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僧懒悟的脏与懒

画僧懒悟的脏与懒
　　佛门僧侣中，除了以诗闻名的“诗僧”外，能书画者更是代不乏人，如唐代狂草书家怀素，五代杰出画家贯休，宋代山水巨擘巨然，元代书画双绝溥光，明末清初更有所谓“四大画僧”?弘仁、石溪、石涛、八大。民国年间，亦有一位以画著名的僧侣，就是法名溪如的懒悟和尚。
　　溪如和尚俗家姓李，出家后法名溪如，号晓悟，河南省潢川县人，出生于清光绪二十六年。
　　他的法号本是晓悟，后来却以“懒悟”二字名世，他何以由晓悟变成“懒悟”了呢？原来他出家之后，中年时代，全心投入作画习禅，忽略生活细节，经常不洗澡，不换衣服，不拘于形表，这样别人就喊他“懒和尚”，他不以为忤，依然我行我素。日久之后，他索兴把“晓悟”改为“懒悟”，就这样以“懒悟”名世了。
　　懒悟幼年家贫，读了几年私塾即辍学，十余岁丧母，贫无所依，乃投入潢川县的远锋庵剃度出家，做小沙弥，随侍庵主，撞钟击犍，习禅诵经。如此过了十年，才受具足戒成为比丘。
　　民国十三年，懒悟二十五岁，是年厦门南普陀寺成立闽南佛学院。懒悟出家十年，由于天资颖悟，努力学习，这时学力已有相当基础。他千里负笈，由河南到了厦门，考入闽南佛学院，成为第一届学生。在校攻读两年，名列前茅，毕业后东渡日本，据说是研究法相唯识学。
　　在日本居留五年期间，除了研究佛法外，对绘画发生了兴趣，暇时练习绘画，自得其乐，所以后来他的画有点日本风味，肇因于此。
　　民国二十年，他回到国内驻锡灵隐寺，在这段时间，曾入名画家林风眠门下习画，并与国画家唐云为友，互相砥砺，再加以杭州山水名胜的陶冶，使懒悟的画艺进展神速，数年之后，连林风眠和唐云等对他的画也十分赏识和推崇。
　　大约在民国二十三、四年间，他离开杭州，欲往庐山东林寺隐居，途经安庆迎江寺，为住持本僧及退居竺庵所挽留，在寺中西堂任职，后来出任安庆城北的太平寺住持。在安庆住了二十多年，以画闻名。
　　他的画初学四王?王祈、王时敏、王翚、王鉴。到安庆以后，更致力于创自释弘仁的新安画派遗风，用干墨皴擦，有疏峻之趣；但于石涛、石溪之画也得力颇多。他有一方图章，文曰“二石之后”，可见他画风承袭的源流。但他能变古创新，自成一格，他的画以江南山水居多，清新雅致，秀劲超逸，兼而有之。
　　由于全心投入作画，对生活细节不大注意，衣著随便，很少换洗，以致污垢满身，他也不放在心上，不但不常换衣，并且也很难得洗一次澡，颇有金山活佛妙善法师的味道。
　　虽然如此，但他在安庆市面上交游广阔，上至达官显要，下至街头百姓，大多相熟。他的“懒和尚”一名，是在安庆被叫开的；而“懒悟”一名，也是由此而改的。
　　安庆有一位著名书法家林散之居士，与懒悟友谊颇笃，有诗赠懒悟曰：
　　云树年年别，交游淡更成。人间懒和尚，天外瘦书生。
　　好纸何妨旧，颓毫更有情。平生任疏略，墨里悟空明。
　　前述画僧懒悟和尚，生活不拘细节，既脏且懒。但他在生活虽然懒，而作画绝不懒，否则，他就不可能以画名世了。
　　懒悟在安庆名气很大，许多官绅名流，都以求得到懒悟的画为荣，而懒悟有他的怪脾气，他的画，达官贵人未必能求得，贩夫走卒或至于不求而得。于是安庆市面上，曾流传过安徽省主席刘镇华求画碰壁的故事。
　　刘镇华，字雪亚，河南巩县人，辛亥年间曾领导河南民军起义，民国成立后任镇嵩军统领，历任陕西省长，署陕西督军。民国十三年，内战时失利，丢了陕西地盘。十五年，投身吴佩孚，率军围西安城八个月，城中饿死的市民数万，懒悟和尚为这件围城的事，对刘镇华的印象十分恶劣。
　　北伐期间，刘镇华投效国民革命军，历掌兵符。民国二十五年五月，出任安徽省主席，二十六年四月去职，任职不满一年。故事就发生在二十五、六年之间。传说刘镇华向人夸口说：“懒悟的画还能要不到？”他以同乡身分，派人持名刺以汽车接懒悟到他官邸吃饭，一叙乡情。
　　懒悟知道他想要画，而又不愿画给他，于是在宴席上左一杯、右一杯，不请自饮，未终席即酩酊大醉。刘镇华无奈，只好派人用汽车送他回去。
　　懒悟和尚善医道，经常在安庆市上穿街走巷，为人治病，不收诊费，外加送药。遇到贫困孤幼须要救济者，他大把钱掏出来扶穷济贫；遇到善男信女有困惑的，则为之开示佛法，指点迷津。所谓财施、法施、无畏施，他全做到了。
　　懒悟和在安庆住了二十多年，他交到一位知心好友，是一位裱褙匠刘师傅。这并不因为刘师傅为他裱画，而是两人相契于心。二人经常相聚，见面却又有说不完的话。后来刘师傅病逝，懒悟伤心的说：“以后再也找不到知心相谈的人了。”
　　一九四九年中共建立政权。一九五○年以后，懒悟驻锡安徽合肥的明教寺。最初几年，经常参加地方活动，和书画界人士相往还。
　　到了“十年浩劫”期间，他和其他有名气的出家僧侣一样，遭受冲击，并且是名气愈大，遭受的冲击愈大。在当时的种种打击和迫害之下，于一九六九年四月二十三日，于合肥市月潭庵示寂，世寿七十岁，僧腊约五十五、六年。
　　一九七九年开放之后，安徽省的宗教部门，于一九八一年十月，在九华山为懒悟建塔立碑，予以“平反”，“恢复名誉”。
　　懒悟生前，随他学画的弟子极多，其中有一位颇得他真传的学生名彭希庆，曾有诗赠懒悟曰：
　　枯笔欲写平生事，点染苍烟与绿苔。爱住青山云雾处，胸中丘壑腕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