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礼佛事仪》—— 一部罕见的明僧集著

关于《礼佛事仪》—— 一部罕见的明僧集著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
　　周 齊
　　一、 见此集著之因缘
　　及其印造者推考
　　《礼佛事仪》，全名《礼佛名经事仪》，明滇南沙门明心集。
　　得见此“事仪”，是在二○○三年，于普林斯顿大学的善本图书馆。因笔者于二○○二即到美国哈佛大学做访问学者，期间得友人相邀，造访了普林斯顿大学，并有幸在其善本图书馆徜徉多日。其时恰在秋日，湛蓝晴空下，普林斯顿大学校园的各式古典建筑，全然浸染在多彩的秋色中。片片草地依然碧绿，比人多还多见的大尾巴松鼠更是目中无人，在校园中自在地觅食嬉戏；而高矮大小品种不一的繁茂树木，则叶色缤纷，红黄紫绿，秋意醉人；西装革履的教授和行色匆匆的学生，似乎也略不同于哈佛大学，这个刻意避开闹市的普林斯顿大学，更要静谧一些。善本图书馆，即幽然地座落在普大的一隅。葛斯德图书馆的馆长是研究明代经济的专家，热情的馆长先生亲自入库，寻得笔者开列出书名的书，而笔者更是平生最为奢侈地独自享用一间硕大的善本阅览室数日，欣喜不已地触摸翻看着好几百年前印就的那些图书。这其中即有相关礼佛的此部集著。想来真是莫大的缘分。
　　笔者不是版本图书的研究者，只能大致回忆描述一下此集著的形制，以及根据点滴印记推断一下此书印制者的某些可能探寻的线索。
　　回想当时读此书的情形，印象有的清晰有的模糊。此书乃梵夹本的形式，其装帧比较精美。封面是丝织品的贴面，中间帖有书名《礼佛事仪》，书名中下方有印制者的印章，上书：“昭庆寺经房慧空孙纯一印造”。封底页，在韦陀像旁边，又印了印经者及地址：“昭庆寺仙桥东首大字经房慧空印造”。
　　标明了具体地点而未说明所在地方，或许有几种可能。其中，或许比较常见的原因可能是，此寺之名是当时佛教界众所周知的，所在的大地方也是人所共知的，只是具体所在地点需要点明一下而已。如同人们都知道某某景点在北京，只是可能不清楚具体所在方位或哪条街道。或许如此。
　　按说寺名为昭庆寺的该不止一家，但著名的大概就是古杭的昭庆律寺了。而且，笔者所见形制相似者的另外梵夹本书，其中有印制精美的多册梵夹本《佛说佛名经》，应是是与此“事仪”相配合使用的经文，亦出此寺之印经房。想见此印经房当有一定实力规模。加之《佛名经》几乎每册后都有功德主姓名及所在地乃至募刻缘由。其人或中天竺，或德清县，或华亭县，或灵山，皆古杭或其周边之地方。所以，推想，此昭庆寺当是古杭之昭庆寺。
　　由《武林梵志》等资料亦可见，昭庆寺的确十分著名。据称其乃五代时吴越王钱俶始建，后屡有名僧住锡。北宋时有南山律僧筑戒檀使其为律院，后有华严僧在此仿慧远结华严净社，又有遵式等传天台于此，再有律宗中兴僧更建戒檀。至少在元明时期此寺乃古杭之受戒之所。被誉为明初第一禅僧的楚石梵琦就是在此寺授具戒的。此寺之“大昭庆寺”之名自北宋太平兴国时即得御赐，虽历代屡遭灾毁，却也一再重建。仅明代洪武至万历间就毁建三次之多。相比之，憨山德清大师所在之南京大报恩寺亦名寺，憨山大师始终未能了其复兴之愿，而昭庆寺辙毁辙兴，从中或可显示此寺在当时的势力和实力的某种信息。
　　因此，印经房者的情况，在此作如此推断，或许大致有一定道理。但集著者，滇南沙门明心，目前仍然无从着落去探寻其由来。在此只能存疑，但愿有朝一日有可能发现此集著者的身世和事迹，以丰富此书的相关历史情况。
　　二、此集著原文抄录：
　　《礼佛名经事仪》
　　明滇南沙门明心 集
　　欲求圣果，先忏罪衍。三业清净，方趣觉路。想我等，久困于生死狱中，罪恶盈积，功德法财消尽，天余魔王君主，居大势力若匪。诸佛威神无由得释，又且生不过时，目未睹相好之身起诸佛神变，耳未聆深远梵音说诸教戒。丁此末劫，烦恼愈炽，苦难日增，瞬息近三涂之痛，刹那成万劫之悲。每一沉思，神警意情。幸得此诸佛洪名，所谓开囹圄之大赦，瀚海之慈航。释迦如来金口历历，劝教归命。如斯岂不懇祷投诚？ 据此经文十门分义，合天台忏仪科列十门，殊无增减，此经本乎佛说，彼忏出于祖意，今当据事出经，陈佛祖意，为兹忏仪●，诸贤较意祥理，倘符圣心，幸称扬而传布。
　　一 净三业
　　经云，若比丘、比丘尼等，有犯根本重罪欲忏悔者，当净洗浴，著新净衣，不食荤辛等。
　　二 严道场
　　当于净处修治，室内以诸旙华庄严道场，香泥涂画，懸四九杖旙，庄严佛座，安置佛像，烧种种香，散种种华。一心师命，十方诸佛，称名礼拜，随力随分，如是志心,满四十九日，罪必除。减除不志心。 天台列严檀在先，此顺经文，故净业在先。
　　三 立弘誓
　　兴大慈悲愿，救苦众生，未度者令度，未解者令解，未安者令安，未涅槃者令得涅槃。昼夜思维如来，本行苦行，于无量劫受诸苦恼，不生疲猒，为求无上菩提故。于一切众生自生下心，如童仆心，等。
　　四 修供养
　　一色一香，仗普贤力运，为大供。徧週法界，供养三宝，想已身心徧十方界，修普贤行，与诸供养后，想三宝来降道场，摄受供养。如是各整威仪，遶檀拈香，處伸供养，稱念南無，大行普贤菩萨。众拈香毕，敷具倚立，当念一切三宝及法界、众生与我身心无二、无别。诸佛已悟，众生尚迷，我为众生翻迷障故。礼事三宝，作是念已，当唱言：一切恭谨，一切顶礼，十方法界，上●●三宝。
　　一礼已，烧香散华，首唱者云：
　　是诸众等，各各胡跪，严持香华，如法供食。众唱
　　愿此香华云，徧满十方界，一一诸佛，生无量香，庄严具足菩萨道，成就如来香。
　　事仪
　　众散华已。
　　俯伏想云：
　　我此香华徧十方，以为微妙光明。●诸天，音乐天，宝香诸天，肴饍天，宝衣●，不可思议，妙法尘，一一尘出一切尘，一一尘出●一切法，族精无碍互庄严，徧至十方三宝前，十方法界三宝前，悉有我身修供养，一一皆悉徧法界，彼彼无杂无障，●尽未来际。作佛事普熏法界，诸众生蒙熏，皆发菩提心，同入无生，证佛智。想讫，唱云，供养已，一切恭谨。
　　五 请三宝
　　欲祈福懺罪，当于首日设供，伸请三宝，功德毕集道场，然后顶礼。依经集出请佛要略，各执香炉，逐位伸请，想一一像，领诸眷属，云集道场，安坐摄受。胡跪赞云：
　　诸佛法身本无去以无来，为度众生生，有生而有灭，圆明四智高升于第一义天，满足万德，影散于十方刹海，为大施主，万随意之宝珠。
　　赞语略。
　　此上祈愿在于首日，自后逐日修供养，毕陈下愿意，意在祈生佛前，成就众德。
　　六 陈大愿
　　弟子某甲等，今于释迦如来遗法之中，得闻十方诸佛功德洪名，谨此敬修微供，遥伸顶礼，愿诸如来，佛眼观察，悲心摄受，悉使我等，罪障消除，善根增长，诸佛世尊，所有一切身眼梦寐中及命终时，见十方佛生净佛刹，获妙总持，众善争集，普贤行愿，病得圆满财法二施，福慧二严，穷未来际，庄严法界不休息，惟愿诸佛诸佛冥重加被。
　　七 赞功德
　　人天见佛，必先赞德，然后作礼，今取常赞佛偈，列诸经首，所谓知德可归，恳勤顶礼。
　　八 称名顶礼 每一礼中想云：
　　能礼所礼，性空寂感应，道交难思意。我此道场如意珠，十方诸佛影现中，我身影现诸佛前，颜面接足归命礼。
　　九 忏悔发愿
　　事仪
　　礼佛之意，专于祈福忏罪，时促不及六时忏愿，但日暮忏悔发愿，每礼佛毕，心想云，我及众生，无始常为三业，六根重罪所障，不见诸佛，不知出要，但顺生死，不知妙理。我今虽知，犹与众生同为一切重罪所障。今对普贤十方佛前，普为众生归命忏悔。惟愿加护
　　令障除灭。
　　想讫，唱云：
　　普为四恩三有，法界众生，悉愿断除三障，归命忏悔。唱已，五体投地，心复想云：
　　我与众生，无始来，今由爱见故，内计我人，外加恶友，不随喜他一毫之善，惟徧三业广造众罪，事虽不广，恶心徧布，昼夜相续，无有间断。●讳过失，不欲人和，不畏恶道，无惭无愧，●无因果，故于今日深信因果，生重惭愧，生大怖畏，发露忏悔，断相续心，发菩提心，断恶修善，勤策三业，翻昔重过，随喜凡圣一毫之善，念十方佛有大福慧，能救拔我及诸众生，从二死海至三德岸，从无始来不知诸法本性空寂，广造众恶，令知空寂为求菩提。为众生故，广修诸善，徧断众恶。惟
　　愿诸佛慈悲摄受。想讫，唱云：
　　志心忏悔，我无始世界来，身口意业作不善行……（略）
　　事仪
　　此文出佛金口，在第九卷，今另出于此。每礼佛毕，便于读诵：
　　诸忏随本经中三宝名号，称以遶檀。此但念弥陀佛号，遶檀迴向，祈生安养，仗诸佛之威光，必●莲登上品。近有乘云供佛之期，远有龙华授记之望。
　　自归依佛，当愿众生体解大道，发无上心。
　　自归依法，当愿众生深入经藏，智慧如海。
　　自归依僧，当愿众生统礼大众，一切无碍。
　　和南圣众。
　　十 修观行
　　诸忏皆随经立，观此经，乃诸佛名号，名依身立，身由观明，观谓空假中，身乃法报化。如上称一一名，想礼佛偈，作观顶礼已，谓三身等立，万德悉成，由根从利钝，信自浅深，佛身功德，亦难思意。随心所克，福不唐捐，如饮海水，各令满足，更于礼佛之次，摄心入观，谛想成就，即得诸佛现前三昧，十方诸佛悉现于前。我以无尽身云后从座起，普代众生师命忏悔。
　　忏悔毕，诵此名号，遶檀后，三自归。
　　南无十方佛，南无十方法，
　　南无十方僧，南无释迦牟尼佛，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当来弥勒佛，
　　南无佛名经中一切佛，南无佛说佛名经，
　　南无文殊师利菩萨，南无普贤菩萨，
　　南无观世音菩萨，南无大势至菩萨，
　　南无十方菩萨摩诃萨，南无诸佛弟子大声闻僧，
　　南无护法天龙善权仙众，南无舍利弗等诸大声闻。
　　礼佛仪毕。
　　按：此文中的●，是因笔者抄录仓促而致字迹潦草，以致现在自己也不能辨识。虽然颇为可笑，但也只好暂存遗憾于此。
　　三、就此集著之略析
　　就以上所抄录出之内容，略析此书之一二于此。
　　关于此集著的年代问题。虽然此书声称是“明僧”所集，但是否可基于此就认定这就是明代所印造之书呢，显然未必。何况此书既未著明集著年代，也未标明刊刻时期。因而，判断此书年代所能依据的参照标志，或许可以依据这样几点：一是普大善本图书馆相关专家的考订；一是与其形制相类似、及出版地相近的其他梵夹本书的年代为参考；再者是方册藏的流行时期和地区的参考意义。普大葛斯德图书馆出版有善本目录，屈万里先生等对所录入的典籍作有年代作者等考订。印象中，此书是与《佛名经》归在一起的。《佛名经》被标定是明代著作。这也与明代流行《佛名经》的情况一致。永乐皇帝明成祖特别地御制过《佛名经》，其仁孝皇后更是提倡念唱佛名的积极推动者。此《佛名经》不仅所唱名号多，而且清楚标明哪里是合唱哪里要单唱等等唱念的形式。而此《礼佛事仪》正式书名也是《礼佛名经事仪》，是配合唱念《佛名经》的“事仪”。因而，这一点也是说明其是明代作品的一个理由。其他几部形制相似、并且也刊刻于古杭的书，有的则书序中即明白写清楚是天启某某年某某印施，或万历某某年月“当今皇帝谨发诚心印造”。因而，这些也可算是说明此书是明代乃至晚明时期书的一个旁证。再者，由于方册佛书如著名的《嘉兴藏》的开印即在与古杭同在的浙江的径山，而且方册佛书流行起来，至少也说明方册比梵夹更为方便乃至经济上更合算。所以，此书或应是梵夹还流行的时期的印本。由此推断，此书是明代书的可能性应是很大的。
　　再者，此书还比较有特点的是，这大概是天台一系的僧徒所集用的“礼佛名经事仪”。其文中已经有小字特别注明，此“事仪”在与天台事仪不同之处，则“依经”为准，此所依之经应是“佛名经”，这其实已经说明，此“事仪”是天台一系者为唱念《佛名经》而特别集著的“事仪”。另外，文中虽然特别突出供养“普贤菩萨”，所为的则主要是仗普贤菩萨之运力，忏罪祈福。因而不禁联系到天台系统推崇的普贤类经典《普贤观经》，其所强调的，也就是讲行者不入三昧，而通过不断诵持，以得见普贤菩萨，在普贤菩萨引领下，行者一再忏悔复更忏悔，最终诸恶永灭，具佛功德。而在此事仪中即隐约突出了法华系统这种普贤信仰的义旨。而昭庆寺也恰恰曾是天台宗一些大师讲说传法的寺院，集印天台倾向的“礼佛事仪”，也算是有正宗渊源。只是遗憾的是，没有关于集著者滇南沙门明心的资料。在此也只好存着这个以后可能继续有所发现的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