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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含经之研究(1)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2日
来源:不详   作者:程文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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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四阿含经 “识识、从他闻、内自思维、自知自觉、明达”的“大智”知识论
  “增一阿含经”、“长阿含经”、“中阿含经”、“杂阿含经”,合称为“四阿含经”。僧肇著「长阿含经序”:“阿含,秦言法归。法归者,盖是万善之渊府,总持之林苑。其为典也,渊博弘富,韫而弥广。明宣祸福贤愚之迹,剖析真伪异齐之原,历记古今成败之数。墟域二仪,品物之伦,道无不由,法无不在。譬彼巨海,百川所归。故以法归为名。”今印顺上人诸种著作,大致即依四阿含经以为阐扬,亦所以言根本佛教之所在。有知于根本佛教,则始可及之于部派佛教。演培法师返国在松山寺传戒,于晋谒请示时,曾言“是乃佛陀生活实录”。慧岳法师于其编著“天台教学史”一书中,则为“母胎经”之言。是可知四阿含经之重要。“明宣祸福贤愚之迹”,以今语言之,“价值论”也。“剖析真伪异齐之原”,“实在论”与“知识论”也。“历记古今成败之数”,似指是否有转轮圣王及其政象如何。综合言之:十方三世诸佛与释迦世尊之教,乃为道德之“悲”,知识之“智”二者。“悲”为“身教”,所以求“福”。智为“言教”,所以求“慧”。释尊福慧两皆满足具有,故又被称为“两足尊”。两足尊云云,也就是说知识应是道德的知识,道德是有正知识的道德。二者是关联平等的,是互为为主伴的。究其实仍以有真实的知识为先。何以故?因为人是由“无明”而生而来。因由“无明”来,故以“明明”为主。“明”矣,则“无明”去,可“由闇而明”,则道德云云,就是如真如实的人生道德。而人生道德云云,最后则是要能有“清净心”。既从无明来,再由清净以返本来面目。能如此,这也就是知佛教的根本思想之所在。
  人,除特殊愚痴外,人自身要行要有所究竟的,则是如何生活,如何生存,如何有一期良善的生命历程。否则非当务之急,无关宏旨,则作为次要,徐图研讨。释尊于此,就说有四事不可思议:
  “云何为四?众生不可思议,世界不可思议,龙国不可思议,佛国境界不可思议。所以然者,不由此处,得至灭尽涅槃。
  云何众生不可思议?此众生为从何来,为从何去,复从何起?从此终,当从何生?如是众生不可思议。
  云何世界不可思议?诸有邪见之人,世界断灭、世界不断灭,世界有边、世界无边。是命是身,非命非身,梵天之所造,诸大鬼神作此世界耶?尔时世尊便说此偈:梵天造人民,世间鬼所造,或能诸鬼作,此语谁当定?欲恚之所缠,三者俱共等。心不得自在,世俗有灾变。如是,比丘:世界不可思议。
  云何龙界不可思议?云何此雨为从龙口出耶?所以然者,雨滴不从龙口出也。为从眼耳鼻出耶?此亦不可思议。所以然者,雨滴不从眼耳鼻出也。但龙意之所念:若念恶亦雨,若念善亦雨,亦由本行而作此雨。所以然者,今须弥山腹,有天(外太空的众生之一)名曰大力,知众生心之所念,亦能作雨。然雨不从彼天口出,眼耳鼻出也。皆由彼天有神力故,而作此雨。如是,比丘:龙界不可思议。
  云何佛国境界不可思议?如来身者,为是父母所造耶?此亦不可思议。所以然者,如来身者清净无瑕秽,受诸天气为是人所造耶?此亦不可思议。所以然者,以过人行,如来身者,为是天身耶?此亦不可思议。所以然者,如来身者,不可造作,非诸天所及。如来寿为短耶?此亦不可思议。所以然者,如来有四神足。如来为长寿耶?此亦不可思议,所以然者,然复如来故与世间周旋,与善权方便相应。如来身者不可摸,则不可言长言短,音响亦不可法,则如来梵音,如来智慧辩才,不可思议,非世间人民之所能及。如是佛境不可思议,如是,比丘:有此四处不可思议,非是常人之所思议。然比四事无善根本,亦不由此得修梵行,不至休息之处乃至不到涅槃之处。但令人狂惑,心意错乱,起诸疑结……如是比丘:当思议四谛。所以然者,此四谛有义有理,得修梵行,行沙门法,得至涅槃。是故诸比丘:舍离此世界之法,当求方便,思议四谛。如是诸比丘:当作是学。” (增:卷二十一)
  四不可思议事:一是人类起源论;二是神秘的宇宙观;三是自然界的太空学;四是众生所以有其理想国之追求者。这四事,有些世人是要去摸索的。人类考古学也,造物主之论也,外太空星体及天国之科学与宗教也,于是有甚多所谓科技及其言说。究其实这对第一义的人生而论,是落于第二义者。四阿含经曾说了“法性”、“法界” (长:卷一)等名词,意在使人对“本体”与“现象”等有个观念,而这些观念,皆可如实如真的在“五蕴”、“六大”、“十二因缘”、“四谛”中以知之。换言之,法性、法界等,实也是形上与形下的会合之论,都是可以思议的。也可以说是以可思议再及之于不可思议的。
  前前复前前,终不可知其“第一因”,故佛于此不可思议者皆说为“无始”。但较近的可“此诸见中,各有结使,我以理推”(长:卷十三),是可思辨的。就人类来源说,则说“人从光音天而化生”。“器世间”的地球与各星体,“成住坏空”的循环无有已时。“有情世间”的?生,生死死生的流转无有已时,故又说之为“无终”,无始无终之事,确是不可思议。但也有可思议的,那就仅是三世论。人是有“前生”,可以“前生”为始。前期地球名“庄严劫”,来期地球名“星宿劫”,今为“贤劫”,则是以“大智”以说的。尤其无始以来的一期一期的人生,可以使之有其“终”,亦即从生灭中解脱能入于不生不灭之谓。如是,佛教在世间诸人生哲学中,就可说是最突出的了。
  最近的地球之成及最初始的人类为何,今可说的则是本期地球是被“水”吹成的:“大风起,名曰僧伽。吹水令动,鼓荡涛波,起沬积聚,风吹离水,在于空中,自然坚固”(长:卷廿二)。这也就是希腊初期哲学者所说,解释宇宙之本质,为水火风气,同皆不能不以自然哲学为先。至于今之人类始祖与其演变,则说为“其后此世还欲变时,有余众生,福尽行尽命尽,从光音天命终,来生此间”(长:卷廿二)。儒家有“天生蒸民”之说。新旧约有天主创造人类之言。佛说“从光音天化生”而来,可说于儒耶两教之说,作了另一种“天生”之言。但儒说是想像的,耶说是宗教的,而佛说则是以佛智而观察以言的。虽然三者于“天”各有解说,但其为“天”生则一,佛之言皆“如实”皆“如真”。说人从地球外第十一层天体的光音天化生而来,应可在将来太空探测与所谓“幽浮”之出现有否发展有以实证之。我们读长阿含经,佛说“人有七色。云何为七?有人金色、有人火色、有人青色、有人黄色、有人黑色、有人白色”。是二千五百年前就有这人种学说,也可于今日以证明是“如实”是“如真”。
  佛说人从光音天化生而来,初是中性。在中性时代,就有了“贪”的人性,及惭悔的善行。久久始有两性胎生,由个人生活进入家庭生活。人类从胎生后,人而人群社会,也就有了偷盗及斗争,因而有初始的“政治行动”以成立国家。从胎生后,人有生老病死及见闻觉知。佛因而就又说有两个“三事和合”。
  人的第一个三事和合:“世尊告诸比丘:有三因缘,识来受胎。云何为三?母有欲意。父母共集一处,与共止宿。然复外识未应来趣,便不成胎。若复识欲来趣,父母不集,则非成胎。若复母人无欲,父母共集一处,尔时父欲意盛,母不大殷勤,则非成胎……父母(以上为二事)集在一处,父母无患,神识(即第三事)来趣。然复父母俱相有儿,此则成胎。是谓有此三因缘,而来受胎”(增:卷十二)。受胎之前的“识”,是前生。受胎之后,经出胎生长,乃至有尽了“生老病死”之有及物质之食精神之食,包括“识食”在内的“四食”诸“有”,是今生。死后,以“身口意”三业的善恶与染净之业绩,再在“六道轮回”,是谓来生。如独善其身的修得小乘修得阿罗汉果,就“生已尽,所作已办,梵行已立,不受后有”。如修得“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六度,便得大乘菩萨位,菩萨如断尽了仅留的最后一分世间习气,便成佛果,佛菩萨是“不舍众生”,多于机缘成熟时“乘愿再来”人间,则是大乘。人生三世轮回不已,有“十二因缘”为之说明。在生死之间,所以为一期人生现象及活动者,则为“色受想行识”的“五蕴”论。究竟于人生,清净无染的舍爱而去,以入小乘果位者,则有“苦集灭道”的“四谛”论,四谛论者,是佛教的人生哲学也。
  “认识”或曰“知识”的起源,其对象、其历程、其方法与是否正确,更重要的是知识的“善”与“恶”,乃至“记忆”作用之立极以成“大智”。释尊另说了一种“三事和合”:一二是“眼耳鼻舌身意”的“六根”和“六识”,三是“色声香味触法”的“六尘”。三者总称“十八界”。人,也就是在十八界以生活,一切不离十八界的。三事和合的十八界之论,释尊所说甚多。佛典所记,除释尊说法,亦印可诸比丘弟子所说的:
  “于是执杖释拄杖立佛前向世尊曰:沙门瞿昙,以何为宗本,说何等法?世尊答曰:释,若一切世间天及魔梵沙门梵志,从人至天,使不斗诤,修习离欲清净梵行,舍离谄曲除悔不著有非有亦无想,是我宗本,说亦如是。于是执杖释闻佛所说,不是不非,执杖释奋头而去……有一比丘,复作是念:诸贤,谁能广分别世尊向所略说义?彼复作是念:尊者大迦旃延,常为世尊之所称誉及诸智梵行人。尊者大迦旃延,能广分别世尊向所略说义……于是诸比丘往诣尊者大迦旃延所,共相问讯……尊者大迦旃延告诸比丘……诸贤等,共听我所说:诸贤:缘眼及色,生眼识。三事共会,便有更触,缘便触,便有所觉。若所觉,便想。若所想,便思。若所思,便念。若所念便分别。比丘者,因是念出家学道思想修习。此中过去未来今现在法,不爱不乐不著不住,是说苦边。欲使、恚使、有使、慢使、无明使、见使、疑使、斗诤、憎嫉、谀谄、欺诳、妄言、两舌及无量恶不善之法,是说苦边。如是耳鼻舌身缘意及法生意识。三事共会,便有更触,更触便有所觉……诸贤:比丘者除眼除色除眼识,有更触施设更触者,是处不然。若不施设更触有觉施设觉者,是处不然,若不施设觉,有施设念出家学道思想修习者,是处不然。如是耳鼻舌身,除意除法除意识,有更触施设更触者,是处不然……诸贤:比丘者因眼因色因眼识,有更触施设更触者,必有此处。因施设更触有觉施设觉者,必有此处。因施设觉有施设念出家学道思想修习者,必有此处。如是耳鼻舌身,因意因法因意识,有更触施设更触者,必有此处……诸贤:谓世尊略说此义,不广分别……我以此句此文广说如是。诸贤:可往向佛具陈,若如世尊所说义者,诸贤等便可受持……世尊闻已叹曰:善哉善哉,我弟子中,有眼有智有法有义……犹如有人,忽得蜜丸,随彼所食,而得其味。如是族姓子,于我此正法律,随彼所观而得其味。观眼得味,观耳鼻舌身,观意得味。”(中:卷廿八)
  释尊为太子时亲眼看到人的生老病死,是如实见如实知,也即是知识论中的“经验论”。其后:“复作是念:初念寻静,再念生老病死。三念生死何从?即以智观十二因缘。四念苦集阴时而生智、生眼、生觉、生明、生通、生慧、生证”。终而“复自思维:何等无故老死无?何等灭故老死灭?即以智慧观察所由”,因而说了十二因缘,并作了“逆顺观”(长:卷一)。经过四次思维之念,及出家学道以求所以解决这生老病死的人生问题,虽然思维到十二因缘也就兼是“理性论”者。德哲康德,综合理性与经验为“批判论”,说内心早有理念的诸种范畴,所以外而经验内而先验,于是二者合一就成知识了。这在心理学上讲,也就是所谓“记忆”的作用。释尊就“根尘识”三事和合,一方印可“是处不然”,一方印可“必有此处”,乃是不著两边的“中道”观察。所以印可“是处不然”,是教诫不要为“十八界”所囿,致轮转于生死流中。所以印“必可有此处”,是即在十八界中,“思想修习”,俾得出离而得清净寂灭涅槃。污染行固由十八界,清净行也是要在十八界中得之。如何认知于十八界,在十八界为正行,真是人生大事。
  诸佛如来与释尊及弟子,是“出家修道,诸所应行,凡有二业:一曰贤圣讲法;二曰贤圣默然”(长:卷一)。就知识与智慧说,“讲法”是知识,“默然”就是做禅定工夫因而得到智慧:
  “智慧者说智慧,何者智慧?尊者大拘絺罗答曰:知知,是故说智慧。知何等耶?知此苦知真,知此苦集,知此苦灭,知此苦灭道,如真知知,是故说智慧……识者说识,何者识耶?尊者大拘絺罗答曰:识识,是故说识。识何等耶?识色,识声香味触法。识识,是故说识……智慧及识,此二法为合为别,此二法可得别施设耶?尊者大拘絺罗答曰:此二法合,不别。此二法不可别施设,所以者何?智慧所知,即是识所识……几因几缘生正见耶?尊者大拘絺罗答曰:二因二缘,而生正见。云何为二?一者从他闻,二者内自思惟,是谓二因二缘而生正见。尊者舍利弗闻已叹曰:善哉善哉,贤者拘絺罗。”(中:卷五八)
  由上所说,可知“知”、“识”、“智慧”三者是有区别,但又是会合的。“知”者是知于“苦集灭道”四谛,这其中有经验实证,也有理性思维。而“识”──则是识外在事物的触受。“知知”,就是“智慧”。由“识”而“知”,由知于知而“智慧”,是三而一、一而三,只是深密的程度深浅而已。
  “识识”为何?这很简单,识于“色声香味触法”六尘是已。
  “知”于四谛者何?四谛中的“道谛”,为“三十七道品”,最为重要。这其中是:“我法中种种法充满其中。所谓四意止、四意断、四神足、五根、五力、七觉意、八真直行” (增:卅七卷) 。按佛法之“法”,主要为“法性”、“法相”、“法界”、“法门”、“法住”五说。内在法性与外在法相,乃至法界,是实在的本体与现象合一论。法门则为修持的方法,也是人生价值论。至于法住,可以说是真常的存在主义,只要有众生,就有佛法常住护持。这五法,要以法门最为主要,亦即三十七道品是。
  三十七道品的中心,是八真直行,也就是八正道:“正见生正志、正志生正语、正语生正业、正业生正命、正命生正方便、正方便生正念、正念生正定。贤圣弟子如是心正定,顿尽淫怒痴。” (中:卷四九)
  人生很难得到完美。就是“乐”,也是短暂的。除非没有病老死,就多数人说,人自身是“苦”的。至于自然界的灾患,乃至有人说人类历史就是一部战争史,这些身外祸乱,更也是“苦”。十方三世诸佛及释迦牟尼世尊所以降世,也就是为解脱此苦俾“离苦得乐”的。如何离苦得乐?曰一知“苦”;二知苦何以“集”;三知苦何以“灭”;四知灭苦之“道”。灭苦得乐之道为三十七道品。此所以择要以言:佛法即是四谛,而四谛以三十七道品为中心也。
  “识”者为五蕴(累积也)中之“识蕴”。连同其前的“色受想行”四蕴,都应该如实的知其“身”、“集”、“味”、“患”、“离”的:“云何识如实知?谓六识、六识身、眼识身、耳鼻舌身、意识身。如是识‘身’如实。云何识“集”?谓各色集。如是识集如实知。云何识味?如实知识因缘生喜乐,是名‘识味’。云何‘识患’?如实知若识无常苦变易法。云何识离如实知?谓于职调伏欲贪,断欲贪,是名‘识离’。如是识离如实” (杂:卷一) 。这是不说佛教的知识论则已,如说佛教的知识论,其究竟是要离识是要灭识的。
  人性表现于生活中,因生在“欲界”,一切就皆从“欲”生起。恶的“贪嗔痴”三毒,因从“欲”以有。善的“戒定慧”三学,也从“欲”而觉得。人生在欲界,因无完美的人生,就是生在欲已减少,但还有色身的“色界”与色身虽无而仍留有思想只有神识在活动的“无色界”,仍不免在六道中轮回。因此佛法是很矛盾的,一方是“法住”,一方面是要“离”要“断”或曰“伏”、“除”、“断”。而所以伏所以离所以断者,也就是伏断内在的识体与外在的事物境界。所谓解脱,所谓了生死,即指此而言。而解脱而了生死,也即所以有“法住”之故:
  “贤圣弟子,承事圣贤,修行禁法。与善知识从事,亲近善知识。彼亦不观我有色,不见色中有我,我中有色。不见色是我所,我是色所。彼色迁转不住,彼色以移易,不生愁忧苦恼。忧悒之患,亦复不见痛(受)想行识。不见识中有我,我中有识。亦不见识我所,亦不见我所识。彼识我识以会一处,识便败坏。于中不起愁忧苦恼。如是长者,身有患,而心无患。是故长者,当如是习。遗身去心,亦无染著,当作是学。尔时那忧罗公闻舍利弗所说,欢喜奉行。”(杂:卷廿八)
  人在没有离断于知识以前,尚须以言者,就是应该“知”些什么?其大纲就比丘者言,是“知法、知义、知时、知节、知己、知众、知人胜”(中:卷一)。所谓“法”,是佛法及释尊之言行。所谓“义”,是彼彼说义,是此义、彼义。所谓“时”,是依时修下相、上相、舍相。所谓“节”,是生活有序,灭除睡眠,修行正智。所谓“知己”,是自知一己的“信”、“闻”、“戒”、“施”、“慧辩”。所谓知“众”,是知刹利众,梵志众、居士众、沙门众,应于其中如是言、如是默。所谓知“人胜”,谓信于知法知义,向法顺法如德及饶益众生行之人。否则即不信任之。如是,在善恶分别中,就特别的注重于“善知识”及“恶知识”之分别:
  “尔时,世尊告诸比丘:当亲近善知识,莫习恶行,信从恶业。所以然者,诸比丘亲近善知识已,信便增益,闻、施、戒、智慧,普悉增益。”(增:卷十一)
  知识是善是恶,要言之,是以是否有“信、闻、施、戒、智慧”五者为标准。而两者另以是否有八正道为标准,甚至进为多人的“集会结社”,则其善恶的力量和影响更大:“诸比丘:恶知识、恶伴党、恶随从者,能令未生邪见令生。已生邪见,重生令增广。如是未生邪志、邪语、邪业、邪命、邪方便、邪定令生、已生者重生令增广”。但善知识、善伴党、善随从则反是(杂:卷廿八)。现在所说的“意识形态”或曰“意的牢结”,如共产党及其所信的唯物论、阶级斗争、无产阶级专政、世界革命,对善的自由民主而言,便是恶知识、恶伴党、恶随从。
  释尊和其弟子在恒河流域游化时,是人类早期一个大教团,也都是善知识、善伴党、善随从。而所以善之者,是舍利弗曾说诸佛无上之法为:(一)众善成就。(二)制法──即三十七道品。(三)制于六入。(四)肯定识入胎。(五)道。(六)灭。(七)清净。(八)见定。(九)常法。(十)观察。(十一)教戒。(十二)使戒清净。(十三)解脱智。(十四)自知宿命智。(十五)天眼智。(十六)神足证。(长:卷十四)。释尊于此亦曾自谓:“世间求福之人,无复过我。如来于六法,无有厌足。云何为六?一者施,二者教戒,三者忍,四者法说义说,五者将护众生,六者求无上真正之道。”(增:卷卅)
  所有佛弟子,都是学佛的,在随佛游化中,也都得到“现法安乐”:“诸根寂净,饮食知节,不失经行”(增:卷十二)。人生苦难灾患很多很重,如佛及弟子如是修持,所谓“法喜”、“法乐”、“禅悦”、“自在”都有了。因此世人都叹于“值佛世难,闻佛法难”。说到这里,“经律论”的“三藏”之集结,与中印两国祖师译了许多佛典能在中国流通,这真是中华儿女的幸事。
  虽然,仍多人缺乏适当教育和知识,于是佛于“明闇”问疑,就如是言:
  “尔时世尊告大王曰:大王当知,世间有四种人出现于世。云何为四?或有一人先闇而后明,或有一人先明而后闇,或有一人先闇而后闇,或一人先明而后明。”(增:卷十八)
  所谓“先闇后明”,是说生于贫家或生理上有残缺,但能好施,同情弱者,并行善法。“犹如有人从地至床,从床乘马,从马乘象,从象乘讲堂”,终有其良行良知。所谓“先明后闇”,是说生于富贵之家,体貌亦娇好,但“恒怀邪见与边见”,“无施无善”,“见沙门婆罗门,便起嗔恚,无恭敬心”。“犹如从讲堂”,逐渐下沉堕落,乃至“从床至地”。所谓“从闇至闇”,是说既生于低贱之家,复残缺又多嗔恚。所谓“从明至明”,是说既生于富贵之家,体貌也端正,有正见。敬人敬事,无嗔恚,有恭敬心,并“恒喜布施”,“亦复劝人使行布施”。释尊向波斯匿王说了这四种人,最后结论是“是故大王,当学先明而后明,莫学先明而后闇”。如何以“明”?释尊则说其方法为“谓亲近善男子,听正法,内正思维,法次法向”(杂:卷卅)。听正法,也就是从他闻。关于从他闻与内正思维:“大拘絺罗答曰:二因二缘,而生正见。云何为二?一者从他闻,二者内自思维。有五支摄正见,得心解脱果、慧解脱果。得心解脱功德、慧解脱功德:一者真谛所摄;二者戒所摄;三者博闻所摄;四者止所摄;五者观所摄。是谓五支摄正见”(中:卷五十八)。有所摄,也就是内自思维。不摄其他要摄的是“未生欲而漏不生,已生便灭。未生有漏无明而漏不生,已生便灭。然凡夫愚人,不得闻正法,不值真知识,不知圣法,不调御圣法,不知如真”(中:卷二)。“欲漏”、“有漏”、“无明漏”这三漏,正是人所要去除的。
  有了“识识”,“从他闻”,还要“自知”,“自觉”乃至“谓证”。所谓“自知”“自觉”是:“有六处法”及“六界法”两种。六处法即是眼耳鼻舌身意六处。六界法即是“地水火风空识”六界。“以六界合故,便生母胎。因六界便有六处。因六处,便有更乐(触)。因更乐,便有觉。若有觉者,便知苦如真,知苦集知苦灭知苦灭道真如”(中:卷三)。人所要自知自觉,也就是四谛。四谛可以初从他闻,闻后就应思维以自知自觉,而此自知自觉者,皆“如实如真”。这内自思维与自知自觉,除了由外境而激起,便是理性与往生世所累积的“先验”,以之和合。因此在“实在论”上说,也就是“唯心论”了:“谁持世间去,谁拘牵世间?何等为一法?佛答:心持世间去,心拘引世间。其心为一法,能制御世间。”(杂:卷卅六)。所谓“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一切唯心造,众缘所生。而此唯心论亦即是有其实征的了。说到“心”,即涉及到“意”与“识”。这心意识三者,就一般言之,心量广大,识为所触,意则为心理活动,是可分说也可合一以说的。佛教是说“心色二法”的。心法之所以为心法,实也是对色法能有以制御以言的。亦即“物役于心”,而不是科玄论战中说什么人生意志要受科学支配。科学归科学,玄学归玄学,科学是物质现象或机械的方法,岂能说一切要受科学支配?心法归心法,色法归色法,心岂能受色所役使?说到这里,佛教说“缘起”,“缘生”,“性空”,就是要摆脱物质羁绊的。
  佛法是“戒定慧”三学,与西洋哲学所谓“知识论”、“实在论”、“价值论”三纲目,各有系统,是不一不异的。究实言之:戒生定,定生慧,佛教之立极是以慧以究竟于人生的。但此之为“慧”也,系基于“戒”,中经“定”的功夫,而后所得之知识始可称为“慧”。这三学,皆含有知识论、实在论、价值论三者,而实超越之。“戒”者,要言之有三摄:一为“摄律仪戒”,乃修心乃清净之价值也。二为“摄善法戒”,乃善知识与正道之行也。三为“饶益有情戒”,乃平等乃护持于人社会也。“定”者,使诸种所虑有所静以“静虑”,俾在禅定中以修“止”与“观”而入于寂净之境界也。“慧”者,由“戒”经“定”所生“三明”及“三明达”之“大智”,以此大智以观证于人生之究而为之或“说法”或“默然”也。就知识论以言:持于戒,行于定,皆知识使然。一旦“知识”转成“智慧”,有三明与三明达,则此知识即成为“知识”上的“大智”。是时也,就识所“集”,使识以“灭”,行灭识之“道”,而“转识成智”。
  在知识上以转成三明达,亦即“定慧法门”:
  第一是“但修圣戒,无染著心,内怀喜乐”。能如是“成就圣戒”,俾先具有“得圣诸根”。
  第二是“若行若坐,常念一心,除众阴盖”。于初夜、中夜、后夜,“亦复如是”。
  第三是行之既久,“斯由精勤不懈,念不错乱,乐静闲居之所得也”,就可次第入于“初禅”、“二禅”、“三禅”、“四禅”。有了这四禅,也就是有了四种“现身得乐”。
  第四是入四禅,即“彼得定心,清净无秽,柔软调伏,住无动地”,便可再生“五种胜法”:
  第一胜法,是“自于身中起变化心,观与彼身相同。从自身起心,化作彼身。”
  第二胜法,是“从己四大色身中起心,化作化身。依此身住,至化身中,至彼化身,亦复如是”。如是两胜法,就可成就“无我相”、“无众生相”,将一己心身以与他身,互为凝结。所谓“同体”,所谓“真如性海”,原来众生都是一体的。儒家所谓“仁以聚之”及“推己及人”,有同一意义之处。
  第三胜法,是“一心修习,神通智证”。
  第四胜法,是“一心修习,证天耳智”。
  第五胜法,是“一心修习,证他心智”。这三四五的胜法,也就是三种“神通”。
  第五是得五胜法后,继而以得“三明”:第一明,是“宿命智证”;第二明,是“生死智证”;第三明,是“无漏智证”(详见长:卷十三)。
  释尊于此“三明”,曾说“圣弟子知种种宿命事,从一生至百千万亿生……皆悉了知──是名宿命智证明……圣弟子天眼净过于人眼,见诸众生时死时……身坏命终生恶趣……生于善趣,是名生死智证明……圣弟子此苦如实知,此苦集,此苦灭,此苦灭道迹……欲有漏心解脱,有有漏心解脱、无明漏心解脱、解脱知见。我生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作(办),自知不受后有。是名漏尽智证明。”(杂:卷十一)
  诸佛世尊与释尊所得,则名“三明达”。三明达是释尊游化时答鞞兰若梵志而说的(中:卷四十)。释尊先以鸡生卵譬喻人如鸡,卵如“无明”,一旦自行以嘴爪啄破其卵,就可以安隐自出。以说明“众生,无明来,无明乐,无明覆,无明卵之所裹”,而如是观法。继则就成道时,先后入于“离欲离恶不善之法。有觉有观,离生喜乐,逮初禅成就游,是谓我尔时获第一增上心”。次则为“觉观已息,内靖一心,无觉无观,定生喜乐”,“游于二禅,得第二增上心”。再次则为“离于喜欲,舍无求游,正念正智,而身觉乐。谓圣所说,圣所舍,念乐住空”,“游于三禅,得第三增上心”。复次则为“乐灭,苦灭,喜忧本已灭,不苦不乐,舍念清净”,“游于四禅,得第四增上心”。所有游于一至四禅者,均是“于现法,得安乐居。易不难得。乐住无怖,安隐快乐,令升涅槃”。
  成就四禅游,也就“得如是定心清净,无秽无烦,柔软善住,得不动心”。而住于初夜、中夜、后夜,先后得到“宿命智”、“生死智”及“漏尽智”这三智通作证。更一一的“以本无放逸,乐住、远离、修行精勤。谓无智灭,而智生。闇坏,而明成。无明灭,而明生”,先后为三智,一一“作证明达”。
  所谓“宿命智”,能“觉忆”往世自己和众人的种种行相生态,及姓名、苦乐乃至寿命等。
  所谓“生死智”,是以“清净天眼”、“见此众生”的“身”、“口”、“意”三业的善恶,及其命终是升是沈。
  所谓“漏尽智”,是“如真知”于“苦集灭道”的四谛,而能使诸漏所集者,亦可使诸漏能灭。而“如是知,如是见。欲漏心解脱,有漏无漏心解脱。解脱已,便知解脱:生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办,不更受有,如真知”。
  释尊说这“三明达”,是自己修得的。前所说“三明”,则是圣弟子修得的。这也就是说修“三明”解脱已,可进而成“三明达”。
  释尊说有了以上的“四种增上心”及“三明达”,末后就作结论说:“若有正说,而说不痴法,众生生世一切众生最胜,不为苦乐所覆。当知正说者,即是我也”。当时闻法的鞞兰若梵志,喜于闻所未闻,即皈依为佛弟子。
  孔子四十而不惑,孟子则四十心不动。所以然,是将人欲之私灭除了,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而有“浩然之气”了。因此,诚而无畏惧,即成为圣贤(佛教称贤圣)。这不惑就是不痴。这不动心就是清净心就是三明或三明达的一种显示。由此以知如何“致知求仁”,是儒佛有其大同小异的。“宿命通”,是基于人皆善于有“忆念”。今日可忆于昨日,今年可忆于往年,今生可忆于前生。忆念久了,而心清净不秽,就累积不失。刘安彦先生新著“心理学”有云:“心理学家有时以记忆来代表我们保存和回忆已习得知识的能力,有时指的是记忆内容的本身,有时则偏重记忆的历程和结构……遗忘的基本现象加以介绍…..记忆的方法有三种:回忆、再认、再学……记忆的过程是:归档、保存、回溯……记忆种类是感觉、短期、长期……从解剖实验,记忆似乎存于脑中的许多部位……也可由其他部位来取代”。由此可知记忆与知识,相互关联是如何重要。至于记忆之极,是否可通于宿命智,这有待心理学家能有进一步的研探。“知识论”内有“独断论”、“神秘论”、“不可知论”、“主观论”等种种界限。这在三明达说,一一皆可予以涵摄与突破。这是说在“知识”内可有“界限”可能与否,在“大智”中则是皆有可能是无界限的。至于“知识论”说的认识起源,有“理性论”、“经验论”、“批判论”及“先验”说,这在诸佛修持与其三明达说,完全是“经验论”。而此经验是过去一期又一期不可计的生命期中的经验,在清净而不遗忘中,自然形成先验和人生在生灭法中所得的如六大、五蕴、十二因缘、四谛诸范畴。这对凡夫俗子可另以“理性论”或“比量”以譬喻逗机接引之。实在说来,这大智,皆是如真如实的知识,亦惟如真如实的知识,然后可以入大智境界。至于说“空”,空也是“如真如实”的“空”。“有”与“空”,两皆真实。“空”并不是“没有”,就刹那刹那说,有而无,无而有,不能说没有。所以说无,只是在心理上,去缠解缚,不执著,不污染,庶乎以清净心以役物是已。
  宿命智既能有,则生死智亦可有。待有了漏尽智(桶内的水不要漏,持其志毋暴其气),则“心无挂碍,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梦想就是有漏了),就可“究竟涅槃”,乃至“成无上正等正觉”。十方三世诸佛与释尊有了宿命智,这才能说前期地球之坏及本期地球之成,及所生存的人类史前及未来等现象。有了生死智,这才能说三世人生的十二因缘论与五蕴论等变化。有了漏尽智,这才能说人生四圣谛,于肯定人生中以否定人生而再肯定一己的常乐我净,进而不舍众生,俾皆作佛。
  三明与三明达,都是易不难得。但如何断灭最后一分习气,则有待精进不退转的清净修持。说来容易,修持却是不易的。换言之:“理可顿悟,事资渐修”,言教易身教是难的。至哲学上的知识,应有其普遍性与正确性云云,三明达是正确的,但并不普遍,此所以称诸佛为大智也。
  释尊在涅槃经说有“四依”:“依法不依人,依义不依语,依智不依识,依了义不依不了义”。虽然,这也就是佛教的知识论之所以应为“大智知识论”之故。
  以上所说只是心得,并无系统。走笔至此,停笔而思:“有字是生死,无字是涅槃”(增:卷廿二)。在我自己说,虽写作未写可乎?(原载东方杂志复刊第十二卷第九期)
  二、四阿含经“六大、十八界、五蕴、十二因缘、四法本末”的“如真”实在论
  (一) 导言:哲学、玄学、佛学
  世界各国,皆有其学。中国之学,初为“周、殷、夏、虞”四学。其后为“玄、史、文、儒”四学。再后以佛教之盛,有“儒释道”三教之学。自从西欧之学所重于“方法论”者东来,今则普通被说为“常识”、“科学”、“哲学”、“玄学”。
  “佛法”有“戒定慧”三学。“戒”学有三:一为“摄仪律”,二为“摄善法”,三为“饶益有情”。此中有“身教”与“言教”。有“自利”与“利他”。‘法苑珠林’:“摄善法戒:所行之行,能摄一切善法也。谓身,口、意所作善法及闻思修三慧,布施等六度之法,无不聚摄”。按善法意识所显现,外在与内在,以言语文字以为表达,皆成为学问。如是以言,“佛学”自亦有其“常科哲玄”。如说佛学有超脱于世俗诸学之说者,即“戒学”之后,尚续有“定学”与“慧学”二者。即“常科哲玄”已涵摄于戒学之“善法”中,有“善法”已,再进为“定慧”二学。“定学”非独为佛教所专有,特佛教定学,乃是“禅定”。“慧学”亦非独为佛教所专有,特佛教慧学,乃是“空慧”。“由戒生定,由定生慧”。而此“定慧”乃“禅法”与“性空”二学。聚此“三学”已,始可曰“正等正觉”。人皆可为尧舜,人皆可为孔孟,人皆可作佛。如将三学简言之,要可曰“如来学”,或曰“真如学”,或曰“正觉学”。
  西洋哲学──本为西腊哲学。一般以柏拉图为代表,因有人说今之西洋哲学皆为柏式哲学之注脚故。东西会通后,西哲有兼说儒释道三教者,而曰“新世界哲学”。我国唐君毅先生著「哲学概论”时,则以儒学为主,西洋哲学与道释二家为伴,而曰“知识论”,“天道论──形而上学”,“人道论──价值论”。迨唐先生最后著「生命存在与心灵境界”一书,则不啻有入于“华严法界”矣。虽然如是,惟“本体论”,往昔亚里斯多德所以称为“第一哲学”者,由于时代进步,今以科学发达,人皆以亲切可知其存在,有其实证为真,故巳以“实在论”以代之,而将“本体”列入实在论中。至于“形而上学”,此乃对“认识论”以立而言,亦列实在论中。昔者“科学”、“心理学”包括在哲学之内,今已独立。喜好于形上学即玄学者,以为有非感官所及,非科学所能论及,认为有离现象而存于现象之背后,有其同在者,故今之“玄学”离“哲学”自亦可另有其独立。
  “玄”:幽远也。清宋龙渊“道德经讲义”注:“玄者,不可执捉、不可端倪,为形象,无言说……无朕兆”。印顺上人:“太虚大师年谱”:“大师抵上海……取‘人生观论战’,科学与哲学等书……去年(十二年),以张君劢之人生观演辞,引起丁文江之驳斥,有科学与玄学之论战”。按道家之“玄”,其至极是“大乘起信论”中的“绝言真如”论。亦可曰是佛法中的“言语道断,心行处灭”。人生观中之玄学,则是“自由意志”,非科学所可支配之精神生活论。大师游欧,君劢先生曾介绍与德哲杜里舒氏晤谈。杜氏为“生机哲学”者,于心物二者之外,曾创立“隐德来稀”一词,哲学界即视之为“灵魂”。“年谱”中记有大师“询其为原始惟一而终归于一、抑生物始终各有其一”?杜氏则“承认前说”。是“隐德来稀”所以导人有其生机,此亦可曰形而上也。此后,君劢先生以物质生活有使人堕落之虞,故倡导道德生活,是道德生活,亦谓之为形而上。观此,则形而上学,有其存在价值。惟神学家之讲形而上,有以之以终归之于一神云云,如是之“形而上”,则“无神论”者与“非神论”之佛教,惟有舍之而不论矣。
  佛教中,如天台宗有“玄义”说,华严宗有“玄门”说。唐?澄观大师:“华严经随疏演义钞:“玄者,妙也。门,即能通之义。玄妙之门,能通达华藏海故也。盖此十门,乃晋云尊者依华严大经一乘圆顿妙义而立也:(一)同时具足相应门(二)广狭自在无碍门,(三)一多相容不同门,(四)诸法相即自在门,(五)秘密隐显俱成门,(六)微细相容安立门,(七)因陀罗网境界门,(八)托事显法生解门,(九)十世隔法异成门,(十)主伴圆明具德门”。“法界”所存在,是“事”与“理”二者,此与“宇宙”仅限于“时空”二者不同。虽曰宇宙之中,有其事理,法界之中,有其时空。然“法界”之时空,则为“遍一切时遍一切处”,在此遍一切时处中,有其“事”,有其“理”,有其“理事无碍”,有其“事事无碍”。以今语言之,乃于“物自体”与“现象”之形形色色,归纳之,综合之,浓缩之,凝结之,和合之,而为此“十玄之义”。然仍存其单一,微细与个体,有与大全之整体为二而一、一而二者也。所以然,则为亦即就“经验”所历之善者,提撕为“理性”之言。亦惟先之以经验,后之以理性,合为十玄之义,方显其“如实如真”,而于文字又见其“真善美”,能引人入胜也。如是言十玄之玄,此玄,“悬也,悬谈后事也”。“玄义:幽微所以,岂虚名哉”。是佛教之“玄”,则为有落实处之玄,为“心色二法”之玄。如是有言“佛学为玄学”者,可知佛教之玄学,实与哲学中之实在论有其不一不异者矣。
  (二) 增一、长、中、杂四阿含十大总纲
  “四阿含经”,是佛教基本经典,乃佛佛以得“人身”,并由“生老病死”所经验及所以追求其究竟,能有平等幸福自在之学思。始而有一切,而一切苦多乐少,乃去缠解缚,致力解脱,终得“常乐我净”之“涅槃”。佛佛为此,乃就自身经验及实证以降世说法,世乃有“佛法僧三宝”,俾人人可离苦得乐。四阿含经,多为佛对大众及帝王与亲族所说,间亦有与外太空诸领袖所谓“梵王”者的答问,更多有与“异学”相互研讨者。至于佛弟子所说有与佛心相印者,亦多记载,视同佛说。要其总纲有十:
  一:“六大”:地、水、火、风、空、识,此六者遍一切时遍一切处,视之为实在论中之本体,或曰本质可也,亦即为一切有之所自出。所谓世界之生成,即源于此。
  二:“十八界”:眼、耳、鼻、舌、身、意的“六识”与“六根”及色、声、香、味、触、法之“六尘”也。人,以此而有其内在世界与外在世界。所谓“唯心论”“唯物论”等,皆此十八界中事。
  三:“五蕴”:色、受、想、行、识此五者,乃人一期生命中所显现一切者也。实言之,色、行、识三者为十八界,受与想,则为心理行为也。
  四:“十二因缘”:过去世的无明、行、识。今世的名色、六处、触、受、爱、取、有。来世的生、老死,是人在三世中流转生死的十二历程。所谓“存在”,惟此人生存在是如真如实。特一般限于一期生命,而佛佛所证所说则为去今来三世,而此三世为“无始”,佛佛所期于世人则为在宇宙人生在其“无终”中能“有终”,即了生了死。何以人生有其三世?佛得“三明达”之大智,故实说之。
  五:人及人性:人于上期命终,以善果生“光音天”。迨福尽,值地球初成,即“化生”而来。久久,以食生“贪”,由贪而再生“嗔”。以贪嗔故,而遭灾患。于是起“惭愧”,转恶为善。如是循环不已,是谓原始之人性,贪嗔为恶,惭愧为善,乃人性本具之性善性恶。由光音天而化生之人,即“天生人”及其以后之“胎生人”,亦即佛法中之人类考古学也。
  六:政治行为:人而“社会人”而“田野人”,恶性之人,盗偷他人之粮而打斗,于是乱起而有政治行为。此初始之政治行为,是聚议选举一人为“平等王”或曰“田主”或曰“民主”。亦佛法中之“民约论”也。其后,各国续起,其良政在全球有“金轮圣王”统治时,各国成为联邦之一。而联邦及各国之政制,均系有议会及其“臣宝”之责任内阁制。轮王有金银铜铁四种,又各小国,如不行正法之治──社会上“四种性”有其不平等,即衰亡。
  七:现法乐与后世乐:人“生”苦多乐少,而又不免于“病老死”。佛佛乃说“现法乐”以了生,再说“后世乐”以了死。俾于“生灭法”中,还我本来面目,即回归于“不生不灭”之“真如性海”或曰“常寂光土”中是也。
  八:释迦牟尼佛世尊生活实录:降世,出家,成道。及成道后所说过去累世曾任轮王与责任内阁之治绩,然皆未得解脱,今始成佛道。
  九:恒河流域之游化:于成道后以迄入于涅槃,与所学行之弟子,种种身教与说法,圆成“福”“慧”二门之具足,于是被称为“两足尊”。
  十:“四法本末”与“四圣谛”:是即“经律论”三藏内容之中心,而所以弘扬于“戒定慧”三学者──此为其指导原则也。
  释尊之学:天台宗判为“藏通别圆”四教。华严宗或曰贤首宗判为“小始终顿圆”五教。四阿含经说为藏教或小教。然无此“藏”此“小”,不可以达于“圆”。换言之:能行于佛教,应自四阿含经始。故有“母胎经”之说。
  (三) 生灭法中之一切有与无明
  世间各种学思,皆有“有”与“无”及“变化”之说,这在佛学,是“生灭法”,并就生灭法以究竟于涅槃。可以说皆“有”等,但佛弟子还对“有”加以剖析,即“性空”说。除“众善奉行,诸恶莫作”,还独特提出“自净其意”,俾生净心而得自在,而归于涅槃。
  说“有”,普通说“宇宙万物之有”,并说“无限”。这在佛学,则说为“遍一切时遍一切处”,“无始以来”,而以“本无,今有,有已,便灭(增:卷四三)”为总论。因而有“唯识宗”的“生住异灭”之论,这在“正报”的人身为“生老病死”,在“依报”而依以为生则是地球,而有其“成住坏空”。
  在一切有中,各人所“见”不同,所“知”也不同。释尊综合的说为“六十二见”:一是“本劫本见”,于过去起常见,认为延长到今天了,共十八见:(一)常论四,(二)亦常亦无常论四,(三)边无边论四,(四)种种论四,(五)无因而有论二。二是“末劫末见”,于未来起断见,认为地球毁灭或所谓骇世惊俗的人类末日一到-一切皆没有了,共四十四见:(一)有想论十六,(二)无想论八,(三)非有想非无想论八,(四)断灭论七,(五)现在泥洹论五。以上合为六十二见(长:卷十四)。时间久暂云云,空间有边无边云云,这在佛法,皆认为是戏论,“瑜伽论”有很详的说明。至于“种种论”,在“瑜伽论”说为“不死矫乱论”,谓“外道所事之天……名不死。事不死天者……遇他人问不死天之事;一种人以怖己之无知故,一种人以心有谄曲故,一种人以心怀恐怖故,一种人以愚钝故,为种种矫乱之答也”。这种种见,尤碍于“人自身的生存”与“人的本自具足一切”。换言之,否定了现在盛行的存在主义。凡否定存在,与真常不合,即为佛法所不取。
  佛教不是“种种论”中的“有神论”,也不是“无神论”,而是“非神论”,是不以神为然为究竟的。佛法中有天论、施论、成论,或念天之说。释尊也曾与外太空的“天神”会晤(杂:卷廿三)。对于人死后升天,及各天的神,是有其自尊尊他而不否定不排斥。佛菩萨为化导诸天,也常常现外道身,现天神身,而有“天中天”之尊号。所以认为一神或多神,可以与人同在。但“人”是“人”,“神”是“神”,“人”应不能为“神”所“囿”所“缠缚”,否则便不知人自身之价值与存在,便不如实知一切:
  “尔时世尊告诸比丘:若有沙门梵志,于地有地想:地即是神,地是神所,神是地所。彼计地即是神已,便不知地。如是水、火、风、神、天、王主、梵天、无烦、无热。彼于净有净想:净即是神,净是神所,神是净所。彼计净即是神已,便不知净。无量空处,无量识处,无所有处,非有想非无想处、一、别、若干、见、闻、识知,得观意所念,意所思,从此世至彼世,从彼世至此世。彼于一切有,一切想:一切即是神,一切是神所,神是一切所。彼计一切即是神已,便不知一切。若有沙门梵志,于地则知地:地非是神,地非神所,神非地所。彼不计地是神已,彼便知地。如是水、火、风、神、天、王主、梵天、无烦、无热。彼于净,则知净:净非是神,净非神所,神非净所。彼不计净即是神已,彼便知净。……一、别、若干、见、闻、识知,得观意所念,意所思。从此世至彼世,从彼世至此世,我于一切,则知一切:一切非是神,一切非神所,神非一切所。我不计一切即是神已,我便知一切。佛说如是,彼诸比丘闻佛所说,欢喜奉行!”(中:卷廿六)
  一切有,是自然之有。佛教于自然,说为“法尔如是”。印度历来是“婆罗门神教”盛行之地区,不说人自本有,不说“法尔如是”,而说一切由婆罗门神所造。因此恒河流域的人众,时以拜祭于神,祈祷于神,乃至死后又到神那里去,完全忘弃人自身的尊严和存在。释迦世尊就是要人们能自立自治自在,而有其自由意志,以摆脱一切神的束缚,以自净其意,以自解脱,就降世创为正等正觉之说的。也就因为当时神教盛行,所以也不反对婆罗门教。一方面是早就重于“信仰自由”,一方面也知“人乘”与“天乘”,原来也多这种根性的人,只好任其在多劫生命中,终有一时能悟入正觉的。说到“念天”,天有四义:一是自然之天。二是神教所谓天神。三是人心所反映而说的天,即俗所说天心天理是。四即是佛教所说外太空诸天的众生,其中各天体各有治者,如梵天王等是。“天”即是众生之一,而且有较高的成就,所以就有“念天”之说。
  说一切由神所造云云,这在佛教另说为因缘所生的“心色二法”。“心”是意识,心是精神,心是意志,心是主宰,心是生命主体。“色”是物质。“法尔如是”是心识与物质,无始以来,如心身同在血肉之躯,隐现如是:
  “尔时文荼王第一夫人而取命终……王闻夫人无常,即怀愁忧”。“是时,王乘羽葆之车,出城诣那罗陀所”。“那罗陀告王曰……今有五事,最不可得,是如来之所说也。云何为五?(一)夫物应尽,欲使不尽者,此不可得。(二)夫物应灭,欲使不灭者,此不可得。(三)欲使不老者,此不可得。(四)欲使不病者,此不可得。(五)欲使不死者,此不可得”。“又大王当知:应失之物便失之。已失便愁忧苦恼,痛不可言……应灭之物便灭之……应老之物便老……应病之物便病……应死之物便死”。“凡夫之人有此法,不知生老病死之所来处……设于中起忧愁者,此非其宜……能除去愁畏之刺,脱生老死,无复灾患苦恼之法。”(增:卷廿四)
  心识,不可测,有时称为“神识”。神识遍一切时处,是永无所著的。一心可散为百千万亿心,百千万亿心可归于一心:
  “尔时世尊以天耳听闻尊者婆迦黎,求刀自杀……尔时弊魔波旬,欲得知尊者婆迦黎神识所在,为在何处,为在人耶,为非人耶……东南西北四维上下,皆悉周遍,而不知神识之处……尔时尊者阿难白世尊曰:唯愿世尊受婆迦黎比丘神识为所在。世尊告曰:婆迦黎比丘神识,永无所著。彼族姓子,已般涅槃,当作如是持。”(增:卷十九)
  神识有时以肉身为附丽,有时也不依物质。如是有“七识住处”:(一)人及天,(二)梵天,(三)晃昱天,(四)遍净天,(五)无量空处,(六)无量识处(七)无所有处(中:卷廿四)。如果无执染,由有垢而“无垢”,成为“清净心”,也即是佛心或曰真如心。总之:一切是存在的,一切是真常的,一切属于“人”所有的。
  人于前一期生命中,“有”了一切。迨由老而病而死,神识在“无明”中而入胎而出胎,于是再有新的一期生命。
  (四) “法尔如是”即自然哲学的“六大”与“十八界”
  佛法的心色二法,这并不意味著「唯心论”与“唯物论”乃至“一元”“二元”诸论。包括心色二法而统贯之,在华严宗为“一真法界”,在唯识宗曰“诸法实相”。平等无二说为“一”。不虚妄说为“真”。这时空的“宇宙”,这不外事与理的“法界”,是如是“大全”的。至于“诸法实相”,是如实空,如实不空,如实空不空。诸种法相,确是如是的。
  佛说于心色二法,这是顺世俗以说的。其实“二法”云云,是就“心”与“物”而说。如就诸佛如来与释尊较为综合的说:则宇宙万有是“六大”,“人”也是六大。世间是“十八界”,“人”也是十八界。“一切”属于人,一切包藏于“人心”,也可说是“一真多元论”。当然如另作佛教的“唯心论”也是可以的。不过要说佛教有唯心论,这唯心论也可说为不排斥物质的新唯心论。这是说佛教的唯心,应是由“众生心”扩大为“法界心”,始也含摄一切,终也看破了一切而发“菩提心”,以有“圆觉心”为究竟。如是一元云云,二元云云,多元云云,即含摄在“一真法界”中。
  西洋哲学说宇宙之原,是“水”或曰“火”或曰“土”或曰“气”,从神话开始,在希腊的哲学家,各有所说。至于如何有“人”,则说为因有水,水能生一切,人就是由鱼而转变的。如是再进为“数”、“原子”、“变化”诸说。因为有“数”有“变”,就想像到有其常在的“实体”。在实体中有其矛盾,有其“相反相成”。“相反相成”,也就很早成为希腊哲人的一种认识和信念。由物质的相反相成,也就影响到人事上的思想不一及应有其“有容乃大”的观念。相反相成是善的多,亦即是“有”即是“生”。一旦是不善的,则说为“无”或曰“灭”。说水为万物之本的,是第一哲学家“泰利斯”,这使我们想到“华藏世界”及各大中小世界,皆处“香水海”中,有其相似处。其后有弟子“安纳西曼德”补充说:水能生热而有火,火而气,气而太阳,如是水火相反相成而有了一切。其后安氏有弟子“安纳西门尼斯”续为“气”就是“灵魂”,而“空气”,气能生一切之说,于是便成为希腊哲学所谓“自然哲学”的三师弟。其后演变很多,到“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斯多德”三师弟,才建立有系统的哲学。苏氏由于往昔过重于“自然哲学”始以“人生问题”为重。因人而及之于知识与道德。柏氏继之,则有了概括与分类的“方法论”,万有之先已有了的“观念论”,理想世界与现实世界的“自然论”。所谓“心理学”,“伦理学”,“政治学”等也都有了。柏氏之学,再由弟子亚氏继之,以讨论宇宙万物之第一因,曰第一哲学,也就是开始有了形而上学。其他诸科,如物理学,只讨论存在之一部,曰第二哲学,并将哲学分为理论之学,实践之学,创造之学或艺术三者。希腊哲学,有了先后两辈师徒六氏,于是西洋哲学以立。虽然西洋哲学或因有“神”的观念夹杂其中,就使研究者,在中国说是兴趣已经较少。但其分析、方法系统、学派等,仍值得学习。
  说到不为零星的分裂而有其整体综合之论者,则是佛学上的“六大”与“十八界”,有时论及“五蕴论”也在内。换言之:有心有物,有内在世界,有外在世界。而所以有其“生成”,即佛学之“缘起”与“缘生”:
  “佛告彼(弗迦罗娑利)曰:比丘:人,有六界聚,六触处,十八意行,四住处。若有住彼,不闻忧戚事。不闻忧戚事已,意便不憎不忧不劳亦不恐怖。如是有救不放逸,慧守护真谛,长养惠施。比丘:当学最上,当学至寂,分别六界。如是比丘:人有六聚。此说何因,谓地界,水界,火界,风界,空界,识界”。“此说何因,谓比丘:眼触见色,耳触闻声,臭触嗅香,舌触尝味,身触觉触,意触知法。比丘:人有六处触者,因此故说。比丘:人有十八意行。此说何因?谓比丘:眼见色:观色喜住,观色忧住,观色舍住。如是耳鼻舌身意:知法观法喜住,观法忧住,观法舍住。比丘:此六喜观,六忧观,六舍观,合己,十八行。比丘:人有十八意行者,因此故说。比丘:人有四住处。此说何因?谓真谛住处,慧住处,施住处,息住处。”(中:卷四二)
  “尔时世尊告彼比丘为从何来,是谁弟子,道路为经几时?彼五百比丘白释迦文佛:我等世界,今在东方。佛名奇光如来,是彼弟子。然我等今日亦复不知为从何来,为经几日。世尊告曰:汝等知佛世界乎,今日欲诣彼土乎?对曰:唯然,世尊。”“尔时世尊告彼比丘:今当与汝说六界法。”“比丘当知:六界之人,禀父母精气而生,云何为六?所谓地界,水界,火界,风界,空界,识界。是谓比丘有此六界,人身禀此精气而生六入。云何为六?所谓眼入,耳入,鼻入,舌入,身入,意入。是谓比丘有此六入,由父母而得有。以依六入,便有六识身。”“若有比丘,解此六界,六入,六识者,能度六天而更受形。设于彼寿终,来生此间,聪明高才,于现身上,尽于结使,得至涅槃。尔时世尊告目连曰:汝今还将此比丘,诣彼佛土。”“目连报曰:如是,世尊。是时,目连复以络盛五百比丘,绕佛三匝,便退而去,如屈伸臂顷已,至彼佛土。是时目连舍此比丘已,礼彼佛足已,还来谛此忍界。是时彼土比丘,闻此六界已,诸尘垢尽,得法眼净。”(增:卷廿九)“尔时世尊从静室起,下灵鹫山,及将鹿头梵志,而渐游行到大畏冢间。”“汝今梵志,明于星宿,又兼医药能疗治众病,皆解诸趣,亦复能知人死因缘。”“尔时梵志头面礼足,白世尊言:我能尽知九十六种道所趣向者,皆悉知之。如来之法所趣向者,不能分别。”“世尊告曰:善哉梵志,快修梵行。”“尔时梵志,即得出家修道。”“鹿头白世尊言:我今已知阿罗汉行所修之法。世尊告曰:汝云何知阿罗汉之行?鹿头白佛:今有四种之界。云何为四:地界、水界、火界、风界。是谓如来有此四界。彼时人命终:地即自属地,水即自属水,火即自属火,风即自属风。”“鹿头白佛:其实四界,义有八界。”“地界有二种,或内地或外地。彼云何为内地种?发毛爪齿,身体皮肤筋骨,髓脑肠胃,肝胆脾肾,是谓名为内地种。云何为外地种?诸有坚牢者,此名为外地种。此名为二地种。”“内水种者,涎唾泪溺血髓。”“外濡弱物者,此名为二水种。”“所食之物,皆悉消化,无有遗余,此名为内火。”“诸外物热盛物,此名为外火种。”“唇内之风,眼风,头风,出息风,入息风,一切支节间之风,此名为外风。”“所谓轻飘动摇速疾之物,此名为外风。是谓世尊有二种,其实有四,数有八。”“世尊告曰:无常之法,亦不与有常并。所以然者:地种有二,或内或外。尔时内地种是无常法,变易之法。外地种,恒住不变易。是谓地有二种,不与有常无常相应。余三大者,亦复如是。”(杂:卷廿)
  “尊者大迦旃延告诸比丘:诸贤等共听我所说。诸贤:缘眼及色,生眼识。三事共会,便有更触,缘更触,便有所觉,若所觉,便想。若所想,便思。若所思,便念。若所念,便分别。比丘者,因是念,出家学道。思想修习,此中过去未来今现在法,不爱不乐不著不住。是说苦边。欲使,恚使,有使,慢使,无明使,见使,疑使。斗诤憎嫉谀谄诳妄言两舌及无量恶,不善之法。是说苦边。如是耳鼻舌身,缘意及法,生意识。三事共会,便有更触”。“诸贤:世尊略说此义,不广分别,即从座起,入室宴坐。”(中:卷廿八)
  “当熟观眼:此眼非我亦非彼有,亦非我造亦非彼为。乃从无有中而生。已有便自败坏。亦非往世今世后世。皆由合会因缘。所谓合会因缘者:缘是有是。此起则起,此无则无,此灭则灭。耳鼻口身意亦如是。皆悉空寂。”(增:卷卅一)
  (五) 人的“五蕴”显现与生死流转的“十二因缘”
  一般皆说西洋哲学重知,中国重道德。佛教是悲智双修。而佛教之知,则是“大智”之知。
  佛学是以人自身以开出一切的,有人然后有一切,而人的显现,在一期生命中是“色、受、想、行、识”的五蕴。在生死流转中,则是“十二因缘”论。五蕴与十二因缘,皆以人之存在为存在。如说佛学与西洋哲学可以沟通,则六大、十八界、五蕴、十二因缘,无不以人之存在,如是即可与西洋哲学中的存在主义会合,使世界的哲学,有其新貌。
  “五蕴”的意义,佛典中所说很多,今弘扬亦很多,似已成为佛学中的常识。五蕴亦即“五阴”,现录一则,亦可知五蕴中任何一阴,皆有其身、集、味、患、离五者。这是说,存在归存在,存在有其当“离”者:
  “尔时世尊告诸比丘:有五受阴;色受阴,受想行识受阴。我于此五受阴,五种如实知。色如实知,色集色味色患色离如实知,如是受想行识如实知,识集识味识患识离如实知。云何色如实知?诸所有色一切四大,及四大造色,是名色,如是色如实知。云何色集如实知?于色喜爱,是名色集,如是色集如实知。云何色味如实知?谓色因缘生喜乐,是名色味,如是色味如实知。云何色患如实知?若色无常若变易法,是名色患,如是色患如实知。云何色离如实知?若于色调伏欲贪,断欲贪,越欲贪,是名色离,如是色离如实知。云何受如实知?有六受身,眼触生受,耳鼻舌身意触生受,是名受,如是受如实知。云何受集如实知?触集是受集,如是受集如实知。云何受味如实知?缘六受生喜乐,是名受味,如是受味如实知。云何受患如实知?若受无常苦变易法,是名受患,如是受患如实知。云何受离如实知?于受调伏欲贪,断欲贪,越欲贪,是名受离,如是受离如实知。云何想如是知?谓六想身。云何为六?谓眼触生想,耳鼻舌身意触生想,是名想、如是想如实知。云何想集如实知?谓触集是想集。如是想集如实知。云何想味如实知?想因缘生喜乐,是名想味。如是想如实知,云何想患如实知?谓想无常苦变易法,是名想患,如是想患如实知。云何想离如实知?若于想调伏欲贪,断欲贪,越欲贪,是名想离,如是想离如实知。云何行如实知?谓六思身,眼触生思,耳鼻舌身意触生思,是名为行,如是行如实知。云何行集如实知?触集是行集,如是行集如实知。云何行味如实知?谓行因缘生喜乐,是名行味,如是行味如实知。云何行患如实知?若行无常苦变易法,是名行患,如是行患如实知。云何行离如实知?若于行调伏欲贪,断欲贪,越欲贪,是名行离,如是行离如实知。云何识如实知?谓六识身,眼识身,耳鼻舌身意识身,是名为识身,如是识身如实知。云何识集如实知?谓名色集,是名识集,如是识集如实知。云何识味如实知?识因缘生喜乐,是名识味,如是识味如实知。云何识患如实知?若识无常苦变易法,是名识患,如是识患如实知。云何识离如实知?谓于识调伏欲贪,断欲贪,越欲贪,是名识离,如是识离如实知。比丘:若沙门婆罗门于色如是知,如是见。如是知,如是见,离欲向,是名正向。若正向者,我说彼人。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若沙门婆罗门于色如实知,如实见,于色生厌离欲不起诸漏,心得解脱。若心得解脱者,则为纯一,纯一者,则梵行立。”(杂:卷二,佛光版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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