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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僧开创佛门名刹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2日
来源:不详   作者: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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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僧开创佛门名刹
  | 铁塔起于夷山之上|
  从北宋东京城地图来看,铁塔位于城市的东北区域,在里城之外、外城之内。明清之后,开封里城向北挪了一箭之远,把铁塔圈在里城内。
  铁塔起于夷山之上,那夷山并不突出。“开封三山不显,其中之一便指夷山。‘夷’在《辞海》中的注解是‘平坦、平易’的意思。夷山不过是高于平地的土岗子而已。”开封市园林处的张玉发先生说。
  战国时期,魏国都城大梁(即今开封)的东门不叫东门,称为夷门,夷门就是因夷山得名的。魏国隐士侯嬴使得夷门名气大增。“魏有隐士曰侯嬴,年七十,家贫,为大梁夷门监者。”司马迁在《史记·魏公子列传》中满怀敬意地描摹过开封人侯嬴。一个白髯飘胸上了年岁的大梁城看门小官,却是一个了不起的隐士。偏偏魏国公子信陵君又是一位喜欢结交天下贤士的人物,他与侯嬴终成忘年交。信陵君采用侯嬴的办法,盗得魏王的兵符。公元前257年,魏公子带着兵符北上抗秦救赵,侯嬴相送时说:“臣宜从,老不能。请数公子行日,以至晋鄙军之日,北乡自刭,以送公子。”
  侯嬴老人践约自刎,以死激励信陵君北上救赵。这就是老开封人的秉性。新开封人“白纸黑字”一路讴歌传诵这种秉性,现今关于开封铁塔的书,无不把铁塔的历史追溯到公元前257年的“窃符救赵”。外乡人读罢《魏公子列传》,可能对“大梁夷门”没什么概念。而开封人不然,他们会说,“大梁夷门”就在铁塔公园,还会精确地告知你:“魏公子无忌的宅院就在今天的相国寺。”
  2004年6月初,一连数天我频繁地前往铁塔公园,从不同方位、不同角度眺望、张望、凝视那铁色的琉璃塔。当在铁塔公园做讲解员18年之久的王志新女士给我吟咏马杰的诗作《铁塔,我心中的市徽》时,她那无法掩饰的对铁塔的亲切感,让我遗憾自己和铁塔缘分的浅淡。开封人有句老话:“到河南不到开封,就不算到河南;到开封不到铁塔,就不算到开封。”在这次采访之前,我曾经两次到过铁塔,也算是到过开封了。
  铁塔牌火柴一直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记忆里。那火柴用草纸做盒,正面是“铁塔行云”的图案。很多年里,铁塔牌火柴一直在中原五省的店铺中畅销。我曾经从那些已经消失的商店中买过它无数次,至今还留恋它的手感、质地……我对开封铁塔的最初印象,就来自铁塔牌火柴无形的启蒙。
  2004年6月6日,淅沥细雨中,我在开封一家糖烟酒店里指名要买开封的铁塔牌火柴,店主嘿嘿一笑说我落伍,竟不知火柴厂已倒闭多年。无奈我要了一盒安阳“工农兵”牌火柴,它的材质、模样酷似那铁塔牌火柴,只是上面没有塔的图样,火柴盒正面赫然是八个字:“质量第一,用户至上”。怏怏地出了小店,我在雨中擦燃一根火柴,但感觉已不像从前。
  一个人影稀疏的黄昏,我独坐在铁塔下的石条凳上,仰望那55.03米高的铁色塔身。或许是近距离仰望吧,铁色的琉璃壁面分明还透着绿色、黄色、红色……
  从颜色看,这座塔仿佛铁质,故得了个俗名铁塔。后来,铁塔的名头越来越响,它的原名“开宝寺塔”反而被人遗忘了。我久久地张望着铁塔,一阵风过来,一个挑角龙头下的风铃摇摆起来,“丁丁当当”,好生悦耳,颇有“铃风遥带野风飘”意趣。这当儿,一只无名倦鸟栖息在塔檐上,和着风铃的乐声摇头摆尾。那一刻,突然有一种历史感扑面袭来,我叹了句:大东京铁塔风韵尚在呀!
  公元前225年,秦将王贲久攻大梁城不下,乃决水灌城。于是,繁华的魏都大梁城毁于洪水。西汉司马迁在写作《魏公子列传》前,曾独自漫步大梁夷门。看着残破的魏都遗址,司马迁长叹:大梁之墟呀!
  | 从独居寺到开宝寺|
  讲开封铁塔的历史,要从公元559年讲起。
  北齐天保十年(即公元559年),一个僧人在开封城东北的夷山找到了理想的“阿兰若”。“阿兰若”在印度语中的意思是“空闲的地方”。这位在史料中无从查找其真实姓名的僧人,大约是在远离尘嚣的野外随便搭建了一处避雨遮阳的茅草屋,躲开凡尘的干扰,专注于打坐念佛。他给自己的“阿兰若”起了一个儒雅的名号——独居寺。
  独居寺那位僧人不曾料想,他在夷山荒丘之上不经意搭建的寒舍陋屋后来竟地位显赫。
  公元729年,即独居寺香火延续170年后,独居寺迎来了一个重大事件。那一年,自认为功成名就的唐玄宗效仿秦始皇、汉武帝去泰山封禅。从泰山返回路经汴州时,唐玄宗一行停下来稍作歇息。歇息之时,唐玄宗漫不经心地在附近闲游,一脚迈入了独居寺。可能是对独居寺过于寒酸的状况比较同情吧,玄宗下诏重修该寺。为了纪念东巡泰山封禅的活动,唐玄宗又将独居寺赐名为“封禅寺”。从此,夷山独居寺那份清静,被皇家之气生生夺了去。
  宋朝初年,封禅寺又一次被皇家眷顾。宋太祖赵匡胤与他的前朝恩主周世宗柴荣对待佛教的态度不同。周世宗柴荣在显德二年实行“限佛”政策,削减了后周境内30336座寺院,迫使6万僧尼还俗。故而柴荣在佛教史上落了一个“恶人”的名声,与另外三个“毁佛”的皇帝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唐武宗并称“三武一宗”。柴荣抑制佛教主要是为了发展经济,增强国家实力。柴荣是五代十国50余位帝王中最不糊涂的一位,他在位不过五六年(公元954~959年),却给赵宋王朝留下了一个不错的家底。
  赵匡胤在把柴荣七岁的儿子柴宗训赶下皇位后,一度将其送到后周国寺天清寺内小住。这天清寺便是繁塔所在的寺院,繁塔原名为天清寺塔。明代李濂的《汴京遗迹志》中记载:“天清寺于周世宗显德二年中创建。世宗初度之日曰‘天清节’,故名其寺亦曰天清。”天清节,就是周世宗的生日。帝王将其生日定为某某节这种做法,始于唐而盛于宋。
  显德二年正是柴荣发布命令抑制佛教之时,但他竟容许开封城内的天清寺大兴土木,也算一件奇事。天清寺又“赶巧”在柴荣生日那天竣工,成了一个向皇帝讨好的“献礼工程”。赵匡胤倒是重视佛教,不过,也许是因为天清寺与柴荣关系密切,在开封城中诸多的寺院中,赵匡胤独独冷落了天清寺。
  赵匡胤冷落了天清寺,但对封禅寺却很关照。公元970年(开宝三年),赵匡胤下诏,改封禅寺为开宝寺。用自家年号给封禅寺命名,可见赵匡胤对这座寺院的重视。赵匡胤下令,直接从国库拨出款项,在开宝寺“重建起缭廊朵殿,凡二百八十区”。当时的开宝寺有多大规模?河南大学教授程民生说:“铁塔以南到今天的河大,当时都是开宝寺的地盘。”
  宋太祖在佛教史上落了个好名声。早在建隆元年(公元960年),太祖一登上皇位就下诏说:“诸路州府寺院,经显德二年停废者勿复置,当废未毁者存之。”这就是说,赵匡胤停止了前朝柴荣抑制佛教发展的做法。
  宋太祖赵匡胤对佛教的重视程度从以下两件事就可以看出来:公元960年,沧州僧人道圆由西域返回中土,太祖亲自接见道圆不说,还赠以紫色袈裟和金币;又过了两年,157名僧人集体请求出游西域,太祖又是给以鼓励又是送盘缠(每人铜钱3万)。左右大臣害怕太祖崇佛过度,反误了朝廷大事。只有太祖的老弟赵光义(即后来的宋太宗)比别人鬼,他看透了老哥的心思。赵光义对宰相赵普说:“浮屠氏之教,有俾政治,达者自悟渊微,愚者妄生诬谤,朕于此道,微究宗旨。”好一个厉害的赵光义,如此政治嗅觉,如此看人的眼力,岂有不接大宋皇位的道理?继太祖削平荆湖、南汉、南唐之后,赵光义又平定了吴越和北汉,完成了北宋真正一统天下的大业。
  吴越亡国后,其财物也被赵宋任意掠夺。赵宋王朝从吴越国掠夺来的财物中,有一件是佛祖舍利。开封铁塔的出现,就和这舍利有关。
  后周的皇帝柴荣不喜佛,同时期的吴越国王却崇信佛教。当时吴越国境内的宁波四明山阿育王寺舍利塔内安奉着佛祖舍利,公元916年,吴越国王派人前往四明山阿育王寺,硬是把佛祖舍利索要过来放到杭州的罗汉寺供奉。
  北宋赵氏君临天下后,吴越国国号虽存,而实则已非独立之国。吴越王钱俶“王不王,臣不臣”的,对北宋非常恭谨。宋太宗太平兴国三年(公元978年),钱俶再度到东京朝拜,遂被留居。钱俶一看形势不对,立即自动向太宗光义上表,表示愿意把吴越国的土地献给大宋。吴越国将吏听说这个消息后,无不痛哭。宋太宗赵光义动用了1014艘船,把钱俶的亲属、官吏及吴越之地的财物悉数征入京城。在这次行动中,一位名叫赵镕的北宋供奉官任务特殊,他受赵光义的指派,特意迎奉杭州罗汉寺的佛祖舍利。佛祖舍利抵达东京后,宋太宗起初将其供奉在紫禁城内的滋福殿中。
  太平兴国七年(公元982年),宋太宗决定在开宝寺福胜院内建一座木塔,以安放舍利。就这样,开封铁塔的母体——灵感木塔走上了历史舞台。
  名匠喻浩建造灵感塔
  1994年,国家发行了一套四枚古塔邮票,分别是西安慈恩寺大雁塔、泉州开元寺镇国塔、杭州开化寺六和塔和开封祐国寺塔。祐国寺塔是明代时铁塔的正名。10年过去了,如今,这套邮票在铁塔公园博雅斋柜台还有销售,标价15元。
  四枚邮票中的杭州六和塔,是吴越国最后的君主钱俶所建,时间在公元970年,正巧是北宋第一个皇帝赵匡胤把封禅寺改名为开宝寺的那一年。
  除了六和塔外,吴越王钱俶还建造了另一座名塔——雷峰塔。雷峰塔原名黄妃塔(又名西关砖塔),是钱俶为庆祝爱妃黄氏喜得贵子而建。后来,黄妃塔的原名逐渐被人淡忘了,但广为流传的《白蛇传》让人们记住了雷峰塔。1924年8月,雷峰塔突然倒掉了。塔倒之后,人们清理残迹时,在砖孔内发现了《宝箧印经》。这本《宝箧印经》的卷首写着:“天下兵马大元帅吴越王钱弘俶(钱俶原名钱弘俶,后来为避赵匡胤父亲赵弘殷的讳,改为钱俶)造。此经八万四千卷,舍入西关砖塔,永充供奉,乙亥八月。”乙亥年乃北宋开宝八年(公元975年),其时吴越国已经快要灭亡了。到了将要亡国的时候,钱俶还不忘造塔,可见吴越国对佛教的重视。
  杭州现存的许多古代寺塔和开封铁塔地宫安置的佛祖舍利,都是可怜的亡国之君钱俶的遗物。从这一点来说,杭州的六和塔和开封铁塔还是有点间接关系的。
  在过去的一年中,我先后参观过泉州镇国塔、西安大雁塔,拐回头再看开封铁塔,就有了一种比较。那用石头建成的镇国塔曾经给过我一丝苦涩,然后是一份亲切。镇国塔是因战乱南迁到泉州的汉人沿袭中原建筑风格建造的,最初是一座木塔。木塔后来被火焚毁,人们换用石材,承袭旧制又造了一座石塔。泉州人说,镇国塔和洛阳桥一样,寄托着南迁汉人思念故土的情感。六和塔也一样,它和我所居住的故土中原有某种历史的牵连和瓜葛。
  | 木塔八年建成|
  开宝七年冬,赵匡胤发兵讨伐江南李煜,令吴越出兵助战。吴越王钱俶亲自率兵五万,攻陷南唐之常州。当时李煜致书钱俶道:“今日无我,明日岂有君?一旦明天子易地酬勋,王亦大梁一布衣耳!”两年后,大宋灭了南唐,钱俶无限惶恐,乃上书表示,愿做大宋的普通百姓。钱俶在东京城心惊胆战地生活了10年,最终,宋太宗还是毒死了钱俶。一向小心谨慎地讨好赵氏兄弟的钱俶,竟和一向郁闷怀旧的南唐后主李煜落得个一样的下场。
  宋太宗赵光义不喜欢吴越王钱俶,却喜欢吴越国罗汉寺的佛祖舍利,他下令专门建塔,以供奉佛祖舍利。开封人相信佛祖舍利至今还在铁塔地宫之中,未被盗走。对于这一点,我存疑。多年前,开封人曾把繁塔的地宫打开,落了个空无一物的失望。好在有另一个发现:碎裂成两半的地宫石板塔铭,告诉后人繁塔始建于宋太祖开宝年间。印度人习惯于把舍利存于塔内,中国人沿袭墓穴的概念把舍利藏于塔的地宫。铁塔塔基之下的地宫内,藏着未知的神秘。
  宋太宗最终选定吴越国木工喻浩来建造开宝寺塔。喻浩是杭州人,出身于木匠世家,自幼便酷爱木工手艺。在吴越国时期,喻浩曾任杭州都料匠,史书称其“有巧思,超绝流辈”,著有《木经》三卷。
  吴越王钱俶曾在凤凰山麓梵天寺营建一座木塔。塔建到两三层时,钱俶亲临施工现场并攀登木塔。站在塔上,钱俶觉得塔身微微晃动,便叱责工匠。工匠们以为塔身尚未布瓦,所以容易摇晃。谁知布瓦之后依然如故,工匠们只好去请教喻浩。喻浩建议在每一层铺上木板,弄结实了,让上下成为一体,人登上去,压力均匀分布于四壁,整座塔便稳固了。大家依了喻浩所言,果然有效。
  据《后山丛谈》记载,喻浩自杭州到东京后,把京师街巷走了个遍。每次走到相国寺唐代门楼,他便仰脸凝望,站累了就坐下看,坐累了就躺下看。有人问其故,他说,这相国寺门楼其他的部位我都能仿效,只是对于卷檐架构不解其意。相国寺圣容殿前东西两旁有古井,后来喻浩负责为古井建造了井亭,果然“极其工巧”,成为相国寺十绝之一。
  今天的开封人说:“当时朝廷遍寻京城匠师,最终找到了喻浩。”吴越国亡国后,喻浩流落到了北方。为新主人造塔时,喻浩如在吴越时一样一丝不苟。想必这是手艺人的禀性。喻浩或许只想造塔不问政治,开封人说他信佛,对造塔有瘾。塔本自印度来,是用来珍藏佛祖舍利的建筑物。自东汉时期传入中土后,塔把许多中国的楼阁建筑元素融入其中,逐渐成为佛家的一种标志性建筑。
  东汉以后,战国至西汉时期一直盛行的高台建筑逐渐为木结构高楼所替代,无论宫廷、地主庄园还是城门楼,都以木结构为尊贵。到公元982年,宋太宗依旧用木料在开宝寺建塔以安奉舍利。木质构件具有易损、易燃的先天缺陷,56年后,木塔遭雷击焚毁。为重建此塔,宋仁宗颇费了一番周折。
  中国古建筑中,鲜有留下建筑设计师尊姓大名的,灵感木塔是个例外,喻浩可算是一个幸运的工匠。灵感木塔焚毁后,宋仁宗于庆历四年(公元1044年)建起的琉璃塔就没有留下工匠的名字。后人猜测:琉璃塔应是仿木塔而建。
  灵感木塔早已燃成灰烬,但它的设计者喻浩的蜡像陈列在铁塔北侧的文物馆中供人瞻仰。我曾经听到一外地游客在喻浩蜡像前低语:“噫,原来铁塔是一个杭州人设计的呀!”木塔已经消失了,但它的设计者留在了历史上;铁塔耸立至今,但其设计者却消失在历史深处。
  千年前喻浩造木塔的情形,后人只能从前人记述中略知一二。据说这个杭州木匠颇有点现代人建筑施工时的做派,塔体外用帷幕遮掩,外面只闻斧凿锤击之声,不见其形。喻浩天天都在施工现场待着,每遇上下榫不照应的时候,他就上去敲上几锤,“即皆牢整”。
  历时8年,公元989年木塔落成。塔八角十三层,高360尺。时隔多年之后,欧阳修在《归田录》中记述:“塔初成,望之不正而势倾西北,人怪而问之。浩曰‘京师地平无山而多西北风,吹之百年,当正也’。”欧阳修生于公元1007年,卒于公元1072年,开宝寺的木质、琉璃两塔他都见过。不过,木塔只存在了56年就焚毁了,远远不到百年,所以他也无法验证喻浩所说的“吹之百年,当正也”。采访中,在开封人的提示下,我远望铁塔,觉得塔身还是偏西北倾斜,难道建造琉璃塔,还是故意建了个斜塔?
  因建于开宝寺福胜院内,所以木塔最初命名为福胜塔。公元1013年,宋真宗驾临福胜塔前,忽见塔顶的宝珠发光,所以将其改名为灵感塔。如今,铁塔北侧新建了一座反映灵感木塔那段历史的灵感院;南侧有一亭也是新筑,名叫喻浩纪念亭。
  | 仁宗重建遇阻|
  灵感木塔被焚毁后,宋仁宗赵祯派人将塔基掩埋的佛祖舍利掘出,迎入宫中供奉。当时,京城王公贵族竞相前往瞻仰舍利,以此为荣。传说佛祖舍利在宫中发光显灵,使得仁宗产生了重建灵感塔的想法。
  宋太宗建灵感木塔时,因耗钱百万而遭到大臣的抱怨,当时侍御史田锡曾上书言:“众以为金碧荧煌,臣以为涂膏衅血。”这一次,宋仁宗刚提出想重建灵感塔,立马有大臣表示反对。
  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造塔的是主持谏院的北宋著名书法家蔡襄。他说,舍利在宫中发光,有人说是佛祖显灵。舍利既然有神通,怎么连自己的灵感塔都不能佑护呢?天火袭来,一夜之间就把灵感塔烧掉了,这算什么灵验?当年蔡襄不知道舍利发光乃是物理现象,所以他解释舍利发光时说:“枯久之物,灰烬之余,或有光怪,多亦妖僧之所谓也。”他最后表示,建塔可以,但最好“不费于官,不扰于民”,所需资金由皇家自理。
  为了建塔的事,左正言(官职名,属于谏官)余靖还与仁宗大吵了一场。据《孔氏谈苑》记载,余靖是一个不修边幅、大大咧咧的谏官。时至盛夏,天气酷热,余靖一身臭汗上朝,面见仁宗劝谏。话不投机,余靖便不顾君臣礼仪,凑到仁宗跟前吹胡子瞪眼睛。仁宗抱怨说:“这厮一身臭汗差点儿把我熏死!”一群大臣唾沫星四溅地追着仁宗争论,仁宗没办法,只得暂时息事宁人,不再提及建塔之事。
  与前后各朝相比,赵宋的皇帝对大臣是比较宽容的。在立国之初,宋太祖就立了不轻杀大臣与言官的“祖宗家法”。除北宋前期有少数贪官污吏被处死刑外,其余时期士大夫罕有做刀下之鬼的,对大臣最终的处罚也不过是削职流放。这种制度无疑激发了宋代士大夫实践儒家理想的勇气,培养了士大夫积极参政议政的热情。一出现越礼悖法之事,就有大臣出面向皇帝劝谏。故宋廷之上常出现士大夫“开口揽时事,议论争煌煌”的热闹场面。
  琉璃塔彰显帝王意志
  由于诸多大臣的反对,宋仁宗赵祯将重建开宝寺塔的计划搁置了4年。皇祐元年(公元1049年),他下诏重建开宝寺塔,以安置佛祖舍利。
  宋仁宗并没有理睬蔡襄按旧制复建木塔的建议,对于不顺耳的话,他也会采取高高挂起的态度。仁宗虽然总体上是个好皇帝,但他当政期间也有不良记录。比如,他曾经下令禁止群臣越职言事;再比如,对于余靖这种爱发表意见又敢用臭汗熏他的谏官,仁宗也会采取点措施——把他贬到远离京师的地方去。公元1049年,宋仁宗再次公布建塔决定的时候,也许是慑于天子的威严,就没有多少人再对此发表反对意见了。
  | 一意孤行 重建宝塔|
  仁宗赵祯是宋代皇帝中在位时间最长的,长达42年。决定造塔那年,仁宗39岁,14年后他在京师病死。据《宋人轶事汇编》记载,仁宗去世的消息传到西京洛阳后,军民人等早晚面朝汴京方向号哭不止,焚纸产生的烟雾飘满了天空。京师开封的市民索性罢市休业,哭祭仁宗。仁宗的永昭陵在今天的巩义市,一个无名的宋代诗人曾在永昭陵寝宫墙壁上写道:“农桑不扰岁常登,边将无功更不能。四十二年如梦觉,春风吹泪过昭陵。”
  仁宗确实是北宋皇帝中比较英明的一位,他不崇佛,也不像他的老爸真宗赵恒那样迷恋道教。他重视儒学,范仲淹、欧阳修、苏东坡、曾巩等许多光芒万丈的大儒文豪都出在仁宗年间。
  无论在史书上,还是在民间,仁宗的名声都非常好。据史料记载,仁宗十分节俭,“四时衣夹衣,冬不御炉,夏不挥扇,禀天地冲和之气故也”。这些记载也许是事实,但同时,真实的仁宗也有花钱如流水的一面。
  因为实行“文治”政策,北宋的经济发展较快。在宋太宗时代,京城开封已表现出大都市的风范。北宋的东京比汉唐的长安、洛阳繁华富丽得多,市井商业也更为活跃。以至于当时有人慨叹:“栋宇密接,略无容隙,纵得价钱,何处买地?”河南大学教授程民生说:“东京城下水道十分宽敞,能住人能行走,可见北宋的东京城下水道系统档次之高。”当时的东京城,“甲第星罗,比屋鳞次,坊无光巷,市不通骑”。
  民间尚如此奢华,赵家皇室哪里能耐得住“恭俭”的寂寞。中国著名建筑学家梁思成在他的《中国建筑史》中说:“国初太祖朝建设未尝求奢,而多豪壮,或因周庙之制,宋初视为当然,故每有建置,动辄数百间。”梁思成列举了开宝寺重建的例子和为安置吴越亡国之君钱俶、蜀主孟昶而建造豪宅大院的例子。赵匡胤是开国之君,其时国家尚不富裕,所以大规模的建设还比较少。到了太宗赵光义之时,先是建上清太平宫,又建开宝寺木塔,大手大脚地花钱的势头已经出现。
  赵光义的儿子是宋真宗,梁思成说,真宗“愈崇道教,趋祥异之说,盛礼缛仪,费金最多。仅一个玉清照应宫便调动诸州工匠,耗时7年而成”。据说玉清照应宫的建筑之精,盖过了历朝宫观。真宗对于建造宫观确实有兴趣,建玉清照应宫时,他每天亲自往施工现场颠颠地跑。
  真宗的儿子仁宗运气似乎不太好。仁宗在位期间,公元1032年,大内失火,宫中的八座主要殿宇被烧毁。修缮大内的急务交给宰相吕夷简负责。这一工程花钱不少,但事关皇宫,也实在是不得不花,大臣们也都没有说什么。在此之前,真宗建的玉清照应宫在雷雨中被毁,太后于朝堂上向大臣哭诉。众臣不等太后说出重修的意思,赶紧说:“先朝以此竭天下之力,遽为灰烬,非出人意;如因其所存,又复修葺,则民不堪命。”经过讨价还价,玉清照应宫当时仅修复了两殿,25年后再增修两殿,改名为万寿观。
  开宝寺塔也属于毁于天灾后再行重建的项目。仁宗时期京城连年发生火灾,亟待修复的建筑实在太多,所以蔡襄、余靖很激动地谏阻仁宗重建开宝寺塔。为了阻止仁宗大兴土木,欧阳修专门写了《上仁宗论京师土木劳费》一文。他在文章中说,开先殿仅仅是两根柱子损坏,已经花费了一万七千多钱。他还说,纵使肥沃的土地不生他物,唯产木材,也不能满足本朝土木建筑所需。既然开宝、兴国两寺塔和其他寺观、宫阙皆焚毁荡尽,足见上天厌恶过度奢华,所以希望陛下吝惜国财民力……
  欧阳修的文章虽然写得好,但还是没有说动仁宗。仁宗一意孤行,决心重建开宝寺塔。重建后的开宝寺塔共有168级台阶,这个数字碰巧和北宋的寿命相同。
  | 大宋文豪 冷落铁塔|
  吸取木塔被焚的教训,重建开宝寺塔时改用耐火绝缘、能抗雷击的琉璃砖瓦建造。塔址也从开宝寺的福胜院移到夷山之上的上方院。上方院又称为上方寺,所以新塔又被称为上方寺塔。
  喻浩所造灵感木塔高360尺(当时的一尺比现在的一尺短),换算过后大约是87米。新塔要比灵感木塔矮一截,但后来的开封人还是把它誉为“擎天巨柱”。那天,我在铁塔上下一个来回,第二天大腿肌肉又酸又疼。得知我的情况,开封的一位出租车司机说:“爬它干啥?上一回腿疼得三天缓不过来劲。”
  仁宗该知足了,北宋存在了不过168年,但他力排众议建造的琉璃塔,却像铁一样结实,历经电闪雷鸣、冰雹暴雨甚至洪水冲刷,铁塔都没有折断;来自北方的金戈铁马把开封城践踏了几遍,铁塔屹立如故。虽然今天的铁塔已经丧失原来的宗教意义,但它毕竟还耸立在那里。
  今天的我们即使手握《东京梦华录》、《汴京遗迹志》在开封城东奔西跑,也找不到哪里是大内和御街,哪里是矾楼和瓦市。因为历经沧海桑田,真实的宋城已经埋在地下。今天开封的古建筑中,除了铁塔、繁塔,若有哪个人告诉你说某座建筑是宋代的,都该是假货。
  今天的铁塔地位显赫,拥有专家和平民的一致尊敬。但在宋代,在铁塔刚刚建成的日子里,情况远不是这样。当时的文人墨客普遍不买铁塔的账。开封市园林处的张玉发送给我一册关于铁塔的资料,上面收录了不少描写铁塔的诗句,却没有一首宋代大家的诗作。我觉得纳闷,便向张玉发先生请教。他当时没有言语,两天后唤我过去,拿出欧阳修的《归田录》和《余靖直谏》的合订本给我看,算是对我所提疑问的一个交代。欧阳修和余靖两人在文中只提到了木塔和动议中的新塔,而随后建起的铁色琉璃塔似乎已不值得他们眷顾,甚至连“花椒”的文字也没有留下。
  除了欧阳修之外, 仁宗年间的其他文学大家如苏洵、苏轼、苏辙、曾巩等,也没有留下有关铁塔的文字。面对东京城内最辉煌、最高的塔,大宋的顶级文人们竟都无动于衷,这种情形与唐代文人对于龙门石窟的态度十分相似——龙门石窟是完成于唐代的伟大作品,但唐代诗人没有一个写过关于龙门石窟的诗。白居易在龙门长期居住,也没有留下关于龙门石窟的文字。唐代文人认为龙门石窟是一个劳民伤财的东西,对开凿龙门石窟有意见。但龙门石窟又是皇家开凿的,文人们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大家选择了沉默。同样,宋代文人从忧国忧民的立场出发,认为铁塔是一座过度奢华又没有实际用途的建筑,白白耗费了大量民脂民膏。但铁塔又是皇帝建的,不能随便议论,所以他们对铁塔保持了集体沉默。
  到了明代,“前七子”之一的李梦阳为铁塔赋诗一首:“铁塔峙城隅,川平愈觉孤。登天盘内磴,落日影东湖。”这位文人还在问:“何年藏舍利?光彩射虚无。”《汴京遗迹志》的作者、地道的明代开封人李濂也有“宝塔凭虚起,登游但几重”的遗墨。
  自古以来,凡称得上名胜的建筑都离不开文人墨客“白纸黑字”的追捧。在“庆历新政”变法失败后,范仲淹被宋仁宗贬出京城。庆历6年,范跑到岳州(今湖南岳阳城)找同年进士、岳州知州滕子京“散心”,触景生情,遂写下千古名文《岳阳楼记》。岳阳楼因此成名,引得今日游客纷纷登临。此外,欧阳修被贬安徽滁州知州时作了《醉翁亭记》、《丰乐亭记》,苏东坡在陕西凤翔府时作了《喜雨亭记》、《凌虚台记》。
  开封铁塔的前世今生是大宋天子强行给予的,它不是能让文人心存依靠的东西,也无法强求文人们作文以记之。不过,天子们在乎这座塔,不断地对它所在的寺院进行修缮并改名。
  明代英宗(朱祁镇)天顺年间,开宝寺在修缮后,英宗下诏改名为祐国寺。既然赵匡胤可以更改李隆基的封号,人家朱祁镇当然也能改变赵匡胤的。公元1751年,乾隆帝命徐化成修葺祐国寺后,又赐名为大延寿甘露寺。这是天子的无聊,后朝不认前朝的账。而民间又不买皇帝老子的账,如今,所有皇家给予铁塔的正名都被老百姓淡忘了,大家只记得“铁塔”这个俗名了。
  无名僧开创佛门名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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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ttp://www.dahe.cn 2006-11-17 15:17:56
  风雨数百年 铁塔与古都同在
  公元1952年10月30日,毛泽东主席站在开封铁塔的北面,久久地仰望着塔身。主席身边的河南省省委书记吴芝圃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赶忙上前说:“塔上的大窟窿是1938年日寇攻占开封时,用大炮打的。”
  主席明白了,然后给身边陪同的同志说:“这个铁塔名不虚传,代表着我们中国人民是打不倒的。他们把它打不倒,我们把它修起来。”
  主席发话了,开封市政府随即把修葺铁塔的报告上呈中央。1954年,文化部拨付专款21万元以修葺铁塔。1957年6月11日,施工队进入现场,脚手架搭了起来。开封市园林处的张玉发说:“修复铁塔的工程是由开封一建公司承接的,总工程师是开封市建设局的田延寿。田公若活到今天,该是百岁老人了。”
  铁塔公园文物陈列馆内有几张当时施工现场的照片,十分珍贵。我从北面仰望塔壁,看到琉璃砖缝间有明显的白灰痕迹,讲解员王志新说:“你一看就能知道哪块儿是后来修补上的。 ”
  “上世纪50年代初期,我曾爬上铁塔,看到那个被日寇炮弹打出的窟窿有一人多高。”开封市园林处的张玉发先生如此描述。后来我专门去了趟开封市博物馆,我猜想那里一定会有对铁塔历史的记录。果然,在开封市博物馆,一幅民国时期的铁塔照片进入了我的视线。那幅照片是摄影者从塔的北面拍摄的,照片上铁塔的塔壁满目疮痍。
  “我们把它修起来”,一代开国领袖毛泽东52年前在开封铁塔下说的话掷地有声。铁塔似乎具有与生俱来的幸运。据说毛泽东当年是到开封视察黄河,顺便去看了看铁塔。
  | 历代开封人不忘修铁塔|
  开封人有怀旧的情结。公元1526年,一个在山西为官的祥符(开封)人“坐忤权贵”而免官。他是公元1513年河南乡试的第一名,一年后在北京考中进士。免官归汴后,他杜门谢客,以著书自娱。此人就是《汴京遗迹志》的作者李濂。
  李濂“少负俊才”,他仰慕魏公子无忌与侯嬴的侠义风骨,常与同伴骑马出城打猎,效仿古人慷慨悲歌。他在外做官11年,最后“以才致谤”,依然性格不变。
  丢官之后,李濂有了闲暇时间,便在开封辑录旧闻、寻访古迹。在铁塔建成约500年后,李濂记述了开宝寺的状况:“漆胎菩萨五百尊并转轮藏黑风洞,洞前有白玉佛。后殿内有铜铸文殊、普贤二菩萨骑狮象,莲座,前有海眼井,世谓七绝。元末毁于兵,海眼井亦久失其处。国朝洪武十六年,僧祖全募缘重建。”在李濂生活的时代过去将近500年之后,再读这样的文字已很难有具体的概念,只能依稀看出明代开宝寺所存的前朝遗迹比现在“阔气”得多。李濂记述汴京遗迹的目的,在于备忘。李濂知道古迹不能长存不废,不能复制重生,他在重游相国寺后,如此凄然地写道:“余少时,尝读书相国寺僧舍中,见大殿前有古碑二十余,多可观者。今四十余年矣,昨偶至寺游览,止见三二碑,剥落漫漶,皆不可诵,余不知所在。徘徊其下久之,重为之怃然。”
  怃,在词典中有两层意思:一是爱怜;二是失意。我觉得李濂当时这两种心情都有。一个“世居大梁”、熟悉开封一砖一瓦的文人,若是面对古迹损毁的现实不“怃然”,那才叫说不过去呢。
  1957年6月,在修复铁塔时,人们在铁塔的顶部发现了记录清康熙七年(公元1668年)修葺铁塔之事的石刻。关于明清对铁塔的修葺的记录多来自石刻和笔录,这些记录大都很简要,没什么故事,读来乏味。据记载,明洪武二十九年(公元1396年)对铁塔的那次整修是历次整修中最重要的一次。当时,朱元璋的儿子、周王朱橚在铁塔内嵌置了48尊黄琉璃阿弥陀佛像。我在登塔时留意过这些佛像,还数次用手抚摸过那些佛像慈祥的脸蛋儿。
  在铁塔上向西南远眺,可以看到龙亭公园的潘家湖,那一带曾经是周王府所在的地方。朱元璋的第五个儿子朱橚被封为周王,建藩开封。这位周王好学,喜欢吟诗作赋,作《元宫词》百章。他还爱研究草类,著成《救荒本草》一书。周王朱橚在北宋皇宫的旧址上大兴土木,营建自己的府邸。据说宋代皇宫周长五里,周王的王府周长扩展到九里十三步,比宋代皇宫还要大气。周王一心想恢复“废都”的元气,他整肃市容,加固城池,增修寺观。在整修铁塔的同时,他还一并修缮了繁塔。
  据民间传说,繁塔的残缺是朱元璋到开封“铲王气”所致。繁塔的史料很少,塔体又半残,这就给后人留下了很大的联想空间。在开封采访时,我看到了两本书,一本是介绍铁塔的,一本是介绍繁塔的。这两本书的作者在书中都把两塔进行了比较,比较中隐隐地透露出开封文人对繁塔无法修复的遗憾。
  比铁塔还要古老的繁塔运气一直不如铁塔,据说它现在所能招徕的游客也屈指可数。我曾经在古吹台上眺望过繁塔,但始终没能亲近过它,触摸过它。我曾经在开封博物馆的展示柜里,近距离地欣赏过繁塔上的佛像砖,它的色泽更接近唐代西安大雁塔的色泽。繁塔受委屈了,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它都没有像同城的铁塔那样得到足够的重视。“铁塔高,铁塔高,铁塔只搭繁塔腰。”民谣中饱含着开封人对曾经伟岸的繁塔的怀念。繁塔曾经高过,就像开封城曾经阔过一样,太辉煌的往昔让开封人回味不已,也让开封人难以释怀。
  民谣所述或许是实情,但今天的铁塔和繁塔相比,开封人形象地说,一个是英俊魁梧的武松,一个是矮小短粗的武大郎。面对运气远胜于己的“同城兄弟”,繁塔也许只能永远满怀一腔惆怅。
  | 接引佛铜像 长伴孤塔旁|
  虽然铁塔远比繁塔帅气,铁塔的运气也比繁塔好,但在数百年的岁月中,铁塔也曾经饱受凄凉。清人侯朴诗云:“佛座凄凉饥鼠卧,禅房寂厉旧僧无。”自唐李隆基改独居寺为封禅寺以后,夷山寺院建了毁,毁了建,最后唯余接引佛铜像和寂寞的铁塔相依为命。
  那重达12吨、高5.4米的铜铸接引佛为北宋所铸,明代置于铁塔所在的祐国寺大殿之中。明末,一次大水冲来,祐国寺大殿的顶被掀了,墙被冲倒了,铜像从此饱受日晒雨淋。直到清乾隆十六年(公元1751年)再次整修寺院时,接引佛才重入殿堂之中。道光二十一年(公元1841年),开封被洪水围困长达8个月。其时,为了阻挡洪水,开封的五个城门全用土给封严了,开封城成了洪波浩淼之中的孤岛,随时都面临着洪水灌城的灾难。无奈,官方在开封城东、西、北三门设立临时应急的机构——砖局,每日收购民间的砖木石头用以防洪。危急时刻,有人拆了铁塔旁的佛殿,把砖木运到城墙上抗洪去了。
  那次水灾过后,只有铁塔和接引佛兀立在夷山不毛之地,寂寞无主。
  1930年,开封城改造南土街,时任河南省民政厅厅长的张钫将街面拆下的木料砖瓦收集起来,在铁塔南修筑了一座八角亭以供奉接引佛铜像。这座八角亭起名“知止亭”,其用意在于训诫做官的要为国为民“知止有定”,按照规章办事,该办的事要办,并要办好,不该办的事则坚决不办。有了八角亭的庇护,接引佛总算不再露宿野外了。当年,堂堂的厅长张钫竟也拿不出几许银两,建一个体面的殿堂以安铜佛,最终还是仰仗民间的残砖余木,才建了一个八角亭。狭窄的八角亭虽然有些委屈了接引佛,但值得庆幸的是,1938年6月,日军在开封北城外谢庄架起五六门大炮轰击铁塔时,炮弹嗖嗖地从八角亭边擦过,八角亭竟毫发无损,安然无虞。
  张玉发先生对接引佛铜像知道得最清楚。20年前,当力大无比的机械手拦腰抱起12吨铜佛向西挪动时,作为开封园林处官员张玉发就在现场。在张玉发的私人相册里,珍藏着一张接引佛铜像站立在塔南的照片,那赤足站在莲花座上的接引佛模样慈祥,慈祥之中依稀又有种欲言又止的心思。
  我曾先后两次到1986年建成的接引大殿里参观,今天的接引佛已经身披袈裟,遍饰金粉,它看起来已经不像照片上那般素面朝天了。接引佛的模样虽依旧慈祥,只是目光呆滞,紧闭双唇,仿佛已经懒得开口说话了。按照佛教净土宗寺庙旧制,接引佛殿多建在中轴线上,坐北朝南,至少也该退而求其次坐西面东。“铁塔公园南边因河南大学用了,公园只能坐东朝西,大门开在西边。旧制不必恢复,今天的人还要生活,河大比一个门继续朝南开的旧制重要多了。”张玉发如是说。有开封人开玩笑说:“大殿向西也好嘛,过去都是接引佛接人去西天享福,人活得滋润后,引渡神自己还想去极乐世界哩。” “可神职压肩呀,佛岂能一走了之?”我久久地仰视着这尊北宋铜佛,不由得发起了呆。从神游之中回过味来,我蓦然回首般转了一个身,但见大殿内只有一个值班员独守着一桌一椅,倦意无限……
  高塔之下的高僧身影
  每天下午两三点钟,都会有七八个老人各自拎着一个小板凳步履蹒跚地走来,陆续聚集在开封铁塔公园大门外的一棵老楝树下,扎堆聊天。老人们聚在一起坐坐,说说话。显然,这已经成为他们的一种生活方式。我一一询问老人的年纪,结果发现都已年过古稀,有的甚至已是耄耋之年。一个老人说,他们中还有一个九十多岁的,这几天腿脚不便,没来。
  每每在古代建筑前见到老人,我总有一种亲切感,仿佛老人便是过去,便是历史现场的追诉者。
  聚在铁塔前的这些老人们保存的记忆零星破碎,但依然让我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满足。
  “1938年阴历五月,老日(老百姓对日本侵略者的俗称)用迫击炮打铁塔。后来老日就进了开封城,司令部就在河大设着。”一位自称有78岁的老人说。
  “我小时候,这铁塔周围就没什么了,有人在这一片放羊。”另一个老人说。
  “民国时期,铁塔附近的穷苦孩子没钱上正规学校。铁塔的和尚行善,就教孩子们读书。当时分大小两个班,一共四五十个学生,老师是释净严法师。”家居开封北门大街、76岁的张书堂老人的叙述,把话题转入了与铁塔关系密切的一个人群——僧人。
  | 一前一后两高僧|
  铁塔旁边有一个湖,名曰铁塔湖。湖的西北岸,有一座和尚墓葬塔。这座塔由青色大理石雕砌而成,或许因为没经历过风刀霜剑的磨砺吧,它显得有点粗糙。塔铭行文刻录在塔刹,那些字迹我仰视也无法看清。这种形制的青色大理石灵塔,我曾经在少林寺塔林中见过,它该属于高僧的灵骨安存处。
  关于铁塔历史的资料,记录的大都是皇室和铁塔所在的这个寺院的来往,还有寺院不断被易名、被增修的故事。而堂堂北宋皇家寺院的和尚们的故事,却没有被记述。是夷山寺院的众僧一向平庸,不值得记述,还是人们故意忽略了他们?
  在铁塔公园采访的感觉,和在少林寺采访的感受迥异。少林寺有浩如烟海的史籍和碑文,让你梳理不出头绪来,让你读得头皮发蒙。我曾经问中国著名佛教考古专家温玉成:“一本《少林访古》,你写了多少年?”温玉成伸出十指,表示十年成一书。和少林寺的情况不同,夷山寺院的历史资料极少,关于夷山寺院僧人的记载更是难找。
  其实,北宋时的东京,佛教是十分昌盛的。据《宋会要辑稿·道释》记载,北宋时的东京有佛教徒2.4万。河南大学老教授周宝珠在其《宋代东京研究》中,对北宋日益世俗化的僧尼道士生活进行了很不客气的嘲讽挖苦,并称他们是“宋代最大的寄生集团之一”。史料中记载有不少宋朝和尚的荒唐事例:宋太祖自扬州还京,僧录琼隐等17人“携妇人酣饮传舍”而不去迎驾,结果遭到惩罚;相国寺星辰院比丘澄晖,公然娶娼妓为妻;僧人惠明在相国寺开了家专做猪肉的餐馆,被人称为“烧猪院”。奇怪的是,连这些荒唐和尚都被“载入史册”,却找不到铁塔所在的夷山寺院僧人的记录。
  千年来,夷山寺院的僧人中,似乎只有一个叫成寻的日本和尚被记录过。据记载,成寻是一位七岁皈依佛门的日本高僧。为探寻日本天台宗的根源,成寻不顾62岁的高龄,于宋神宗熙宁五年(公元1072年)越海西来华夏。成寻最初在浙江天台山国清寺修习,准备在那里潜心研究佛经。台州地方官上书,把这事告诉了神宗。神宗听说后对成寻很感兴趣,下诏召见。成寻随即北上,于当年10月到达东京。到东京后,成寻就住在铁塔所在的开宝寺院,最后又在此圆寂,也算是和开宝寺缘分不浅。不过,这位日本僧人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他住在开宝寺,却写出了具有重要文献资料价值的《参天台五台山记》。
  到了上世纪,这里出了一个名僧,就是释净严法师。释净严法师曾任河南佛教协会会长,他于1991年2月2日在郑州圆寂。释净严法师的灵骨被分别安置在开封铁塔公园和山西五台山上。
  释净严法师的俗名陈天庆,于1892年生于河南省唐河县。他剃度出家是在苏州灵岩寺,是一个能行医治病的“和尚医生”。
  1941年到1942年间,可怕的天花在开封流行,其时又遇上干旱无雨、飞蝗遮日的灾年。在饥饿和瘟疫的双重夹击下,开封城民不聊生。好心肠的释净严法师和其他佛教界人士北上北京、东至上海,四处化缘求助。在他们的努力下,一箱箱药材、一担担粮食运到了开封,但杯水车薪实在无法普度众生。净严法师情急之下,奔走于开封的医师和商人之间寻觅良策。在医师和商人的帮助下,释净严法师用粮食和中药配制出一种药丸,起名为“补饥丸”。两年中,净严法师一共制作出50万个“补饥丸”发放给开封民众。
  从那个时代过来的开封老辈人都还记得这件事,他们说,当时释净严法师发放的“补饥丸”个头儿有鸡蛋般大小。 释净严法师创立的河南佛学院、佛学社当时设在铁塔寺。今天的铁塔东侧,有一座老式青砖房,便是佛学院的旧址。当时那个为穷人家孩子开设的学校叫佛光小学,现在名曰博雅斋,是一个纯粹的工艺品商店。
  释净严是夷山佛门圣地的最后守望者。在开封沦陷初期,他利用佛教的特殊地位,曾在铁塔、白衣殿、贤人巷、女众林等地建立了5处难民收容所,共收容难民2000余人。
  关于净严法师的文字,同样缺乏细节的描述。这使得我无法继续描摹这位大善大德的和尚。他似乎更像一个慈善家,一个社会活动家。净严的慈悲,既来自他佛门高僧的身份,也来自天性的善良。
  释净严法师曾经试图中兴铁塔寺,他的这一次努力和著名的冯玉祥将军有关。冯玉祥人称“基督将军”,对佛寺、道观一点也不客气。他曾一度任河南省政府主席之职。1927年10月,冯玉祥下令废除大相国寺、铁塔寺、延庆观等,改大相国寺为中山市场,改万寿宫为中山公园(龙亭公园的前身),延庆观则成为警察驻所。1930年,释净严回到开封后立即与政府交涉,要求归还被没收的寺产,并决心化缘募捐,续燃铁塔寺的香火。释净严给身居海外的海山法师写信,让他游说华侨予以资助。两年后,释净严法师终于在铁塔寺重建了大雄宝殿和十多间僧寮。大雄宝殿落成庆典仪式在1932年夏举行,当时有3000多名居士来贺。来自缅甸的华侨赵安澜女士专门捐赠白玉佛像一尊,这是新铁塔寺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1996年,那尊白玉佛像被移至新建的灵感院正殿内。在上世纪50年代初期,铁塔寺作为佛门寺院历史正式终结。
  今天,那青色的净严法师灵塔隐藏在一片树林之中,它依然孤单寂寞,没有多少人注意它。即便有人好奇地去塔边看一眼,也可能会忽略塔主人曾经的慈悲和善举。
  | 风尘卷走浮图意|
  对于这铁色的琉璃塔,虽然我无法说透它,无法恰当地表述它,可我毕竟试图贴近它、亲近它,因为我相信,它比我们想象的要丰富得多、精彩得多。
  一天,我实在看累了铁塔,便到博雅斋要了一盒包公豆吃。包公豆是花生做的,皮是黑的,极像包装盒上那包公的脸。我送进嘴里一颗包公豆,觉得味道五香,是颗好豆。于是我便想,开封人也真够有韧性的——汴京香烟、铁塔火柴衰落之后,他们又推出包公豆;御街遭市场冷遇之后,他们又推出一个热闹的清明上河园……这便是城市性格,一个能屡毁屡建的城市,一定有着顽强再生的活力。
  开封是一个市井味十足的城市,是一座能把天上人间、大雅小雅了无痕迹地融入俗世生活的城市。对供奉佛祖舍利的铁塔,开封人甚至也赋予了它世俗赏玩的心态。一个年代、姓氏不详的诗人曾以《铁塔行云》为题,如此描绘过铁塔:
  浮图千尺十三层,高插云霄客倦登。瑞彩氤氲疑锦绣,行人迢递见觚棱。半空铁马风摇铎,万朵莲花夜放灯。我昔凭高穿七级,此身烟际欲飞腾。
  从汴京人对铁塔这个宗教之地的赞美中可以看出,这个地方的市井之气早已盖过了宗教感。那位诗人没料到的是,这首诗竟成了汴京八景之一“铁塔行云”的代言诗。在开封,“铁塔行云”与“繁台春色”、“延庆晨雾”、“相国霜钟”等齐名,共列汴京八景之中。
  第一次和铁塔公园的职工接触时,他们一致向我推荐一个名叫黄新生的职工,原因是他见过一回“铁塔行云”。黄新生是一位中年男人,他在20年前看到的“铁塔行云”,与“铁塔牌”火柴盒上所画的情形一模一样。那是个晴朗的早晨,黄新生和铁塔公园的五六个职工在单位连夜赶制彩灯。一夜忙碌之后,他走出房间稍事休息,抬眼一看,正好望见一朵云由南向北飞来,恰好滞留在铁塔的五六层之间。黄新生说:“我们几个人一直站在远处看,十多分钟后云才散去。后来拍照片的人来了,可惜没有拍到那景色。”黄新生目睹了一次云绕雾抱的铁塔美景,他当然算是幸运的,因为那种“诗情画意”在今天已很难再遇见。
  从开封人对“铁塔行云”的推重也可以看出,在今天,开封人更多的是把铁塔看作一道美丽的风景,而铁塔作为宗教建筑的本意,反而被大家给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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