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近太虚大师的经过——茗山老法师讲于人乘寺文殊院

我亲近太虚大师的经过——茗山老法师讲于人乘寺文殊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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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大舫提出的要求，请我将从太虚大师学习，亲近他老人家，受他教诲的一些事谈出来，供各位参考。
　　我十九岁，刚出家的时候，我的师父土宏下台老人就对我说：“全国有三位大德——太虚大师、印光老法师、仁山老法师，你将来要乡多亲近，要跟他们学习。”一九三五年，也就是民国二十四年的秋天，江苏省镇江市的太平寺，请太虚大师讲经，当时我在焦山客堂里听到这个消息，由于终口仰慕他老人家，心里很欢喜踊跃地就告假过江，到太平寺去听经。碰巧遇到盐城同乡人超法师人址大师的随从学俏）山他介绍我拜见人师。一儿列人师仪态庄严，相好圆满，那时我山个懂什么三十二相、八十种好，只觉得大师相貌光明圆满，气宇轩昂，威仪举上非常雍容人雅，果然名下虚传。大师把二十二岁的我当小和尚看待，叫我当他的侍者，开讲的时候找就为他捧经架子到讲堂，和人家一起听经。这是我第一次亲近太虚人师，他给我的印象是威仪齐整，气宇超然，的确是一位了不起的高僧大德。
　　到了一九三六年，就是民国二十五年的春夏之间，大师来到焦山，我首先跑出山门接驾。大师上华严间写对联，方丈和尚接待他，我是客堂里的知客，也到华严间上招待他，又将我写的四首诗呈给大师看，以表达我当时对大师的怀念、敬佩之意。他随即把这四首诗寄到上海佛教日报发表，态度很慈悲。同时，我又向他老人家恳求说：我出家的志愿：不想当执事，也不想当方丈，只想学习，将佛法研究通达：我已经从焦山佛学院毕业了，很想再到武昌佛学院当研究员，继续深造。虚大师很表欢迎，特别为我写两封信，一封给院董李子宽老居士，一封信给代院长法舫法师，把我介绍到武昌佛学院去读书，继续研究佛学。
　　一九三六年秋，我去了武院后的冬季，有一次太虚大师看到一份由大学教授所办的“文化建设”月刊中，吴鼎第先生写了一篇“中国文化所受印度佛教之影响”，文中多处批评佛教迷信、顽固，亡国等等谬论，就要我写一篇文章来反驳他。当时我是不容许别人护骂佛教的年轻人，但我是个小和街，他是个大学教授，我的水平怎么能够反驳他?由于不够自信，不但请法舫法师指导协助，还将稿子从武昌寄到上海，呈请虚大师修改。他老人家不久就把修改稿子寄了回来，文末给我的批示，给我的印象很深刻，我要写在黑板上给你们参考。“文字贵精约，设骂火气，越少越好。”这就是说写文章所用的文宇要精约简要，罗嗦话少提；第二句话一缦骂火气，越少越好”廷说我年纪轻轻的，火气蛮大的，骂人家就是不对，应该把道理说眼仙人，让仙人心服l服。虚大师把那些骂人的话给删了，这是他在我文章最后，有这么一个批示。你们不是办人乘佛刊吗?你们不是要写文章吗?太虚大师的这两句批示可以提供你们作参考。
　　一九三乙年，民国二十六年夏季，他老人家应庐山大林寺邀请，讲“解深密经成所作事品”，他告诉法舫法师，要我和智定两人去当记录，之后还要在海潮音杂志上发表。那时候，大师讲经、我当记录，讲经后我就当他的侍者，照应他老人家。有时候，有客人来看他，我就帮仙倒茶、照应客人，他时常当客人的面夸奖我：“茗山很沉静!”我听了这个话觉得受宠若惊，下晓得一沉静”是哪两个宁，到现在都还搞下清楚。有一种“沉静”是沉默而寂静，木讷、不大开门讲话；另外一种“诫敬”是对长老、老师都很尊重、恭敬，不晓得他指的是哪一种沉静或诚敬。这两个字也很值得你们参考!我和你们讲话都没有顾忌，在你们面前讲错了不要紧，你们可以谅解：但是在别的佛学院讲话多少还有些顾虑，恐怕讲错话了!古人有句话：“言多必失”，如果信口开河，容易说错话，所以要少开口为妙，讲话要慎重，这是一个教训。
　　还有一个教训是在夏天，天气很热，吃过晚饭后大家就到凉亭里乘乘凉、谈谈佛法。大师说：“你们听我讲经，听得懂吧!还有什么疑问，提出来谈谈!”我想，他老人家讲是讲得很好，每个字记下来都不用更改：但是他的浙江口音我还有些听不懂，就提出来问他。他老人家一再解释，我还是不懂，他老人家不嫌烦，我自己觉得烦他老人家。他说：“你听不懂没关系，你要知道佛法很深，听不懂的地方要拿信仰心来接受，相信佛所说的话真实不虚。法华经上讲：诸法实相，唯佛与佛乃能究竟。你还没有成佛，你怎么能了解佛的境界和道理。”我一听，很有道理，我的水平不够啊，佛的程度我怎能够接得上呢?但是要以信仰心来接受，相信佛所说的真实不虚。佛陀是应机说法，什么根机就讲什么话，我们不能以凡夫肉眼看待这个问题，这一点值得我们记住，我们还未到达佛眼、法眼、慧眼的境界，如果有不懂的地方，不要怀疑，要以信仰心自己慢慢研究，切磋琢磨!
　　一九四三年，民国三十二年，我在湖南衡阳佛教会担任秘书，会长是智能老和街，当时湖南的长老居士请太虚大师莅湘弘法。抵达衡阳车站时，因为我是他的学生，当然比较亲切，他从车厢里伸出手来向我招手，我就靠近他老人家，很亲切地照应他。大师说：“我到湖南来弘法没有带人，你就跟著我当侍者吧!”于是我就跟著他到衡阳、往南岳、赴来阳，时时随侍不离，一方面听闻了佛法，一方面亲近的时间比较长一点。在这段时问，我对太虚大师的认识更深刻，我就提出值得我们学习的几点供你们参考。
　　一、“振兴佛教，利益众生”这两句话，不只在他讲话中可以领会到他的精神，同时在他的行为中更处处看得到。他叫我在衡阳把佛教会办好，叫我办僧伽救护训练班，准备让年轻僧人参加救护训练，在南岳山商请赵恒惕居士筹办南岳佛学院，到来阳指示佛教徒办公益慈善事业。他老人家就是要办僧教育，要弘扬佛法，提倡社会公益事业，对国家有帮助的救护事业。
　　二、“维护佛法，护持三宝”，太虚大师每到一处，无论是政府官员来拜访他，或是与当地士绅谈话中，都是请他们维护佛法。当时虚大师是衡阳花药山住持，我是花药山监院，市佛会常务兼驻会秘书，他老人家惟恐我的外护不力，在离开衡阳之前嘱咐赵君迈市长说：“茗山是我的学生，我已将衡阳佛教事业交给他代为办理，请你们把爱护我的心爱护茗山!爱护茗山，就是爱护我，爱护佛教。”有些人说太虚大师是政治和街，甚是误会：我当他的侍者随侍东奔西跑，我深知他老人家和政府官员往来，不是想做官，也不是想发财，他都是为了维护佛法和寺院。
　　三、有一次，爱道堂的庙子请他应供，他不肯去，人家再三请他老人家，他还是不去。我就说：“人家请您老人家应供嘛，吃顿斋有什么关系?”他很严肃地告诉我：“你要知道，释迦牟尼佛在世的时候，他的姨母要出家，佛陀都不答应，后来是阿难再三恳求，世尊才勉勉强强答应的，但是有一个条件，要弟子们离开爱道堂远远地，为什么?要严持戒律，息世讥嫌啊!”这两句话的意思是，我们受了比丘戒、比丘尼戒，男女界线要分清，不宜多接近，以免遭受社会对我们怀疑、讥嫌。他告诫我：“今后爱道堂寺院你要少跑，最好不要去!”一般人只知道太虚大师在弘扬佛法、讲经说法，不知道他对戒律很注重。这很值得你们考虑：男众和女众应当分住两寺，一寺男女不宜共住。
　　四、他对佛学、世间上的哲学、科学、文学……各种学问都有涉猎。他演讲的时候，都先由文学、哲学、科学等世间学问先讲，把佛教高深的道理放在最后，这种将世间法与佛法融会贯通，一层层深入，引人入胜的方法，也很值得我们学习。
　　五、他刚柔并用，威德兼施。做一个领导人、负责人，就要有刚有柔、有威有德，我们恐怕有了这项就没那项，不可能兼备的。他在重庆、我在湖南衡阳的时候，他经常来信给我指示，叫我照他的意旨办，他所下的指示一定要我贯彻，绝不客气的，这就说明他有刚。至于柔呢，他在湖南弘法后就离开衡阳了，不论别人对他尊敬或是轻慢冒犯，他老人家都能容忍，而且以慈悲的态度对待。
　　有一次南岳灵涛法师夸奖我：“茗山的为人，处处都学到大师一样了，真可算是大师的高足吧!”大师笑著说：“不一样的，茗山只学到我的柔，还不曾学到我的刚!”我听了这话，就想要开始学刚。老人家那时候在衡阳的花药山当住持，叫我当家，有一日我和副寺师四处勘察花药山寺的范围有多大，在侧门后本寺菜园内看到插了一个“无线电台用地”的牌子，当时我想到太虚大师叫我用刚，不能太柔被人家欺负，我就拔了那个牌子，心想不能让他们侵占寺产，可是他们来了十几个人把我们两个僧人抓到无线电台去，用绳子吊起来悬空打，你们没被吊过不知道，那时我才体会鸡呀鸭呀被吊起来的那种难受。副寺逃回去报告太虚大师，大师找党政机关的长官打电话想办法，等到党部开完会，才有人把我放下来，这是吃了“刚”的苦。我以为自己维护寺庙财产，一定会得到虚大师的奖励，哪知道他不但不夸奖我，还训斥我：“你这个东西，你这样不是刚，是粗暴啊!是匹夫之勇!一个人哪能抵得上他们十几个人?什么叫做刚?刚是正义之气啊，为了整个佛教，为了众生的利益，才能用刚，你个人在争个什么气呢?”我妄想大师会为我申冤，但是大师要我忍辱负重，把佛教会、僧教育办好。
　　再来谈到有威有德。有一次我随侍他老人家在华严阁写对子，写了几十福，他便搁笔不写了。我受他人之托，要求大师多写一点，他立刻板起面孔，把笔一掷骂我“糊涂!”使我大吃一惊，这是他老人家的“威”。他临走前夕，送给我八百元，我不敢接受，他带著笑容说：“这一次我到湖南来弘扬佛法，你为我筹备一切，恐怕你个人掏腰包、口袋都空了，这些就聊以补贴你个人的用费，你收下吧!”这就说明他老人家很慈悲，很体谅很体贴人，由此领受了他的“德”。
　　六、他对学生十分信任，把衡阳佛教会的任务，花药山寺的任务，办救护队、办海潮音的任务全都交给我。
　　七、一九四四年春，他从重庆寄来四包头发，分给我和闻又、越培元、黄荃等在衡阳帮办佛教事业的四个人。当我接到时觉得很奇怪，大师把头发寄给我干什么?现在我才知道，不到三年就圆寂的大师预知时至，这包头发给我们有纪念的意思。第二个用意，恐怕是要我们继承他的遗志，要接办他的事业，做他的化身，所以他特别把头发寄给我们。
　　一九四五年秋天，我想回歧山静修，但是大师要我重新整顿湖南省佛教会，同时将湖南最大的丛林大泻山寺交给我，要我恢复禅堂坐香、筹办佛学院，并代开期传戒。大师为找起了个法名叫“善持”，从此我就是他的法孙，接了鸿山的法系，他来信说：“泻山为祐祖道场，湖南首刹，你要恢复禅讲之风!善为护持常住!”
　　一九四六年夏，他命芝峰、雪烦、东初三位老人在焦山办中国佛教会务人员训练班，要培养人才，我是他的学生也从湖南的长沙回焦山参加受训。毕业典礼中，大师由上海玉佛寺来到焦山，他老人家讲的四句话很值得你们参考：
　　l看到自己的缺点，不要灰心丧志，不要自暴自弃、垂头丧气，要下定决心改正，看到前途的光明。
　　2看到自己的优点，不能骄傲，要保持发扬。你或者唱念好，或者口才好，或者文章写得好，或者这样那样好，但是你有你的优点，还有你的缺点呢!你的优点要保持发扬光大，但是不能骄傲瞧不起人，不要自以为了不起。
　　3看到别人的优点，不要嫉妒障碍，要虚心跟他人学习，要随喜赞叹。
　　4看到别人的缺点，不要轻视瞧不起他，要帮助他纠正。还要挽救他!
　　这是虚大师给我们的教训，我们一定要照这样做。
　　这话讲了不久，到了一九四七年，太虚大师就在上海玉佛寺圆寂了。我听到圆寂的消息感到非常痛心!就写了一篇文章“痛哭老人!”来感念他老人家的慈悲和智慧给我的教育，也很惭愧我未曾能够完全照他老的意思去做，更是没能报答他老的深恩厚德。今后，一定要依他老人家的精神“振兴佛教，护法卫教，严持戒律，刚柔并用”去行，这是我对大师的感怀，同时谈出来给你们各位作个参考。二九九四年五月十九日讲）
　　摘自《十方》15卷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