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经典成立史论（三十三）

佛教经典成立史论（三十三）
　　望月信亨著，印海译
　　又，疑伪经中有于护国或菩萨戒之标榜下，暗中反对当时王者等之措置，鸣诉其非法者数部。如《仁王般若波罗蜜经》《梵网经》等。此中，《仁王般若经》中说：五阴空、十二入、十八界空等，说五忍、五十一位菩萨之阶位，又列述二谛、三谛等之说，不过，其主旨在于说明所谓“护国之法”。即以“仁王”为其经题，别立护国之一品，其中说虽有怨贼来袭之事，若其国王敷设一百讲座，请百位法师宣讲《般若波罗蜜经》，就能使怨敌退散而避免国破之难。由此可知其主旨所在。又，此经之嘱累品中佛说：未来世中一切国王、太子、王子四部弟子，为佛弟子横书记制戒如白衣之法，如兵奴之法。若我弟子比丘、比丘尼立籍为官役使，则皆非我弟子，乃是兵奴之法。若立统官，摄僧典主僧籍，大小僧统共相摄导如狱囚之法，兵奴之法，其时佛法当不久。诸小国王四部弟子自作此罪，国破因缘，自身受之。又说，国王、大臣、太子、王子自恃高贵，破灭吾法，明作制法，制我弟子比丘、比丘尼，不许出家行道，亦复不听造作佛像、佛塔，立统宫制众，安籍记僧，皆非吾法。《梵网经》四十八轻中之第四十七戒亦有同样记事，这些被认为主要是反对北魏之僧统制者。即批难设统宫职，立僧籍制束缚比丘、比丘尼，如狱囚之法来处僧侣，敢作如此非法之国家终究不能避免国家破灭!仁王者应常信奉般若，如法供养恭敬法师，若能如此，则国家永得安泰。此经想是唱道正法治国之要点，同时，在其反面反抗当时王者等之措置。盖东晋以后，中国僧侣之人数渐次增加，其中亦有从事种种好伪者，又为免除课役，出家为僧者续出，因此设立僧籍，特置僧统以取缔之。即《魏书》第一百十四《释老志》中记述：北魏皇始二年（三九七） ，太祖下诏委任赵州之法果为道人统，以绾摄僧徒。后来兴安元年（四五二） ，高宗派任罚宾僧师贤为道人统。和平元年（四六O）师贤卒，以昙曜代为沙门统云。又，同延兴二年（四七二）检查浮浪之僧侣，对无籍加以隐括，有籍者送附于州镇等皆是。后于南朝亦设僧主之官，严格管理僧尼，所以被认为制作此种经典来加以批难这些事。
　　又，东晋以后，屡下诏令僧侣拜王者，因此对此亦申诉其为非法。即东晋成帝之咸康六年（三四O），庚冰辅政，出诏欲令僧者拜帝，但当时尚书令何充等论其不可，抄是停止此议。安帝元兴二年（四O三） ，太慰桓玄以震主之威下书，令僧者拜王者及双亲，然时之尚书令桓谦等抗议谏之，故庐山慧远著（沙门不敬王者论）而痛论其非。又，恭帝元熙年中（四二O），传说，大夏之赫连勃勃侵略二秦之地，自认：我是人中之佛，故能堪受僧伽之项礼，而自负佛之画像抄其背，令沙门拜彼云。其后宋武帝之大明六年（四六二）下诏，令僧者拜王者，伹不久即无实行，盖当时之僧伽持己甚高，自任为人天之导师，认为王者应该恭敬僧伽，并且僧是世间方外之人，不应该拜世间父母，《梵网经》第四十戒言：“戒出家人法，不向国王礼拜，不向父母礼拜”，即是记述其主张。从今日看来固然是不可容认之事，但如在中国南北朝时代之国情之下，亦未必是应予深咎之大事。
　　又，当时僧侣为王者说法之时，至止于下座，对此亦表明其非法。《仁王般若经》护国品说…应请百位法师，敷百高座：同经嘱累品说：比丘立地，白衣高座，皆非吾法。又，《梵网经》第四十七戒说：“比丘立地，白衣高座，广行非法，如兵奴事主，犯轻垢罪”：第四十六戒说：“入檀越贵人家，一切众中，不得立为白衣说法。应在白衣众前，高座上坐，法师比丘不得地立为四众说法。若说法时，法师高座，四众听者下座，如孝顺父母，敬顺师教”，皆是对其待遇表示不满之意，这显然是“王者不拜论”之余波。
　　又，当时之王者，贵人以及一般人，盛行别请——特别指名一、二僧侣，邀请招待，施与供养物及金钱等——之风，这亦在僧众之间惹起物议，似乎为此而制作伪经。《梵网经》第二十七戒说：一切不得受别请利养入己，而此利养属十方僧，而别受请即取十方僧物入己；同第二十八戒说：次第请者，即得十方贤圣僧，而世人别请五百罗汉菩萨僧，不如僧次一凡夫僧，若别请僧者是外道法，即七佛无别请法：是排击别请之习风。
　　又，《出三藏记集》，第五疑经伪撰杂录中列举《比丘应供法行经v《居士请僧福田经》二部经，但今已不传，可是，依据唐法藏之《菩萨戒本疏＼第三中所引用，可知此二经主要是批难别请之法也，也许今之《梵网经v之戒是依此经而来。
　　又，《像法决疑经》被认为是承《梵网经》之说，其中说：未来世之一切俗宫等轻贱佛法，虽竞造塔寺，然不修治颓落毁坏之塔寺，虽请僧住寺，但不与饮食衣服等。税夺僧物，驱使三宝奴婢，又专施敬田不施悲田等，颇谴责道俗之非法，此亦出乎匡正南北朝时代一般之时弊之意罢!故《历代三宝记》以下诸录，皆编人为伪妄经。
　　又，南北朝时代，有关僧俗戒仪之异经相继续出，以《梵网经》为首，有《善信菩萨二十四戒经》《遗教法律三昧经》《优婆塞优婆夷离欲具行二十二戒》《净行优婆塞戒经》《重楼戒经》《五戒本行经》《五戒经》《在家菩萨戒经》《在家人布萨法经》《受菩萨戒次第十法经》《菩萨受戒法经》《出家人受菩萨戒经》《优婆塞二十五戒文经＼《受菩萨三十聚戒法》《十无尽戒经、《贤者五戒经＼《阿难请问戒律论》等十数部经。此中，《善信菩萨二十四戒经》载于《出三藏记集》第五，安公疑经录中，《开元录》中编人为伪妄经。今教煌出土中存有此经，又，‘经律异相’第三十八中以《善信摩祝经》之名谖引其经文，即记述说：“有长者女名日善信，年始十五……，即授二十四戒。佛言是，为我优婆夷高行三八二十四戒”。依于此，可知此经是为善信女说二十四戒之法。《药师琉璃光经》中亦举出善信菩萨二十四戒之语，可是何者为二十四戒则不明。在《法经录》第五律失译录中记载之《优婆塞优婆夷离欲具行二十二戒，《奈良朝目录》中记载之《优婆塞二十五戒文经》，或许与此有所关联亦未可知。又，《遗教法律三昧经》在《法经录》中编为疑惑类，《开元录》中编入伪妄中，但根据《经律异相》第十六中所引用之文，其中记述五部律僧破著之衣色各不相同之事，此是谅从《舍利弗问经》及《大比丘三千威仪》中所抄出罢!《重楼戒经》记载于《开元录》伪妄录，但依据法藏之《菩萨戒本疏》第二，解释自赞毁他戒中记述云：“一单自赞亦重，如善戒经说。彼云：菩萨若为贪利养故自赞身得，犯菩萨戒住地，是名菩萨第五重法，楼戒经亦同此说”，应知此经是复说《梵网》之十波罗夷等之经。《奈良朝目录》中列名有《十无尽戒经》，此被认为是取用《璎珞经》之十无尽戒之语，而解说《梵网》之十波罗夷之经。其他，有关《优婆塞戒》之异经续出，是出于欲规定适合于中国民情之在家戒仪之用意罢!
　　五
　　翻译经论之研究渐次盛行之同时，在学者之间想出新奇之说，并为了赋予其权威性，竟然大胆地借佛说之名，及至学派对立以互相抗争为事时，为了要使自家之所见成为最高而撰为经论，或为了要鼓吹自己之所信而妄作佛经者亦不少。如《仁王般若经》及《梵网经》，虽为匡正当时王者等之措施而伪撰，然此二经之记述如：菩萨修道之阶位，以及《梵网》所说之十重四十八轻，成为中国佛教成立之重要因素，尤其是《菩萨璎珞经》所出之五十二位说，诸家皆信用而作为菩萨阶位之规范，不但如此，其中之三观一心之说成为天台宗所依凭，如授菩萨戒之作法，亦成为中国一般授戒之通规而施行。此等之中，或有受西来三藏之指示或者亦未可知，但其大部份认为是成立于当时中国学者之设计。又此三经之间如同有一种联络一般，《仁王》、《梵网》二经不只其旨趣一致，连其文句亦相同者不少。又《梵网》好像与《璎珞》有姊妹之关系一样，在《璎珞经》，大众受学品说：“佛子当先为诸大众受菩萨戒，然后为说璎珞经，同见同行”，以说明梵王菩萨戒之后说此经，而劝人对此二经之同见同行。此等之事如别章所详论。
　　又，《大乘起信论》署名为马鸣菩萨这，梁真谛译，古来盛行其讲学。然《法经录》中将此论编入疑惑部，又早有北地之地论师制作之传说，故显然是中国撰述。此论基于如来藏之教旨，建立真妄和合之阿黎耶识而以此为生灭现象之根本原因，其后，因受此论之影响而大大流行如来藏之教义，而有不少之经论被假作。传说是隋菩提灯译之《占蔡善恶业报经》下卷记述之大乘实义，其论旨几乎与《起信论》相同。大概是承袭此论之后而撰述罢。又《大佛顶首楞严经》古来议论为伪经，其中说金刚大道场神咒，列举菩萨阶位为五十七位，其他举说众生十二类，七趣及十仙等种种奇说，又唱道如来藏常住真心性净之理。《圆觉修多罗了义经》亦被认为是中国撰述。其主张圆觉妙心之说，是复说《大佛顶首楞严经》之本如来藏妙真如性，故如宗密所指出，其中之叙述专依《起信论》之本末五重次第所构成。又《起信论＼之注疏《释摩诃衍论》传为龙树造，但这显然亦是中国撰述，皆如俊章所详述。
　　（未完待续）
　　摘自《中国佛教》第38卷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