何是第三句？”
　　师曰：“看取棚头弄傀儡，抽牵都藉里头人。”

　　真佛、真法、真道，是一而三，三而一；不能有所执著，它不过是假名，而非实有。临济三句，在本质上反映了一种哲学世界观。《镇州临济慧照禅师语录》载：“真佛无形，真道无体，真法无相。三法混融，和合一处；辨既不得，唤作茫茫业识众生。”

　　就佛法实相而论，佛、道、法皆是空名，而无实有，故说无形、无体、无相。一切诸法，世出世法，皆无自性，本质为空。《镇州临济慧照禅师语录》：“世出世诸法，皆无自性，亦无生性。但又空名，名字亦空。”即是说，世出世法，本质为空，而无实名。世间的森罗万象，不过是心之幻化，而非实有。义玄禅师对本体论说：“毛吞巨海，芥纳须弥，是为神通妙用，本体如然。”即是说本体无大无小，非大非小，亦大亦小，其大无外，其小无内，是一种绝对的存在；无处不在，无时不在，没有差别；一即三，三即一，真佛、真道、真法是无对待的绝对存在。

　　（二）无位真人：如果说临济三句反映了义玄禅师的“宗教世界观”，以这个世界观为出发点，落实到如何成佛上，此思想重心，即是所谓的“无位真人”。无位真人即是成佛之人，悟得禅的玄旨，超越了四圣六凡的阶位，无所执著，任运自然，不受物拘，来去自由。无位真人即是真实的自我，真正的本体；这个本体存在于自身之中，是永恒的，它超越时空，与道合一。无位真人，临济禅师亦称为无依真人，指无所依托，不依赖、不依菩提、不依涅槃、不依佛、不依菩萨，因为人人本来具足的佛性，历历孤明，未曾欠少。

　　（三）树立自信：是义玄禅师解脱思想的论点，禅师认为人人具足无形段的历历孤明，它是真实的本体和内在的真我，即是人树立自信内在的根本。他说：“现在听法无依道人，历历地分明，未曾欠少。你若欲得与祖佛不别，但如是见，不用疑误，你心心不异，名之活祖。”人只要认识到自己与祖佛无别，就能树立起自信。自信建立在人人本具的佛性上。禅师强调要门人自己做自己的主人，做个大丈夫。反之，若未能确立自信，向外追求，受他人惑，不能自立自主。禅师说：“大丈夫汉不作丈夫气息，自家屋里物不肯信，只么向外觅，上他古人闲名句？倚阴博阳，不能特达，逢境便缘，逢尘便执，触处惑起，自无定准。”缺乏自信，为他人惑，就无法真正体悟；向外追求，则永无解脱之期，落入生死轮回之中，无法获得真正见解。

　　（四）立处皆真：禅师提出“随处作主，立处皆真”之禅学宗旨，即在说明人人佛性具足，不假他修，当体即用，拟心即差，动念即乖。禅师认为“无佛可求，无道可成，无法可得”。告诉门人只要做个“著衣吃饭，无事过时”的平常人。临济宗“棒喝齐施、毁佛灭祖”的宗风，就是建立在如上的禅法观念上。

　　临济宗接引门人的门庭施设，内容如下：　

　　（一）三玄三要－禅师曾说：“一句语须具三玄门，一玄门须具三要，有权有用。”三玄、三要的内容，临济禅师并没有具体的说明。此三玄三要，可从说与听两方面来表达禅师的旨意。从教禅的角度，临济宗教导门人不要长篇议论，而是要讲话含蓄，话中有话，行中有机，不能尽情表露，给人以回味无穷的感受。在听的方面，要求门人要善于言前会得，举起处即悟入，起码要能截取讲话者的话头，懂得语句中有权有用的功能，去理会言外之意，不要执著言语的意思。在临济宗看来，一句话中如果有玄有要，即是活句，是活人眼目处。

　　后人把禅师的三玄解释为“体中玄、句中玄、玄中玄”。三要的第一要为“言语中无分别造作”。第二要为“千圣直入玄奥”。第三要为“言语道断”。但这些毕竟是后人对临济“三玄三要”的解释，是否能得到义玄禅师的首肯，不得而知。

　　后人汾阳善昭禅师对“三玄三要”作颂曰：

　　“三玄三要事难分，得意忘言道易亲；
　　一句分明该万象，重阳九日菊花新。”

　　总而言之，终归还是要门人“得意忘言”，让后人去体会那一句中所包含无量森罗万象的妙义。可见，义玄的“玄”与“要”，不外乎要门人离文字相、离言语相而见真实相（第一义谛）。

　　（二）四料简－是临济宗另一种门庭施设。所谓“料简”，又作“料拣”，亦作“料捡”，它具有“品评选择”的含义。依不同根器的门人对“我执”、“法执”的修行见地而灵活加以施教。

　　师晚参示众云：“有时夺人不夺境，有时夺境不夺人，有时人境俱夺，有时人境俱不夺。”

　　夺人指破除我执，夺境指破除法执。禅师认为只有破除我、法二执，才能证悟真如佛性。四料简中，“有时”一词，指接机之时，夺与不夺，夺什么与不夺什么，全在临机而定。夺与不夺，是临济宗对机纵摛的一种手段。“夺人不夺境”，是对我执重的人（以自我为实有），要破除对我的执著。“夺境不夺人”，是对法执重的人（以客观世界为实有），要破除对法的执著。“人、境两俱夺”，是对我、法两执皆重的人，要破除其我、法两执。“人、境俱不夺”，对我、法两执均不执著的人，人、境俱不夺。

　　（三）四照用－具体内容是“有时先照后用，有时先用后照，有时照用同时，有时照用不同时。”四照用与四料简的思想大致相同，是临济宗教禅学禅、接引门人的一种门庭施设。根据门人对我、法执不同的程度，灵活加以施教。“照”指对客体的认识，“用”指对主体的认识。“照”是夺境，破除法执；“用”是夺人，破除我执。《五家宗旨纂要》上载，“照”是指禅门的机辩（师徒问答）；“用”是指禅门中喝、打等的接机手段。照用之先后，同时不同时，视接机时实际状况而定；是临济宗卷舒纵摛的一种手段。

　　（四）四宾主－临济宗有“四宾主”之说，通过宾主之间的应对，考验双方对佛法认知的真伪深浅，测试对方的见解，看彼此谁能真正掌握禅理。四宾主中，宾主之间有四种形式产生。一是宾看主。二是主看宾。三是主看主。四是宾看宾。一般说来，“主”指彼此之间能显大体大用，处于上风的一方；“宾”指执著于我、法之境，未能证悟，处于劣势的一方。《宗门十规论》说：“临济则互换为机。”宾主的区别是以得失成败为标准，全在相互勘验；并非主即是禅师，宾即是门人（问参者，宾主之间是可以互换的）。

　　a.宾看主－《古尊宿语录》卷四：“如有真正学人，便喝先拈出一个胶盆子。善知识不辨是境，便上他境上，作模作样。学人又喝，前人不肯放。此是膏盲之病，不堪医治，唤作宾看主。”这种应机接物，是参叩者胜过禅师，禅师不懂装懂，称宾看主。

　　b.主看宾－《古尊宿语录》卷四：“或是善知识不拈出物，只随学人问处即夺，学人被夺，抵死不肯放，此是主看宾。”这是禅师已证悟，参叩者执于言相法境，死抱不放；是禅师胜过参叩者，称主看宾。

　　c.主看主－《古尊宿语录》卷四：“或有学人立一个清净境，出善知识前，知识辨得是境，把得抛向坑里。学人言：‘大好，善知识！’知识即云：‘咄哉！不识好恶。’学人便礼拜。此唤作主看主。”这是双方都能掌握禅机，彼此清楚辨别法境言相；因此，双方都不失自家作主，称主看主。

　　d.宾看宾－《古尊宿语录》卷四：“或有学人，披枷带锁，出善知识前，知识更与安一重枷锁。学人欢喜，彼此不辨，唤作宾看宾。”此与主看主相反，双方都未证悟，禅师不仅未能解除参叩者的枷锁，反加一副枷锁；学人不作反抗，反而自喜，称宾看宾。

　　（五）四喝－临济禅师应机多用喝，“临济喝”是其宗门施设，是接引门人教禅、学禅的另一种方法。禅师的“喝”并非每一种都相同，他的每一种喝，各有其旨意，绝不雷同。《五灯会元》卷十一：“有时一喝，如金钢王宝剑；有时一喝，如踞地狮子；有时一喝，如探竿影草；有时一喝，不作一喝用。”从上可知禅师的每一“喝”，都有不同的用意。

　　第一种喝－如“金刚王宝剑”。金刚是一种能断各种烦恼的利器，金刚王宝剑是一种锋利无比的武器，自然可以斩断学人的烦恼执著。这种喝是一种断障的喝，能斩断学人心中所缠缚的葛藤。

　　第二种喝－如“踞地金毛狮子”。金毛狮子是一种威猛的动物，禅师曾说：“所以狮子一吼，野干脑裂。”可见此喝具有震慑一切邪魔的威力。这种喝是针对卖弄口头禅、或小聪明的门人；禅师静观其变，一旦门人露出马脚，那“踞地”的金毛狮子便一跃而起，奋迅出击，将之顿时消灭干净。此喝具有外柔内刚之力。

　　第三种喝－如“探竿影草”。所谓“探竿”，是古代测定水之深浅的量器，“影草”应为“草影”之倒置，应当也是一种可测试对方的东西。这种喝只为了测试对方的根机与见地的深浅。

　　第四种喝－“一喝不作一喝用”。这种喝是禅师针对门人肯定不止喝一声就了结，是一喝接著一喝而来，但在接连的喝声中，每一喝的旨意都不相同。

　　综合以上四种喝，不难想像“临济喝”所蕴藏的大机大用，在禅门中是禅师独特接引门人的施设。
　　古有“曹洞士民，临济将军”之说，这种种说法，指的是临济宗风机锋峻烈，五逆闻雷。棒、喝是临济宗接引门人最常用的方便施设。不仅在棒雨喝雷上，更表现在呵佛骂祖、非经毁教上；禅师反对崇拜偶像，反对门人看经听教、坐禅苦行。《镇州临济慧照禅师语录》：“道流！尔欲得如法见解，但莫受人惑，向里向外，逢著便杀。逢佛杀佛，逢祖杀祖，逢罗汉杀罗汉，逢父母杀父母，逢亲眷杀亲眷，始得解脱。不与物拘，透脱自在。”禅师主张自证自悟，唯有如此，才能达到佛我合一；佛即是我，我即是佛，其间无任何间隔。事实上，临济禅师这种棒喝齐施、呵佛骂祖，其目的是要摆脱束缚，剿灭情识；如此始得解脱，不与物拘，透脱自在；正像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摧城陷廓，廓清寰宇。

　　综上可知，临济禅法在禅门中自成一个宗派，因其具有独特的禅法思想与理论，及教禅学禅、接引门人的应机施设，构成其完整的禅法体系。临济宗之所以绵延不绝，在中国禅宗史上曾有“临天下”之称，无不与此有关。

　　临济禅师门下弟子，《景德传灯录》记载有二十二人，有语录传世者十六人。主要分布在河北三镇，如兴化存奖、三圣慧然、宝寿沼、魏府大觉等；灌溪志闲则到江南传播临济禅。门人中以兴化存奖对后世影响最大，后世临济法脉皆出于其门下。兴化存奖下法脉如下：

　　兴化存奖－南院慧颙－风穴延沼－首山省念－汾阳善昭－
　　石霜楚圆－　１、－黄龙慧南
　　２、－杨岐方会－白云守端－五祖法演－圆悟克勤－大慧宗杲

　　以杨岐为主，临济一宗绵延至今不绝。

　　临济宗门人强调在宗风上创新，所以门人都能赋予宗风以新的生命。自临济禅师之后，临济一宗充满了拳打脚踢的粗行和机锋峻烈的奇特语。门人对临济经典性的宗风有自己独特的理解，以示其独立性，也具有自己的门风。如兴化存奖有四碗、四唾、四瞎接引法；首山省念对临济禅师的四宾主、四照用和四料简都有著语。汾阳善昭有十智同真、三句、四句接人、三种狮子、三诀、十八问等法，并著有《颂古百则》，开禅宗颂古之风。黄龙慧南有“三关”；大慧宗杲提倡“看话禅”，专以参究公案中的话头为习禅之道。然此类形式性的改变，终未能给临济宗带来根本性的改观，有的宗风离临济宗旨反而愈来愈远。下传至今一千一百多年，在台湾的法脉虽仍不绝，可惜历代祖师的禅法却已失传，怎不令人惋惜。（二○○五、九、卅记）

　　＜参考书籍＞

　　一?大正藏第四十七卷?《镇州临济慧照禅师语录》、《汾阳无德禅师语录》。
　　二?《五家宗旨纂要》清?性统编。
　　三?《人天眼目》宋?智昭编。
　　四?《古尊宿语录》宋?颐藏主编。
　　五?《景德传灯录》宋?道原撰。
　　六?《五灯会元》宋?普济编。
　　七?《分灯禅》王志跃?圆明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