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而去——记恩师最后的日子

空空而去——记恩师最后的日子
　　作者：空谷慧如
　　九月底，送刚做好的光盘给老师。傍晚到老师家，师母说老师不舒服，打了声招呼，就没理我了。和师母闲聊着，一直坐到九点多才离开。当时很纳闷，之前老师是不论什么人来，都抓着你说个不停的，我大老远地来，多少跟我说说话呀。
　　回来后，每天至电师母问老师的情况，两天后老师入院了。一个星期之后，师母还跟我说没查出什么，没什么问题。一般的经验告诉我，一个星期都没出院，不可能查不出什么又没什么情况的。我不依不饶地追着师母问情况，说明天就飞桂林。终于，师母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实话：“去年四月老师做过直肠癌切除手术，当时已转移到肺部。现在应该是全身了。”
　　怎么可能呢？我们亲爱的老师，正当壮年的老师，刚应承我要拍十部片的净明山人，怎么、怎么就。。。癌症？还晚期？不可能吧？第二天去机场坐上第一班机，直接打的到了医院。一眼看到老师，没事呀，还象原来那样，倚靠在床边，躺着和我打招呼。
　　现在想起来真心疼，我初见老师是五月底，六、七月时常去他家，每次他都是没说上两句，就让我们进他卧室，他就这样斜靠在床上，让我们坐在床边，大家继续不停地聊。当时，我还奇怪，老师怎么老爱躺在床上，是不是禅宗的修法，问他，他说：“这么养着很好的。”
　　哈哈，傻傻的我，回家后，竟真的学着老师的样子，没事总斜躺在床上。
　　当时主治的是位年轻的女医生,我怎么问她，她怎么摇头。不死心，让她取出老师的所有检验报告，到外面复印了两份，坐最后一班机回广州。第二天，一份送肿瘤医院，一份送省人民医院。肿瘤医院接待我的，是一位留美回来的学科中坚分子。他拿起验单，才看了一分钟，就冷静而清晰地说：“太晚了。”
　　怎么可能？怎么能这样？你还有那么多的经没讲！还有那么多的书要出！
　　热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滴落。我问医生：“他要做的事还很多，还有办法的，是吗？会有例外的，是吗？我们马上把他送来。”
　　医生轻轻地摇了摇头，坚定地说：“太迟了，他已经不起任何折腾。”
　　我问：“不是有很多新药吗？他的书还在编呀。”
　　医生盯着我，无奈地笑了一笑，递过来一张纸巾，说：“可以做的，只能是用药物，保持病人的头脑尽可能地清晰，尽量减低他的痛苦。”
　　满世界里，只剩下了疼痛。
　　恍惚间，回到桂林。老师的身边，除了师母，还有一直跟着老师的了慧，和七月份就来亲近老师的远尘。师母全天陪着老师，了慧和远尘师兄每天家里和医院两边跑，送饭送衣。这时一直和我通着电话的妙印，也从北京赶来了。
　　老师睡着的时候，我们就溜到走道上，暗然地说着种种过去。老师醒了，我们又都高兴地坐到他身边，和他聊天。呵呵，准确的说，是聊法，不论说什么，没几句，一定又是被老师转回什么心性、含养上来。哪里听得进去？怕眼光中的游移被老师抓到，只能不时地捡下桌子，削个梨子。
　　老师不愿意住在医院里，师母一如既往地哄着老师说：“快好了，再过两天，马上就回家。”
　　每听到这句，我都只能背过身去。
　　那天，师母为老师擦身。不经意间，瞥见老师腹部，那条爬过三分之二躯体的刀痕，从胸间一直延伸到脐下。那一刻我明白了，老师自一年前带上它，所做的一切，都在为今日做着准备。论坛里，一篇篇的这问那问，上贴还没等人回答，下贴又出来了；要出书，初稿才拿来，他就嚷着马上付印。一些业习还重的师兄，只要是根机稍好的，就狠打猛打。不知就里的人，还以为老师变成了一个有点忘乎所以的、急功近利的、只会乱棍狂打的人。
　　六月份里老师和kenneth来广州，我说带他四处走走，他说不用了，叫我去酒店。除了上网，其它的时间，他就斜躺在床上，和我们说话。一天我从早上八点钟去，一直聊到十二点，下去吃了点东西。接着又有两位刚接触佛学的人要上来，我和kenneth都觉得蛮累的，偷溜了下去。好不容易到四点，他们才走。
　　才上去，便见老师又在对着电脑，（那段时间，网上争论正是热闹）。Kenneth不肖地说：“不要理他们。”自顾躺倒了。我也坐在边上，打起盹来。门铃响时，一激灵又到了六点，是善财来了，老师这才合上电脑。一起下去，吃过饭聊完，上来已九点多了。老师又忙着打开电脑。看着老师写呀写呀，（老师用手写板），我伸伸早已酸痛的腰，对老师说：“老师您早点休息吧，没有必要天天回应他们的。网络就是这样，谁爱讲什么就讲什么吧，不用理他们。”
　　老师自顾自说：“不行的，我再不说，没有人会说的。”
　　我说：“做好自己就行了，管人家干什么？我们不惹事。”
　　老师不答理我。
　　一会，伴着一声很轻的叹息，隐隐飘来几个字：“来不及了。”
　　十月上旬，了慧终于联系上了白马上师。上师闻讯马上往汉地赶。那时，医院已下了病危通知，老师的父亲等家人，也从苏州赶了过来。白马上师是难得的现世圣者，他的到来，让老师平稳地渡过了一段时间。当时以为可以松口气了，上师、妙印和我，都相续离开了桂林。
　　十月下旬，我返回桂林时，老师状况还不错，但话说少了。有天我问老师：“您的老弟子多在苏州那边，要不叫他们来看您？”老师摇摇头，说：“不要惊扰大家，这样就很好。”他轻轻笑一笑，似看穿我的心思：“明白后就要安养，十年后，会有十个人出来的。”
　　十一月七日，远在北京的白马上师和妙印等师兄一起去一庙里。在山上，突然白马上师凝视着虚空，妙印好奇地问：“上师，您在看什么？”上师凝重地说：“我的一位亲人走了。”
　　二零零四年十一月十一日，农历九月二十九，恩师宋公智明先生飘然离去。
　　十一月十三号，老师灵骨火化。这时的白马上师，已到了吉林四平。当天九点左右，四平的天空，突然现起了短暂的彩虹。平怀外出刚好遇见，急忙拍下，并传到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