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道遥义与般若学即色派的关联性
庄子道遥义与般若学即色派的关联性
黄锦表
庄子逍遥游篇是庄予主要的思想之一,是大家讨论的重要对象,但也是最不好理解的一篇。在当时只有向秀郭象可以称得上是研究逍遥游的专家。据世说新语文学类说:
庄子逭遥游,旧是难处,诸名贤所可赞味,而不能拔理于向郭之外。
可见当时很多名贤学者,都有研究讨论,不过,他们的理论学说,都不能超越向(秀)郭(象)的范围。那么,向郭的逍遥游注是什么,为什么“诸名贤所可赞味,不能拔理于向郭之外”呢?这是首先要说明的。
我们知道,注庄子的,当以晋司马彪为最早,所谓司马彪注本,以后有孟氏注本。再以后有崔谟注本,可惜这些注本都没有传留下来,我们只能在经典释文中看出一点痕迹。根据经典释文遗留下来的那些音释义训,我们可以推测当时注庄子,都是以文字的音义为主,并没有阐发庄子的内容思想,所以后来向秀就根据崔撰的注本,加以发挥,根据世说新语文学类记载…
秀游托数贤,萧屑卒岁,都无注述,唯好庄子,聊应崔谟所注,以备遗忘。
可以知道向秀认为崔赞所注的庄子不够理想。而根据崔撰的本子,再加以阐发。那么向秀又是怎么注庄子的,世说新语文学类又说:向秀于旧注外为解义,妙析奇致,大畅玄风。这也是一般人所谓的“隐解” 。 “隐解”与“显解”相对。当时注庄子的,大概从司马彪、孟氏、崔谟都是显解,也就是从庄子文字的言表求其显义。而向秀能够一反旧说,在言意之表,求其隐义勺所谓得意忘言,这是出乎一般研究者意料之外的。向秀认为文字的表面意义大家都知道,至于隐义,则一般人未必了解。所以说:
寄之于显迹,为常人所乐道、而忘显迹而求隐意,则为常人所不知。
他认为要了解庄子逍遥游的真意,非从隐意去体会不可。否则会曲解庄子的本意。庄子逍遥游篇注说:
夫庄子之大意,在乎逍遥游,放无为而自得,故极小大之致,以明性分之适。达观之士,宜要其会归,而遗其所寄,不
足事事曲与生说,自不害其弘旨,皆可暑之耳。
要能够忘掉所寄托的显迹,才能够了解逍遥游真正的含意,他譬喻说:
夫圣人虽在庙堂之上,然其心无异于山林之中,这种忘掉所寄于庙堂的显迹,去了解心在山林的隐慧,世人是不会理解的,这是他引为自豪的。所以接著说:“世岂识之哉。”他在逍遥篇宋人资章甫而适诸“越”段注说:
天下虽宗尧,而尧未尝有天下也,故嘎然丧之,而游心于绝
冥之境,虽寄坐万物之上,而未尝不逍遥也。
尧作了国君,日理万机,按理说应该是案犊劳形,不胜烦恼。但他认为这些都是显迹,看得见的,其实尧已经是“游心于绝冥之境”。虽然是坐在庙堂之上,而其心未尝不逍遥,这就是所谓“隐解”。他认为现实的尧如能通过“冥”的过程,就可以达到逍遥的境域。
这种解释,在现实的观点说,是很奇异的,不容易为一般人所接受,他自己也知道,所以又说:
夫尧实冥矣,其迹则尧也,自迹观冥,内外异域,未足怪也。世徒见尧之为尧,岂视其冥哉。他怪世人不知道“冥”的境界,只知道尧为君的辛劳,不知尧进入绝“冥”境界的逍遥。这大概就是他所谓“妙析奇致,大畅玄风。”这是一种出人慧表前所未有的解释,据说也有很多人很满意他这种解说,受到大家的称赞。晋书记载当时人读了都能“超然心悟,莫不自足一时。”这种隐解,受到当时学者的欢迎,当然也有他的道理和时代背景存在。
如果有人要问“冥”是什么?简单地说:是直觉的心悟,不可言说的,与禅宗磨砖为镜,坐禅成佛的故事很相似。
根据这个隐解,向秀是认为宇宙间任何物体,无论大小,只要遗性,都可以逍遥的。逍遥游注说:
夫小大虽殊,而放于自得之场,则物任其性,事称其能,各当其分,逍遥一也,岂容胜负于其闾哉。所以“大鹏飞九万里高空”,当然逍遥,“斥鹞枪榆枋时则不至而控于地”,也是逍遥。大鹏飞高空徙于南冥是大鹏的逍遥,斥鹃飞小树是斥鷃的逍遥,所谓:
苟足于其性,则虽大鹏无以自贵于小鸟,小鸟无羡于天池,而荣愿有余矣,故小大虽殊,逍遥一也。
这种逍遥游的注解,在当时支配了学术界以及思想界。魏晋的思想很受其影响。也可以说,这种见解,很迎合当时”般人的心意。因为魏晋人士,都是一边作官,一边清谈的人物,所谓“吏非吏,隐非隐。”向秀自己就是这样的人物,他在思旧赋中曾说:“过旧苞之穷庐,心徘徊而踌躇”。
向秀的遗遥游注,也就在“心徘徊而踌躇”的情形下借逍遥游注来解决他内心的矛盾。这种情势,一直到了支遁出来,才有了改变。
支遁,字道林,本姓关氏:陈留人,或云河东树虑人,幼有神理,聪明秀彻,是兼修内外典的一个高僧,高僧传支遁传说他“初至京师,太原王蒙甚重之,曰:“造微之功,不减辅嗣。””辅嗣就是王弼。王弼在正始时代,是贵无派的代表者,也是玄学的领导人物。支遁言谈理论,不下王弼;,可见他对玄学造诣之深。正当学术界对庄子逍遥游的解释,不能拔理于向郭之外的时候,据世说新语记载:有一天支遁在白马寺中与冯太常共语,因及逍遥,支遁居然能“标新理于二家之表,立异义于家贤之外,皆是诸名贤寻味之所不得。”又说:
支语王(逸少)曰“君未可去,贫道与君小语,因论庄子逍遥游,支作数千言,才藻新奇,花烂映发,王辽披襟解带,留连不能已。可见支遁的逍遥游义很受当时人士的赞赏。
那么,支遁对逍遥的解释是什么,为什么能够与向郭注分庭抗礼呢?这在世说新语文学类注里可以透露一点消息。支遁对逍遥游的注解是这样的。
夫逍遥游者,明至人之心也,庄生建言大道,而寄指鹏鸣鹞
鹏以营生之路旷,故失适于体外,鸣以在近而笑远,有矜伐
于内心。至人乘天正而高兴,游无穷于放湏,物物而不物于
物,则遥然不我得,玄感不为,不鷃而速,则逍然靡不适,
此所以为逍遥也。
从这段话,我们可以了解,支遁的逭遥游与向秀的逍遥游义有一点不同。
向秀的逍遥游注,以适性为逍遥,这是支遁所反对的,高僧传说:
遁常在白马寺佛刘系之等谈庄子逭遥游篇,云:各适性以为
逍遥,遁曰:不然,夫桀跖以残害为性,若适性为得者,彼
亦逭遥矣。
支遁反对向郭所注以适性为逍遥。这是基本原因,再其次,支遁
认为逍遥者。是物物而不物于物。而向秀以“圣人虽在庙堂之上
,然其心无异于山林之中”,是一种自我的解脱。所以他认为没
有“物物者”,而是“物自物”,所以说:“世人但见尧之迹,
但不知尧之冥。”
这种现象他称为“冥”,“冥”也就是“物自物”的过程。知北
游注一石:
明物物者无物,而物自物耳,物自物耳,故页也。“物物而不物于物”,与“物自物”,最终的境界可能是一样的,但就字面的意义来看是不同的。
逍遥游义之与佛学发生关系,当然不是向秀的隐解,而是支遁的逍遥游义,是般若学的即色义。
为什么支遁用即色义解释逍遥游,而能够受到当时士大夫学者的钦崇呢?大家都知道,当时的般若学,有六家七宗,归为三派,即本无派以道安为代表,心无派以支憨度(据陈寅恪说)为代表,即色派以支遁为代表,根据肇论不真空论批评各派的记录来看,而支遁最能集各派学说之长,肇论评本无宗说…
本无者,情尚于无,多触言以宾无,故非有,有即无,非无
,无亦无。寻夫立文之本旨者,直以非有非真有,非无,非
真无耳,何必非有非无此有,非无无彼无,此直为无之说,
岂谓顺通事实,即物之情哉!
从肇论批评的意见看来,本无这一派,是否定客观的存在,有说它不是真有,连无,也说不是真无。八是相对的无,不是绝对的无)因为道安否认外界客观存在,所以他主张:“执寂以御有,崇本以息末。 ” (安般法序,大正藏55卷)这里的“寂”和“本”,实际的意义都是无。认为“无在万化之前,空为象形之始。”所以只要“定心本无,异想本息。”这和当时魏晋玄学的贵无派,是有连系的。这种观念正与王弼同一形式,周易晷例明彖云:
夫家不能冶家,洽家者至寡也,夫动不能制动,制天下之动
者,贞夫一者也。……自统而寻之,虽物家则知可以执一
;御。由本而观之,义虽博,则知可以一名举也。
其次是心无派,根据肇论的批评是这样的:
心无者,无心于万物,万物未尝无,此得在于神静,失在于
物虚。
其慧为心无这一派,它王张心中不以万物的存在,但是外界万物仍旧是存在的,这种理论为处在于能够心神宁静,缺点在于不承认物是虚的。
心无这一派,它是心不趋附于万物,但认为外界客观是存在的。所以肇论批评它其失在于末达物虚。也可以说是不了解物质本来是虚无的。肇论疏云:
无心于万物,万物未尝无,谓经中言空者,伹于物上不起执
心,故言其空,然物是有,未曾无也。再其次是即色派,根据肇论的批评看来是这样的:
即色者,明色不自色,故虽色而非色也,夫言色者,但当色
即色,岂待色色而后为色哉,此直语色不自色,未领色之非
色也。支遁的意见,认为外界物质是空的,所以说“色即是空”,但物质的存在是事实的一个问题,又说“色复异空”。世说新语文学注引支遁说:
夫色之性也,不自有色,色不自有,虽色而空,故曰色即为
圣,色复异空。
根据这些资料看来,支遁的即色派,可以说是本无派,和心无派的综合。因为从“色不自有”的命题看来,否定物质客观的存在。所以说“色即是空”。但从“色复异空”的命题看来,是承认宇宙客观的物质是存在的。看起来好像是有矛盾的。但其实是一致的。根据肇论注说:“心不计色,色即为空,如果心计色,色即异空。”在形式上说,有与无是集于一身,就像向秀的逍遥游注说:“天下虽宗尧,而尧未尝有天下。”有天下的是尧,未尝有天下的也是尧。
那这样说,支遁即色义的逍遥游注,和向秀的逍遥游注,岂不是一样的吗?那也不是,在强式的逻辑说,可以说是相似的,但有其本质上的不同。向秀本质上是要儒道合,所以庄子注中,引易经、论语的文句很多”支遁的逍遥游义是以般若学的即色义来解释的,最显著的不同,向秀郭象是认为小大都可以逍遥。大鹏斥鷃都是可以逍遥。“大鹏无以自贵于小鸟,小鸟也无羡于天池。”所以认为物是自物的,没有物物者,而支遁则认小大都不能逍遥,大鹏高飞九万里高空,固可逍遥,但仍须六月的大风。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可以逍遥,但仍受有限制,换句话说,大鹏受时间的限制,尺鷃鷃?躇躇?尺鷃自以为“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斥鹨则受空间的限制,只有至人无己,才可以“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才是真正的逭遥。因此,在文句的解释上,逍遥游篇中,“海运”及“去以六月息者也”。向郭注:海运谓大鹏在海中运转。又说:“夫大鹏一去半年,至天池而息。”适性逭遥的意思,但支遁的意思,“鹏以营生之路旷,故失性于体外。”不能逍遥,所以凡是以佛学解释庄子的,“去以六月息者也”的“息”字,不解释为休息,而解释为风,像宋林希逸庄子口义:
海运者,海动也,今海濒之俚歌,犹有六月海动之语,海动必有大风,其水涌沸自海底而起,声闻数里,言必有此大风,而后可以南徙也。庄子内篇注也说“海运”谓“海气运动”,“息”谓“即风也”,六月即夏之四月。谓盛阳开发,风始大而有力,乃能鼓其力。”(释德清说)
药地炮庄虽然对于这两句用易经象数来解释,但其逍遥之意仍引支遁之“物物不物于物,则遥然不我得,玄感不疾而速。则逍然靡不适,此所以为逍遥也。”
总而言之,郡可以看出支遁以即色义解释庄子逭遥游的影响之大。
第四届国际佛教教育研讨会论文
摘自《内明》第15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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