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天国和佛土之路——禅定意识和般若中观中的合壁
——略谈止观
阿赖耶识、末那识和意识这三种不同层次的“能变”之识,各有其属性和特性,并一体地展现为人生宇宙的真实相——三界唯心,万法唯识,这是佛教不可动摇的信念。
作为三界中最低层的这个欲界中的人,既处于“五浊恶世”之中;又沉溺于“生死苦海”之内,怎样才能使自己解脱呢?佛教说,这必须“断烦恼”,只有斩断了烦恼,才能了生死,才能达到涅槃和解脱。烦恼的根子在于末那识的“我执”,而人的理智——第六意识尚处于其奴役和污染之下,阿赖耶识内善善恶恶的业力种子——烦恼又是无穷无尽,这个烦恼又怎么断得了呢?佛教认为,这就必须通过禅定和般若双管齐下的方法,加强和优化第六意识的理智力量,使它不受末那识的污染和控制而独立。进一步再使这个得到强化和优化的理智来转动末那识,使之从狭隘的“小我”中解放出来,回到宇宙大我之中——明白和达到“无我”的境界。佛教常讲“六七因中转,五八果上圆”,只要第六识和第七识得到了转变——依照道谛三十七道品修行所获得的成就,就可以使眼耳鼻舌身这前五识、这个欲界的有限的、有生死的肉身感官,连同那个在生死中流转不息的第八识阿赖耶识,圆满达到佛菩萨们的解脱和自在的境地,并可长居极乐净土,永离尘世苦海。
其实禅定和般若都是第六意识的自身内容,对于一般人而言,只是太微弱了,没有什么力量,甚至一般人还感觉不到自己本来就具有这两种伟大的力量。
般若是依照“佛言量”(也叫“圣言量”)——佛菩萨们把修行的经验和成果转告世人的一种调整意识结构和价值观念的特殊思维方法;说穿了就是对明了意识中的理智进行最佳的优化。般若的核心是“空观”,只有“空”,才能砸碎那个牢牢束缚人心的“我执”及种种贪欲,才能照破“无明”,才能引导禅定一步一步、一层一层地达到佛菩萨所指示的归宿。
禅定是定向的、强化的明了意识,是不依赖眼耳鼻舌身的一种深层意识力量。如果不遵照佛教的般若法门和三十七道品作为指导,修习禅定也可以取得巨大的成就,但只是凡夫禅的成就。若遵照般若指示的禅定,则可以通过小乘禅、大乘掸、无上乘禅的途径,从而使自己“转凡成圣”了。这就起佛教中所说的:“行果相应”——行为和果报是分不开的。八识的活动,都与相应的界趣相关,这里先对眼耳舌身这五种识作点补充说明。
前面着重介绍了六七八这后三种识,而疏漏了前五识,在佛教唯识学中,对眼耳鼻舌身五识都有相应的解说。如眼识的生起,即视觉感受的产生,唯识学认为必须是具足“九缘”也是九种条件。一是空——眼根对所观察的物体没有实体障碍,必须保持在眼识所能生起的空间距离内。二是明——必须在光线的照耀下,黑暗中眼识就不能生起。三是根——作为净色根的眼根,必须不是盲人或有眼病不能视物,也就是具有健全的视觉器官。四是境——即为眼识所观照的事物。第五是作意——眼识必须具备注意力,不然就会熟视无睹。第六是根本——根本即是第八识。黑格尔说过:“离开身体的手只是名义上的手”。同样,离开了第八识的眼识也只是名义上的眼识而已。第七是染净——染净即第七识,因七识的染净不同,眼识所得到的“识”也会有染净的不同。如看见一条狗,有人或许喜欢,有入或许害怕。第八是分别——分别即第六意识,眼识所获得的信息,必须由第六识来作处理。第九是种子——种子是亲生眼识自体的功能。如色盲就是眼识种子有所欠缺;不同的人对不同色彩光线的好恶取舍不同,都与眼识的内在种子相关。
唯识学认为,在这九种缘中,不论缺少其中任何一种,眼识就不能生起作用。若修成了“天眼”就可以去掉空与明这两种“天眼”因其特殊识力,可以如X光一样在黑暗中或隔障中观照事物。
前五识对九种缘各自依赖不同,如耳识不依赖光明,黑暗照样可以听,但其它八种缘则不可缺少。鼻舌身这三种识,可以不依赖空间和光明,因为这三种识的实质都是触觉对其相应的境必须直接接触才能发起,空间和光明对它们是多余的,但其它七种缘也缺一不可,而第六识也有所依之缘,即根、境、作意、根本和种子这五种。七八二识则须缘四种缘而生起,即俱有根、所缘境、作意和种子四种。
唯识学认为,在八个识中,鼻舌两识是欲界特有的产物,色界和无色界不需要它们。因为鼻舌这两种识是以香和味为所缘之境,这只存在于欲界众生贪求口味的饮食——佛教称之为“段食”——一日三餐,有食有泻。欲界上至三十三天,下至地狱众生,都处于“民以食为天”的生命状态,食物是其养命之源,香、味与食物相关,故鼻舌二识必有其用,也非用不可。但色界天人在初禅天以上,已经不需要“段食”了,他们是以意为“食”。既不需要凡间那类饮食,所以就没有香、味这两界的存在,相应的鼻舌二识也就无需其用了。剩下的眼耳身三种识,也是仅存在于欲界众生和色界初禅天,因为在二禅天以上,心意中已离开了“寻伺”,没有那种对外部环境进行认识的冲动和好奇,可以说是“心如死灰”了,所以连眼耳身边三种识也无用武之地,可能也都“退化”了吧!而六七八这三种识则遍通于欲界色界和无色界。七八这两识降生在哪一界,其识体就与哪一界相适应。只有第六意识如同孙悟空样,可上可下,可上可上,不失其自由与灵活。
三界唯心、万法唯识。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这是佛教的“决定见”,如同三法即一样是不可改变的。五蕴八识十八界,都是“唯识所变”明白了八识与三界的关系,就可以知道修习禅定的相应归宿,及调动第六意识功用的重要性。
人们可以发现一些现象。一个厨师在操作时,可谓“六根并用”,“六识俱起”眼在看,耳在听,鼻在嗅,舌在尝,足不停,手不住,心里还不停地盘算着油盐佐料及色香火候。音乐家眼耳身意并用,重点在耳与意,画家眼手(身)意并用,着重点在手(身)与意;运动员眼、耳、身、意俱用,重点在身与意。六识俱有其特殊的功能和范踌,只有第六识任运于一切境之间而不可或缺。
但意识也有其不起作用的的候,如无梦睡眠和休克,这是人们所了解的。另外与修行有关,如在色界的无想天,那是修无想定的天界,因为厌恶粗糙烦乱的想,以“想灭”为目的,所以第六识不能生起。另如进入了灭尽定的修行者,那是达到了无色界第三等果位的“有学位”圣人和“究竟道”中“无学位”的阿罗汉,在伏灭或断尽了“无所有处天”这一层的贪惑后,依“有顶游”观无漏为加行,由“止息想”的作意为先,令那些或断或续、极细极微的烦恼命根灭绝,所以叫“灭尽定”在这里第六意识是不允许现行生起。在往上一位,到了“非想非想”定,处于非有想非无想之间,第六意识若有若无,“寂静美妙”——已经接近涅槃了。
所以,以禅定为手段,可以把自己从欲界这个低层次的苦海中提升到色界和无色界这两种“轻安妙乐”的上等天人阶层。修行四禅八定可以升往色界和无色界诸天。如果这些禅定没有佛法般若的力量,那么不论处于色界,仍然都是凡夫。“三界不安,譬如火宅”不论何等高级的“天人”,也不论其禅定有多深,但如没有修持般若、那么对烦恼就没有断根灭尽,如同冷冻或冬眠的种子和生命一样,一旦解冻和眠醒,这些烦恼种子就会迅速生长蔓延,使自己再一次地回到“轮回”之中受苦,佛教称之为“报尽受苦”——福报享受完毕,重归下界受苦。
禅定不能把“有漏”染污的第七末那识变为清净妙明的“平等性智”,所以不能得到根本的解脱,如果加上般若,就可以“转识成智”转烦恼成菩提了。因为般若可以把禅定的趣向引向罗汉的彻底寂灭,并在这个基础上广修菩萨的无上大法——六度波罗蜜,一面广度众生,同时成就自己。在这个意义上,禅定才能达到圭蜂宗密大师所说的:“然禅定一行,最为神妙,能发起性上无漏智慧。一切妙用,万德万行,乃至神通光明,皆从定发。故三乘学人,欲求圣道,必须修禅,离此无路,离此无门。”(《禅源诸诠集都序》)所以圭峰宗密大师在同一书中,根据修行者在般若上的深浅把禅定分为若干层次,他说:
真性则不垢不净,凡圣无差;禅则有浅有深,阶级殊等。谓带异计,欣上厌下而修者,是外道禅;正信因果,亦以欣厌而修者,是凡夫禅;悟我空偏真之理而修者,是小乘禅;悟我法二空所显真理而修者,是大乘禅;若顿悟自心本来清净,元无烦恼,无漏智性本自具足,此心即佛,毕竟无异,依此而修者,是最上乘禅。
“带异计”是指邪见;“欣上厌下”是贪爱等欲,这两层当然是外道和凡夫了,因为不了解般若“我法二空”的真理。只知“我空”,不知“法空”,则没有了解般若的全部真理,所以是小乘。明白了“我法二空”这个般若的全部真理。就属于大乘。明白了烦恼即菩提,既无烦恼又无菩提这一层——这已经是佛菩萨的解脱和自在境地了,所以叫最上乘。在这里,禅定是不变的,变的是般若智慧,般若的深浅决定了禅定的深浅;以道谛来衡量,外道禅和凡夫禅只是世间道,小乘禅以上才是出世间道。而出世间道的次第,禅定都必须与般若相应。八正道的第一项就是“正见”,正见就是般若。
为什么要把般若与中观说在一起呢?实际上中观就是般若。在古代印度,一些修般若的人对般若产生了误解,认为缘起性空是般若,般若就是空。他们丢掉了缘起,只看到了一个空,执着于这个空,贪着于这个空。佛教批评为“顽空断灭见”。在龙树的时代,这个“顽空断灭见”非常盛行,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了,龙树为了纠偏救弊,写了著名的《中论》深刻阐述了般若的奥义,破斥了种种对般若的误解和责难。在《中论》中,龙树本着般若的一贯立场说:“未曾有一法,不从因缘起。是故一切法,无不是空者。”但空并不妨碍有的存在,有有才有空嘛,没有这个缘起的有,空又从何而来呢?所以龙树在《中观》里还说:“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为中道义。”这样基于“中道”,不执有,不著空,有是虚幻的,空也是虚幻的,在空有之间,如同庄子所说的:“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这样才不会片面地理解般若而得到了实质。所以后来佛学界都把般若和中观并称。
在第六意识里确定了般若,就有了正知正见,就可以不受第七末那识的继续污染了。首先,般若在第六意识中进行扫除,把后天薰习的烦恼——身见、边见、邪见、禁见、见见逐步扫除,这是“见所断烦恼”。知见认识上的烦恼被消除了,第六意识就清净光明了,第七末那识对它就不能再污染,再控制了。另一方面,清净光明的第六意识配合禅定,对末那识展开进攻,末那识是大染源,知识认识的真理对它是不起作用的,它是把阿赖耶识执着为“我”的,阿赖耶识中所含藏的净秽种子都为末那识所执着。净种子被末那识执为“我”,那当然好,所以般若的正知正见对第六识的清扫不为末那识反对,而不净种子更为末那识所执着,正知正见对它起不了作用——纸上谈兵是不行的。所以末那识上的先天的根本烦恼,必须付诸实践来断,这被称为“修所断烦恼”,要“修所断”,当然得靠禅定的力量了。其实菩萨的六度波罗蜜,除般若波罗蜜是智慧力量——认识的正知正见外,其它如布施、忍辱、持戒、精进和禅那这五度都是实践的行为——修、修行,一直修到“修所断烦恼”干净彻底。末那识从染污的根本源变成了清净无染的识,它就不再是有漏的末那识,而升华为无漏的“平等性智”,先于它从有漏变为无漏的第六识则升华为“妙观察智”。随着六七二识的升华,阿赖耶识中的“一切种”也全部转凡成圣,转烦恼为菩提,于是升华为“一切种智”,又称为“大圆镜智”。相应之下、眼耳鼻舌身这前五识岂有不转化之理,于是前五识就升华为“成所作智”。——“六七因中转、五八果上圆”,凡夫终于大功告成,解脱成佛了。
这实际上是一系列深度的精神——心理的自我变革,从小到大我的升华。般若的实质是“我法二空”,就是消除主观和客观的壁隔。末那识的根本作用是“我”,因末那识的作用,浑然一体的宇宙生命和精神被这个“我”支解得支离破碎,支解就意味着痛苦,一体的和谐就意味着安乐,这是精神感受的根本实质。末那识这个“我”的存在,就意味着痛苦、分裂、生死……无穷的循环。当末那识升华为“平等性智”,无休止的分解过程结束了,一切都平等了,宇宙万物又重新成为浑然和谐的一个整体。和谐的心灵看到的,感受到的是和谐的世界,是安乐的世界。万事万物和谐为一体,彼此没有隔障,“妙观察智”当然就畅行于其间。没有私欲,万物平等,起心动念,不分彼此,皆可互通,皆可互成,“成所作智”自然毫无阻力地任运而行。宇宙万物浑然一体,融合无间,一即万,万即一,理事无碍,事事无碍,时间和空间都是因差别而缘起,既然这一切差别消失了,“大圆镜智”—— 静静的、永恒地在那儿照耀,宇宙万物就是宇宙万物,它们的存在就是存在,无须推理,无须证明,还宇宙万物的本来面目。去掉了狭隘自我强加给宇宙的种种片面的主观认识,就是“大圆镜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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