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时期中国禅宗南岳系的白话诗
晚唐时期中国禅宗南岳系的白话诗
张 勇
内容提要 本文归纳论述了“会昌法难”之后中国禅宗南岳系的白话诗作。文章认为,在晚唐近百年间,南岳系的禅僧们创作出了无论其内涵还是艺术都极富于创新性的大批白话诗偈;诸如龟山智真、赵州从谂、香岩智闲等禅僧的作品,不但在当时流传很广、甚至部分诗句在今天都为人所吟诵,而且影响到了后来的佛教文学和文人创作。相反,当时的文人诗作却基本上是因袭旧制,风格消沉颓丧。晚唐时期,应该数禅宗诗歌最有活力和最有成就。
关键词 俗文学 禅宗 佛教 白话诗 会昌法难
自其南、北两派在安史之乱后复苏并达到空前的昌盛之后,公元九世纪中叶,中国禅宗经历了一场更大的灾难:由唐王朝发动的对佛教的限制清理运动。这场官方性大运动,被佛教徒称为“会昌法难。”
1、“会昌法难”及其对于中国禅宗的震撼
会昌是唐武宗李炎的年号,使用时间相当于公元841—846年。唐武宗为唐穆宗的第五子,原名李泸,后改名为李炎。幼年即不喜佛。开成五年(840)元月,继其兄唐文宗而即位。开成五年秋,召道士赵归真等81人入宫;其后,又多次召道士,并任以官职,武宗且亲受法录,师事道士赵归真。赵归真、邓元超、刘元静等道士遂共图削佛,颇有排佛之言,时宰相李德裕亦赞同之,武宗遂“恶僧尼耗蠹天下,欲去之”,遂先敕查寻历史上的废佛之事,复令僧、道于麟德殿对论。会昌二年(842)十月,勒令僧尼戒行不精者还俗,财物人官,僧许留奴一人,尼许留婢两人。三年,查点外国僧人,并禁止摩尼教等传播。令两街功德使疏理京城,公案无名者还俗,递归本贯;诸州道府并同斯例。四年,诏禁供养佛牙,将长生殿中的佛教经像换为天尊老君之像。会昌五年三月有诏,祠部检括天下的寺院和僧尼。七月,敕毁佛寺,勒令僧尼还俗,强制并省寺院,在全国范围内大规模简汰佛教。允许残留者仅有:东西两都两街,各留二寺,每寺留僧三十人;节度、观察使治所及同、华、商、汝四州,各留一寺,这些寺分为三等,上等留僧二十人,中等留僧十人,下等留僧五人。同年八月,又下诏强调废佛之意。六年三月,武宗因为服事道士所奉金丹而身亡。宣宗即位,逮捕道士12人。大中元年(847)三月,诏复天下之佛寺。
据统计,这次事件持续约二年,共毁掉天下佛寺44600余所,迫使僧尼26万5百人还俗,毁弃招提、兰若4万余处,没收良田数千万顷,奴婢15万人改为两税户,焚烧佛经,没收寺院乃至私家所藏一切佛像法器,金、银、玉制者销付度支,铜质者用于盐铁使铸钱,铁质者铸造农具。这次空前浩劫,世称“会昌法难”,又称“第三武之厄”,是中国佛教史上“三武一宗”法难中,规模最大、破坏最严重的。其实,究其实质而言,会昌法难的主因尚不是什么道士的挑拨、君臣的助成,而是经济原因:当时蓬勃发展的佛教,极大地消耗、占有了国家资源财富,已经严重地影响到了唐王朝的正常生存。寺院庄园增加,国家赋税收入锐减;僧尼自身腐败,不事生产山。
然而,“会昌法难”也有没有波及之处。首先,当时由于藩镇割据,有的地区并未执行命令,如黄河以北的大部分地区。日本圆仁(Ennin,793—864)于承和五年(838)随遣唐使人唐求法,正值唐武宗削佛,遂于大中元年自称“情愿还俗”,以归本国。所著《人唐求法巡礼行记》卷四载:
……(会昌)三、四年已来,天下州县准敕条流僧尼还俗已尽,又天下毁拆佛堂、兰若、寺舍已尽,又天下焚烧经像、僧服磬尽,又天下剥佛身上金已毕,天下打碎铜铁佛、称斤两收检讫,天下州县收纳寺家钱物庄园、收家人奴婢已讫。唯黄河已北镇、幽、魏、潞等四节度,元来敬重佛法,不拆舍,不条流僧尼。佛法之事,一切不动之。频有敕使勘罚,云:“天子自来毁拆焚烧,即可然矣。臣等不能作此事也。”
其次,吐番统治敦煌直至848年,故而河西敦煌一带刚好避过了“会昌法难”,并在一定程度上成为邻近唐王朝州郡佛教的避难地。
“会昌法难”结束了中国佛教的鼎盛期,从此以后,佛教退出了中国的主流思想界。对于中国禅宗来讲,会昌事件的摇撼是同样的巨大,它改变了中国禅宗的发展走向,引起了禅宗各派势力的消长,并形成了各派的重新布局。
受“会昌法难”打击最大的,当然是“北宗”:首先是最先在两京地区传法的神秀等弘忍弟子们的后裔;其次,为岭南惠能门下的“北伐”者神会、慧忠等人的徒众。“北宗”的僧众绝大多数遭到解散,政治基础、经济基础和民间信众基础等都被摧毁,残存者再也无力振作了。这实在是一个沉痛的教训。《高僧传》卷五《释道安》:“遂南投襄阳。行至新野,谓徒众曰:‘今遭凶年,不依国主,则法事难立。又教化之体,宜令广布。”’其实,任何事物都是一把双刃剑。与政治集团保持密切关系,法事固然可以藉之而立;然而,一依国主的鼻息、将自身的发展全部寄托于统治者,一旦权势者翻脸,同样会成为法事的灾难。中国禅宗本来在中央政权的核心地区弘法者、以及后来“北伐”者,由于依赖统治阶层而扩大了其势力,取得了成功,也因为过分仰仗于世俗政权,树倒猢狲散,使得会昌事件成为其兴衰的转折点和最主要的原因。这是整个在北方传禅者的悲剧。其实,保唐、净众派的最终消亡,也是缘于此。所以说,注意保持相对的独立性,是宗教乃至其它事业成功的保障。
为那些一味亲近于朝廷而终于一蹶不振者所没有想到的是,一向为他们所轻视的青原、南岳两系,竟然躲过了会昌法难,并且越来越壮大,最终成为中国禅宗的命脉所系。在南方弘法的惠能徒孙、特别是南岳、青原两系,能够自全于会昌法难,原因很多:散住各地山林,与统治集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感;律己较严,几乎没有受到腐败之风的侵蚀,一直为世俗人众所景仰;没有脱离农耕生产,维持着基本的经济基础;一直与下层民众有着密切的关系,有着深固的传教基础;不专讲义理,受朝廷摧毁佛典的影响不大;南方的政治环境,相对而言较为宽松,两浙、宣、鄂、潭、洪、福诸州和三川地区并没有彻底地贯彻中央政权的旨意,而是“姑务宽容”;……所以,南方禅宗人士不但在会昌法难中受的损失较小,更为重要的是,他们有实力在法难之后,很快去占领了以前“北宗”、其它佛教宗派的弘法区域,在晚唐一跃而为整个中国佛教的主流,从而在中华大地上创造了一片辉煌。
我们知道,会昌以前在南方占优势的,是南岳一系。该系的临济义玄禅师,在唐武宗断佛前后到了信仰基础更为深厚的黄河以北的镇州(治所在真定,即今河北正定),开创了临济宗。会昌法难期间和之后,南岳系的其它僧侣也纷纷北上。留在南方的,只有大沩山(今湖南宁乡县境内)、仰山(今江西宜春县境内)一带、并开创了沩仰宗的僧人。为了远离未来可能有的灾祸,而不去占领会昌之后黄河以南的大片荒芜,甚至将自己历代开拓出的家园拱手让给别人,应该是南岳一系的重大失策吧。而青原一系,趁着南岳系主力的北移,迅速地占领了南方,南方几乎成了青原一系的天下。我们知道,会昌之前,青原一系的势力比不上南岳、甚至荷泽系,故而并没有受到教界的重视。最先是南岳系,然后到了公元十世纪的时候,青原系才与南岳系一起被承认为中国禅宗的正统。而从思想上来看,会昌法难对于中国禅宗走向的影响是:中国禅宗一变为以老庄化、玄学化为主。
从文宗开成元年(836)到昭宗天佑四年(907),一共约七十年的时间,属于晚唐。这个时期的文人文学,以现实主义为主流,反映了民生疾苦和对爱情的企求。艺术上缺乏创造性。充满了盛世之不可再来的感概、迟暮黄昏的梦幻情调,整个气魄上愈益低沉。与整个晚唐文人文学的主调为没有希望的悲凉和无奈相对照,中国禅宗文学却洋溢着勃勃生气,创作更为清新、自由、活泼,艺术上不断地有所开拓。应该说,晚唐文学的真正主角,应该是禅宗白话诗。
前已言及,南岳系的禅僧在会昌期间及事后,大多迁往相对适宜于佛法发展的黄河以北地区,焕发出了耀眼的光芒。而留在南方的怀让徒孙,由于有着旧日的厚重弘法基础,其成就亦不容忽视。
二、“会昌法难”之后南岳下三代创作的白话诗
龟山智真(782—865)马祖弟子章敬怀晖之徒。《景德录》卷九有传。俗姓柳,扬州人。受业于本州华林寺。元和元年(806),往润州丹徒(润州治所,即今江苏镇江市)天香寺受戒。后住福州龟山。“不习经论,唯慕禅那。”参怀晖而悟。后至婺州五泄山,与正原相会。长庆二年(822),与正原同游建阳,居东禅寺。开成元年(836),应邑人之请,往长溪龟山开山。示众以偈:
心本绝尘何用洗,身中无病岂求医。欲知是佛非身处,明鉴高悬未照时。
唐武宗澄汰佛教之时,又有偈二首以示众,透露出为朝廷辩解之意:
明月分形处处新,白衣宁坠解空人。谁言在俗妨修道,金粟曾为长者身。
忍仙林下坐禅时,曾被歌王割截支。况我圣朝无此事,只今休道亦何悲。
“白衣”,与“缁衣”或“染衣”相对的称呼,谓在家人。因为古印度的婆罗门及俗人,多著白色之衣。玄奘《大唐西域记》卷二《衣饰》:“衣裳服玩,无所裁制,贵鲜白,轻杂采。”《道宣律师感通录》卷一:“白衣,外道之服。斯本出家者绝之。三衣惟佛制,名著者定得解脱故。白衣,俗服,佛严制断。若有亡者,并在重收。”佛教有云,末法之时,有白衣假称“我解大乘,坐当居上。比丘行微,坐宜处下”。“白衣宁坠解空人”正针对此说而有所发也。
也许正因为并不完全反对汰佛吧,到宣宗中兴时,乃不复披缁。但仍终于本山,并有敕谥曰“归寂禅师”。
盘山普化(?一860) 马祖道一弟子盘山宝积法嗣。籍贯、出生年代均不详。资性异人,作为简放,言语不拘。师事宝积。宝积寂灭后,游化北地镇州。时常出入城市甚至冢间,或歌舞,或悲号。时称“普化和尚”。自擎挟棺木于郊野,振铎人之而亡。《宋高僧传》以之人“感通篇”,并谓:“禅宗有著述者,以其发言先觉,排普化为散圣科目中,言非正员也矣。”其事迹见于《祖堂集》卷一七、《宋高僧传》卷二十、《景德录》卷一十、《联灯会要》卷七、《五灯会元》卷四、《释氏稽古略》卷三。到赵宋时,日僧心地觉心来华,返回后建立普化庵,终成普化宗一派,以盘山普化为祖师。普化宗属于日本临济宗。
普化在北方弘法时,出言佯狂,行为简放,居处不定;凡见人不分高下,手持铎一振,口唱一偈:
明头来,明头打。暗头来,暗头打。
四方八面来,旋风打。虚空来,连架打。
此偈颇行于禅林,人称“普化四打活”、“普化铃铎偈”。“连架”,亦可写作“连枷”,为打麦粒等用的农具,今日甘肃、四川等地尚用之。《祖堂集》、《景德录》本传载其把铃所唱云:“明头来也打,暗头来也打。”
《古尊宿语录》卷四《镇州临济慧照禅师语录·勘辨》载,一日,临济义玄与河阳木塔长老在僧堂地炉内坐,谈论普化究竟是人是圣。忽然,普化进来,临济便问:“汝是凡是圣?”普化云:“汝且道我是凡是圣?”临济便喝。普化以手指云:
河阳新妇子,木塔老婆禅。临济小厮儿,却具一只眼。
义玄道:“这贼!”普化随曰:“贼!贼!”便出去。《景德传灯录》卷十普化本传,谓:。师乃撼铎唱曰:河阳新妇子,木塔老婆禅。临济小厮儿,只具一只眼师。”虽然只有“却”或“只”一字之差,意思迥异。
“老婆”谓亲切叮咛。“老婆禅”指一味教导、过分关怀从而有悖于不立语言文字之宗旨的禅风。杨无为尝有颂曰:“正法眼藏,瞎驴边灭。黄檗老婆,大愚饶舌。”
正原和尚(792—869)嗣五泄。生卒年不详。据《祖堂集》卷一七、《景德录》卷一十,俗姓蔡,宣州(治所在宣城,即今安徽省境内)南陵县人。贞元十五年(799),于当州藉山落发。元和十二年(817),于建州干元寺受具。后游方至五泄珪,受其密印。《祖堂集》日,与五泄珪同住龟山;似有误,因未见五泄珪到龟山的史料。《景德录》云,住福州长溪龟山,为龟山第二世。咸通十年终于本山,谥号“性空大师”。《祖堂集》谓,有四偈传世;然其三“忍仙林下坐禅时”、其四“心本绝尘何用洗”,据《景德录》乃为龟山智真所撰。今录其前二首如下:
沧溟几度变桑田,唯有虚空独湛然。已到岸人休恋筏,未曾度者任须船。
寻师认得本心源,两岸俱玄一不全。是佛何须更求佛,只因从此便忘言。
“心源”,即真如、心性。心为万法之源,故云。《菩提心论》:“妄心若起,知而勿随。妄若息时,心源空寂。万德斯具,妙用无穷。”《续传灯录》卷十二《蒋山泉禅师法嗣》,赵拃四十余岁而摈去声色,系心佛教。后典青州,政事之余,多宴坐。因大雷震惊而契悟,作偈日:“默坐公堂虚隐几,心源不动湛如水。一声霹雳顶门开,唤起从前自家底。”
苏溪和尚(?-?) 五泄珪禅师法嗣。住婺州(治所在金华,即今浙江金华)。化语见《五灯会元》卷四。
《景德录》卷三十收有《苏溪和尚牧护歌》,并注明苏溪和尚“即五泄珪小师也”。该歌文曰:
听说衲僧牧护,任运逍遥无住。一条百衲瓶盂,便是生涯调度。为求至理参寻,
不惮寒暑辛苦。还曾四海周游,山水风云满肚。内除戒律精严,不学威仪行步。三乘
笑我无能,我笑三乘谩做。智人权立阶梯,大道本无迷悟。达者不假修治,不在能言
能语。披麻目视云霄,遮莫王侯不顾。道人本体如然,不是知佛去处。生也犹如著
衫,死也还同脱挎。生也无喜无忧,八风岂能惊怖。外相犹似痴人,肚里非常峭措。
活计虽无一钱,敢与君王斗富。愚人摆手憎嫌,智者点头相许。那知傀儡牵抽,歌舞
尽由行主。一言为报诸人,打破画瓶归去。
“遮莫”,尽管,纵然。《景德录》卷二十九《运用无碍》:“我今滔滔自在,不羡公王卿宰。……任性浮沉若颠,散诞纵横自在。遮莫刀剑临头,我自安然不采。”“八风”,即世人所或爱或憎的利、衰、毁、誉、称、讥、苦、乐八法。寒山诗云:“寒山无漏岩,其岩甚济要。八风吹不动,万古人传妙。”《法华文句》卷一:“佛无食想,久离八风,不为损益。”“活计”,谋生手段。《全唐诗》卷八七四《建州人歌》:“令我州郡泰,令我户口裕。令我活计大,陆员外。”《释门自镜录》卷二:“诸仁者!趁此未老无病之前,急早作个活计,坚持斋戒,念佛诵经,礼赞发愿,求生净土。得见弥陀之后,可以超度父母,可以报答四恩,可以拔济群生,可以永受快乐。如此出家,方为佛子。”“画瓶”,喻指人身为盛粪之瓶。《经律异相》卷十九:“当内观身,念皆恶露无可爱者,外如画瓶中满不净。”
西院大安(792-883) 百丈怀海法嗣。福州福唐县人,俗姓陈。少年时于洪州黄蘖寺出家。元和十二年(817),敕建州(治所在建安,即今建瓯)浦城县乾元寺置兜率坛,始受戒。因偶闻行脚僧举百丈一二句玄机,便诣百丈。《祖堂集》称,“性好辛勤,少亲言论,更不寻经讨论。放旷任情,夜则山野头陀,昼则倍加执役。”人呼为“懒安”。尝到临川参石巩山慧藏,游1E(台,¨…·后止沩山,礼大圆禅师,随灵祐创建沩山约10余年,终至僧众500人。赓即劳心顿罢。灵祐逝后,众请接踵住持,这时,已在此30余年矣。豫章廉使、赠太尉崔贞孝尝召之。住福州长乐府(《五灯会元》作“长庆”)西院(《宋高僧传》称“怡山院”),人称“西院和尚”。咸通十四年(873),诏号“延圣大师”。中和三年癸卯岁,顺化于黄蘖寺。谥圆智大师。事迹见于《祖堂集》卷一七、《宋高僧传》卷一二、《景德录》卷九、《五灯会元》卷四等。
大安与当时诗坛有交往。《宋高僧传》本传:“诗人周朴笃重安,时人山至礼焉。”在说法过程,亦引用前人诗作,如《五灯会元》谓徵用志公“内外追寻觅总无,境上施为浑大有。”雪峰人山,采得一枝形似蛇之木,于背上题“本白天然,不假雕琢”,寄与大安。大安曰:
本色住山人,且无刀斧痕。
化人时,尚多此类随口而出的韵语。
黄蘖希运(?-885) 百丈怀海法嗣。福州闽县人,姓氏不详。幼年于洪州高安县(今江西高安县)黄蘖山出家。额上有肉隆起,号为肉珠。尝游天台山,后至京师。还洪州,诣百丈,得其心要。居洪州大安寺。复至高安县黄蘖山化众。河东节度使裴休镇宛陵,为之建寺。希运以酷爱旧山之故,呼之为“黄蘖”寺。人称“黄蘖希运”、“黄蘖禅师”《宋高僧传》谓,裴氏赠希运诗一首:
曾传达士心中印,额有圆珠七尺身。挂锡十年栖蜀水,浮杯今日渡漳滨。一千龙
象随高步,万里香花结胜因。愿欲事师为弟子,不知将法付何人。
《祖堂集》称,诗乃高安县令所作,辞几同于《宋高僧传》;《景德录》、《五灯会元》、《古尊宿语录》虽也称裴休创,但辞异于赞宁书。大中四年,希运离世。谥“断际禅师”。有“黄蘖引导”、“黄蘖看经”、“黄蘖疃酒”、“黄蘖礼佛”等公案。裴休辑其语录为《黄蘖山断际禅师传心法要》一卷。《古尊宿语录》卷二、三收有黄蘖语录。
希运在弘法过程中,注意引用前人诗偈;,如“演若达多失却头,求心歇处即无事”、“向外作工夫,总是痴顽汉”、“心随万境转,转处实能幽。随流认得性,无喜亦无忧”。他自己应机之韵语亦颇多,如“煦日发生铺地锦,婴孩垂发白如丝”、“王令已行天下遍,将军塞外绝烟尘”。(并见于《古尊宿语录》卷三)希运另有一完整之偈: .
尘劳迥脱事非常,紧把绳头做一场。不是一翻寒彻骨,争得梅花扑鼻香。
《续传灯录》卷二九《安吉州道场正堂明辩禅师》,明辩家风严冷,初机者多惮之;后有赞达磨之偈一出,衲子奔辏。此偈的最后一联,即直接用了“不是一番寒彻骨,争得梅花扑鼻香”。
古灵神赞(?-?) 百丈怀海法嗣。自少于福州大中寺出家。受戒之后,参百丈,盘恒达数年,密契玄旨。复回福州,省侍本师;初执役,后升座说法。再住福州古灵山,人称“古灵和尚”。世传“古灵揩背”公案。
古灵自百丈处而返福州后,欲令其出家师悟道。《祖堂集》载,“后得一日,新糊窗,其日照窗倍明。师于窗下看经次,蝇子竟头打其窗,求觅出路。弟子侍立云:‘多少世界,如许多广阔而不肯出。头撞故纸里,驴年解得出么?”’在出家师的请求下,遂为说百丈所授禅门心要。《景德录》则曰:“其师又一日在窗下看经,蜂子投窗纸求出。师睹之曰:‘世界如许广阔不肯出,钻他故纸驴年去得。”’《五灯会元》亦称事由蜂子投窗纸求出,只是在话语之后,记古灵所作偈:
空门不肯出,投窗也大痴。百年钻故纸,何日出头时。
该偈以暗喻的手法,表达了古灵对于修行的看法:本来有解悟的路径可走,一般禅僧却不知道遵循,偏偏要去钻研故纸——前人论述佛教的文献——像这样修行,一辈子也难以体悟。这里暗示的禅修方法,应该就是百丈和尚曾经论及的“大乘人道顿悟法”:
汝先歇诸缘,休息万事。善与不善,世间一切诸法,并皆放却。莫记忆,莫缘念,
放舍身心,令其自在。心如木石,口无所辩。心无所行,心地若空。慧日自现,犹如云
开日出相似。
实际上即《金刚经》等般若类佛典所提倡的中道法门。
子湖利踪(800—880) 南泉普愿之法嗣。化迹见于《祖堂集》卷一八、《景德录》卷一十、《古尊宿语录》卷一二、《联灯会要》卷六。俗姓周,澶州人。于幽州开元寺出家,依年受具。后人南泉之室。至衢州(今浙江衢县)马蹄山结茅宴居。开成三年,于山下子湖岩立定业院,亦称子湖岩,故人称“子湖利踪”(《祖堂集》作“紫胡”);咸通二年赐额曰“安国禅院”。又号“神力”。居此说法四十五稔,广明中逝。《古尊宿语录》收《子湖利踪禅师语录》一卷。有偈示众,文曰:
三十年来住子湖,二时斋粥气力粗。无事上山行一转,问汝时人会也无。
“二时”,朝夕二时也。《大唐贞元续开元释教录》卷一:“其京城诸寺观僧道等,并二时于当处转经行道。仍令三纲差了事僧专知检校,务在精修,不在疏怠。”尝作颂云:
从来事非物,方便名为佛。中下竟是非,上流始知屈。
“上流”,上流般涅槃之略。临行,示颂三首:
我闻过去佛,纵横尽丈夫。示汝真归处,千江月影孤。
观音与文殊,示我常飞动。吾今已归真,触处皆无用。
佛性本来无阻碍,众生不识难归向。若见如来成佛时,莫向世界求取相。
“归真”,人生最终归于真如,即涅槃。《四教仪》卷一:“夫道绝二途,毕竟者常乐,法唯一味,寂灭者归真。”《释氏要览》卷三“送终”条:“初亡释氏死,谓涅槃、圆寂、归真、归寂、灭度、迁化、顺世。皆一义也。随便称之,盖异俗也。”“触处”,《大毗婆沙论》卷七十三:“问:‘何故名触处?’为是可触,故名触处。为体是触,故名触处。为触所缘,故名触处。”
赵州从谂(778--897) 南泉普愿弟子。今天可以看到的从谂诗偈有数首。这些诗偈如同他的其他化语一样,口语化的色彩较为浓郁。
三、“会昌法难”之后南岳下四代创作的白话诗
仰山慧寂(807-883) 沩山灵佑法嗣。韶州浈昌(今广东南雄县南)人,一说韶州怀化(今广东番禺东南)人。俗姓叶。17岁时,断两指以明志,父母方许之出家,遂于南华寺通禅师处削发。年十八,未受具足戒即四处游方,初诣宗禅师,再礼耽源应真。数年后,参大沩山灵佑。往江陵受戒,参访岩头和尚。复返沩山,从灵佑学10余载。年35岁,住袁州(治所在今江西宜春)仰山,学徒聚集,盛冠一方,故人称“仰山慧寂”、“仰山禅师”。又有“仰山小释迦”之号。与灵佑共同开创了沩仰宗。仰山教人,常助以各种手势圆相,人称“仰山门风”。迁江西观音院,复至韶州东平山,并于中和二年示寂于此。一说终于大顺二年(891),或后梁贞明二年(916)。谥“智通禅师”,《祖堂集》谓谥“澄虚大师”,并赐紫衣。有“仰山枕子”、“仰山指雪”、“仰山插锹”等众多公案传世。明语风圆信、郭凝之编有《袁州仰山慧寂禅师语录》。
《祖堂集》卷一八载,洞山遣人问:“作么生即是?作么生即不是?”仰山答:“是则一切皆是,不是则一切不是。”洞山自云:“是则一切不是,不是则一切是。”慧寂因此为偈:
法身无作化身;作,薄伽玄应诸病药。睚噪闻响拟嗥吠,蹈水觅鱼痴老鹤o
“薄伽玄”,又写作“薄迦梵”、“婆伽婆”等,为梵语Bhagavat之音译,即世尊。“老鹤”,当作“老鹄”。《经律异相》卷四四“贫老夫妻三;时懈怠”:“世尊晨朝人舍卫城,尊者阿难从。有二老夫妇,年耆根熟,偻背如钩,诣里巷头烧粪扫处,俱蹲向火,犹如老鹄,欲心相视。”
《景德录》本传载,在东平将寂没之时,有数僧侍立。仰山以偈示之云:
一二二三子,平目复仰视。两口一无舌,即是吾宗旨。
至日午,又升座辞众。复说偈云:
年满七十七,无常在今日。日轮正当午,两手攀屈膝。
言毕,以两手抱膝而终。“日轮”,太阳。《法苑珠林》卷三十五引《施灯功德经》:“又舍利弗,彼人临命终时,更复得见四种光明。何等为四?一者,临终见于日轮圆满踊出。二者,见净月轮圆满踊出。三者,见诸天众一处而生。四者,见于如来应正遍知坐菩提树垂得菩提,自见己身尊重如来,合十指掌恭敬而住。”。
香严智闲(?-898) 沩山灵佑法嗣。青州(今山东益都)人。生年不详。初从白丈怀海出家。法号智闲。后诣沩山灵佑,并嗣其法。住邓州(治所在穰县,即今河南省邓县。《祖堂集》误作“登州,,)西北之白崖山香严寺,净侣达千人。白崖山又名香严山。人称“香严禅师”。谥“袭灯大师”。世有“香严上树”、“香严原梦”、“香严击竹”等公案。
敦煌写本斯1635号之招庆明觉大师述“泉州千佛新著诸祖师颂”,慧观撰序,谓:“南岳泰公著五赞十颂,当时称之以美。谈及乐浦、香严尤长厥颂,斯则助道之端耳。”《景德录》本传:“师凡示学徒,语多简直。有偈颂二百余篇。随缘对机,不拘声律,诸方盛行。”《景德录》卷二九收颂19首,卷三十收2首。《唐音癸笺》等搜集较为齐备。就今所存诗偈的数量及质量而言,算得上是唐代禅宗白话诗的代表诗人之一了。让我们先一睹唐五代最为流行的、载于《祖堂集》中的部分作品吧。首先值得注意的是,智闲喜欢使用三言体,而这种诗体在唐代主要流传于下层社会,特别是童蒙类读物多用之。他有《诫宗教接物颂》:
三句语,究人玄。迅面目,求豁然。开两路,备机缘。投不遇,说多年。
“三句”,不同宗派有不同说法。《大日经》《住心品》:“佛言,菩提心为因,大慈悲为根本,方便为究竟。”此三句,大日经之大宗也。而禅宗诸家开示学人的三句,则有临济三句、德山三句、汾阳三句、岩头三句、巴陵三句等。如德山三句为:“截断众流,函盖乾坤,随波逐浪。”“面目”,谓本来面目。
一次示众中,咏出《明古颂》:
古人骨,多灵异。贤子孙,密安置。此一门,成孝义。人未达,莫差池。
须志固,遣狐疑。得安静?不倾危心向即远,求即离。取即失,急即迟。
无计较,忘觉知。浊流识,今古伪。一刹那,通变异。嵯峨山,石火起。
内里发,焚巅累。无遮栏,烧海底。.法网疏,灵焰细。六月卧,去被衣。
盖不得,无假伪。达道人,唱祖意。我师宗,古来讳。唯此人,善安置。
足法财,具惭愧。不虚施,用处谛。有人问,少呵气。更寻来,说米贵。
“浊流识”,佛教认为,娑婆世界为五浊十恶之处,人所作业之中亦有恶业。《阿弥陀经》:“娑婆国土五浊恶世。”《观无量寿经》:“不乐阎浮提浊恶世也,此浊恶处地狱饿鬼畜生充满,多不善聚。”“石火”,即击打燧石而出之火光。比喻起灭之迅速。《万善同归集》卷五:“无常迅速,念念迁移。石火风灯,逝波残照,露华电影,不足为喻。”《续传灯录》卷三十四《福州鼓山木庵安永禅师》:“要明个事,须是具击石火、闪电光底手段,方能睑峻岩头全身放舍,白云深处得大安居。”“法财”,比喻佛法之能利润众生,犹如好像财宝一样。《续高僧传》卷二十二《释玄琬》:“又别敕延人,为皇后六宫并妃主等受戒椒掖,问德禁中。授纳法财,日逾填委。”
又有《浑论语颂》:
一束茅,草六分。盖得庵,无子门。藏头人,入去却。转头来,语浑沦。
“藏头”,即藏身。韩翊《题张逸人园林》:“藏头不复见时人,爱此云山奉养真。”《景德传灯录》卷十一《杭州多福和尚》:“僧问:‘如何是纳衣下事?’师曰:‘大有人疑在。’曰:‘为什么如是。’师曰:‘月里藏头。’”“浑沦”,模糊不清。
他亦运用四言体。如《常在颂》、《与学人玄机颂》、《分明颂》等。因郑郎中问:“既无人解,又无人缚。出此路歧,人何城郭。”而颂云:
语中埋迹,声前露容。即时妙会,古人道同。
响应机劝,无自他宗。诃起骇奔,嚬迅成龙。
又有《专志颂》:
宛转宛转,究尽疑见。只么分明,无生已恋。
内外不思,未露眉面。如梦踏蛇,惊人顿变。
五言体者,有《清思颂》、《谈玄颂》、《与崔大夫畅玄颂》、《宝明颂》、《寄法堂颂》、“净地上鼓怒”颂、《辞见闻颂》、《三句后意颂》等。《祖堂集》、《景德录》皆曰,智闲到南阳慧忠国师曾经栖息过的香严山,因以瓦砾击竹作声,失笑而大悟灵佑旨意。乃作偈云:
一桎忘所知,更不自修持。处处无踪迹,声色外威仪。十方达道者,咸言上上机。
智闲还有《修行颂》曰:
天寒宜曝日,归堂一食顷。思著未生时,宜然任他清。只[与]么寻时,明镜非明
镜。独坐觉雪凉,行时也只宁。
“只宁”,这么,如此。《祖堂集》卷三《鸟巢和尚》:“生死无虑,更须何忧。水月无形,我常只宁。万法皆尔,本自无生。”同书卷十四《江西马祖》:“心地随时说,菩提亦只宁。事理俱无碍,当生则不生。”
郑郎中以颂问:“来无他辙迹,去是非我途。并逐猿猴尽,山川境在无。”以智闲答以《发机颂》:
语里埋筋骨,音声染道容。即时才妙会,拍手趁乖龙。
“道容”,《景德传灯录》卷二十九《显旨》:“思远神仪奥,精虚履践通。见闻离影像,密际语前踪。得意尘中妙,投机露道容。藏明照警觉,肯可达真宗。”
智闲《出家颂》云:
从来求出家,未详出家称。起坐只寻常,更无小殊胜。
《玄旨颂》云:
去去无标的,来来只么来。有人相借问,不语笑咳咳。
“标的”,目的。《宏智禅师广录》卷一:“‘……且道不落化门一句,作么生道?’良久云:‘转身就父无标的,拈却花冠不得名。’”《万善同归集》卷一:“如今多重非心非佛、非理非事泯绝之言,以为玄妙。不知但是遮诠治病之文,执此方便,认为标的,却不信表诠直指之教,顿遗实地,昧却真心。”
《与学人宗教宗如》:
满寺释迦子,未详释迦经。唤来试共语,开口杂音声。
七言颂亦颇为不少。如《遵古路颂与郎中》、《与董兵马使说示偈》、《劝学颂》:
出家修道莫修安,失念求安学道难。未得直须求大道,觉了无安无不安。
“无安”,谓世间法皆以苦为自性,并无安稳。《妙法莲华经》《譬喻品》:“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缁门警训》卷七:“方其得志,亟思利正,身如行厕,利称软贼,百年非久,三界无安,可惜寸阴,当求解脱。”
当然还有《赠同住归寂颂》(《景德录》卷三十作“归寂吟赠同住”):
同住道人七十余,共辞城郭乐山居。身如寒木心芽绝,不话唐言休梵书。心期尽
处身虽丧,如来弟子沙门样。深信共崇钵塔城,巍巍置在青山嶂。观夫参道不虚然,
脱去形骸甚高上。从来不说今朝事,暗里埋头隐玄畅。不留踪迹异人间,深妙神光饱
明亮。
智闲工于杂言体。三、五言夹杂者,如有僧问:“如何是直截根源佛所印?”香严抛下杖,撮手而去,指古人迹而颂曰:
古人语,语中骨。如云映秋月,光明时出没。句里隐,不当当。人玄会,暗商量。
唯自肯,意不伤。似一物,不相妨。
“当当”,可能是“当当密密”之略。谓对当严密。《祖堂集》卷一《镜清和尚》:“又一日雪峰告众云:‘当当密密底。’师便出,对云:‘什摩当当密密底?’雪峰从卧床腾身起云:‘道什摩?’师便抽身退立。”《圆悟佛果禅师语录》卷十四《示张持满朝奉》:“绵密无间,寂照同时,岁月悠久打成一片,而根本愈牢,密密作用,诚无出此。应当当处全真,则彼我遐迩,触处皆渠,刹尘皆在自己大圆镜中,愈绵愈密,则愈能转换也。”
三、七言羼合者,有《励学吟》(《景德录》卷三十作“励觉吟”)。今据静、筠禅师书而录文:
满口语,无处说。明明向道人不决。急著力,勤咬啮,无常到来救不彻。
日里话,暗嗟切,快磨古锥净挑揭。理尽觉,自护持,此生事,吾不说。玄旨求他
古老吟,禅学须穷心影绝。
“嗟切”,即切磋。五言、七言相羼者,如:
去年未是贫,今年始是贫。去年无卓锥之地,今年锥也无。
“卓锥之地”,即立锥之地。卓,立。《云门匡真禅师广录》卷下:“某甲自今已后,向无人处卓个草庵。”齐己《折杨柳枝词》:“多谢将军绕营种,翠中闲卓战旗红。”
三、五、七言夹揉者,如《最后颂》(《景德录》卷三十作“最后语”):
有一语,全规矩。休思量,不自许。路逢同道人,扬眉省来处。踏不著,多疑虑。
却思量,带伴侣。一生参学无事成,殷勤抱得旃檀树。
“省”,xing,问讯。朱庆馀《送张景宣下第东归》诗:“归省值花时,闲吟落第诗。”
甚至还出现了三、四、五、六言揉合的《志守得破颂》:
十五日已前,师僧莫离此间。十五日已后,师僧便住此间。去即打汝头破,住即
亦复如然。不去不住,事意如何。是即是,拟即差。
仅就诗偈的文体而言,香严和尚的尝试实在是广泛、成功的。
灵云志勤(?-?) 沩山灵佑法嗣。一称嗣法于长庆西院大安(792-883)。福建长溪人。生卒年不详。参大沩后,返锡瓯闽。初创灵应,后住福州灵云山,故人称“灵云志勤”。初诣大沩山,因睹春天桃树花蕊繁花,因而悟道。故作偈云:
三十年来寻剑客,几逢花发几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
该偈的首联,《景德录》作“三十来年寻剑客,几逢落叶几抽枝”。由于此段因缘,世间遂有“灵云见桃明心”、“灵云桃花悟道”等公案。“剑客”,寒山诗第一九九首:“昔年曾到大海游,为采摩尼誓恳求。直到龙宫深密处,金关锁断主神愁。龙王守护安耳里,剑客星挥无处搜。贾客却归门内去,明珠元在我心头。”齐己《剑客》:“拔剑绕残樽,歌终便出门。西风满天雪,何处报人恩。勇死寻常事,轻雠不足论。翻嫌易水上,细碎动离魂。”
径山洪谨(?-901) 沩山灵佑法嗣。洪谨,《祖堂集》作“鸿谨”。浙江吴兴人,俗姓吴。19岁时,礼开元寺无上大师落发。22岁,人嵩山会善寺,受具足戒。初谒云岩,机缘不合。复参沩山,终悟。《宋高僧传》本传:“俄而会昌中例遭黜退,众人悲泣者、惋叹者,谨晏如也。”在长沙遇信士罗晏,召居家供施二年,洪谨执白衣比丘法。大中初,始复僧仪,并还故乡西峰院。咸通六年(865),上浙江余杭径山觐见本师无上和尚,住径山院。第二年,无上示寂后,继师席。始只有僧百余,后臻至千数。景福二年(893),因吴越武肃王之奏请,赐号“法济大师”。光化四年九月弃世。谥“归寂大师”。化迹见于《祖堂集》卷一九、《宋高僧传》卷一二、《景德录》卷一一、《五灯会元》卷九等。佛日来,问:“一言定天下,四句为谁留?”洪谨答:“汝言有三四,我道其中一也无。”因有偈云:
东西不相顾,南北与谁留。汝即言三四,我即一也无。
“四句”,谓四句偈文、四句分别、四句推检等,皆是也。如阿罗汉成道之时,依无生智而诵下的四句偈曰:“诸漏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辨,不受后有。”此谓之四句成道。
木陈从朗(?-?) 赵州从谂嗣。住婺州。将归寂时,有颂曰:
三十年来住木陈,时中无一假功成。有人间有西来意,展似眉毛作么生。
“展似”,谓伸张也。“展”有伸之义,如“展脚”即指伸直两腿。王梵志诗第六首:“吾无呼唤处,饱吃常展脚。”《敦煌变文集》卷六《不知名变文》:“大拟妻夫展脚睡,冻来直[似]野鸡盘。”“作么”,怎么,怎样。贯休《送僧归山》:“霞外终须去,人间作么来?”
关南道吾(?-?) 关南道常法嗣。住襄州(治所在襄阳,即今襄樊市)关南。经村墅,闻巫者乐神云“识神无”,忽然醒悟;后参道常时,印其所解。再游德山门下。关南道吾凡上堂示徒,戴莲花笠,披栏执简,击鼓吹笛,口称鲁三郎神:
识神不识神,神从空里来,却往空里去。
“识神”,本谓心识之主体,即心。禅宗指能起精神作用者。《无门关》:“学道之人不识贫,只为从前认识神。无量劫来生死本,痴人唤作本来人。”《缁门警训》卷五:“……或云,百骸溃散,一物长灵。或云,形散气消,归于寂灭。如是种种臆度矫乱,皆不出凡夫外道断常二见。逮乎四大解分,病苦所道,识神无主,随业轮回,决无疑矣。”
有时云:
打动关南鼓,唱起德山歌。
僧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道吾以简揖云喏。其行为颇为民俗化。
罗汉桂琛(?-?) 关南道常法嗣。住漳州。初参关南道常,道常打一拳。罗汉因而悟旨,为歌而述此事曰:
咸通七载初参道,到处逢言不识言。心里痴团若栲栳,三春不乐止林泉。忽遇法王毡上坐,便陈疑恳向师前。师从毡上那伽起,袒膊当胸打一拳。从兹蹬蹬以碣碣,直至如今常快活。只闻肚里饱膨胯,更不东西去持钵。
“栲栳”,用竹篾或柳条等所编,用以盛物。“那伽”,本有龙、象、无罪、不来等义。此当指那伽定,即如龙而定止于深渊一般之禅定。“蹬蹬”,又写作“登顿”,本泛指旅途奔波。“蹬蹬碣碣”,此谓精进于禅行也。又述偈云:
宇内为闲客,人中作野僧。任从他笑我,随处自腾腾。
“腾腾”,即随顺自然,任运自在。《景德录》卷二十九,载其四言《明道颂》一首。文言化程度较重。
四、“会昌法难”之后南岳下五代创作的白话诗
今所知道的留下诗偈的南岳下五代禅僧,实在不多。约略而言之,大致有:
瑞云顺之(?-?) 仰山慧寂法嗣。顺之,《景德录》、《五灯会元》作“顺支”。新罗国湏江(即平安南道)人,俗姓朴。家世为边将。于京畿道长湍府五冠山(《景德录》、《五灯会元》作“五观山”)剃度,忠清北道报恩郡俗离山受具足戒。宪安王二年(即唐大中十二年,858),随人唐使来华;参学于仰山慧寂座下。唐僖宗乾符元年(874)返新罗,住五冠山龙严寺(后易名为瑞云寺)。世寿65岁。谥“了悟禅师”。一日,因讲月轮相“〇”,说偈曰:
身现圆月相,以表诸佛体。说法无其形,用辨非声色。
印度文化和佛教文化中对于月亮的尊崇,有着深厚的基础。如古印度有两大王统,一日日种,一日月种。相传为婆罗门教月神“月天”的后代。月天之辇叫月辇。释迦在过去世时,有一种前身修菩萨行,叫月光王,一称月光菩萨;在过去世时,又曾为月光太子。释迦在现在世时,曾经在涅槃会上住于月爱三昧;在王舍城对着月光童子宣说月灯三味。佛经中有《月上女经》、《月喻菩萨十种善法》、《月灯三昧经》,大方等大集经中有月藏分。释迦在现在世时,王舍城有月光童子,毗舍离国有月盖长者。佛教中,千手观音手上执有月精摩尼;有观自心的一种观法,叫“月轮观”;将殿堂外所设之坛,叫做月坛;密教胎藏界,有月曜……这些都表明,禅宗的所月轮相的产生和运用,并不奇怪。
需要注意的是,南岳下五世尚有一些世俗弟子的创作。如:
睦州陈操(?-?) 睦州(治所在建德,即今浙江建德县)陈尊宿法嗣。睦州刺史。一日,陈操与寮属登楼之时,有数僧走来。一位官员说:“来者总是行脚僧。”陈曰:“不是。,,此官员问:“焉知不是?”待走近,陈蓦唤:“上坐!”诸僧皆回顾。陈遂作《禅者颂》,文曰:
禅者有玄机,机玄是复非。俗了机前旨,咸于句下违。
玄机,即玄门,进入真理之门或方法。元代天如则著《净土或问》卷一:“多见今之禅者,不究如来之了义,不知达磨之玄机。空腹高心,习为狂妄。见修净土,则笑之曰:彼学愚夫愚妇之所为。何其鄙哉!”这一段话,为明袁宏道撰述《西方合论》卷二所因袭,几乎逐字照抄也。
〔张勇,1964年生。文学博士(1995年)。四川大学中国俗文化研究所专职研究员,中文系教授。发表有《傅大士研究》、《赵州录》等专著及一百余篇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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