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圆教寺：樱花里盛开的佛

黄昏圆教寺：樱花里盛开的佛
　　孙小宁
　　日本关西一带的圆教寺，是天台宗的重要寺庙，也因此，圆教寺所在的书写山与京都的佛教名山比睿山并举，或直接曰：日本西部的比睿山。现在圆教寺的声名又大了一圈，一个因素就是：好莱坞拍摄、汤姆?克鲁斯主演的影片《最后的武士》曾经在这里取景。我在十月初到达日本兵库县，正好圆教寺所属的书写山处在兵库境内的姬路市，赶紧挑了个日子前去造访。
　　书写山不算高，但也要坐着缆车上去。缆车上专门有介绍风景的服务小姐，她们的日语虽然一句听不懂，但还是能感到那吐词之间努力绽放的笑意，日语里时时蹦出的叹词，似在提醒我们，这个圆教寺可不是一般的寺庙啊。
　　虽说是因为喜欢那部片子而来，但名山古刹的庄严气息还是会压住一颗想要猎奇之心。即使已经登临山上，圆教寺仍然给人一种需仰视而见的悬空之感。正抬头仰望间，那位负责接待的佳藤和尚已经开始向我微笑示意了。他僧衣飘拂向下端视的样子很有点得道僧人的风姿，可以入进禅画。不过出了画的他，却是位面如满月喜欢开玩笑的快乐和尚。同行的人对着他圆圆的脑袋叫他一休，他竟然会唱起一休歌。歌罢又说：“我不是聪明的一休，我是被一休挤兑的那个家伙。”
　　这位略带顽皮的和尚带我们在殿内参观，手里一直拿着一把尺把长的带柄钥匙，很夸张的造型引得我们一番好奇，他还童心未泯地为我们演示如何用这把钥匙锁寺内的殿门。寺内到处飘拂着纪念圆教寺创始人性空上人上山一千年的条幅与旌幡，而关于这位高僧的传奇故事，我是在大雄宝殿，听佳藤和尚讲述的。佳藤和尚用的是日文，他讲一段，身边做翻译的旅日作家毛丹青就译一段。渐渐地我开始忽视他的日语，而借着毛丹青的翻译展开故事的想象。宗教的传说永远带有不可思议的魅力，故事这样说：圆教寺的创立者性空和尚，原是一位皇族子弟。小的时候不慎打碎朋友家中古砚，他的小朋友为他开脱罪名，便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不想竟被处死。性空心不得安，从九州一直行到姬路，在登上书写山的途中，他抬头看到了一株盛开的樱花，心有感念，便刻佛于花中，樱花盛开之处，便成为今天的圆教寺。
　　听这个故事时，我的满脑子都是樱花，想象着佛陀端坐其间，该是怎样的奇异景象？转头看这里的任何树，也都好像是樱花树。只可惜这是秋天，就是真的樱花树也只有绿叶没有粉花，但有什么关系呢？焉不知，那佛正沉睡在樱花树里，正等着来年樱花绽放呢。
　　很奇怪的是，这里除了佳藤之外，再没看到其它僧人。而佳藤讲完圆教寺的正史后，就很快带我们去看《最后的武士》的拍摄地。是在大殿后侧的一个小院落，如果不是有人提示，你断不能将这里的院落与片中景色对应，因为当时为了拍景，曾人工造了一树樱花。
　　说起圆教寺与《最后的武士》的拍片渊源，其实也不算是好莱坞的一已选择。日本神户影视机构中专门有一个Film commissioner的职业，专门负责邀请海内外的电影电视拍摄的采景团和实地拍摄的制作组。一来是借影片推销自己的文化旅游风景，二来也通过帮助摄制组联系群众演员、解决器械运输等赚取点经济效益。神户的Film commissioner为《最后的武士》推荐的首选之地是姬路城，一个建于十四世纪至今保存完好的战时城堡，但制作人在看过圆教寺之后，便把拍摄地定在了这里。
　　负责接待我们的佳藤和尚得意地说他也是该剧的演员，问他演的是什么，他说就是念经的和尚，是群众演员的主角。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活泼，既不像想象中的僧人那样要刻意避开世俗的快乐，也没有沾沾自喜到要脱了僧衣去当娱乐明星。
　　这恰好符合我对眼前这座圆教寺的想象——它可以随缘顺便地将大门向好莱坞敞开，但是拍完了，戏也就谢幕了，对于千年圆教寺，只不过多了一点谈资，或着说，多了一个接引人前来的手段。而且圆教寺应允好莱坞的拍摄，也有自己坚持的地方：拍摄时，其中一个镜头是雪景，夏天用一种特殊的白色塑料泡沫制作，要营造白雪皑皑的壮观场面。当时正值秋季，有两棵枫树很碍事，要不要拔掉？经过彼此协商，摄制组专门雇了一批人，只把两棵枫树上的叶子一叶一叶地摘掉，而且摘掉的时候严禁连根儿拔，以免美丽的枫树致死毙命。
　　这个细节是陪同我的毛丹青先生下山之后告诉我的，他经常与日本的Film commissioner接触，知道很多影视方面的花絮。眼前的佳藤和尚还沉浸在影片中自己的角色中，还指给我们看当时汤姆?克鲁斯从哪扇门进来，渡边谦又坐在什么位置。和这位日本当代和尚的谈话交流没有任何障碍，他快乐地投入过角色，现在也快乐地做着和尚，佛性从他身上自然流露，反而让圆教寺多了一些人间的情味。
　　告别圆教寺时已然是黄昏，佳藤和尚陪我们在寺院前的茶摊喝了最后的梅抹茶。同行的人好奇地打听他的家事，他也坦率地直言相告。他们谈话的时候，我一直在细究着梅抹茶的组成。一颗梅子、几丝海带，还有几粒飘浮的金黄米粒……在梅抹茶的浅淡滋味中，似乎融进了圆教寺的黄昏，我在离别时一口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