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当年法乳恩

难忘当年法乳恩
　　毛始平
　　“妙高欣已旧观复，飞雪依然寒色侵。寺破亭空古碑在，十年陈梦劫灰寻!”
　　这是太虚大师在一九四七年一月三日回到一别十年雪窦寺时所赋“重归雪窦”七绝诗，颇有不胜废兴之感。
　　浙江奉化溪口镇西北十五华里有雪窦山，海拔八百米，为四明山支脉最高峰。入山有御书寺，内有宋理宗书“应梦名山”石碑。过亭拾级而上有始建于晋代的雪窦寺，盛于宋、明朝时被称为我国禅宗十刹之一，寺之附近有干丈岩、飞雪亭、妙高台诸胜。太虚大师曾卓锡该寺。惜在抗战期间，殿宇破旧不堪，迨至十年动乱，更被毁无遗。最近得悉雪窦寺在诸山长老，十方大德关心下，已着手重建，我听了这个信息，不胜雀跃，欢喜赞叹!一提到雪窦寺，使我忆起一九四七年四月十五日恭送大师舍利入山的情景。记得那天一清早，宁波佛教徒集迎于轮埠，船靠码头，由大醒、亦幻、净严、尘空诸师恭奉大师灵骨上岸，缁索四家致祭后，即登上专车，直开奉化溪口，再换乘竹与上山，安供灵骨于法堂。此行我得能参与，因缘殊胜。舍利塔于一九四九年一月初建成，腊八日由大醒法师奉大师灵骨入塔。如果此番重建雪窦寺能及早竣工，不仅名山再现梵宫，大师舍利亦将永耀瑞光!洵佛门一大盛事。
　　太虚大师乃一代高僧，著作等身。首倡“人间净土”、“人生佛教”。“七、七”事变后，大师号召全国佛教徒奋起抗日，组织僧伽救护训练。一九三九年大师鉴于西南国际路线的日形重要，组织“佛教访问团”出访缅甸、钖兰（斯里兰卡）、印度、新加坡等处，朝拜佛教胜地，访问佛教领袖，联络同教的感情，并宣示中华民族为独立生存与公平正义之奋斗而努力。大师爱国爱教，大智大勇，对抗战事业所作贡献，可称功德无量！正如田汉先生在一九四零年六月间上重庆缙云山时有一首赠诗，诗云：“太虚浮海自南洋，带得如来著武装，今世更无清净地，九天飞钖护真光!”
　　抗战胜利后，太虚大师于一九四六年十二月廿五日到宁波，驻锡观宗寺，旋于腊八移钖延庆寺。延庆寺监院亦幻法师是我的师父，使我有机缘经常亲近大师。在大师留甬期间，我差不多天天在大师身边。这一段因缘，至今我仍历历在目，记忆犹新，大师有一颗赤子之心，待人慈祥、和霭、亲切。大师对我谆谆告诫：“学佛先要学做人，无私才能无畏。”大师还要我牢记憨山大师一句偈言：“公平正直即天堂”。有一天上午，大师兴致勃勃嘱咐侍者杨承多磨墨铺纸，大师呵冻挥毫，为我写了二幅立轴，我记得一福是一个大“佛”字，另一幅是“即人成佛”四个宇。大师书法雄健有力，教厚清逸?字如其人。可惜这二件珍贵墨宝，在十年动乱中散失了。次年二月二日（旧历元旦）大师在延庆寺宣讲“弥勒上生经”，修建“菩萨学处”，凡三日，功德圆满，皈依大师男女当家达数百人，情况极一时之盛。二月中旬，大师得悉福善法师病讯，在寒雪中自甬来沪玉佛寺，我还记得二月底我曾有事过沪，特地去玉佛寺拜见大师，大师留我共进午斋，临别时大师频频握着我手，送我到直指轩廊檐下。想不到这一次红纽相见，竟是我与大师最俊一面。
　　我这里还要谈一谈上文提到的亦幻法师，亦师不仅是我小时候皈依三宝的师父，而且他还是我以浚学习哲学、社会科学的启蒙老师。记得在解放前我躲在亦师藏书的“隐楼”里，阅读善本经书，真是别有一番滋味。亦师自幼好学，颇有才华，卒业于武昌佛学院。他与大醒、芝峰、法舫等法师同为太虚大师门下弟子。亦师先后在浙东三北金山寺，宁波延庆寺，上海法藏寺卓锡。他在延庆寺任监院时看到寺院衰落不堪，发心恢复法智大师道场，苦心孤谐，惨淡经营，不数年，反侵地，斥僦舍，补弊起废，百务维新。抗战军兴后，法侣星散，惟亦师困守祖庭，虽屡濒于危，皆以智免。于扨火中，鲁殿灵光巍然独存。他为抗战做了不少工作。上海孤岛时期，亦师一度在沪，与李平心、曹末风先生过从甚密，我记得曹末风先生曾将“莎士此亚剧本”译稿存放在法藏寺。解放后，寓吉祥寺，十年动乱中，亦师横遭诬陷。之俊卧病连年，至一九七八年五月八日辞世，亦师写过不少有关中国佛教史料及旧体诗，平时不肯轻易示人，因而颇少流传。
　　际此大师上生四十周年纪念之日，我对太虚大师、亦幻法师缅怀之情至深弥切！他们的德行、学问、修持是我所仰慕。而我自己呢，数十年来随缘顺运，虚度年华，愧无寸进，有负二老1正是：
　　“难忘当年法乳恩，翘首天涯泪泉涌！”
　　一九八五年八月于上海近朱楼
　　摘自《内明》18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