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风禅雨天下行
佛风禅雨天下行
光 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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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年二月廿六日,我随德高望重的《香港佛教》杂志总编秦孟潇居士,南京毗卢寺方丈传义大和尚、张芸居士、王美惠居士一行五人,组成一个小型参访团去江浙一带寺庙考查,传义法师亲自驾车带队,走访了江苏境内一些著名的丛林,有感、有思、有悟,故有了下面这些文字。
一、高旻寺:最高学府里的“断喝”
上午从南京出发,约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就到了扬州高旻寺。
秦老介绍说:“高旻寺的禅堂是出祖师的地方,自古至今,许多禅宗大德都来这里参学过。本焕老和尚年青的时候就曾来这里参学。我的师父也曾在这里参学。从前的云水僧人到寺院里去挂单,知客师问:“你在哪里参学过?”如果你说在高旻寺参学过,人家就会对你刮目相看。可见高旻寺当时的盛名。
传义大和尚介绍说:“高旻寺自古以来就是禅宗的大学。他们只是禅修,不做水陆之类的佛事,现在还保持著这种古风。我曾经来过这里一次,连禅堂的大门都没进得了,还挨了一个小禅师一顿训斥。”
我曾去过很多寺庙,但却没见过禅堂,只是在书上知道一些禅堂里的公案故事,因此对禅堂充满著一种神秘感。
秦老说:“到了高旻寺,不能不去看禅堂。”
车到寺内,传义大和尚停下车,嘱我们坐在车内等,他下去找当家师。过了一会儿,传义大和尚一个人回来了,说:“方丈不在家,当家师找不到。小和尚就一句话,要我们在这等。我们也别等了,自个儿上禅堂看看去。”
我们下了车,绕过大雄宝殿,径直往内院走。迎面却碰上当家师文福法师。传义大和尚介绍完后,说想去看看禅堂。文福法师便引我们去禅堂。半路上又碰上了方丈大和尚,方丈也只有一句话:“我有点事,你们自己去好了。”
我心里暗想,这个高旻寺,可没有甚么“礼”哦。
到了禅堂的外院大门(说是大门,其实只是一个很小的门),大门上横书:“最高学府”四字,两侧对联是:
不于其中起分别,
是故此中最吉祥。
看到这些,我的心中忽然生起一种敬意,恍惚走进历朝历代高僧大德的行伍里,走进了禅宗大德们的心中。
到了禅堂门口,只见两边柱子上分别写著:“照顾话头”、“念佛是谁”。写字用的红纸已经发白了,但这两行字仍格外醒目,好像两根无形的禅杖,“”地两下敲在行者的心上。
禅堂门口的布帘拉开了一道口子,当家师说:“你们自己进去吧!”
我们怀著一种仰慕和恭敬的心情走进了禅堂。禅堂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的房子。佛像供在正中间的柱子上端,围著柱子面向四方。四边整整齐齐地摆著两圈禅床。这时禅堂里正在跑香,禅师们正围绕著佛像快步行走,队例外有一位禅师(大概是教授师)手执一根长长的竹竿,高高地举在头上,不时将竹竿“啪啪”地打在地上。
传义大和尚说:“来,我们一起跑香。”于是我们跟著禅师们一起走。秦老身体不好,但也随著大伙慢慢跟著走。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进禅堂跑香。如果说进门之前还有许多仰慕心和恭敬心,而当自己双脚和禅师们一起走动时,所有的“心”都霎时消亡了。尤其是当举竹竿的禅师“啪”的一声将竹竿甩在地上时,我们凡人心头上的无始以来的纷纭妄想,也好像随著那“啪”的一声脆响粉粹了,消亡了。
秦老“跑”了两圈,心脏感到不舒服,想坐下来吃药,他慢慢地离开了跑香的队例,走到禅床旁边,脱下鞋子,说:“我坐一会。”
我也走到旁边的一个禅床上,脱下鞋子,准备上座。
这时一个禅师走过来,严厉地说:“不准上座。”
传义大和尚赶紧过来,说:“他是《香港佛教》杂志社的秦老居士……
禅师说:“秦孟潇。”
我惊异在这遥远的内陆寺庙里,禅师们竟然知道《香港佛教》,并能脱口而出叫出秦老的名字。我以为这下禅师态度应该会“好”一点。没想到禅师仍然严肃地说:
“我不管你是谁,来自哪里,现在是跑香的时间,请下来跑香。”
张居士说:“他心脏病发了,他要吃药。”边说边掏出硝酸甘油给秦老服用。
禅师们毫不容情地说:“如果不下来跑香,那就请你出去。”
秦老一言不发慢慢地走出去了。我们也跟著出来了。
不知怎的,这位年纪轻轻的小禅师一声无情的断喝,却给我的心灵中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震憾。
当晚,我跟王居士说:“我感到了一种震憾。”
王居士说:“是甚么震撼了你啊?”
我说:“是禅师们没有分别的心。”
二、大明寺:明月依旧照苍生
离开高旻寺,我们直奔扬州市郊外的蜀岗中峰大明寺。秦老说:“学禅须参高旻寺,学佛应访大明寺。”还没到大明寺,我的心里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虽然我从没到过大明寺,但总好像甚么时候来过一样。也许是在梦中,也许是在前世,也许是在多生多世以前。
我想起李白的一句诗:
“故人西辞黄鹤楼,
烟花三月下扬州。”
现在虽然还是二月,却好像不由自主且越来越深地走进了美丽动人的诗境似的。
大明寺建在一个不高的土岗上,老远就看得见山岗上雄伟的栖灵塔。我想:虽然时处末法时代,但佛陀的法身尚在,一如这塔一样雄伟。
方丈能修法师因有其他接待任务,委托监院仁决法师接待了我们。仁决法师是一位灵活而又儒雅的年青法师。在栖灵塔下的素菜馆里用过午饭后,仁决法师便陪同我们去寺内参观。
进了寺院,就如同进了一座幽深的江南古典园林或者是一座韵味幽长的历史文化博物馆。大文豪欧阳修和苏东坡都曾在这里居住,康熙和乾隆皇帝下江南时也在这里流连。而我想这些都不足为奇,最令人景仰和感动的是这里曾是唐代高僧鉴真和尚的道场。
仁决法师首先就把我们引进鉴真纪念馆,并介绍说:公元七○一年,鉴真和尚就在这里削发出家,西元七四三年开始东渡日本,十年间先后五次东渡,均告失败,最后双目失明,仍初心不改,终于在第六次东渡时成功到达日本,并为日本圣武上皇、孝谦天皇受戒。他除了把佛法带给日本,还把医药和中国文化带给了日本。
看到鉴真和尚劈波斩浪东渡扶桑的古画,我深深为之感动:
我问秦老:“为甚么他一定要东渡日本去弘法呢?”
秦老说:“是因为他有著这样的大愿。”
王居士也问:“他在国内不是也一样可以可以弘法,为甚么一定要吃那个苦头呢?”
秦老说:“一个人立了大愿,就不能退转。”
我们恍然大悟,也明白了秦老的苦心:为甚么要带我们到大明寺来。是啊,有多宽的胸怀,就有多宽的世界;有多大的愿力,就有多大的成就。
看到鉴真和尚双目失明的坐像时,王居士悲悯地说:“他的眼睛都瞎了,怎么去弘法呢?”
秦老说:“他的心没瞎。”
是啊,他的眼瞎了,但他的心没瞎。一千二百多年来,他的心都一直亮著,慈悲地看著继往开来的行者。
仁决法师说:“一九七九年,鉴真和尚的像由日本奈良的唐招提寺迎请回来,在大明寺展出了七天,成为中日文化交流史上的一个重要事情。”
秦老说:“你们不只是迎请回了鉴真和尚的像,还迎请回了鉴真和尚的精神。”
当年为迎请鉴真和尚法像回国立下汗马功劳的赵朴初居士曾说:“每当(我)瞻仰这尊像时,感到鉴真和尚的那种坚毅不拔的精神和崇高的品质修养呈现在自己的眼前。”
仁决法师说:现在我们正在筹建中国鉴真佛学院,校区占地三百零八亩,建筑面积三万五千平方米,可容纳学生一千二百五十名,总投资约四亿人民币。
秦老对我们说:“你们要知道,这就是鉴真精神的延续。”
我想起小时候读过的一首诗:
明月不归沉碧海,
白云愁色满苍梧。
诗意是讲鉴真东渡不归,他的朋友以为他出事沉海了,而写下这首悼念的诗。我也禁不住兴起,续诗意如下:
明月不曾沉碧海,
而今依旧照苍生。
临走时,仁决法师给秦老赠送了一尊鉴真和尚像。因为体积较大,携带有些不便,我有些犯难。秦老看出了我的心思,说:
“其他都可以丢掉,鉴真和尚的像不能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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