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意菩萨 三不副主席

在佛协日常工作中或在朴老家中，不时看到朴老给人题字时盖“无尽意”章。在1997年春的一天，我在朴老家看到他给一位法师题字后，也盖了此章。我随口即问了朴老盖“无尽意”章的问题。他笑着说，佛教有《无尽意菩萨经》，在《妙法莲华经》中，有一位菩萨因行愿意无尽，故号无尽意。朴老的话让我豁然明白老人家自号“无尽意”的深刻涵义，这表明朴老为国家行愿无尽，为佛教行愿无尽和为人民行愿无尽的伟大胸怀和抱负。朴老还说，我给出家人和居士题字大都盖“无尽意”章，希望他们能为国为教做出更大贡献，做到行愿无尽。

赵朴老停顿片刻后又说，我书斋的名字叫“无尽意斋”。我说：“这个名字很好”。朴老说，作为一个人应时刻不忘报国家恩，报人民大众恩。“无尽意”三字是说报众生恩、报国家恩的心愿无穷尽，我是用这三个字来提醒自己，勉励自己，作为自己努力的目标，这并不是说我就能做到。“虽未能之，愿学焉”嘛。我称赞说：“朴老啊，您老的精神很值得我们学习。”朴老听后笑了笑又说，苏东坡这个人很了不起，在他一首《新居》的诗中有两句：“短篱寻丈间，寄我无穷境。”这两句诗特别感人，表明苏东坡顿悟宇宙无穷尽而人生有限有尽，所以他即使面对艰难困苦也乐观无畏，做到守贫于静，随遇而安。朴老接着说，东坡“寄我无穷境”这句诗，这是将有限的人生寄托于诗境的无穷之中，表明诗境无穷，其精神也无穷。正因如此，他才写出了“我如镜中物，镜坏我不坏”的千古佳句。从“无穷境”之义，我们可以诠释和体会赵朴老“无尽意斋”的深刻涵义。赵朴老的一生正像他自己所说：“我们都是一滴水，只要尽力而为之，滴水可奔入江海，永不干涸，唯有身归大海，滴水方得功德圆满”。赵朴老的一生，始终为国为教为民而尽力为之，他的确是位无尽意菩萨。

赵朴老一向严于律己，工作上高标准，生活上低标准。他虽出身于书香门地，解放后他作为爱国宗教界代表，参加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历任第一、二、三届全国政协委员，第四、五届全国政协常委，第六、七、八、九届全国政协副主席。作为国家领导人的赵朴老，地位变了，责任大了，工作更累了，而他的生活却依然老样，仍然身居小院，过着低标准的生活，始终坚持生活上不求精美，不求舒适，不搞特殊化。

在1984年第六届全国政协会议上，朴老被选为全国政协副主席。按规定有关部门决定给其调换更宽大、更好的住房，他始终不同意。仍住在北京西城区和平门内普通居民区中一小小的四合院里。朴老原住在西四大拐棒胡同的旧平房，因房子摇摇欲坠，时常掉土有危险，经领导再三做工作才搬到现住的小四合院里，这是他任中国佛教协会会长后搬来的，是会长级的住房。这所住宅院子小、房子少且窄，而且又潮湿。门口小，胡同窄，进出汽车很不方便，居住条件和居住环境都比较差。走进小院，有一条旧砖路，连接着东西房，砖路一侧有石桌石凳，路西侧有几株清瘦的竹丛，竹旁有一棵枣树；路东侧是花圃，一道篱笆将花园和东配房（佛堂）分开。院落中间的砖路由于年久失修，地面坑坑洼洼行走不便。1994年8月的一天下午，我去朴老家，走进院子，看到朴老拄着拐杖在院里散步，险些摔倒。我便对朴老说：“这院子高低不平走路不便，容易摔跤，把它修修吧。”朴老笑着说：“不要紧，我走慢点注意些就行了，不必为修院子再花钱麻烦人，谢谢你的关心。”后来我又跟朴老及夫人陈邦织提出过修院子的问题，都被他们拒绝了。朴老一直住在这个小院子里，住了几十年，直到老人家圆寂。这座普通的小四合院真是太普通了，条件太差了，过路的行人绝不会想到，这就是连任四届全国政协副主席赵朴老的住宅。

随着年龄的增长，赵朴老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为保证他的安全和行动方便，国家机关事务管理局和公安部警卫局，曾多次同他商量给其配警卫员，他都拒绝了。为此事我曾劝过朴老，他说：“我身体还好，走路也行，不需要再配警卫员，有些事让秘书帮助做一下就行了。”结果朴老一直未配警卫员。

朴老当选全国政协副主席后，按规定有关部门还决定给其换更好的汽车。朴老笑眯眯地说：“我现在坐的汽车（丰田汽车）很好，就不要更换了”。有的劝他说：“现在的汽车太老式了，应该换一辆宽大舒适的高挡奔驰汽车”。朴老沉思一会儿笑着说：“现在的汽车坐着也很舒适，还是不要更换了”。结果朴老又谢绝了换汽车问题。朴老任全国政协副主席后，一不换住房；二不要警卫员；三不换汽车，人们都敬佩的称他为“三不副主席”。

朴老这种严于律已的精神是一贯的，在其身边工作，经常听他讲述老法师刻苦学修的故事。1987年5月的一天下午，我在其家听朴老和几位居士讲过圆拙老法师一段动人故事。朴老说，圆拙法师（原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中佛协咨议委员会主席、福建莆田广化寺方丈）修持很好，要求自己很严，地方政府宗教部门和寺里两序大众推选他做方丈，他拒绝升座，只做了当家。他做当家的时候，寺庙里有五部汽车，可每次他到莆田市办事，都是拄着拐杖，弓着驼背的身躯，一步步走去。从广化寺到莆田市大约有两公里路，一般人都乘寺里汽车或乘三轮脚踏车，而圆老不管别人怎么劝说，他都是拄着拐杖，驼着像弓一样的背，一步一步地走在田埂的路上……朴老最后说，我们佛教界就应该学习圆老这种精神，他这种严于律己的精神不少法师都向我讲述过。

朴老讲的圆老这段故事，我还听茗山法师讲过。茗山法师是中国佛协会副会长、江苏省佛协会长、江苏镇江定慧寺方丈。1994年9月初的一天，我到其寺庙去，曾听茗老说：“有一次我到莆田广化寺，看到圆拙老法师自己庙里汽车不坐，却步行到莆田市办事。我听了十分感动，并和江苏栖霞山佛学院（茗山法师任院长）的师生们讲了这件事，大家很受教育。”茗老还说：“有一次我和圆拙法师一起到美国西来寺参加法会，我把圆老这事告诉了台湾一位大法师。这位法师赞叹不已，并激动地说：‘寺里有五部汽车，自己却步行不坐，真了不起，我们谁能做得到？’而圆拙法师在一旁听了却淡淡一笑说：‘这有什么，很普通的事儿嘛！’”茗山法师还说：“圆老还谦虚地说‘我这是向弘一大师学的，在1937年我和几位同学随弘一法师去青岛湛山寺，途经上海，因还有一段时间决定去朝拜玉佛寺。弘一大师轻捷地走在前面，同学们走在后面，走了一会儿有的同学觉得累了就提出乘汽车。弘一大师并不批评同学怕累不能吃苦，而是轻言轻语地说，你们走不动可乘汽车，我可以走路。说着弘一大师仍然走在前面，同学们也跟在后面走了下来。’”茗山法师最后说：“我们应该学习这种艰苦奋斗的精神，不怕吃苦的作风。”

圆拙法师是佛教界学修的典范，赵朴老对其是特别敬佩的，极其关心的。在1989年4月上旬，学诚法师荣膺莆田广化寺方丈。朴老让我代表中佛协前去祝贺，走前特地交代我要看看圆拙法师。到广化寺后，我专门看望了圆老。并转达了朴老对他的关心。圆老话语不多，住房简陋，身着带补丁的僧衣，看去十分简朴，是一位标准的老修行。据陪我前去的法师介绍，圆老在刻苦学修，严持戒律上，寺里没有不佩服的。有一次他到海外一寺院传戒，人们给他的供养金最少有10多万，而他却分文不要，临走前全放在这所寺院的大殿功德箱了，海内外信众无不赞叹！

回想弘一大师、圆拙法师他们这一桩桩刻苦学修的动人故事，看看朴老这位“三不副主席”的高尚精神，联想佛祖“不为个人求安乐，但愿众生得离苦”的名言，使我更深切地了解了佛教真正的精神和涵义，更深切地了解了作为佛子学修的刻苦和追求，更深切地了解了人们对佛教为什么如此的崇敬和向往，更深切地了解了人们对为社会做出重大善事的人为什么尊称为“菩萨”。我们的赵朴老、弘一大师、圆拙法师等等他们的高尚精神和行为，不就是我们的菩萨吗？他们为国为教为民报恩无尽、奉献无尽的精神和品格，不就是我们心中的无尽意菩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