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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仁波切著:杰仁波切读圣经——用善意打开沟通的大门(1)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2日
来源:不详   作者:杰仁波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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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仁波切著:杰仁波切读圣经——用善意打开沟通的大门
  杰仁波切 著
  杨书婷 张敏义 张新义 译
  彻底颠覆寻常的思考模式,
  启动沟通新境界
  杰仁波切应天主教圣本笃教会邀请,
  破天荒展开佛教
  与基督宗教之间的对话。
  杰仁波切以慈悲与包容之心,
  为基督徒讲读圣经
  四方书城有限公司出版
  目录
  中文序:欣赏与尊重
  第一部分、写在前面
  英编者的话
  导言
  良善之心
  第二部分、楔子
  期盼和谐
  第三部分、讲读圣经
  要爱你的敌人(玛宝福音五:38~48)
  耶酥登山宝训:真福八端(玛窦福音五:1-10)
  平等(玛尔谷福音三:31-35)
  天主的国(玛尔福音四:26-34)
  变容(路加福音:28-36)
  使命(路加福音九:1-6)
  信仰(若望福音十二:44~50)
  复活(若望福音二十:10-18)
  四、写在后面
  --本书相关背景资料
  福音选录与相关背景
  基督宗教专有名词解释
  佛法教义与佛教沿革
  佛教专有名词解释
  中文序:
  欣赏与尊重
  格西罗桑才培仁波切
  2002年5月于台湾
  杰仁波切法王这次受邀在伦敦的演讲,是以“良善之心”为主题,并从一位佛教徒的观点来看基督宗教的福音内容。这是前所未有的历史性宗教交会时刻,我们虽然不能躬逢其盛,却可以从这本书中获得相当的启示与感动。
  在本书中,杰仁波切一再强调,透过对自己宗教的深入了解,能够让人懂得欣赏与尊重其他宗教的独特所在,进而达到宗教之间的和谐相处,并且共同为世界和平与人类福祉来努力。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在我们了解彼此有所差异的同时,我们也发掘到彼此的许多相同之处,包括对于博爱慈悲、包容忍辱、平等待人的重视,以及信仰的磨练、修为的必要等等。这些都是跨宗教而相同的共识。法王曾说过:“我真正的宗教乃是慈心”“当我想到,一切的经历都是因缘和合而成,便知道没有什么是要欲求或是怨恨以对的,如此一来,贪着与嗔恨等烦恼便难以生起,而这种缘起的观念便让我们的心较为放松与开放。”于是,真正的慈悲得以开展,并能为自己与众生带来真正的快乐。
  当然,差异仍然是存在的——例如佛教的非有神论、基督宗教的一神论、以及某些宗教的多神论——但它不必是分歧或分裂的起点。反而是因为有了这些差异,使得不同心智取向的人们有了多样的选择,而这也是必要的;重要的是,如同法王所建议的,我们在检视各个宗教的异同之后,应要选定一个宗教、并且致力实行它所强调的伦理与修为,才能真正生起利己利人的“良善之心”。
  我很高兴知道杨书婷小姐已将这些开示的内容翻译成中文。杨小姐自一九九五年起即为本中心翻译法会与法本,是一位十分值得信赖的翻译人员。祈愿诸位读者都能从书中的开示而得到启发,并且走向通往永恒良善而快乐的道路。
  第一部分、写在前面
  杰仁波切、以及一九九四年若望?缅因研讨会的与会人士,在这本书中与读者共同探索福音的内涵。除了记录当时的会场实况之外,这本书也特别增录了基督宗教与佛教的重要典籍内容,以便它未来能做为不同宗教之间对话的良好工具书。
  本书的主体,乃依据杰仁波切所谈到的福音页数来做为编排的依据。每一章节的开始,即是他对于这些福音内容的讲读、与其中某一段落的想法。在本书中所引用的福音段落,乃是根据《新英文圣经》(一九七零年所出版)的内容,而这也是若望?缅因先生所爱用的圣经版本。
  编者罗伯特?凯利的序言揭开了整个研讨会的情境与气氛。劳伦斯? 费乐曼神父的引言,则提供了对于基督宗教与佛教这两大宗教之间对话的整体观。
  读者会发现在文中的某些部分,出现了一些简短的叙述。这是罗伯特?凯利对于研讨会实况的重点摘要。这些说明是以不同的字体出现,以便读者能够清楚分辨,不会与实际的对话有所混淆。另外,在某些章节的末段,也收录了研讨会场的讨论段落,内容包括了座谈发言人与杰仁波切之间的见解分享与询问回应。而在这些部分,读者会看到讲者的对话纪录。
  于本书的最后,我们收录了一些相关的资讯,以便读者对于这两大宗教能有更多的领会。劳伦斯?费乐曼神父撰写了(福音选录与相关背景)的部分,这是他对于杰仁波切选读的福音章节所提供的基督宗教诠释。另外,他也针对当中所提到的天主教专有名词提供了相关的解释。
  格西突登?津巴为杰仁波切的翻译员,他所撰写的部分包括(佛法教义与佛教沿革)一章,以便不熟悉佛教的读者对于佛法的宗旨能有概括性的了解。突登?津巴同时也汇整了佛教的专有名词并加以说明。
  在整本书当中,尤其是最后的部分,佛教的专有名词包括了藏文与梵文的音译。其中梵文的拼音,除了姓名采用方便发音的拼音之外,都是正统的拼法。至于藏文也采用方便发音的拼音法。所有姓名和专有名词的正统拼音,读者都可在书后佛教专有名词解释中找到。
  至于需要更精确发音方式的读者,请参阅麦可库森所撰写的《梵文自学手册》。不过请读者放心,本书后的佛教专有名词解释已提供许多专有名词的直解。
  最后,我们也将杰仁波切、劳伦斯神父、格西突登?津巴、罗伯特?凯利、与各个座谈发言人等,所有参与这场宗教对谈盛会者的生平简介,都收录于本书中。
  英编者的话
  罗伯特?凯利
  写于美国麻州康桥
  第十四世杰仁波切天津?嘉措有一个让人感到安心的地方,那就是除了当他在静坐禅修之外,似乎都无法安静地坐着。在一九九四年九月中,当他面对着伦敦米得赛司大学礼堂中的三百五十位基督徒、和极少数的佛教徒时,他的面容和身体正是佛教“无常”教义的例证。他不仅用有力的手势、害羞的笑容、舞蹈般的眉毛和大笑来为自己的讲话加以标注,他似乎也老爱拿他常穿的褐红色袈裟来东摺摺、西甩甩,还不时地抓起同台讨论者的手臂,或是向听众之中的朋友挥手,有时则是当他的翻译员在做长篇大论时,随意地翻阅节目单等。
  杰仁波切在一九九四年秋季于伦敦所参与的这个活动,说它是个具有历史性意义的场合也不算夸大——这可是当年度的若望?缅因研讨会。这个每年都会举行的研讨会,是由“世界基督宗教冥想团体”所赞助,乃为纪念若望?缅因这位爱尔兰裔的圣本笃修士所办的。他运用了若望?卡逊及沙漠神父的传统方法来教导基督徒如何冥想,并在世界各地设立了基督徒冥想中心。每年都有来自各大洲及许多教派的数百位基督徒齐聚一堂,前来聆听一系列道德、灵性、经典、宗教间对话、以及祷告的谈话。在过去几次的研讨会中,被邀请的演讲者还包括有加拿大的哲学家查尔斯?泰勒,英国圣本笃修会的作家和印度一间会所的创立人贝得?葛瑞夫斯,和以帮助失能者为宗旨的基督教入世团体之发起人尚?凡尼尔。
  那封请杰仁波切前来针对基督福音做首次公开评论的邀请涵,是由隶属圣本笃修会的劳伦斯?费乐曼神父阁下所发出的。他是牛津大学的文学士,也是位于伦敦卡克福司特橄榄山圣笃隐修院的院长。自从若望?缅因于一九八二年去世之后,劳伦斯?费乐曼神父便是这个团体中最活跃也最具影响力的教师。
  事前,他们给了杰仁波切八段选自基督宗教圣经的节录文字。包括有耶稣登山宝训和真福八端(玛宝福音第五节),芥末种子的寓言和天主的国(马尔谷福音第四节),变容(路加福音第九节),和死里复活(若望福音第二十节)。他们邀请杰仁波切以任何他认为合适的方式来评论这些文段。他也被告知,他的听众是基督徒(罗马天主教徒、英国国教徒),他们虽然来自世界各大洲,但是大多数仍说英语,并且几乎都在自己的生活中实行每日的静默冥想。
  因为杰仁波切是宗教领袖,因此在场的许多人尽管期待着他的发言,同时也好奇法王是否能穿越那由新闻记者、相机、和与会者所形成的无可避免的屏障,而真正地传达他的想法和心意。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并且来得容易、却又让人屏息。每天晨间的早餐之前,在会议尚未开始时,杰仁波切便由他的随行出家从陪同进入了聚满基督徒的昏暗讲堂,然后坐定,进行半个钟头的冥想。在静默中,除了偶尔出现的悉卒声和咳嗽声,焦虑的情绪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于将至之事感到信任开放的结合力。然后,他把剃了发的头低下来看着书本,像犹太教祭司般地用物指循着经文念出:“温良的人是有福的……心里洁净的人是有福的……为义而受迫害的人是有福的……”。当他念出这些经文时,听者无不动容,有些甚至感到震惊,因为那些熟悉的字眼出自于一个西藏的声音、和佛教徒的感情,而得到了新的韵调和力量。
  当听众们想到了西藏文化,便不由得也听到的读经声中所回荡的辛酸。尽管这个时刻本身的政治意义令人注目,但接下来三天的会议可还有其他比历史本身还要深沉的意义。所有出席的人都很确定,他们来此是为了聆听一位心灵导师的话语,而他们也正经历一场在历史上举足轻重、却远远超越历史的宗教盛会。
  这场研讨会的实际架构,不仅有弹性,也相当单纯,使得会场的进行有了一种非正式的气氛。整个议程是以冥想开场,接着则由法王念一段英文的经文,加以评论、配合小组座谈,最后再加上结束时的吟诵及祈祷。大家于用餐时休息一会儿,然后再回来继续进行相同的程序。然而这样的叙述,并无法正确或完整地传达会场进行时的情绪或气氛。当杰仁波切在讲读经文和给予评论之时,他坐在一张矮桌后面,左右两侧则各坐着一个人。坐在左边的是劳伦斯?费乐曼神父,他穿着白色的橄榄山本笃修士服,时而做着笔记、时而点头同意,有时带点微笑,而有时则看来一脸疑惑——简单地说,无意间投射出多数在场听众的心声。而坐在法王右边的则是格西突登?津巴,他是个年轻瘦小的西藏僧人,穿着深红色袍子,负责翻译。他的神态安详平静而专注,非常熟练地将法王的藏语同步翻译成流利的英语。不仅谦虚、又有风度,对于法王的需要也十分贴心,却从不至于奴颜婢膝,这样近乎完美的专注以及无私的庄严,恰是时时提醒我们听众的一个典范。
  由于这样的安排,也或许由于杰仁波切本身以及他的表达方式,使得原本的一个独角戏演变成一场对话,甚至往往成了三个人的谈话。其实劳伦斯神父阁下或格西津巴都不曾打断原本的谈话,而是不由自主地被拉入谈话中。因为法王常会兴奋地朝某一边或另一边移动,期待对方回应或更正某一个用语,有时则是扬起一边疑惑的眉毛、并用笑声纾解紧张。在小组讨论时,会有两位听众受邀上台同坐,并提出问题。如此精心安排形式通常会演变成各种交会的河流——不论是在思想上、语言上、口音上、年龄上、性别上、个性上、或是在宗教信条上——又不会令听众感到困惑。身为一位佛教的导师与流亡异乡的人,杰仁波切已经很习于变化,同时也能安抚西方人对于不熟悉及变换的焦虑。他有一种天份,能察觉隐藏在表象之下不错的想法,及时将它抓住并挽救回来。
  曾有人说杰仁波切是个简单的人。虽然这么说的用意,可能是想表达赞美之意,却很难让人不联想到西方文化对东方宗教及文化所显露的优越感。西方人经常将他人的文化视为具有异国风味,但在哲学上则尚未开化。若以杰仁波切注重实际、直接、亲切、和蔼的态度来看,他或可被称做是个“简单”的人;但若以任何其他的角度来看,他却是一位细心精巧、反应敏捷、思绪复杂,同时非常睿智、并且博学多闻的人。他为灵性的谈话带来了三种在当代基督徒聚会中相当罕见的特质,罕见到在听众当中有人因此感到慰藉与感恩、并发出短暂粗重的吸气声。这些特质就是:温和、清晰、及大笑。你可以说他有些像是圣本笃,而他也有些圣方济的一面,以及一点点耶酥会的味道。
  从一开始,他的和善与温和便让在座的听众感到放心,这说明他绝不是来“播下怀疑的种子”,让基督徒对信仰产生动摇的。他一次又一次地劝告大家,应该更进一步了解与欣赏自己既有的传承,并指出人类的感知力及文化性是如此多样,如果硬要说到达真理道路只有一种,实在说不过去。他温和坚定地反复表示,他并不同意人们将佛教及基督宗教视为基于相同根本信仰的不同语言。至于两大宗教都重视慈悲、博爱、以及宽恕的伦理道德,他则表示,这两大宗教之间的确有相似之处。然而,正如佛教并不认为有个单一的创世主、或一位个人的救世主,他告诫大家不要称自己为“佛教式的基督徒”,就像我们不该“把嫠牛的头放在绵羊的身上”一般。
  于长时间的会议过程中,不论是在讲读复杂的神学经文、评论经文,或是在回应专题讨论者富有挑战性的问题,杰仁波切的心思没有一刻不是令人惊讶地清晰。有一回,他谈到了如何运用大乘佛教的禅修修持来帮助我们的知觉保持警醒、专注,而不至于散漫、或是“昏沉”地进入了休眠状态。而他对听众表达敬意的方式之一,就是保持他的注意力。一个公众人物,即使是宗教上的公众人物,很少不准备一些“事先打包好”的话。在某些场合杰仁波切当然免不了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显然,他无时无刻都与基督福音及在场的人完全同在,由此可见他的心与心境之持续力与集中度非常人所及。当有人问他不同信仰的人可以共同做些什么、才不至于做出搞混牦牛与绵羊的事儿来,他建议了几项可行的方案:包括学术研究、静坐冥想、以及朝圣活动。接着他提到,他曾去过露德,并发觉到当地的神圣灵气,他当场便深深地向之礼敬、同时对所有神灵祝祷,祈求那治疗的能量能够维系不断。像这样的时刻,你便会听到在听众席上传来一阵同步的吸气声,这或许是因为,他们对于如此纯粹却又坚定的敬意感到高兴和惊讶——而这是来自于佛教传承的敬意。
  对于(变容),杰仁波切依据佛教徒对于奇迹、以及超自然化现现象的看法,提供了旁徵博引的见解。没有丝毫的武断、或是感情用事的虔诚,他所呈现的是一种超越凡人理解以及平常自然范畴经验基础的古老传统,而这个传统自久远以来便含纳了由自我规范与心理学说所构成的高度理性思考系统。他谦虚地表示,尽管自己并没有类似的经验,但也不觉得应该因此怀疑这些经验。从某个角度来看,听他这么说,使得基督徒在几个世纪以来为了奇迹和可能的解释而争吵的情况,似乎显得有些愚蠢了。
  在圣若望讲述死里复活的故事中,有一段是有关玛利亚?玛达肋纳和耶稣的会面,杰仁波切的解读让许多人流下了眼泪。我们很难说这到底是什么缘故。稍后有人解释说,好像他们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话,它们是那么地温柔而神秘、并且美得如此理所当然,同时又活生生地像在眼前,仿佛是一份意外的礼物。
  西方人碰到哲学上或宗教上的矛盾、或是无法言传的事情时,往往变得十分严肃。佛教徒则无疑地有许多不同的反应,其中最能活络气氛的方式之一便是大笑。杰仁波切喜欢说一些关于僧侣、牦牛、转世、视觉现象的笑话,但无论是一个手势、一种表情、或是讨论时的短暂停顿——即使可能只是一时的尴尬——就常常能让他爆发出一连串富于感染力的笑声。当研讨会接近尾声,几乎每个人都由于长期情绪高度集中而开始觉得疲累之时,那位日复一日冷静的年轻人格西津巴,正试着为法王翻译一段趣闻,却突然无法自持地全身大笑了起来。当时法王说了一个故事,以回应一些人以太忙为由、而没有时间冥想的问题。有位老师答应要带学生去野餐,却始终以太忙为由而没去。有一天,这对师生看到了一个抬着尸体的队伍。僧人问学生说:“这个人要去哪里呢?”至少过了五分钟之后,等到这位翻译员和大家都能够控制自己了,最妙的这句话才冒出来:“他要去野餐。”
  对于许多基督徒来说,参加全基督宗教教会、比如做礼拜,可不像“去野餐”那么简单。当然,一如其他的宗教,盛宴及庆祝活动也是基督宗教里象征实质的一部分。而聆听杰仁波切发表对福音的看法,绝对是一场盛宴。真正让人印象深刻且惊讶的是,这位“外来的人”是如此地触动了他们。这位流亡异乡且对基督徒并没有什么权威地位的人——除了圣神赋予他的权威之外,居然能告知所有不同信仰的人,他们自己的盛宴具有如此丰富的内涵。
  导言
  良善之心
  老伦斯?费乐曼
  (本笃会会士)
  一九九四年的九月,杰仁波切在伦敦主持“若望?缅因研讨会”,这是每年举行的国际灵修会议,此会议以本笃会修士的若望?缅因命名来纪念他,贝地?葛里芬传斯神父曾称若望神父为今日教会最重要的精神领袖。
  杰仁波切和若望?缅因曾经见过两次面。第一次是在一九八零年于魁北克蒙特娄的天主教大教堂里,那时,若望?缅因以修道伙伴的身份,在一场信仰的大型晚会上欢迎杰仁波切的来到。我仍然记得,在筹备那天晚会的会议中,若望神父强烈地主张要加入一段长时间的默祷。当晚,从枢机主教、到北美原住民的巫医等各宗教领袖,都会出席并进行有关善心的演讲、或朗诵优美的祷文。另外也有不同的诗班与诵经者在场,而大教堂的建筑也用了许多基督宗教的艺术及文化来美化。听到神父提议要在如此大型公众的典礼上做二十分钟的默祷,可把大会的主办者吓坏了。但在若望神父的坚持下,大会也只好照办了。
  典礼过后,杰仁波切特地去找这位欢迎他的本笃会修士,并告诉他,这次在基督宗教教堂中默祷的不寻常经验,让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站在他两旁边,我可以感觉到这两人彼此吸引。当他们用外在的语言交谈之时,我感觉到他们也在探索更深层、无声的对话。若望神父接着邀请杰仁波切访问我们当时才刚开始的小型本笃会社区,而这个社区的设立宗旨乃是为了实行并教导基督徒的传统默祷。那时,我们住在近郊的一所小房子里,还有一群非神职人员的信徒住在我们四周的公寓中。那是一种新基督徒都市修行理论,认为生命和愿景源自于基督徒传统中的默祷启示。
  当时我心中暗忖,不知杰仁波切会有什么反应,或许他心中对于中古欧洲的修道院早有既定的印象。在听到若望神父的邀请时,杰仁波切的秘书马上插口表示抱歉,说“法王的行程已经排得很满了,无法接受这个邀请。”我听了一点儿也不觉得讶异。然而,那时杰仁波切转过来,以温和但有力的声调对他的秘书说,他会接受这邀请,而他们也必须排出时间来。在杰仁波切的坚持下,秘书也只好让步。杰仁波切和若望神父互望一眼,微微一笑,就各自离去了。
  接下来的那个星期天,在加拿大的皇家警察清查过我们的修院几小时之后,杰仁波切的座车来到了我们屋外。他进入了我们的默祷室,并加入我们的午间默祷,接着和我们全体共进午餐。我们像往常一样安静地吃着,我们聊了一下,若望神父和杰仁波切便退到隐秘之处私下谈话。在杰仁波切结束访问时,我们送了他一本《圣本笃会规》,他则送若望神父一条西藏传统的白色丝巾——哈达。接着,杰仁波切便离开了。而若望神父也继续他建立基督宗教冥想团体的工作,此后他们两人就未曾再见过面。
  从那次会面,到一九九三年我们再次邀请杰仁波切带领“若望?缅因研讨会”之间,发生了许多事。若望神父一九八二年去世了,年仅五十六岁。他去世时,冥想团体还未正式动作,但他对基督徒默祷的教导已经开始渗透了整个教会。在他死后的几年内,这样的影响力继续扩展,滋润了、也加深了许多基督徒的灵性生命。陆续有二十五个中心成立了,也有上千个每周定期默祷的团体持续滋养着人们的默祷修为,而这样的讯息更传遍了上千个国家。在一九九一年于印度举办的“新和谐”研讨会上,“世界基督徒冥想团体国际中心”正式成立了。由跨宗教对话的先驱者、也是本笃会修士的贝地?葛里芬传斯所领导,并把中心设在伦敦。前几次研讨会的领导者,包括梵文学者依沙贝勒?葛罗芙、哲学家查尔斯?泰勒、文学评论家罗勃特?凯利、圣若瑟修会的心理学家艾琳?凡尼尔、以及耶酥会学者兼神父威廉?约翰史东。
  邀请杰仁波切的事很快得到他的亲笔回复,让我觉得非常高兴、也有些意外。他还记得三年前和若望?缅因的会面,也为他所创始的团体能扩展到全世界而感到高兴,并表示他很乐意、也很荣幸能主持这一次的研讨会。这两位修行者之前的短暂会面,带给我们这个大好机会。唯一的问题是,我们要如何把握它呢?
  我们邀请杰仁波切来主持这场研讨会,他也是第一个非基督徒而来主持这场研讨会的人。这样的决定有几个原因。首先,他和若望?缅因的会面虽然短暂,却有相当重大的意义。那次的会面,显示了经由广被接受的冥想方式、可以促成两个宗教之间的深层对话。因为双方进入深度默想时所触及的,是一些言语虽可说出、但却无法深刻表达的东西。此外,杰仁波切也是现今世界上受人爱戴、平易近人的精神导师。而他长久以来背负的西藏苦难,也提升了他在全球宗教界的地位,因为,全球宗教界所重视的和平、公义、忍耐及无暴力,都在他的身上具体地呈现。当他在研讨会的第一段会议中宣读圣经的“真福”时,更彰显了这种特性。每个人都能感觉到,他所读出来的不只是文字,而是他个人经历的呈现。
  显然要掌握这次的契机,最好的方法就是顺其自然。对我而言,这似乎是个史无前例的机会。这次的研讨会,杰仁波切将会和一群忠诚的基督徒冥想者、以有同样的忠诚的非基督徒朋友,共同相处三天:这样的研讨会实在是太特别了,可不能把它视为不过是另一次跨信仰的讨论小组而已。我很早就知会杰仁波切,我们的研讨会中有冥想的时段、以及讨论的机会。我们每天将有三段不容易缩减的冥想时间,它们也是整个大会的重心。问题并不在于我们将进行的静默时刻,而是要如何决定讨论的主题。
  我们曾考虑过在这类佛教与基督宗教的聚会中、所常讨论的哲学或宗教议题。然而,在这个特别的机缘,那些都不够恰当。于是,我们决定呈给杰仁波切一份所有基督徒都视为相当珍贵、圣洁、而深奥的礼物:我们请他来评论圣经。而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当然还特别注明了一句,便是他对于“福音”所知甚少。他的答复令我非常感动,因为这充分表现了他的自信以及谦逊。
  大约两、三年前,法王在伦敦以博学多闻而旁征博引的方式阐述了佛教的哲学,令在场听众听得目瞪口呆。任何学术界人士,都会以这样的成就为荣。而现在,法王居然愿意到一群意见相同而喜爱沉思的基督徒面前,谈他自己笑称为“所知有限”的题目。在得知他接受这个建议之后,大家对这次的研讨会都充满了期待。这是一场赌博,拿两边的信仰来下注。那时我们确信,邀请杰仁波切来参与冥想并共同讨论,绝对是值得的。任何曾和杰仁波切相处过的人,都知道他的莅临将会带来平和、深度,及喜乐。但即使如此,我们仍不能保证这次研讨会能够成功地开启彼此的对话。
  然而,一九九四年以“良善之心”为主题的“若望?缅因研讨会”,结果却是超乎想像地成功。现在,请容我于此回顾,这个具有历史意义的研讨会何以成功的缘由。本书的主轴是以杰仁波切对基督圣经的评论做为连贯,而这些评论所引发的讨论更可以延续、成为下个千喜年人类各宗教间的对话内涵。这本书阐述了这次对话对未来世界的重要性,也提供了在面对建立世界和平与共同合作这项挑战时所必要的策略;它所提供的一种对话模式。
  当下的领会
  从某种方面来看,这次的研讨会始于多年前杰仁波切和若望?缅因神父会面时彼此当下的内在领会。杰仁波切在描述他和多玛斯?摩顿的会面时,也曾提到这种当下领会的要素。就是这种当下领会的催化,才使一九九四年的“若望缅因研讨会”能成功进行有意义的对话。(会后,杰仁波切表示,他在这次研讨会所学到的基督徒精神,是他在三十年前与多玛斯?摩顿会面之后、所学最多的一次)。
  当下领会是“良善之心”所教导的最重要的功课之一,不论是佛教、基督教或是其他信仰的信众,如果要学习以更好的方法来面对近代需要彼此对话的挑战,就必须了解这一点。这种对话中的当下领会只能意会,不可言传,这听起来可能有些模糊或陈腔滥调,却是不容怀疑的事实。我们很难去描述它,但它却是我们在对话时所感受到的东西。我们彼此如何看待对方呢?这种彼此的当下领会,乃是言语上的对话能否成功的基础。缺乏当下领会的表面对话是无法成功的,而且少了这种内在的洞察力,所说的言语便可能错得一塌糊涂。
  杰仁波切在开幕词时,曾谈到现今宗教界之间不同形式对话的重要性。他肯定学术对话的重要性,但他表示,他觉得最重要的、最有效的对话不在于交换知识,而是由每个真诚的宗教实践者站在自身信仰的角度,彼此分享的实修经验。
  这个想法,是基督徒和佛教徒的思想家所共通的。在早期的基督教修院中,沙漠神父们曾热切讨论的重要性,这是一种从体验所得到的知识,而不是仅止于概念性的知识。红衣主教纽曼曾说,如果一个人的信仰只是基于“概念上的认同”,而缺乏个人的体验来证实,是非常危险的。若望?缅因则坚信,基督徒必须发掘他们信仰的静思层面。这是因为他主张,我们一定要“经由自己的体验来确认我们信仰的真理”。本书的内涵为这个想法增添了新意,不只是在自己内心深处掘自己的宗教信仰,还将它扩及不同信仰之间的对话。
  这对许多虔诚的宗教修行者来说,不仅是一项挑战,也让人感到不安。因为这意味着,世上的确有一完整而根本的共通真理存在,并且可透过不同的信仰来触及。而当不信仰的人们在进行试验性的对话时,若他们愿意放下彼此的排斥感,便可经历到真理。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是否每一种宗教只不过是进入伟大真理殿堂的一道门罢了呢?我们很快地会看到杰仁波切巧妙而直接回应这个挑战。
  很重要的是,在这次破天荒的对话方式之中,应将我们的焦点放在当下领会的相关性上。这种当下领会是人性的、平凡的、深情的、友善的,同时也是信赖的。当法王在研讨会开幕时走进大厅的那一刻,与会的四百多人都感觉到这种当下领会的特质。当我们想到现代的跨宗教与跨文化的对话时,便不能低估这种当下领会的特质。当然,我们也不能把它当作是在纯粹领域下的一种情绪元素,因而弃之不顾。如果正如杰仁波切坚信,各个宗教的验证和精髓都在于实践人类与生具有的同情心、包容力等善心,那么同样的标准也可用在彼此的对话中,而这样的对话是现今世界各宗教活动的重要工作之一。
  过去宗教活动可说较为狭隘,仅是个人信仰或仪式的庆典和探索。当我们以同理、尊敬的心进入别派的宗教活动,又同时不把它当成我们自己的信仰时,一种新的元素便已注入了人类的宗教活动中。早期,大多数的人们并不了解这种举动,甚至认为它是属于异端或是不忠的行为。但这种新的方式所带来的收获,与所有宗教能带给我们的精髓是相同的:那便是怜悯(慈悲)和包容。对话不应只让我们觉得对方很好,也让我们更加了解自己,使我们更加真诚地面对内心基本的良善。透过对话,让我们成为更好的人。
  我们在抽象的领域里无法达到这种境界。对话不仅需要清楚的观念,对自己的立场与他人的立场也要有某种程度的了解,更需要个人的全心投入。在对话中必须具有的客观性、超脱性、以及理智的条理性,这些并非是目的的所在——以任何商业或社会的团体来说,在效能之外,或以获利为出发的动机以外,都应到此为止。而为种对话所需要的理智素养,能将自我主义的自然倾向予以过滤或限制。如此,便可让个人无拘无束地参与对话,进而了解彼此更为深层的意念,并透过超乎观念的共同经验而开启一扇真理之窗。
  彼此的友谊
  杰仁波切放开自己领会当下,是这次研讨会之所以成功的关键所在。尽管这样做有风险,然而他的自信与轻松,使其他人都放松了,也让大家有了信心。因为除了恐惧之外,我们一无所失。这样的气氛,也成了友谊的基础,而友谊更是一场丰收的对话基础。透过对话,我们必然会减低对彼此的恐惧,也能使我们成为更好的朋友,即使是与那些视为敌人或具有威胁性的人,都可以成为好朋友。而友谊、或成为朋友的意愿,也是一场良好对话的前提。要成为朋友,便是要彼此信任,并开放自己的弱点。这是有风险的,当你分享了很珍贵的东西,却被对方鄙视轻忽或以恶劣的方式对待,或许会大失所望。而当研讨会一天天地过去,与会者的友谊也一天天地成长。人们说,这样的友谊是从杰仁波切对话的基督徒之间所散发出来的影响,让人觉得冒这个险来会场是完全值得的,甚至觉得是一次相当愉快的经验。
  在基督徒的思想和传统中,友谊占了相当重要的地位。基督徒所谓的理想友谊,是根据西方长久以来的古典传统。然而西方人并不了解友谊,就像我们现在往往把它当作一种稀释了的亲密关系。西赛罗或圣奥古斯定可能无法了解,为何现代新闻工作把一对情侣描述成“只是朋友”,因为这好像是说,真正有意义的关系是当他们进展到比朋友更“进一步”时才出现的。对他们两位,或一些他们前后的世代来说,友谊乃是所有人类关系形成的总目标。若以最广义的角度来说,教育也是一种孕育友谊的前置作业,以便个人能和别人分享最深层、最真实的部分。
  十三世纪于英国的约克郡有一位修士,名为阿尔列德?瑞菲克斯,写了一篇有关《精神友谊》的论文。这篇论文依据奥古斯定的伟大著作《论友谊》,专注于阐述基督徒所了解的这种古典的友谊观念。阿尔列德谈到,在友谊完全绽放之前会有种种的预备和试验,而朋友之间那种互相信任、自信、亲近及开敞的甜美感觉,将会自然而然地透过彼此的友谊而流向周遭的世界。他特别强调,这种友谊的唯一基础,必然是来自彼此本质的善心。基于剥削的欲望或彼此的仇恨关系,是无法产生友谊的,因为这些负面的特质违背了人性。一起犯罪的伙伴绝对不会成为好朋友。友谊,乃是人性的完美开展。阿尔列德说:“真正的友谊,只会看到朋友的心,此外别无他物。”凭着这股信念,阿尔列德可以毫不羞涩地描述他个人生命中的友谊,以及当他漫步在修道院的回廓时,想到没有一个人是他不爱的、也觉得没有一个人是不爱他的,那时心理便充满着喜乐。对阿尔列德来说,人类的全然友谊彰显了基督的真正存在。他说,基督是存在我们之间的第三者。以基督徒这个观点来说,所有真正的友谊都是“以基督为起源,于基督内延续,并在基督内达到完全。”这是对于复活耶稣的人性一个相当美妙而深远的解读。
  以这种人性的观点来讲,基督并不代表一个隔绝人和人之间的障碍、或是一种理智的隔阂。他不是一个我们可以去谈、去分析的东西。他是于我们之中的一种不受阻碍的存在,并由于他的存在,让我们可以把自己真实呈现给对方。为他命名,也可,不称呼他,也行:他的真实性并不会因而有所增减。同样地,以神学上来说,友谊观念也是基督信仰的中心。以最后的晚餐上,耶稣对他的门徒宣说,他乃是他们的朋友:“以后我不再称你们为仆人,因仆人不知道主人所作的事,我乃称你们为朋友,因我从父所听见的,都已经告诉你们了。”而从耶稣光荣的身体进入人类良知的圣神,也被以朋友的形象来描述。圣神,被认为是一位女性,常在我们身边提醒我们忘了的事,并修复我们粗心造成的毁坏。现代的女性神学已然辨识出了这种基督宗教信仰中的友谊象征之中心所在,并把它当成是人类和上帝关系的一个根本隐喻。
  这种友谊的理想境界,之所以有如此大之影响力,乃因为它是在绝对性、和个人性之间冲突的唯一调和途径。人们可以不同意对方所选的地毯颜色,而彼此仍然是好朋友。佛教徒也可以与基督徒交朋友,而不去改变对方的信仰。在友谊中,差异是可被尊重、甚至被欣赏的。而在缺乏友谊的关系之中,差异则会被刻意夸大突显,并形成种族、宗教、或意识形态上的分歧。我们把具有威胁性对方当成魔鬼,将我们的阴影投射在他们身上,然后找到冲突点。友谊则是怜悯(博爱)和包容的最高表现,因为它尊重真理在所有个人主观倾向上的私密性。但友谊也提醒了我们,真理的客观性并不因此而排斥了主观性。它整合了独特的和普遍的,并能使对立和解。古撒的尼古拉斯为十五世纪的红衣主教、政治家、数学家、与神学家,他认为,“在超乎矛盾的协调之处”,可以找到上帝。
  有一个很简单的方法,可检测一个人在追求真理时是否脱离了友谊的试金石。当我们听到,有一名天主教徒在贝尔法斯特被枪杀,或有一名以色列士兵死于西岸,或很多中国女婴在孤儿院中失踪,还是有关种族、或宗教群体的新闻,我们把被杀的以色列士兵、或巴勒斯坦的示威者,看成犹太人、或阿拉伯人,还是一个刚好生在犹太或阿拉伯家庭中的普通人,那些数字,对我们来说有什么意义——是个人的悲剧、还是官方拿来当作政治武器的统计数字?
  于“若望?缅因”的研讨会上,杰仁波切在他进行评论的时候,如同他所给予的一切心灵教诲一般,但他并没有以个人的悲伤侵扰别人。尽管如此,所有参加研讨会的人,也都毫无保留地表达了支持杰仁波切的理想,他们这样做完全出于自发,因为杰仁波切参与了他们的个人友谊。他并没有利用友谊做为政治工具。我想,这就是使他成为如此清新的政治家和精神领袖典范的特质之一。正是因为他如此具有影响力的友谊恩赐,使他在世界上受到这么多爱戴和尊重。这种友谊的恩赐,也可以是杰仁波切对话天赋的关键所在,以及当他在寻求合一性时也能尊重差异性的主要原因。从这观点来看,人类友谊的温馨并未稀释纯正真理的浓度。真理,不止于把正确的想法表达出来。若是没有了友谊的温馨,真理只不过是真相的一个苍白而暗谈的影子罢了。
  对话的模式
  当我们彼此使用这么多不同的方言进行对话时,这种对话若要成功,友谊的精神就显得特别举足轻重。即使在使用同一种母语的人群中,我们刚开始也可能会觉得各种方言和腔调似乎有些奇怪,不过接着便能学着去了解并尊重它们。而我们今天所要学的,便是以真理的共同语言中、各种广被使用的方言来沟通谈论。“良善之心”研讨会所呈现的,便是这种互相倾听的对话模式。
  在这场研讨会举行之后不久,基督宗教和佛教之间的对话曾一度挫败,甚至几乎中断。这起因于教宗若望保禄二世在他的畅销书《跨越希望的门槛》中对佛教的评论所引发的稳议。他对佛教的观点,引起许多佛教僧侣和导师激烈的抨击,而且事态迅速扩大增强。斯里兰卡的佛教领袖甚至联合抵制,不让教宗参访他们的国家。越南藉的一行禅师则在他所写的《生生基督世世佛》一书中,表达了他自己的感觉。此时,友谊似乎四处踉跄。最后,梵帝冈终于发表声明,表示教宗并非有意将佛教视为一种否定生命的哲学。
  看来代表基督宗教古老传统的教宗,似乎并未尝试了解佛教,反而讽刺、消遣它。虽然佛教徒试着慈悲为怀,但很多人仍然不放过这个机会,而把所有(或大多数)基督徒归类为无法包容、傲慢自大,排斥他教的人。那时在西方的佛教徒,也对于他们过去基督宗教背景显露高度的反感。这便是当友谊中断时所发生的事情。在我们能够重建彼此的善意、信任及友谊之前,想要继续讨论一些尚有疑问的专有名词——例如涅槃、空性、与证悟成佛等,是没有太多的意义的。或许这本书对于彼此重新开始对话能有一些贡献。
  讽刺向来是排除一些重要的细节,以突显一个较易辨识的特征。宗教之间彼此的讽刺简直和漫画家的行为没什么两样。对于许多基督徒来说,他们对于佛教的讽刺,主要是因为他们认为这种宗教的道德行为动力并非来自一位可亲上帝的爱、或是由于害怕被惩罚,而是希望在无限的转世循环中求得更好的来生。因此便断言若要达到这个目的,一个人必须否定世界、也要否定自己的感觉。这种讽刺忽视了佛教在这方面极为精密而复杂的哲学论点,以及佛教所有其他的要素。如此一来,这种观点便将佛教慈悲为怀的中心思想掩盖了。
  撇开这些讽刺,以哲学的角度来讲,佛教乃是人类心智最伟大成就之一。而佛教本身尽管在原则上大致相同,例如四圣谛,然而佛教的义理、特别是藏传佛教,也分为许多不同的派别,在这些派别之间也有复杂的对话;因此,这代表着人类歧见所能达到的最高成就之一。以今日来说,杰仁波切正是这些不同宗派中具有最高成就的哲学家之一。正如他著作《藏传佛教的世界》(一九九五年出版)中所展现的,他的天赋不仅在于能了解,更在于能清晰的表达阐述。他在这次研讨会中多次提到,他的评论只能代表佛教某一派的看法,同时他也指出,其他佛教派别的观点也值得考量——有些非常复杂,甚至与他的主张有所对立。以本书所能协助进行对话的各种方式来看,它将引起大家的注意——以单纯心来对待——无论是哪一个宗教里的哪一个派别皆然。
  基督宗教内部的不同方言,自然也不在少数。任何一种宗教,如果能够包容像欧普斯?戴那种的保守派思想运动,以及像伊安?贝斯里牧师那样的激进派神职人员,便永远不会强行追求一致性。然而本书应该能进一步提醒佛教徒,许多基督徒已然发现“教堂”(或是教会)只不过是一个通用的名词。它可以有很多含意:在湿冷星期天早上的一栋冰冷建筑物;一个全球性的宗教;一个神秘的传统;一种从耶稣诞生时向前、向后延伸的精神团体;或是多数西方人从出生、长大、如今对它有着错综复杂情绪的文化族群。或许我们无法将基督宗教的体制和精神完全分离,就像任何人无法完全区分形式与内容、或是身体与心智一般;不过,保留它们之间的区隔仍是重要的。在基督宗教的历史上,有很多这类的例子:不少人尽管置身在基督教会的机构体制之外,但他们却也全心深知,他们是属于教会的。
  因此,谁能真正为基督教义“代言”呢?谁又能真正为佛教教义“代言”呢?
  在这么多的差异之下,本书对于佛教徒与基督徒之间对话模式的重新开始与方向调整,又会有如何的启发呢?
  的确,这样的模式也可以广为应用于各种对话;天主教和新教徒、大乘佛教和南传佛教、共和党和民主党,男人和女人,以及世界上所有种族、文化之间。
  谦逊的意图
  首先,在我们规划与进行对话之前,必须要有一种谦逊的意图。在“良善之心”这场研讨会之中,杰仁波切并不尝试、也不假意要对圣经、耶稣的教导和生平、或是基督宗教信仰中较为深层的真理——例如复活、圣神等——做完整或详尽的评论。杰仁波切的方式比较是探索性的,而不是断定性的,而他也将这种方式扩展运用于他和基督教讨论小组的对话上。我们是在寻求真理的过程中得到顿悟的,而不是在宣说真理之时。正如圣本笃所说的,修士乃是“真正寻求上帝”的人。在寻求的过程中,总是会有所发现。“寻找,就寻见;叩门,就给你们开门。”以一颗良善的心来读圣经,便能把我们带离今日解经者对其意义的悲观看法。总有东西尚待发掘,而唯一的方法乃是寻求。尼撒的圣葛里高里曾说:“去寻求上帝,就是去发现他;去发现上帝,就是去寻求他。”
  一位最早期的基督徒思想家圣爱尔那斯曾经说过:“我们绝不能以理解物体的方式来理解上帝,而上帝也不是我们之外的实体。”我们只能经由参与或进入上帝的自知中才能知道他。这些早期的神学家,透过上帝包容性——或非二元性——的神秘经验,写下了他们心目中对于上帝或是基督奥秘的想法。第一批神学家,至今仍公认是最好的神学家,他们表达了自身有关祈祷的经验,而不只是脑子听想法而已。以这样的内涵、在这一类人之间进行对话,就显得相当顺利、流畅、而生动。当无知、偏见、与恐惧的障蔽乌云被清除,即使是短暂的片刻,我们便能进入清明状态,并感觉到真理的浮现。希腊文里代表真理的字,意思正是“清除”。而清除必须是按部就班、循序渐进地进行。这意味着我们要随时保持着友谊所必须、却又易碎的平衡性,因为它比一切口说与耳听之间的平衡性更为重要。这场“良善之心”研讨会从头到尾所带着的这份谦逊的意图,是所有想要由基督宗教语言到佛教语言,或由佛教语言到基督宗教语言的伟大转择计划所欠缺的。对话和翻译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不过,若能有一位优良的翻译员,就像这次研讨会中担任翻译的格西突登?津巴,便有助于提醒对话有伙伴们,这次对话的目的并非要撰写字典(因此不必咬文嚼字)。
  另一个有关杰仁波切这种方式之所以谦逊的原因,乃在于他宣称自己对于基督宗教的经文或神学所知甚少,但是他很想了解更多。他希望自己不会有所冒犯,当然也不想动摇任何基督徒的信仰。通常一般人不会轻易承认自己的无知,因为这样会使我们显得没主见、无趣、或没有能耐。如果知识就是力量,那么无知就是弱点。但是,若我们能在对话前先承认自己的极限,很多事情便因而自在开放了。关键之一便是信任。在这种状况下,人们不怕会被操纵或说服,所以也能放下自己的防卫。因此,承认自己的经验不足,必然是无暴力的第一个步骤。另一种经由这种对话中的谦虚所释出的特质,即是自发性。如果你不必像一般学者在对话时,企图表现自己的聪明才智,那么你就能很自在地对于眼前所发生的事情,做出立即而当下的反应。这正是在“良善之心”研讨会中所发生的情形。杰仁波切对于圣经的“知识”也许不多。不过,他透过佛教的修行、寺庙的教育、以及自己的心灵成长,确实对于圣经有着很多的了解。而这样的了解,也让他对于基督宗教的象征与观念能够有所回应,仿佛他真的对这一切了然于胸。
  这么一来,与会的基督徒便会惊奇地发现,一位佛教徒竟然在帮助他们了解、发现新的观点,让他们从小就耳熟能详的故事或经节,有了不同的风貌。杰仁波切一向强调,虽然他十分尊重个人选择的宗教信仰的权利,但他并不建议任何人改变自己的信仰。他认为比较好的方式,就是重新发掘自己原有宗教信仰中更为深层的意义和力量。一位佛教徒能够以这种方式帮助基督徒加深自己的信心,并透过基督信仰和佛教信仰之间的对照过程——甚至是在两种宗教之间显而易见的矛盾之处、或是无法转译的观念部分——让这份信仰显得更清明,着实让人感到惊讶。之所以能够达到这种境界,乃是因为这场对话的性质,是来探索的、而不是来宣判的。杰仁波切非常诚恳而好奇,同时也受到这场对话的密集往来所激励。他专心聆听由讨论小组所提出来的问题。总之,大家都会看到他专注聆听和好奇的态度、以及非常有兴趣了解的表情。这场对话,比较像是一场实验剧,而非一龉经过高度修饰的百老汇音乐剧。它有时成功、有时不尽理想。它需要在场人士的专心投入。它需要所有相关人士的完全参与。它不是机械式的,也不是教条式的。所有的概念都必须经过交换消化、甚至舍弃,才能阐释得清楚。
  杰仁波切提出很多问题。在每场座谈之前,我都会陪杰仁波切在一个安静的房间里,准备下一个小时将要讲读的圣经经节。他倾听着我对每一段经文背景的叙述、以及我对每个关键字词和概念的解释。可能吧,正如他所说的,他对圣经“并不熟悉”,但当时他正以惊人的理解力和敏捷的智性力,迅速地建构出新的概念,而非恶补他不足的知识。这使我想起圣葛里高里在他的著作《生命》中对于圣本笃的一段描述。他说:圣本笃在罗马一所学校辍学之后,便将自己隐居于一种智慧的无知状态中。
  杰仁波切的知识训练和聪敏智慧是不容置疑的,但他并不炫耀这些成就。不过他在追寻真理的过程中,却善巧地引用了这些知识和智慧。当他探讨一些大家都已滚瓜烂熟的经节意义和微妙之处时,基督徒特别会注意到他这种天赋。透过他,基督徒的信心变得更为丰盛、也得到了更新,这使他们心中充满惊讶和感激。如果知识即是力量,那么杰仁波切对于圣经所运用的知识,便已创造了洞察直观的力量——而他从来不拿这种洞察力去操纵任何事物。他并未和基督徒争论圣经的意义,而是以超脱的态度,让基督教分享读经的体会和想法,与他们讨论他的观点,然后让与会者自行决定是否采纳或如何运用他的讲读内容。
  相似与相异
  圣本笃所称“善行工具”(相当于佛教徒所谓方便善巧的方法)其中的一道命令便是“绝不制造假象的和平”。在对话之中,正如我们必须要避免陷入讽刺、错误诠释、或是草率判断一般,避免假象友谊的危险也是同样重要的。在这两大宗教的语言中,有一些特定的字词,外表上看起来很像、但实质含义却大不相同,专业翻译者称这种字词这“假朋友”。而在“良善之心”研讨会中,我们忠实遵守真诚友谊的原则,并同等地尊重所有与会者在信仰和态度上的异同之处。
  这两大宗教之间的对话,很有可能会倾向于停留在普遍类比性的安全地带。这样双方可以避免冲突,并在对话结束之后还能够彼此热情祝贺对话的成功。几年前,我在加拿大参加佛教徒和基督徒冥想者的对话会议时,这种感觉对我产生很大的冲击。当时我们所讨论的,不外乎是我们因何选择了各自的宗教、以及如何处理在遵循信仰的过程中所经历的困境。那时讨论十分有用、也具有启发性,却让我觉得那样的分享过于偏安。我们并没有冒险把我们亲身所经历的最宝贵、最特别的过程说出来与对方分享。
  因此,在“良善之心”研讨会中,我更改了原先排在下午的讲题,请大会允许我谈耶酥。我可以感到当时在场听众的怀疑与害怕,担心我这样做会破坏原来的良好气氛。我对于后帝国主义之罪恶感觉得有些痛心,这是今日的基督徒尽管觉得非常无力、但却无法逃避的感觉,尤其是当他们面对那些原本享有相同信仰基础,却因为见到教会里的人性错误和失败以致于气愤或失望地“离开教会”的人。然而如果我不谈谈耶酥对我个人的意义,就没办法完全表达静坐冥想(禅修)对我个人的意义。对我而言,静坐冥想是探索耶酥真正存在我生命之中奥秘的一个重要途径:因此,似乎我们可以谈谈基督徒对于耶酥的特别感觉,而不只是对于上帝或真理的一般感觉。当然,在大会中起来宣称“耶酥是我的救世主”,可能会让整个会场的进行蒙上阴影。不过我并不打算这么做。
  总之,我当时所分享的,乃是耶酥这个“人”的价值和意义,而不只是基督宗教的观念而已。我知道,这样一来我会反基督徒冥想者和佛教徒禅修者之间的主要差异突显出来。然而我觉得当我们看到、并承认彼此之间的距离时,会使我们实际上更为接近。结果,我们冒着破坏友好气氛的危险,反而使彼此的友谊更加深厚与茁壮。正如阿列德所说的,友谊,必须经过不断的试炼才得以完全成长。
  差异的价值
  在“良善之心”研讨会中,杰仁波切立刻毫不犹豫地带领我们察觉差异的价值。他打从一开始就说,他讲评圣经的目的并不在于协助建立一个综合而共通的宗教。他并不相信建立单一而共同的宗教有何价值,反而相信尊重、真诚地推崇各宗教的独到特点所能带来的意义。当一些基督徒还在撼卫基本教义的观点时,其实已有不少基督徒接触到更为开阔的想法,因而也尊重其他宗教信仰。但是,杰仁波切和这些基督徒实践者之所以信奉上述观点,背后却有相当不同的原因。
  杰仁波切在研讨会中曾多次对听众强调,他是一名佛教徒。有几回,他的确必须提醒我们(或者提醒他自己)这点。我并不是说,他曾觉得他不是一位全然的佛教徒。然而,当他承认耶酥的教导和佛陀的教义之间真的有些非常类似的部分,便警觉到某些字词可能会像“假朋友”那般侵入。于是他接着强调,辨识这两大宗教之间的异同,是十分要紧的一件事。他说,各宗教间的共通点与差异点乃为了顺应各宗教追寻者的精神或心理需要,让不同的个人需求藉由各个宗教的不同特性来满足。这个论点,听起来很能让人接受,包容性强,而且民主。对多数人来说,这个态度似乎相当适用于下个千禧年的多元性,但也同时引出一些不易回答的问题。
  或许一位高度领悟的修行者或真正的圣人,可以真诚地实践这种高度的包容。然而多数人在实际上总会很难将我们自以为是的信仰和真心感受的信仰相结合。毕竟若不同宗教的真理,最终只是为了顺应不同个体之心理需要,那么,我们又该在哪儿找到完整而绝对的真理呢?若是佛教与基督宗教只对它们各自信徒之主观情境来说有意义,那么,它们宣说自己是完全的真理、或甚至是普遍皆真的基础又何在呢?我请杰仁波切谈这个宗教相对论的问题。他的答复是,即使在佛教之中,也有一些思想学派认为,不同的绝对真理有可能同时存在。针对这个问题,我们并没有再深入讨论,也许我们都了解到,我们正要进入一个相当技术层面的哲学领域,而这在我们的对话之中,不见得是个合适的话题。因此,我们一笑置之,继续进行谈话。
  但是,这个问题一直干扰着我们的对话的核心。例如,基督徒便会担心,完全的包容将会越过信仰的界线。如果我们承认了佛教徒皈依佛陀、佛法、以及僧伽的信念,是否就会因此危及基督徒信仰中被唤成为耶酥门徒的独特信念?是否信奉基督是寻求真理的途径之一、而信仰佛陀则代表另一种方式呢?荣格认为这各自代表西方、东方的“真实我”。然而,基督徒也许会问,这岂不是向他们的中心信仰挑战?因为他们相信代表真理的上帝完全降生于耶酥的人形身上,而“上帝完全住在耶酥中”。
  不过,承认人们可以由佛陀、梅瑟、或老子身上找到真理,是否就真的挑战了基督徒对于耶酥的了解呢?早期的基督徒神父和其他信仰展开对话时,一开始就是在“唯一性”的问题上着墨。对话是一块让他们把信仰淬练成概念名词的平台。由于对当时的犹太教信仰、或希腊文化的主要信仰系统来说,他们的信仰是全新的,同时他们也深深推崇基督宗教出现以前的哲学家这种种成就,所以对话乃是加深信仰的必要途径、而非冲淡信仰。不幸的是,在历史上,他们并没有机会和佛教徒对话;对于当时的基督徒来说,当时的对话伙伴乃是希腊人和犹太人。彼时基督徒并不排斥或贬低其他宗教已然发现并表述的真理。早期的神父反而曾经认真思考,其他宗教信仰中的真理和耶酥所代表的真理之间有什么样的关系。在他们的对话中,这种疑问加深并澄清了他们对于耶酥和圣经的深入了解,并发展成天主昭示的伟大神学。
  早在柏拉图之前,赫拉克莱斯就曾经说过,天主的昭示乃是形成与掌管万物的智慧。所有其他的事物,都能相容于这个统一的理论。尤其是在《圣若望福音》之中,便允许早期的基督徒对于此一观点加以回应,他们也因此看到,上帝的道降身于耶酥身上,而这并不见得削弱或废止其他真理的显现——无论是其他的化身、先前的化身、或是非有的化身。认清耶酥反而开启一扇洞察之窗,让人能更清楚地看见天主的昭示,而这也许在之前恰好是看不到的地方。所以,天主昭示的显现方式有所不同,真理的表现方式也有不同,而在同一种语言中更有着不同的方言。对于差异性的接纳(包容力)和对于独特性的坚持(信仰)看起来或许是对立的。不过,它们都是达到各民族间和平与统一所不可或缺的两种元素。完全相同就意味着骗局。人类必然会采用各种不同的道路追求真理,也就是在这种多样性中,指出了真理的合一性。真理只有一个,上帝也只有一个。短短的一个词,却有很多的方言。
  包容的课题
  一个人也许可以接受绝对真理具有类比性的想法,但是这样的概念并不能使人们在日常生活中与其他信仰者的相处变得较为容易。即使是以这样的概念来处理包容的问题,困难依旧存在。
  非基督徒可能会觉得,虽然基督宗教表面上一直坚持上帝降身成人的独特性,私下却广纳其他宗教的信仰。犹太教是真的,不过是预言。克里西纳神是真的,但是个神话。哲学是真的,然而它来自我们的大脑。佛教是真的,不过它属于心理学。而基督是真的,因为他乃是上帝完全化身所成的人。很多基督徒在描述他们的信仰时,就是使用这种字眼,即使嘴上不说,心里却这样想。事实上,这种独特性其中的一部分,也就是差异性的存在,乃是传统基督宗教的一部份;它确实相信耶酥乃是上帝的化身。透过不同信仰和表达方式的人对话,这是常用来表达这种信仰的语言形式,也一直不断更新。不过,在对话之中,基督徒的确听到上帝的声音,同时尊重及推崇任何真理的彰显,并认为那乃是上帝之爱的显现。然而,当人们在交换彼此的想法时,背后却隐含着一种更为深层而超越语言与思想的经验。在这样的体验中,无言、独特、差异,以及所有的二元性,都巧遇在一起,他们在合一中相会,不仅尊重并实践彼此的差异性,同时也超越了隔阂。这便是爱。
  佛教也面临包容和对话的挑战。它以独特的方式协调包容的课题,而这么做也隐含了不包容的风险。当一位佛教徒,或许特别是西方的佛教徒,谈及所有宗教皆是相容的,因为它们代表不同个体别或心理上的需要,此时,很多人可能会加上一句、或是暗想:“在人们不同的发展阶段。”这句话背后可能隐含了某种感觉,那就是一个人皆可亲的神是可被接纳的想法,但这代表著不成熟、较初期的精神成长阶段,有点儿像在儿童的脚踏车上的装辅助轮来帮助平衡一般。
  基督宗教神学也认出了这种幼儿时期说法的危险,并称之为拟人论。它承认,信仰确实有其不同的阶段,而透过每个阶段,人们对于上帝的了解将会更为成熟。每个相信上帝的人,在领略上帝的奥妙之前,都在崇拜偶像及迷信之中挣扎。当杰仁波切在一次似乎让我们相当迷惑的交谈之中,笑称这个是“天父的本质”、并让这问题悬在那儿时,他似乎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件事。他以同样开放的态度,毫不介意地使用了“上帝”这个名称,因此在我们讨论之时,便能很有弹性地交谈。
  对话是为了能让彼此静默
  如果对话的目的,是为了针对这些异同的问题来寻找答案,那么,“良善之心”这场研讨会显然是失败的。但这次研讨会的目的并不在此。对话的意义,乃在于阐明信仰中的类似点与分歧点,以便驱散潜伏在人们与所属宗教之间的迷惑、恐惧、愤怒、与傲慢的恶势力。以这个层次来说,宗教之间的对话,并不同于政治或经济竞争者之间的对话,后两者是为了寻求让各方对手都能接受的实用答案。而在宗教中若是达成了这种答案,通常反而是危险的成就。就像是假的朋友,一旦真正的困难出现时,他们便马上抛弃你。
  对话所探索的,不仅是宗教之间相同与不同的领域,同时也揭开潜藏的内在能量,而这种能量随时可能会造成宗教之间无法和解的争战。历史上曾经出现的宗教排斥和宗教压迫行为,佛教——如耆那教——比起基督宗教来说是少些的。然而,排斥的方式其实有很多种,有些比较偏向政治性,有些则比较偏向心理性。无论如何,这些都根源于自我中心的专横,人们执意于自己是很特别的痴迷念头,却又逃避着每个人皆很独特的挑战想法。而它的动力来源乃是无知和恐惧。当我们对于别人或其他团体的所知愈少时,我们愈容易将自己最糟糕的感觉和偏见投射在他们身上。
  圣方济?沙勿略刚到印度传教时,把所有的印度教徒都视为魔鬼的崇拜者。他对于吠陀哲学一无所知,对于这个国家里广受欢迎的宗教所包含的奥妙经验也不了解。即使在今日,当一个西方人被带进印度教的庙宇之内,见证他们如此惊摄人心、充满感官能量的吟唱和崇拜仪式时,多多少少都会觉得害怕。另一方面,身为与圣方济同年代、也是他同修院的伙伴,利玛窦也到了中国,而他很快就发现到,对话和融入文化乃是他达成使命的最好方法。然而,利玛窦在罗马的顶头上司并不赞成他的做法,并且把他撤职。如此一来,东西方之间的对话失去了一个大好机会。今天,当人们必须要对应一个相当不同的文化或宗教时,我们仍会看到相同的分歧现象,也会看到非常不同的反应方式。不过,透过承认对话的价值,将信仰偏见中的自我傲慢减少到最少,可能会让我们比前人更容易找出潜藏在无意识层次的偏见,并且默默地导正它。对我们来说之所以比较容易,是因为我们今天比以前更了解对方。而在人类的历史上,现在也比过去的任何时候,更需要彼此的对话——并且是静默的对话。
  当然,如果要让宗教之间产生更宽广的包容性,便需要有更多的基督徒更熟悉其他宗教传统的主要经文。阅读《薄伽梵这歌》或是《法句经》,或许可以帮助基督徒改变他们阅读(如果他们真的有在读)自己经文的方式。另一方面,佛教徒也必须要有同样的决心来克服无知或偏见的课题。在亚洲,基督宗教有时仍被贴上前西方帝国主义或现代经济帝国主义的标签。许多西方的佛教徒,尤其是那些在基督徒家庭中成长的佛教徒,对于基督宗教的印象可能也是少得可怜或有的偏颇。如此一来,便很容易会把个别教派的错误行为归咎到基督信仰的本身上。
  部分的参考名词
  我们之所以是佛教徒或基督徒,是有其意义的,不只是因为我们相信什么,而且是由于我们的行为表现与外表形象。这样的话,可能会有一些基督徒,因为更严谨地修为当下观照,或是更敏锐地洞悉世事无常的本质,所以比佛教徒还更像佛教徒。同时,也会有一些佛教徒超越了基督徒所宣称的领域,因为他们真正地实行慈善工作,而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以这个层次来说,真正的宗教,重要的是在于个人的经验和圣洁,而不是客观的信仰体系,或是哲学、神学上的精密与否。各种的问题(对某些人来说),都可以引发出极具吸引力的对话,比如,佛教中的“三宝”(佛、法、僧)是否等同于基督宗教的“三位一体”;或是,“法身”是否类似于基督宗教的“圣神”。但是,这类的哲学对话,和那些热切参与对话的个人其行为或态度,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
  佛教中所谓的无常、苦痛、无我、法性、空性、与如是,都可和基督宗教中的名词加以类比。例如贫穷、悔改、失去自我、在基督内、单纯、圣神、及奥秘。然而,佛经中有一则寓言提醒我们,不要将灵修的力量导向叉路,只去探讨理论的本身。即使我们达到了哲学上的肯定,也只会是相当短暂的少许快乐,很快地,自我疑问将会再度浮现,而我们仍然离涅槃远得很。在这个故事中,佛陀遇到了摩伦迦塔,他质问佛陀为什么不曾教导众人有关哲学思索的事情。佛陀回答道:如果有个人被毒箭射中,他会浪费时间去问:这支毒箭是谁射的、从哪里射的、里面又放了什么毒吗?还是会尽快想办法拔掉这支毒箭呢?
  圣经上说,耶酥在某次欢喜的时刻,抬眼向上看、并感谢天父把天国的奥秘显现给单纯且未受教育的人,并对那些受教育或“有智慧”的人隐藏。圣保禄曾责备某些早期的基督徒,没完工没了地在字义上争吵,而且还在他们应该将所争论的字语意义应用于生活中时,互扯头发、争斗不休。他自己则认为,去争论十字架的事是愚蠢的,即使面对受过教育的希腊人,他也避免谈到哲学上的论点。他的权威来自于圣神,而不是逻辑技巧。“我们推翻诡辩,”他很骄傲地说:“以及所有高傲抬起而对抗上帝知识的头脑。”
  佛教和基督宗教在这点上的看法,基本上是一致的。有所经验,也有所对于经验的省思。这二者都建议,如果你要省思,至少要确定,你是在直接省思自己的经验,而不是去省思别人对于别人省思的省思……等等。
  涅槃和天国并非可互换的名词,但都指出一种生命中的事件,而不是死后的经验。救赎和解脱也并不完全是同义字,但都标明了人类生命中须要承诺与坚毅方能完成的目标。佛教徒和基督徒都必须自行“精进努力”才能达到。他们在过程中所遇到的阻挠或恶习——不论是个人性格、宇宙的集体业障或罪——实质上都是存在的,但观念上却有所不同。总之,一位骄傲或愤怒的佛教徒、和一位骄傲的基督徒,其实是蛮相像的。
  差异不必是分裂
  为了要表达既有的不同宗教事实的意义,我们就需要很多不同的语言,而且即使是在同一个宗教之内,也需要不同的语言。从某方面来看,在同一个宗教传统之内有不同的语言,便会造成内部的分裂。即使今日的天主教教会已经现代化了,也不见得能呈现给世人一个相当合一的阵线。它在多样性和合一性之间痛苦的拉扯:这正是天主教所面临的挑战。佛教本身的辩论,可能不比罗马教皇通谕所燃起的战火那般公开,但其强度也绝对不会比较弱。例如,大乘佛教和南传(小乘)佛教的思想学派之间,也有不相容、或由于刻板印象引起的紧张状况。即使在同一个国教之内,也可以深深感受到信仰的冲突。泰国著名的佛教导师佛使比丘曾经震撼了当地的佛教界,因为他拒绝回答所有关于转世(轮回)的问题,并且宣称那是愚笨的想法,和佛教本身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佛教徒有关涅槃(解脱)究竟是心的目标、还是心的起始之争论,就像是基督徒有关原罪的意义、或耶酥的神性之争一样。
  在佛陀对于解脱的教导之中并不包含上帝(神)的概念。佛陀并不认为,不断探究和思考上帝的存在与本质,就能令人从无知中解脱。和耶酥一样,佛陀也抨击任何的仪式主义,以及靠着对于上帝(神)的强烈信心及辩论来延续的空洞宗教。但是,佛陀并没有否定上帝(神)的概念。他只是对此保持沉默。而他的沉默既不代表不可知论,也不是无神论。这是针对上帝(神)这个问题、这种神秘的一种十分重要的处理方式。
  佛陀的方式和许多的基督徒圣者、神秘主义家、以及神学家可能有些不同,但是对于其中大多数人来说,这种方式必然能被了解。毫无疑问地,圣奥古斯定笃信上帝,但他也确知,光靠着思考的大脑,是无法知道上帝的。“如果你可以了解他,”他说:“那(你所了解的)他就不是上帝。”与他同期的一名东正教神秘主义教师圣葛里高里曾说,所有关于上帝的观念,都有变成偶像的危险。
  基督宗教的归心祈祷(否定神学)传统——亦即当祈祷时心里不做任何思考或想像的方式——相当深奥而实质地忠于圣经中有关上帝神秘性的基本观念。正如在《不可知的云》这本中古世纪有关当代默祷的英文论文中所说的,我们靠思考是无法了解上帝的,唯有爱方能达到。著名的多玛斯?艾奎纳是一位最具有系统性并倾向类比神学的神学家,他曾说过,我们唯一所能说的,是“上帝便是上帝”而不是“上帝是什么”。但是,他在晚年经历一次神秘经验之后,便完全改观,一举推翻所有他曾想过或是写过的东西,并弃之如敝虑。古撒的尼古拉斯也谈到所谓的“博学的无知”,意指着一种觉察体认的形态,它完全不以知识为基础,但却是能够带领我们进入真理的最大力量。艾克哈特教师这位佛教界的朋友曾经强调,上帝的不可得知性与非为事物性,有时可以达到一种愉快的超越现象:“让你的灵魂从所有灵气中脱离;清彻的个体,不同于所有二元。”
  因此,互相反证而不落入简单的逻辑,便成为神秘学的关键,也是有神论与无神论在谈及上帝意义时的对话秘诀。以佛教观点来看似乎是粗糙而唐突的二元神论,对于基督神学的中心思想来说,也是不忠实的。这是由于,基督神学的中心思想乃在于寻求调和;无论是在绝对彼物的上帝和做为生命本质基础的神圣普遍性的上帝之间,超越的上帝和内在的上帝之间,创造者和受造物之间的观念等。“在你,受造和存在是一样的”,这是基督徒深入洞察上帝意义的秘诀。
  佛教的八正道、基督宗教的十诫或是真福八端,都照亮了我们日常的修行道路,而这是一段耗时长期而超越思考的历程。就像杰仁波切经常指出,这些途径的性质需要个人的深切投入和专注一心。而这些途径的本身,乃是我们更为深刻投入之前所必须经历的外在训练——亦即透过这些,才能让我们进入禅定的修为(静坐、冥想、禅修)。即使每一条道路都能互相启发而照亮,每一条道路也都能引领人们到达心中原有的静默,享受一切心智活动已然静止的境界,然而,这些道路仍旧是不同的途径,也都需要虔心、忠诚,以及专注的遵循。一个人的修为一旦超越了某一点之后,便再也不是原先未经斧砍的朴拙本我,还能继续观望其他的途径。这就像一个人不能同时骑两匹马一般。到了某个时候,一个人的修为就必须要落实为一心一意的奉献。但是,这里所谓的一心一意,指的并不是心胸狭窄。实际上,由于一心一意,反而强化了对于其他途径的包容和尊重,也因此培养了平等心。耶酥说,生命的道路是狭窄的,很少人能寻到它。生命的道路之所以狭窄,并不是因为排挤的效应,反而是来自汇集和专注的结果。甚至,由于一心一意,也会产生一种真诚的包容,因而对于其他的途径或方法都充满了好奇。
  去爱自己的传统和宗教,乃是一种灵性生活所必备的,这当然也是去爱其他途径和传统的前提。去爱你的基督宗教或佛教教义,不会比去爱你的出生地或居住地来得狂热。然而,爱自己的国家,却有可能会变成忌妒或排他的爱国主义,甚至害怕外国人。爱自己的宗教也有可能会造成盲从。但此二者并不必然要走到这种变质的地步。严谨的静默与平静之内在修练、克服自我中心的自我倾向力量,能让我们深深地扎根于自己的传统土壤之上,并同时向外、向上地探索真理的广大虚空。
  神圣的经文
  各宗教的经文,显然具有该宗教特有的传统。他们是有“国藉”的。但这些经文也是一种能让相隔甚远的相邻传统得以会合的地方,就像机场里的免税商店可以让各种国籍的人们平等相处一样。它们是一种象征性真理的空间,介于哲学或神学辩论的领域、以及主张思考包容于神秘视觉经验的纯粹经验性真理的领域之间。哲学家和神学家可能会钻研他们自己的经文,目的是要为他们自己的技能寻找材料。一般实修的行者,则以这些经文当作他们的精神食粮,消化并吸收当中的智慧。
  基督徒尊崇圣经的神圣经文——亦即新约中的福音和书信——并不只是因为经文内说了些什么,更是由于经文本身。如果就像福音中所肯定的那般,上帝的话语变成了肉身,那么在某种意义上,肉身在圣经中又化为了话语。例如,当他们在举行圣体圣事之时,很多基督徒相信、也觉得基督的存在并不只限于饼和酒肉。基督的存在,于举行敬拜的团体之信仰中、于我们互相呈现给对方的方式中、于圣体圣事第一部分的读经中,也都可以感受得到。早期的基督徒认为,无论是在私下、或是于团体中读圣经,打开上普的语言是很重要的。他们认为对于圣经加以解读,远比单单知识上的成就来得丰富。因为那是属于智慧的工作,能引领人们深入洞察。
  内观洞察是一种对于真理的体验,它无法像观念或信仰一样具体,可与人互相沟通讨论,而是无法言传的。内观洞察地自发的,也有着天赋的特性。当它出现时,会让人惊讶,却又那么明显。它是令人喜悦的,但也是沉稳的。于修道院中实修的读经方式,乃是一种灵性或神性的诵读(圣本笃称之为),这与研读式或分析式的读经之所以不同,乃在于它致力于逐步唤醒修行者的内在洞察力。就像犹太人读圣经时,质重于量、精重于博一般。这种读经方法是选择一小节经文,然后不断地思考、或反复地“咀嚼”它。经由不断地重复诵读,直到最后只剩一个字或一段片语,同时引起并唤醒自己的心去体会它的意义。如此一来,在心智活动都静止了的状态之下,读经者便被引领到冥想的门槛前。
  读经的方式
  第三世纪基督哲学亚力山大派的教师奥力振,是第一位有系统地描述读经和解经方式的人,也是首位叙述人心与圣经相遇时会如何升华的人。他将圣经中所包含的意义分为各个层次(这种做法自古至今都被基本教义派诅咒),而这些层次的意义正等着大家前来体验。
  他把读圣经视为一种加深心识和内在洞察的过程。这个过程始终阅读圣经的文字意义,此时需要有文法的观念和历史的知识。然而,这种“扼杀的文字”也只限于表面上的意义,于此之外,奥力振认为读经应该推进到道德意义的层次上,方法便是把圣经中的故事和人物当作是教导我们于个人或社会情境之功课的“样式”或象征。接着,奥力振等着我们去发掘。有一个很好的例子,可以描述这个过程的可行性,那便是针对圣经中的“耶路撒冷”这个名称,探索它各个不同层次的意义:它可以是一个用语、一个地方,也可能是一种象征。“耶路撒冷”有着文字上和历史上的双重意义。它是三种宗教曾有显灵与受到敬拜的圣地中心,也象征着我们生命中朝圣旅程的灵性本体。而当它是“超凡的耶路撒冷”时,便象征着精神旅程的终结。
  奥力振将他的方法应用于圣经中的许多经文。他在谈到旧约故事时,曾说:“你可别认为,所有这些事情只是过去发生的故事而已,事实上,所有的事情,都曾以神秘的方式在你的身上实现。”比方说,在《若苏厄书》(又译《约书亚记》)之中,记述了一位妓女拉哈布由于保护以色列的探子,而让以色列人可以攻入城内的故事。在奥力振的想像中,送拉哈布成了教会的模式或象征,而使得这位妓女变成了纯洁的处女。拉哈布在她家窗上所系的那条鲜红色绳子,不仅使她的家人免于以色列人的击杀,也预示了基督的鲜血将拯救我们免于毁灭。另一个例子则是,越过约旦河预表了洗礼——而洗礼这个进入通道的仪式,本身便象征着有些事情尚待完成:“有人承诺了我们一条通往天上的道路”读圣经的最终目的,便是要读者进入并融入最高的真实,而在那里耶酥的人性早已被确定。因此,正如奥力振所说的,在读圣经之时,放开自己来经验各个层次的心识与意义,将让我们能够“奔驰在神秘和心灵领会的广大空间中。”
  圣伯纳德为十二世纪的修士和导师,也是影响基督宗教读经传统中的另一位重要人士。他曾经谈到圣经是一扇窗户,我们可以瞥见神赋的实境。在读圣经时,对于这些炯永的上帝的话语,要直溯它的源头:这是圣伯尔纳德所谓的“无止境地跟随上帝的话语。”在追随的过程中,我们曾经历一种由外而内的神秘记号体验,而使得上帝的话语变成我们的一部分,我们也成为它的一部分。
  故而,在基督宗教的传统中,我们认为,一个人读福音,并不只是要了解耶酥的生平事迹、或是寻求有关基督教义的答案。它唤醒了神秘智慧。我们可以说,这样的读经方式强化了佛性和心灵的智慧。而这种强化,也不限于正式灵修的时候,而是能够进入,并且改变我们生活中的所有活动和情境。专心致力于经文意义的漩涡般形式上,也可被视为一种集中心识的修行方式,这和藉由视觉上注视着坛城而来使念头专注的方式,是十分类似的。
  专注带来智慧
  在我们读圣经的时候,需要相当的注意力以及专注的精神力。这样做能让人得到极大的回馈与提升。然而,我们读圣经所需要付出的努力,远比许多古代占卜或算命预言的系统所要求的来得多,其中有些占卜、算命的方式——例如塔罗牌、卢恩文、或是易经——于今日又开始再度盛行了。读圣经还需要额外的努力,我们并非被动的。当我们聆听上帝的话语时,便会赋予我们充沛的能量,使得我们立即起身付诸行动。我们在读圣经时所寻求的智慧,不再是存在于读圣经过程中的神奇魔力。圣经的经文,既不是咒语,更不是魔法。
  智慧住在追随并实践读经方式的人们心中。内在的圣神,透过与读经传统所累积的智慧之交互作用而实现。当人们在接受心理辅导或咨商治疗时,希望自己的咨商师或治疗师,以及透过辅导或治疗的课程,帮他们做自己应做的功课,而这样会让人失去自主权。一位自我中心的辅导员或治疗师,会更强化这种模式,并促成病人的依赖性,使病人受困于婴儿程度的认知力。然而,圣神是一位引导者、真正的治疗师,在读经的过程之中,鼓励读者做自己该做的功课。我们要好好读经,只要支付十分简单的注册费:亦即我们对经文要投注完全的注意力。而注意力本身,更是我们建立自己的旅程、自己的灵修之两大灵性权威支柱的必要基础;这两大权威支柱分别为:个人洞察力、以及活力充沛而能延续传承的传统。
  经由这样的读经方式,我们启发了神秘的智慧。渐渐地,这种智慧将照亮并充实我们的日常生活。这和把文字的意义当成具有魔法的力量是大不相同的,后者不仅不能让我们有所提升,反而扭曲并干扰我们的日常生活,因而是一种错误的方式。有一次,一位圣经基要主义(基本教义信奉者)的读者,想要请示圣经指引他如何处理一个左右为难的问题。他轻轻翻开了圣经,然后闭着眼睛、把手指放在一段经节上面。而那节经文正好说道:“犹大出去吊死了。”他想想,这个卜卦的方法可能错了,那么就再试一次看看好了。这次,他得到的经文是:“你去照样行吧。”也许,这正是他要开始学习正确读经方法的时候了。
  读经乃是一种内在的艺术活动。对于今日信仰基督的人们来说,发掘这种失传的读经艺术,确实是一门大功课。我在“良善之心”研讨会结束时,感谢杰仁波切呈现给在场听众的天赋礼物,以某种程度来说,这也是送给西方教会的一项礼物,当时我所想到的,其中一部分便是我们需要发掘读经的艺术,法王重建了宗教所具有的自信心和完整性,这对很多的西方人而言,都是早已遗失了的要素。此外,他更让我们知道,即使现今的西方人疏离灵性生活许多之后,仍然有许多传统的修为,例如读经的方式,是可以重建而获得的。
  静坐冥想
  静坐冥想所得到的第一个成果,便是发现现阅读和体验圣经的真正方法。即使没有诵读圣经习惯的人,在开始修为冥想之后,也会对圣经话语产生始料未及的渴慕。至于读经多年的人,在修为冥想之后,则会觉得读经品质有了实质上的改变,也就是他们现在是被圣经来读的。
  冥想是信仰的一种方式,因而也会增强信仰。当“信心之眼”被开启了、也变得清晰了,一种全然不同面向的心识意念便被唤醒了。我们以“信心之眼”来读圣经、佛经、或所有人类的神圣经文。而它所开启的心识面向,尽管比不上科学的理论或哲学的逻辑,不过,它的独特之处乃在于它的自由气氛。信仰并非是逻辑上的确认。在逻辑的领域没有个人自由,我们的心智一定要强迫自己接受逻辑论点的正确性。但在信仰之中,较为深层的真理会引发个人的回应,而我们永远可以自由选择是要付出或保留这个回应。若是依照理智判断,你知道十除以五等于二,此时你无法自由选择是否要相信,而若否定这个常规,也是很荒谬的。但是如果以“信心之眼”看待一切,你便能体会到你沐浴在爱中,接着你被引领到人类自由的宽广空间,而在此,真实可被经历,或拒绝,被接受、或回避。
  我在前面所写的,是一种非常属于基督徒的方式。“信心”这个字眼可能会使某些佛教徒感到不自在。然而,如果双方要透过一起冥想做为我们共同对话有立足点,而为了让这种对话远比纯粹学术上或是表面上的外交式相会更为深入人心,我们就必须要分享彼此对于“信心”的解释。耶酥说,信心救了我们,信心可以移山,透过信心我们被医治。我们对于另一人或是团体所做的一种信心的行为,能让人类整合的治疗过程向前迈进一大步。我们的生活如果没有信心的滋养和挑战,便会觉得比较没有活力,也比较不完整。
  也就是因为上述的情况,我才会说冥想是信心的方式之一。由于我们在研讨会进行当中,每天都会共同冥想三次,才使杰仁波切对于圣经所做的评论,可以在一种共同的信心气氛之下互相传递和分享。打从筹办研讨会开始,大家便清楚地知道,这几段静默的光阴,乃是整个试验能否成功的关键所在。我想只有少数几个主要的宗教领袖能像杰仁波切一样,以行动表示了他的认可。他每天一大清晨便到默祷室与大家共同冥想——这使得他每天清晨必须走一大段路才能回到住处,进用早餐,而在一个小时之后,他又得再度经过这条长路,来到厅堂开始第一场演讲。
  在场的每个人各以自己的方式进行冥想。我们并没有讨论过任何相关的方法或技巧,当然,也没有分析过方才在冥想中发生了(或没发生)什么事情。这种为了彼此分享的静默体验,心无杂念的共处时光,构成了对话的基础。我认为这次研讨会中,这才是实际而重要的对话行为。虽然这本书是以我们所用的文字来传递讯息,但我也希望读者能清楚知道,这些文字充满的静默冥想的力量。也许是由于这种静默,因此也产生了许多欢笑和善意。“良善之心”研讨会是一场相当特别的课程,让我们体验到静默冥想本身乃是穿透语言和交谈的媒介。本世纪(二十世纪)的印度圣人惹玛拉?玛哈西曾说:“静默并不是关上沟通的栓塞,反而把它完全打开。
  若是“良善之心”——包括相关的研讨会、录影带、书籍、或是生活传统——有一个所要强调的关键性重点的话,那就是静默冥想的价值了。
  在纽约的联合国大厦中,成立了一个基督徒的冥想团体,他们每周都有聚会,也欢迎所有来自不同信仰、文化的人们共同参与。这栋联合国大厦的建筑物,本身便是象征希望的伟大现代设计。它的建筑风格和宽敞特性,表达着人类经过千年的争战后对休战的极度渴求,而在此段休战期间,总算可以把长剑改铸成农犁。而那栋建筑物本身也是一个官僚和谈判的迷宫。每一个人都在谈判或讲话,然后又议论这此谈判。虽然这些都是必要的,但也是不完整的。其中有些人,比如那些发起冥想团体的女士们,感觉到对于国与国之间的对话来说,静默冥想并不会造成对话的延缓或搁置。静默冥想反而可以促进对话、加深了解、并且增进友谊,而这些都是彼此建立和平所必备的要素。
  我们为什么需要和平?我们为什么不要像长久以来一直在做的那般,继续彼此争战,然后制造所谓战争的艺术?当然,这答案是超越语言之外的。而在冥想的本身中,我们便可以找到答案。佛教徒、基督徒、和所有各种宗教的信徒们,一定都会同意寻求和平的理由并不只是“爱”或“良善”而已。如果人心本善——若我们不这么认为,那还有什么指望呢?——它这所以是善,乃因为它可以去爱。
  这本书是爱的展现,这种爱既不是感情用事,也不是自私自利。基督宗教和佛教之间的这种对话模式,让人了解可以因为彼此不同而相亲相爱,而非由于彼此不同便要侮辱对方。到了下一个世纪,经由各种心智和心灵的会合,将能使这项目标更为丰盛充实与强而有力,而这种心智和心灵的交会,在杰仁波切以深深敬畏的心,笑着接受和一群修为冥想的基督徒共同讲读圣经的这个挑战时,便已然展开了。
  这本书同时展现了友谊的宽宏经验。所有参与并促成这场研讨会、录制录影带、以及出版本书的有识之士,彼此都分享这份友谊。打从一开始,克桑?塔克拉女士和她于“西藏驻伦敦办公室”的团队,便是积极合作的榜范。罗伯特?凯利大方地担负整个录音手稿的编辑工作,而录音工作则是“世界影片公司”的专业录音师彼得?阿姆斯壮和我们团体的马克?孙费德所共同完成。格瑞格里?莱恩对于研讨会的手稿记录,让我们有了清楚而正确的书面资料,得以进行编辑的工作。“媒介?媒体”的主任奇欧尼?费里西欧尼,以及他的朋友兼顾问茱蒂斯?隆曼,在这次活动的整个过程中,都贡献了宝贵的时间与深入的意见。德瑞莎?欧尼尔和沙帝?森门斯两位,是我们在伦敦“国际中心”的伙伴,他们担负了秘书的功能,协助我们连络所有和本书相关的各地人士。突登?津巴在研讨会中准确而具有人性的翻译,是个很大的贡献,也使得本书里的佛教名词变得较为平易近人。“智慧出版社”的提姆?卖克尼尔一直和我们合作愉快,他也运用了众所皆知的智慧和谨慎带领了整个专案的协调工作。苏珊娜?罗利的编辑译稿、和约翰?杜恩的样阅译稿,以及他自己所翻译的西藏祈祷文,都为这本书的正确性和实用性增添了无比的价值。“智慧出版社”的康尼?米勒协助建立了书中的佛教辞库,并且阅读了很多的佛教参与书籍,以确保词汇的意义正确、清楚。所有这些来自不同宗教背景的人,使得这本书不再只是一本书:它已经是这群人之间的友谊象征,而这些人都已发现,在现代社会中,差异点不再必然是分裂点,而是超越目前人类所知的更伟大的结合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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