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在吐蕃的早期传播

佛教在吐蕃的早期传播
　　王步贵 研究员
　　西藏佛教所涉及的范围很广，我们只能从历史的角度．以简明通俗的语言文字把西藏佛教的发展过程勾勒出一个大致的轮廓。我们以为。弄清楚西藏佛教发展的历史线索，对藏族历史的理解，对藏族的文化、风俗、民情等方面都是有意义的。只是由于我对这些方面的理解十分肤浅，难免有挂一漏万、浮光掠影、浅入浅出、浅尝辄止的缺憾。
　　西藏开始有佛教是在藏王松赞于布时期(即唐太宗时期)。松赞以前，西藏只有一种神教，名为本教。相传此教以秀拉白为教主，所崇拜者多魔神。松赞干布为藏王时，统一了青藏高原各诸侯部落。其后势力逐渐；隆大．并向外扩张，入侵内地，与唐王朝争战不息。后唐太宗与之握手言和，以文成公主嫁之为妃。公主极信佛教，去时带有佛象和经卷，影响松赞干布信佛。故于在位时期，即遣使16人赴印度求取佛教经典，并依据佛教的教义而制定法律。松赞死后传至第三代墀得祖敦，又娶金城公主为妃，生子赤松得赞。祖敦死后，赤松得赞继位，大兴佛教，派使者去印度学习佛典和梵语，并聘请印度僧人善海大师、莲花生上师入藏弘扬佛法。从这时起，开始有西藏人出家受戒和建立僧伽制度，又广译佛经，致使佛教在西藏初具规模。赤松得赞死后，又传至墀惹巴仅(他死于武宗会昌元年)。由于墀惹巴仅也深信佛教，故所有朝政，也取决于高僧；所有行政制度也都皆以经论为准则。崇信三宝(佛、法、僧)，奉行佛教教义以教化人民。从松赞于布至墀惹巴仅前后约200年左右，称为西藏前弘期佛教。这一时期佛教的特点。主要是宣扬显教的教义，即般若空宗和大乘有宗思想。宗教典籍虽有传入，但还未形成主流。
　　另一种说法是，佛教传入吐蕃是在松赞于布以前五辈，即拉托多聂赞时期。拉托多聂赞的时代，大约在公元五世纪。据说有一天，当拉托多聂赞在主宫的屋顶上休息时．忽然从天上降下来几件东西，第一件是“百拜忏悔经”，第二件是舍利宝塔，第三件是“六字真言”，第四件是“法教规则”。在《青史》这部著名的著作中则说，这些东西很可能是印度人带到吐蕃的，因为当时还没有创立藏文，又没有人懂得这些东西的内容，于是这些东西被保存了起来。这种说法有可取之处，但并不是“从天而降”的。
　　在这几件东西中，“百拜忏悔经”是印度佛教密宗的经典；舍利宝塔也是印度佛教密宗中的东西，是作为对佛的供养而出现的；“六字真言”即嗡嘛呢叭咪，牛也是印度佛教密宗的“真宝言”。据莲花生说，常念“六字真言”可以免入地狱，还可以在死后进入“极乐世界”；“法教规则”也是印度佛教密宗修习次第的一个法则。总之，所谓“天降四宝”的神话传说，其特点就是这“四宝”都是属于印度佛教密宗的东西。
　　从这些传说和神话看，有几点可以推论。
　　其一，神话中说佛教是公元五世纪传入吐蕃的，这点很有道理，值得注意。五世纪时，吐蕃南面是佛教发祥地印度，这时印度教虽然兴旺发达，但大乘佛教尚未衰落，而且其中的密宗部分这时还有一定的发展；当时的内地、正是南北朝对峙的时期，这是佛教很发达的一个时期，尤其是北朝的魏(公元四世纪末至六世纪中)和南朝的梁，特别崇信佛教。存留至今的著名佛教艺术中心大同云冈石窟，洛阳龙门石窟以及敦煌千佛洞，都是在北魏时开始开凿的；吐蕃西北面的西域于阗(和田)，佛教文化的影响也很深远。尽管当时藏族还没有创立和使用文字，但在这样一个氛围和环境中，佛教渗透到今天的西藏地区，是完全有可能的。
　　其二，关于“四宝”从天而降的神话，可能是受了本教的影响，困为本教对天十分崇敬，所以编造这个神话的人，把它说成是从天上降下而不是从地下挖掘出来的，在一定程度上照顾了本教的传统观念。
　　其三，把印度佛教尊的东西说成是从天而降的，这是后人有意识的附会。事实是，当时印度大乘佛教的显宗还未完全衰落，密宗也未大发展，密宗在五世纪不可能传入吐蕃。编造这个神话的人有意识地让佛教密宗先来一步，是为它在以后的传入吐蕃埋下一条伏线，使人们反对不得，因为这些是从天而降的-。
　　最后，这则神话，这些“从天而降”的东西，当时的藏族人民都不知道是作什么的，于是有神在空中对拉托聂赞说：“在你五代以后，将有一个懂：得这些物件的赞普出世。”这显然是指松赞干布，而佛教正式传入吐蕃，确是在松赞干布时期。
　　现在可以这样概话：佛教在五世纪拉托多聂赞时有可能渗入吐蕃，但大规模、正式地传入，应该丛松赞干布建立奴隶制的吐蕃王朝的时期算起。这不仅有藏文文献记载，还因为在这一时期藏族基本上统一吐蕃王朝的统治之下。经济有了发展，藏文字的创制和使用，王室和贵族的斗争迫使王室需要寻求新的思想工具，因此。社·会的这些剧烈的变化，为佛教的大规模传入提供了社会的需要和实际的可能。
　　松赞干布时期，佛教从印度和汉地两个方向传入西藏，是有生动例证可以说明的，这就是松赞干布与尼泊尔尺尊公主和唐朝文成公主的联姻。也许是巧合，这两位公主都从自己的家乡带了一尊佛像到吐蕃。尼泊尔公主尺尊带的佛像是不动佛像(据说是释迦牟尼八岁等身像)。文成公主带到拉萨的是觉卧佛像(据说是释迦牟尼十二岁的等身像)。佛像本身说明不了什么，但作为佛教分别从两个方向传入的标志来看，意义就重大了。
　　随着尺尊和文成两位公主嫁到吐蕃，佛教寺庙开始在吐蕃兴建。当时在吐蕃中部建立的四座大寺称为四如寺，之外又建立了四厌胜寺，之外又建了四再厌胜寺，共计十二座寺。这些寺庙都很小，是为了“制服藏地鬼怪，镇伏四方”，与以后建立的有出家僧人、有学经组织的寺院不同，我们把一座庙中供一尊佛像称之为寺庙。
　　松赞于布时建立的著名的寺庙是拉萨的大昭寺和小昭寺。大昭寺是由尺尊主持修建的，殿门朝西，规模大一些，小昭寺是文成公主主持修建的，殿门向东，规模小一些，不过修大昭寺时文成公主也出了力。寺庙建成后，文成带去大佛像放在小昭寺。后来到公元八世纪前半期金城公主嫁到吐蕃时，才把大小佛像相反搬了个家。
　　总起来看，在松赞于布时期佛教正式传入吐蕃，这时创制了藏文，开始建立了一些寺庙，翻译了一些佛教经典。在这个时期里藏族社会开始接受了佛教内部派别很多，各种佛教的学说还没有被藏族社会理解和消化。佛教在吐蕃会怎样发展，这时还很不清楚。
　　佛教在吐蕃的发展过程中，遇到了本教势力的挑战。我们知道，松赞干布死于公元650年，之后直到八世纪初的半个多世纪里，佛教在吐蕃的发展不大。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本教的传统势力还是根深蒂目的；在贵族大臣和平民中有很大的影响。因此，松赞干布死后本教势力抬头，公开反对佛教，说明本教所起的领导作用尚未被动摇。
　　赤德祖赞(公元704年——755年在位)继承赞普位后，大力促进佛教发展，不仅修了不少庙宇，翻译了厂些佛教经典，还．派人去请印度法师佛密和佛寂，虽未请到，却带回了五部大乘佛教的经典。
　　公元710年，唐金城公主下嫁赤德祖赞，这对汉地佛教在吐蕃的发展起了推动作用。金城公主到拉萨后，把原被封藏在小昭寺的文成公主带到吐蕃的佛像迁到大昭寺，并安排了汉族僧人管理一些宗教仪式，供奉佛像，可见随同金城公主到吐蕃的还有一部分汉族僧人，但在史籍上对这些人的作用缺乏记载。
　　在同一时期，西域于阗的佛教僧侣由于动乱向吐蕃逃跑，这批人受到了吐蕃王室的优厚的待遇和安排。据说吐蕃为收容这批从于阗来的僧侣修建了七座寺庙，可见这批僧侣人数不少。同时向西藏方向逃避的还有中亚、新疆一些地区遭受战乱的佛教僧侣。
　　吐蕃王室接纳外来的佛教僧侣，引起了贵族大臣们的不满和疑惧，他们很想寻找机会驱逐这些佛教僧人。公元739年，吐蕃发生了一次大的天花瘟疫，据说金城公主就是死于这场天花的。这时信奉本教的贵族借口说这场天花是吐蕃境内的鬼神对这批外采僧人的愤怒所造成的，因而必须把他们赶走，当时赤德祖赞也抗拒不了本教徒驱逐西域僧人的行动，而他本人仍在暗中扶值佛教。赤德祖赞死后，新赞普赤松德赞(公元755—797年在位)年幼，吐蕃王朝中信奉本教的贵族大臣打算把佛教势力全部铲除，发布了禁佛的命令，这是吐蕃的第一次“禁佛运动”。这次禁佛的主要措施有：二、下命令在吐蕃王朝统辖的全部范围内禁止信仰佛教。二、驱逐汉族僧人和尼泊尔僧人。三、改大昭寺为屠宰场。四、把文成公主带到吐蕃去的佛像埋在地下。五、拆毁寺庙。
　　尽管赤松德赞由于年幼而无法反对信奉本教的大臣们对佛教传播的禁止。但是他作为王室的代表，在成年以后仍然力图发展佛教。他和一批主张发展佛教的大臣定计，先把马尚仲巴结活埋。然后把达扎路恭流入到藏北去。在这以后，赤松德赞逐渐开始为发展佛教做着奠基的工作。
　　先是派巴·赛囊等人到长安去取佛经并迎请汉僧。但由于吐蕃内部反佛的势力仍很强大，致使巴·赛囊从内地回到拉萨后受排挤而流放在芒域去当地方官。他利用这个机会经尼泊尔到印度，朝拜了大菩提寺和那烂陀寺等一些佛教圣地。后回吐蕃的途中，他在尼泥尔遇到了印度著名的僧人寂护，并邀请寂护到吐蕃传教。还顺便把前些转移到芒域的释迦牟尼像运回到拉萨。边些事情发生在公元770年左右。
　　寂护先到了山南的钦浦。经巴·赛囊引荐，和赤松德赞在饮浦进行了一次有意义的会见，寂护向赤松德赞讲了一些佛教的道德规范和佛教的基础理论。—
　　但是，迎请寂护，从芒域运回佛像，均遭反价势力的非难，宗教史籍中说这一时期中“雷殛红山，洪水冲走旁塘宫、闹大瘟疫……”，实际就是的反对寂护的活动。寂护这一次在吐蕃仅仅停留了四个月，就被反佛势力给赶走了。
　　寂护传教初次受到挫折，并末动摇赤松德赞发展佛教的决心。他又连续派人分别到汉地和印度去请求派僧侣到吐蕃来传布佛教。赤松德赞的此举，一方面是为了王室集中权力，削弱贵族和地方势力；另一方面，是当时吐蕃社会中奴隶反抗奴隶主的阶级斗争激化。敦煌古藏文文书中记有赤松德赞时期发生过军人和奴隶起义的事件，这正是，吐蕃奴隶制度走向衰落的开端。赤松德赞在这种形势下采取大力发展佛教的做法，是不难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