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澂:金刻藏經
《金刻藏經》(簡稱《金藏》)是金代河東南路(今山西省南部)民間集資刻成的一種版本。河東一帶地方在北宋末淪陷於金,人民由於身受兵災的痛苦,很自然地加深了他們的宗敎信仰。大概就在金熙宗皇統年間,人民生計稍為寬裕的時候,潞州崔進的女兒法珍(這或者是她出家以後的名字)便發起刻大藏經版來做宗敎上的功德。相傳她還砍斷手臂表示堅決的願心,因而感動了一般信徒,熱烈響應,甚至破戶、鬻兒來幫助她(現在所刻的經卷裏還可以見到一些人捐出他們所有的牲口、木材、布匹等實物的記載)。刻版事業的中心在解州,組織有「開雕大藏經版會」,設於天寧寺(大概就是解州靜林的天寧寺)。解州距離當時刻版手工業中心的平陽地區不太遠,刻藏會設立在那裏,顯然是為了事業上的便利。刻版年代記在版片上的,最早是皇統九年(一一四九),最遲的是大定十三年(一一七三)。實際刻版的起訖和此相去不遠,卽是先後經歷了三十年(約一一四八——一一七七)。到了大定十八年(一一七八),崔法珍就已印刷了一部金藏,親自送到燕京(現在的北京),金世宗予以獎勵,特為在聖安寺設壇,給她傳授比丘尼大戒。其後不久,崔法珍適應需要,將全副刻版輸送到京,收藏於弘法寺。因此,她又在大定二十三年(一一八三)獲得賜紫,並加了「弘敎大師」的稱號(關於這些事實,金章宗明昌四年卽一一九三年曾由趙渢撰文記載,立碑於弘法寺。可惜到了明代正統年間便被毀壞而難得其詳了,現在只能見到趙渢的《濟州普照寺照公塔銘》說及大定二十九年卽一一八九年京師弘法寺早已有了大藏經版這一事實而已。
金藏刻版在元初就因兵火損壞了一半。太宗八年(一二三六)頃,大臣耶律楚材注意到它,以半官半私的性質發動了當時中書所轄地區(山東、山西、河北)長官幫助勸募,並召集了各地寺院裏會刻字的僧人到弘法寺補雕缺版。由於刻工拙劣,補版未免草率。此版補刻完成後的一部印本(元中統初約一二六一年所印),連同少數的原刻印本,收藏在山西趙城縣霍山廣勝寺,一向未被人注意,以致逐漸散失。直到一九三三年,它才重被發現,經過詳細考訂而明白了雕版的原委。現在這部印本很好地收藏在北京圖書館。
從現存的印本看,金藏原來編號由千字文的天字到幾字,共有六百八十二帙,約六千九百余卷(現存補刻後的印本四千九百五十七卷,原刻原印本十卷),可算是那一時代各種藏經刻版裏內容最豐富的一種。所收典籍,依照性質區分,有以下的七部分:
一、《開元錄》入藏經,五千四百餘卷,四百八十帙(編號從天字到英字)。
二、宋代新譯經一(從太平興國七年到咸平二年卽九八二——九九九年所譯一百八十七部),二百七十九卷,三十帙(編號從杜字到轂字)。
三、《貞元錄》續入藏經(連同目錄等一百二十七部),二百七十五卷,二十七帙(編號從振字到奄字)。
四、宋代新譯經二(從咸平三年到熙寧六年卽一○○○年——一○七三年所譯九十部),四百二十三卷,四十三帙(編號從宅字到虢字)。
五、入藏著述一(《華嚴合論》、《法苑珠林》、《傳燈玉英集》、《景祐天竺字源》、《天聖釋敎錄》、《圓覺道塲修證儀》、《天聖廣燈錄》、《祥符法寶錄》、《景祐法寶錄》、《寶林傳》、《秘藏詮》等約共二十部,四百五十餘卷,四十四帙(編號從踐字到亭字)。
六、宋代新譯經三(從元豐元年到政和二年卽一○七八——一一一二年所譯一○部),四十餘卷,四帙(編號從雁字到塞字)。
七、入藏著述二(《華嚴淸涼疏》等三種賢首宗著述,《金剛經疏宣演》等,《法華玄義》等二十九種天台宗著述,《成唯識論述記》等十種慈恩宗著述,《萬善同歸集》,約共五十餘部),四百三十餘卷,五十四帙(編號從雞字到幾字)。
在這七部分裏,前四和第六部分都是宋刻蜀版的翻刻,但比較其餘版本看來,所收宋代新譯經最為完全,可說是一無遣漏。至於第五、第七兩部入藏著述,因為金藏是私刻性質,不受任何限制,所以在蜀版已有各種而外,還收入一些當時北方流行的書。這像賢首宗的《合論》、《淸涼疏》等,慈恩宗的《百法義忠疏》、《瑜伽義演》、《瑜伽論記》等,都是珍本。其中《瑜伽論記》依據的底本,還是高麗義天入宋搜羅章疏時發現的草稿到宣和四年卽一一二一年才校定付刊的初刻。此外又保存了幾種向來僅見著錄的宋代經錄,如《祥符法寶錄》和《景祐法寶錄》以當時傳法院的實錄為依據而編纂,不但記載翻譯,並還涉及求法、貢經、譯塲職事更迭以及著述入藏等等,當然都是很好的佛敎史料。
金藏的版式,在《開元》、《貞元》兩錄入藏經和宋代新譯部分都是蜀版原式,每版二十三行,每行十四字,版首另有一行刻經名、卷第、版號、帙號等(印本通作卷子式,但仍可摺成梵册式以便翻閱)。版心尺寸也同於蜀版,高二十二公分,寬四十七公分。著述部分,形式比較複雜,版心大小不一,行格也從二十二行到三十行,每行十五字到二十七宇,種種疏密不同。偶然還夾入册頁式(如《天聖釋敎錄》、《傳燈玉英集》等),具有行綫、中縫。這些大都是從單行本收入,卽照原式翻刻,所以形式上很參差。版心尺寸不一,但一般都較其餘各部分的尺寸為大。
金藏基本上可說是整個宋刻蜀版的翻刻(連同絕大部分的著述在內),所以它和蜀版的關係最深。它保存着蜀版原來很多的缺點,又有天禧以前未被禁止流行的《頻那夜迦經》,可見它依據的蜀版是接近於初印本的。現在蜀版和從它翻刻的高麗初雕版印本都已散佚殆盡,那麼,有這部金藏印本保存它數千卷原來的面目,在版本上、校勘上,實在有其寶貴無比的價值。至於它對其後版本的關係,最密切的莫過於元代的弘法寺版藏經(簡稱《弘法藏》)。因為金藏刻版原藏於弘法寺,元初經過徹底補雕,比較完整,元世祖至元初遷都燕京之後,便將它重加整理,收入一些契丹藏經中特有的本子像慧琳《一切經音義》等(契丹統治着中國北方時,它的勢力沒有擴及河東南路,所以在金藏的刻版上絲毫未受契丹藏的影響;元代注意到此,才加以補充)。同時又刪去宋代皇帝一些著述,像太宗的《法音前集》等。這樣構成了元代的官版藏經《弘法藏》,實際只是金藏的蛻化而已(《弘法藏》的內容,從現存《至元法寶勘同總錄》裏所引的《弘法入藏錄》可以完全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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