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自由的追寻——漫话禅宗美学
精神自由的追寻——漫话禅宗美学
欧孟秋
据《佩文斋书画谱)载,唐宋两代画僧近百家。中唐以来禅宗这一中国化的佛教宗派创立并流行,诗僧、高艺僧以禅喻诗说画渐成风尚。禅宗思想的自由境界与艺术超功利的审美境界相契合,于是禅宗思想获得了不可忽视的美学意义。禅宗美学旨在追寻精神的自由。
艺术创造讲求心的想象作用,强调思维活动的超时空性。汉代司马相如说过: ”意思萧散,不复与外事相关,控引天地,错综古今,忽然入睡,焕然如兴。”神奇的艺术想象让天地古今汇于一瞬之间,焕发异彩。也正如陆机所形容的那样, “精鹜八极,心游万仞”, ”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禅宗思想认为, “夫百千法门,同归方守,河沙妙德,总在心源”,以为心量广大,犹如虚空,可以含日月星辰、山河大地,心是万象之源。心的概念有意无形中把禅宗思想和艺术美学相钩连。唐代画家张躁以“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概括了艺术创造的一个根本性的理念,渗透着禅宗思想的元素。
禅宗思想认为心生万物万境,心却无形无踪,无法捉摸,正所谓”佛性犹如水中月,可见不可取”。高超的艺术境界在宋人严羽那里被描述为”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镜花水月这种空灵蕴藉的美学境界突出了美的神韵,于是可闻而不可见,可见而不可触,如幻如化,妙不可言。
参禅悟禅境,学诗悟诗境,一个“悟”字在禅宗思想与美学观念中架起了桥梁。禅宗主张“我心即佛”,主体需要灵悟,而诗道亦然。严羽反复强调禅道与诗道皆在妙悟, “悟乃为当行,乃为本色”。宋人韩驹写道: “学诗当如初学禅,未悟且遍参诸方。一朝悟罢正法眼,信手拈来皆成章。”戴复古说道:“欲参诗律似参禅,妙趣不由文字传。个里稍关心有悟,发为言句自超然。”悟有所得,豁然贯通,思若有神,风发雷起。
禅家有“观照”之说,自用智慧观照,不假文字,通过内省体验、直觉、顿悟,赢得超越的自由境界。这种以心传心,心领神会的妙悟同艺术中对人生自由的体验直接相通。审美主体在直觉的观照中,悄然而获得“羚羊挂角,无迹可求”的浑然天成,便是独绝之美,空灵之美。
禅家强调人的主体性的地位,充分肯定主体对自我内在的价值。 (五灯会元)载: “问:如何是佛?师日:不指天地。日:为什么不指天地?师日:唯我独尊”。禅宗美学就艺术创造而言,把主体的作用提高到如此重要的地位,从现实的意义上看,它可以充分调动主体的能动性,反对囿于成法,摆脱因袭古人。 “纵横无不可,乃在欢喜处”, ”无法而法,乃为至法”的主体创造性的充分发挥才有高妙的艺术推陈出新。禅宗的审美理想使艺术领域获得自由的生命力。
古代文人士大夫中有不少人对禅宗美学甚为认可和重视,尤其是处于失意际遇的士大夫不知不觉地与禅宗思想引为共鸣,也使得禅宗美学在现实上得以推广和丰富。苏轼晚年在《送参寥师)诗里写道: “欲令诗语妙,无厌空且静,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他的“寄至味于淡泊”的审美情趣不能不伴随着禅宗美学的影响,却也反映了经历了尊儒崇道之后,苏轼将人生的悲剧意识潜化为超逸绝尘的境界,以寻得超然物外的自由,实现精神上安身立命的寄托。
(作者为福建省文史研究馆副馆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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